第2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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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屏無法,只得勸道:“陛下!為今之計,是先弄清楚有多少朝臣被收買的,藩王,而今尚且動不得啊!” 就是真的查出來,證據(jù)確鑿,朱翊鈞也不能動他們,只能當(dāng)作沒有過這回事。甚至不能明面上以與藩王私通的罪名貶謫這些犯事官員。 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一旦河南穩(wěn)不住,其他行省的藩王都會悉數(shù)起了反心。大明朝現(xiàn)在根本沒有十足的把握去對抗這一波內(nèi)訌。 北邊兒的努|爾哈赤,還在虎視眈眈。播州之亂雖已接近尾聲,卻還尚未完全勝利。人馬皆疲,根本無法連番應(yīng)戰(zhàn)。 大明朝的版圖看著是大,可實際控制區(qū)域非常小,許多地方都是歸附的土吏,根本就不完全聽?wèi){朝廷指揮。藩王又群聚于中原地區(qū),一旦起兵,整個中原都會陷入他們的手中,若想調(diào)兵,只能往東北遼東、沿海江浙下令。 可一旦調(diào)兵,先不說人夠不夠。女真蒙古來襲怎么辦?倭寇佛郎機(jī)人借機(jī)上岸肆虐怎么辦? 這些,朱翊鈞全都知道,一清二楚。正因為知道,所以才生氣,才憤怒,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朱翊鈞仰起頭,望著頂上的大梁。他自認(rèn)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努力去避免了紛爭,給了最大限度的保障??赡切┡c自己有血脈之連的人還不滿足,還要對自己步步緊逼。 “太|祖真是給朕出了一個難題,天大的難題?!敝祚粹x仰天長嘆,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這么無力。 王家屏心中一嘆,天子說得沒錯,可事已至此,不往前走是不行的。這次政令不過剛發(fā)至河南,愿意除籍的宗親就有四千人之多,這是他遠(yuǎn)遠(yuǎn)不曾預(yù)料到的。 王家屏知道河南是宗親大省,可登記在冊的宗親,與文書上一些人根本對不上,憑空多出那么多的人來,心中覺得奇怪。后來與禮部一溝通,才知道原來這些年因歲祿問題,禮部將爵位卡得非常死,十個遞交文書上來的,大約只有一兩個會加印給爵位,旁的人沒入玉牒,只能依附著主家過日子。日積月累下來,竟有一大批人是沒上玉牒的匿戶。 這次朝廷下發(fā)除籍旨意,他們這些人是最高興的,為了能脫離寄人籬下的生活,也為了能開始重新有個法子繼續(xù)過下去,這些人蜂擁而至,幾乎要將衙門給擠塌了。 河南的宗親,遠(yuǎn)不止卷宗上記載的那么一點。除了一百九十二萬在冊宗親,還有多少是匿戶?! 再往深里去想,王家屏甚至不敢細(xì)思。低階宗親本就會叫官府克扣歲祿,更遑論沒有得到爵位的匿戶了,這么多年來,是不是有許許多多的匿戶就此餓死家中? 堂堂天家之后,當(dāng)今圣上的血脈之連,竟叫活活餓死。說出去,誰會信? 若是先前不知道這些,王家屏還可以不去做?,F(xiàn)在知道這些人的境況,不由越發(fā)贊嘆首倡的朱常溆。 人之所以為人,乃是因有惻隱之心。王家屏心中不忍,決意繼續(xù)推行下去,是以對試圖用重金賄賂朝臣,希望可以借用輿論收回旨意的藩王非常不齒。他不知道朝中究竟有多少人會收到這樣的信,連他這個首輔都收到了,只怕是人人都有,幾個次輔也不會例外。 朱翊鈞平了平氣,啞著聲音道:“速速將禮部送來的文書全都加印后發(fā)往河南,讓那些宗親及早成為良民身份。”又道,“中宮送往河南的銀兩,可有遭人貪墨私吞?” 王家屏搖頭,“這倒不曾有人提及,總共三萬兩,旨意上都是寫明了的,十兩一個,按人頭來算,通是有數(shù)的。