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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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華赿聲稱自己的妻子王氏可作為證人,另還拉了其他楚府宗人,如東安王朱英燧、武岡王朱華增、江夏王朱華蠹為自己作證。 因先前朱常溆的提議,錦衣衛(wèi)特地跑了一回武岡,在附近尋了老人打聽當(dāng)年的事。果然有人透露當(dāng)年朱顯槐那樣跋扈,正是因為得知內(nèi)情。楚恭王妃為了隱瞞這事,不得不任由其在府內(nèi)為所欲為。 一切的證據(jù)都指向了朱華奎的身世的確存疑。 “父皇,”朱常溆看著壓抑著怒氣的父親,低低地說,“我們是不是該正式查一查了?” 現(xiàn)在有了朱華赿的密疏,還有錦衣衛(wèi)收集到的證據(jù),正式徹查沒有問題。 朱翊鈞慢慢地磨著后槽牙,“等等,再等等?!彼乖谏韨?cè)的手緊緊地捏成拳頭,“容朕想一想。” 針對宗親除籍的奏疏越來越多了,甚至可以預(yù)見到之后還會有源源不斷的奏疏送上來。在這樣越演越烈的情況下,真的合適將這件事拿出來嗎?會不會被朝臣懷疑自己試圖用這件事來混淆視聽,想要拖延解決除籍的奏疏。 朱翊鈞背著手,在殿里慢慢地踱步。如果楚宗聽說這件事,他們會有什么反應(yīng)?和河南三王一樣重金賄賂朝臣嗎?畢竟楚藩是四大富藩之一,他們擁有這個財力。 朱常溆在父親的身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只見父親的腳步越來越快,手上不斷變換的動作也逐步加快。這一切都顯示著父親此刻內(nèi)心有多掙扎和煩躁。 不過他相信,父親最后一定會決定徹查。畢竟大明朝向來都對血統(tǒng)混淆這件事無比重視,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馬堂?!敝祚粹x揚聲喚來守在殿外的秉筆,“你去讓東廠……” 話還未說完,就見劉帶金跑了過來。 朱常溆向父親使了個眼色,“劉都人,可是母后哪兒出了什么事?”看劉帶金的模樣,應(yīng)當(dāng)是喜事。他不著痕跡地又朝父親看了一眼。 劉帶金福了福身子,“遼東那邊來信了?!?/br> 朱翊鈞和朱常溆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出對方眼中的喜悅來。 “快快準(zhǔn)備鑾駕和太子的肩輿,上翊坤宮去?!敝祚粹x決定暫時將楚王案放在一旁,先看看這次朱常洵給家里頭送的信。他想知道,這次兒子究竟有沒有參與到對抗韃靼的那場戰(zhàn)役中去,可曾受了傷。 比朱翊鈞更激動的是朱常溆,他幾乎已經(jīng)要壓不住內(nèi)心的狂喜。自李如松追擊韃靼受重傷的奏疏送入京城后,雖然在鄭夢境那邊并未表現(xiàn)出什么,可私底下,朱常溆不知道為了這事哭過多少次。 生死未卜的弟弟,若不是為了自己任性的執(zhí)著,又豈會被貶出宮,又怎么會遇到這樣的事。 一切的一切,源頭都在于他。若是弟弟就此身故,他往后又要以什么樣的面目去見母親。死了的那個,是她嫡親的兒子,而自己,不過是借用了殼子。 也許母后并不會責(zé)怪自己,可他如何能過得了自己良心這一關(guān)?! 幸好,幸好現(xiàn)在送來了信。這就意味著弟弟還活著。只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的。若是老天爺愿意讓自己這個心愿實現(xiàn),就是再讓他瘸條腿也無妨。 朱翊鈞在路上一直催促著請轎長速度快一些。他時不時地將身子往前傾,總覺得請轎長們抬著鑾駕走得太慢。邊上的馬堂擔(dān)心了一路,生怕陛下從鑾駕上給跌下來,兩只手從頭到尾都虛虛張開,準(zhǔn)備隨時隨地好接住天子。 “陛下來了!”翊坤宮守門的小太監(jiān)往里頭報了一聲,自己上前去迎駕。 宋氏早就回去了,宮里只有朱軒姝和鄭夢境還在反復(fù)地看信,幾乎要將信上的內(nèi)容給背下來了。 朱翊鈞不等鑾駕停穩(wěn),就下來了。他上前牽著鄭夢境的手,“如何?洵兒的信呢?在哪兒?快讓朕瞧瞧!” “這兒?!编崏艟承σ饕鞯貙⑹掷锏男胚f給朱翊鈞,“瞧陛下急得模樣?!?/br> 朱翊鈞如饑似渴地看了起來,就連身后的兒子把頭湊過來挨著自己也沒顧得上說他??赐旰螅砰L吁一口氣,“還好,洵兒沒去?!彪m然筆跡看起來有幾分潦草,不過應(yīng)該是訓(xùn)練太疲累的緣故。 朱常溆的眼神暗了暗,倒也不曾說什么,只道:“洵兒沒事真是太好了。而且李如松也還活著?!彼蜞崏艟承α诵?,對方也拍了拍胸口,示意自己放下了心。 前世因為李如松在這場戰(zhàn)役中身亡,此后李家軍因無良將率領(lǐng),而精銳部隊大都死于這場戰(zhàn)事,所以一蹶不振。明朝最能抵抗努|爾哈赤的軍隊就此瓦解,整個北境防線再不比從前穩(wěn)固,直接導(dǎo)致了薩爾滸之戰(zhàn)的明軍慘敗。 而大明朝的亡國之象,也是從薩爾滸之戰(zhàn)中就顯出了端倪來的。 也許鄭夢境對這些并不是特別清楚,但朱常溆卻是知道的。也因這個緣故,所以他在寄往遼東的書信中特地暗示了弟弟,要留心李如松的舉動。他寫得非常模糊,相信旁人都看不懂,只有這個與自己心有靈犀的弟弟才真正明白自己其中所寫的含義。 而今,李如松活下來了。 朱常溆不信其中沒有弟弟的手筆。他一定是跟著去了,否則李如松又有什么理由能從那場慘烈的戰(zhàn)役之中茍活下來呢? 朱常溆努力讓自己面上的表情顯露出欣喜的模樣來,不掃了大家的興。他不知道弟弟究竟是怎么辦到的,但這樣兇險之事,以后再不敢了。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點,弟弟的命就又交代在了自己手里。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冤家吧。他注定了要將弟弟的命收于掌心之中。 朱常溆垂下眼,以后再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萬不能因為自己,而再讓弟弟陷入困境之中。 即便這對改變歷史的走向有利。可他仍然無法說服自己,拿朱常洵的命去填補這個窟窿。那是自小就以自己馬首是瞻,永遠(yuǎn)無條件相信他,愿意為了他去做任何事的親弟弟。 也許前世的時候,皇兄也是這般看自己的。所以才會在臨終的時候,將最重要帝位交予自己手中。因為他相信自己可以完成他未盡的遺愿。只可惜自己沒用,讓皇兄失望了。 朱軒姝看了看朱常溆,趁著眾人都沒留心的時候,拉了拉他的衣袖,輕聲問道:“怎么了?”莫非溆兒看出了信中的不妥來? 朱常溆搖搖頭,“只是想起這次皇姐大婚,洵兒沒法兒參與,實在是遺憾。” 朱軒姝笑了笑,“我也是這般想的?!彼忠环?,露出攥在掌心里的一顆斗大的東珠來,“也不知洵兒花了多少銀子才弄來的,說是給我的大婚之禮。這家伙,也不想想財不可露白,若是叫人知道他的貼身錢,出了事可怎么辦?!?/br> 朱常溆看著那顆散發(fā)著柔和光芒的渾圓東珠,都說珍珠難得,其中最難得的東海之珠。聽聞女真族的女子向來能以佩戴東珠為榮,只有貴族女子才能用。弟弟真的是很上心,一點都沒因為身在千里之外而忘記他們。 “姝兒,洵兒在信上說給你寄了賀喜之禮,可是這東珠?”朱翊鈞好奇地問道。他見朱軒姝點頭,便討了來看,不由嘆道:“也不知從何得來的。這樣的東珠,就是宮里也不多?!?/br> 朱軒姝溫柔地望著這顆東珠,“我倒寧愿他將這些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宮里什么都不缺。反倒是他,在宮外也不知道好不好。雖然每次都在信上說自己很好,讓我們別擔(dān)心,可到底眼見為實?!?/br> “等以后有機會了,自然能見到?!敝斐d酉騤iejie撒了一個謊。 朱翊鈞朝兒子瞥了一眼,沒吱聲。 他們兩個都知道,一旦投于李家軍,便是李家的家奴了。身為奴仆的朱常洵,哪里還有什么自由可言。私兵與募兵是不一樣的。 鄭夢境一直心心念念的,希望可以有朝一日重見兒子的心愿,怕是要就此破滅了。 無論是朱翊鈞,還是朱常溆,都不愿向鄭夢境揭露這一點。他們寧愿這個對自己重要無比的女子,永遠(yuǎn)都抱著美好的幻想。 “但愿如此?!辈恢獌?nèi)情的朱軒姝與母親同樣抱著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