若是發(fā)不到三千人,經(jīng)手的上下官員都心知肚明必要受刑。” 現(xiàn)在擔(dān)心的是這筆錢根本不夠。中宮給了三萬兩,孝端皇后之女出了四萬兩。先前以為這些錢足夠應(yīng)付一段時候,現(xiàn)在看來,怕是一個河南都不夠用的。再往后下去,這錢由誰來出?國庫是出不起,私帑也快叫三場大戰(zhàn)給掏空了。 若是以后出不了錢,后果不堪設(shè)想。不患寡而患不均。前頭的人有,輪到自己卻沒有了,天子這是兩頭不討好,既得罪了藩王,又遭除籍宗親的白眼。 王家屏能想到的,朱翊鈞自然也想到了?!板X……朕再想想辦法?!彼刂氐嘏脑谀欠庑派?,“現(xiàn)今要緊的是先處理了這事。” 朱翊鈞整張臉都擰在了一起,“若是朕沒猜錯,明日視朝就會有人上疏要求收回除籍的旨意。”他冷笑一聲,“朕等著,看哪個蠢的先跳出來!” 一個一個,全都等著找削! 王家屏想了想,一咬牙,還是決定先將這個話說在前頭,天子心里如何看,那就是天子的事了,自己為人臣子,當(dāng)為君盡忠。 “陛下,臣以為,當(dāng)小心沈一貫?!蓖跫移撩嫔?,“其脾性,當(dāng)不會自己主動上疏,不過向其靠攏的人怕是不少,明日恐會引起一場風(fēng)波?!?/br> 朱翊鈞對沈一貫的印象還不錯,聽王家屏這么一說,第一反應(yīng)是首輔在和自己告小狀。該不會是平日里兩人有所摩擦,所以趁此機(jī)會心懷不滿? 不過很快就否決了這一點。如果王家屏是這種性子,他今日就不會在摒退了宮人后才將那封信拿出來。一個小心謹(jǐn)慎,而且一心為國的人,不會這么做。 保險起見,朱翊鈞還是決定問問清楚,“元輔此話怎講?” “自沈一貫入閣后,臣對其并未有什么偏見。不過近來不少人向臣透露,沈一貫有意在朝中結(jié)黨,不少江浙官員與其往來甚密?!蓖跫移敛桓覍⒃捳f得太滿,“陛下,宋亡于黨爭,不可不慮?!?/br> 浙黨?朱翊鈞皺著眉點頭,“朕會仔細(xì)再看看的?!睘楹螙|廠沒有及時上報?是田義,還是馬堂?他們兩個到底誰被沈一貫收買了? 該說的都說了,王家屏長吁一口氣,自座上起來,“夜深露重,臣已老朽,就先告退了?!?/br> “元輔歸家時小心些?!敝祚粹x高聲將人喚進(jìn)來,“送元輔回去,多派人手護(hù)送回府?!?/br> 馬堂尖著嗓子應(yīng)了,殷勤地將王家屏迎出去。 朱翊鈞枯坐在位置上,一聲長嘆。 白日里的好心情,到了此時,全都消散一空。 明明已經(jīng)很疲憊了,心情也差到了極點,可朱翊鈞的腦子還是轉(zhuǎn)個不停。 現(xiàn)今河南有五位世襲藩王,原本是六位,不過鄭藩的朱載堉自請除藩后,鄭王系就不復(fù)存在了。朱翊鈞現(xiàn)在要著手開始慢慢削藩,也不可能再去找人來繼承鄭王的爵位。 這五位藩王之中,為首的乃是開封府的周王,大明朝有名的四大富藩之一?,F(xiàn)今承襲了爵位的藩王是朱肅溱,于萬歷十四年襲封,是周藩第十位藩王。 朱翊鈞對這個人的印象不錯,是個本分人,從來不會給自己找麻煩,也不曾有見過言官上疏彈劾,這事兒絕不會是他做的。 彰德府的趙王朱常清,是嘉靖四十四年襲封的,也是個不錯的人,曾因有善行而受到過嘉獎。也不像是會想到賄賂京官這種齷蹉手段的人。 剩下的三位,唐王、沈王、崇王。 朱翊鈞的眼睛盯著屋頂上的大梁,眼珠不住地轉(zhuǎn)動著。沈王朱珵堯,似乎性子并不算安分,經(jīng)常能受到自河南送來的彈劾奏疏,只是一直被自己壓著沒有發(fā)落。余下的唐王、崇王二人,向來與沈王交好,以其馬首是瞻。 答案呼之欲出。 王家屏的話還在朱翊鈞的耳邊回響著。 不能動,不能動??! 朱翊鈞垂在身側(cè)的手慢慢地握成拳,剪的十分整齊漂亮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掐出十個月牙來。 不!能!動! 朱翊鈞疲憊地閉上眼,此時的他尤其想找個溫暖的地方,坐一坐,靠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