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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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將絨割完了,又織了半寸,沿著定好的紋樣,仔細將起絨桿放進絨線與棉紗線之中,繼續(xù)往下織。再織半寸,提起起絨桿,用小刀隔開絨線。周而復始。 朱軒媖咋舌,“雖然我尋常在家閑了也會試著織些布匹,可也沒那么麻煩的?!彼葎澚艘幌?,“織這么一段,就得停下來,實在太耗費功夫了。難怪漳緞和漳絨這般貴重?!睂嵲谑呛馁M人力。 史賓點頭,“織的慢,卻又賣得好,這價錢也就居高不下了?!钡戎燔帇k看得差不多了,就帶她出來?!靶泻I屉m賺得多,不過在海上的時間太多。這倒還好,最叫人煩躁的是回了大明朝,還得花時間等著?!?/br> “等什么?”朱軒媖一出來就將帷帽重新戴上了。 史賓慢慢在前頭走著,“大明朝的東西,在海外很是受歡迎。但能買到足夠的物品太少。就拿這漳絨來說吧,本朝的富貴人家要,宮里頭要,海商并不獨我一人,還有旁的,大家都知道這布在外頭賣得好,自然紛紛來搶。想要攢夠足夠的貨物,光提前定了,還不夠。往往得花費數(shù)月才行?!?/br> 朱軒媖若有所思地點頭,又問:“那這些漳絨織坊的東家,豈不是賺的盆滿缽滿?” “自然。”史賓笑道,“可惜愿意做這個的,還是不多。大明朝的商賈自己做絲緞,卻連絲緞也穿不得。唯有將絲衣貼身穿了,外頭罩著棉麻粗布的衣裳,省的叫人看出來。” 朱軒媖有幾分心動。她是除籍之人,早就沒了什么進項,大多數(shù)還靠著宮里頭的賞賜,徐光啟因奪了功名,也無人愿意請了他去做西席。夫妻兩個帶著四個孩子,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一直都在吃老本。 若是能自己有個進項……朱軒媖咬唇,雖說士農(nóng)工商,商賈的地位最低。可連飯都吃不上了,還管什么低不低的。 朱軒媖問道:“那……想要在漳州招織工,做這漳絨,難不難?” “怎么?夫人有想頭?”史賓并不將這話當作真的,“若是夫人要建辦這漳絨織坊,織工我大可替你尋了來。連做織坊用的宅子都有。只夫人往后將這成品的漳絨大頭盡歸了我便好?!?/br> 朱軒媖越發(fā)心動,“果真?”又奇道,“為何你不自己建辦呢?” “倒是想,可哪來的精力去應付呢?!笔焚e認真道,“干一行,自然得專精一行。我將心思放在海事上,專精于此道就好。旁的也分不出人手去辦。再者,我且還算是個天使,哪里有天家自己建辦織坊的道理?” “江南織造局又是同這個不一樣了。江南織造所產(chǎn)之物,都是進貢京師,為天家御用。哪里就能用作民間買賣營生?也太損天子威儀了。”史賓意味深長地道,“若是夫人有心,想妥當了只管來尋我便是?!?/br> 朱軒媖慢慢點頭,“好,容我想一想。”這事兒她自己還拿不定主意,得等徐光啟回來了,夫妻兩個商量一下。 再有,這次來漳州帶著的銀錢,防身是夠了??上胍渤鰜磙k織坊,恐怕有些難。若自己建辦了織坊,就像史賓說的,精力都耗在了里頭,總得管著吧?雖然可以請管事,但到底比不過自己親眼盯著放心。 那到時候兩個女兒怎么辦?誰來管著?總不好通交給了請來的婦人們,自己也不好帶著她們成日呆在織坊里頭——到底是小家子氣了些。 朱軒媖摸了摸自己有些發(fā)燙的臉。而且,女子行商,恐怕也不大妥當。哪里有女子整日拋頭露面做營生的,恐怕會招人恥笑。 過了月余,徐光啟終于風塵仆仆地回來了。才歇了一晚,就又領著學生一頭扎進火器研制里面去了。朱軒媖一直找不到機會和他說話,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沾著枕頭就睡著了。 朱軒媖心里想了許久,終于還是攔著即將出門的徐光啟?!胺蚓?,奴家有話想同你說?!?/br> 徐光啟穿著鞋子,兩眼略有些腫脹,因連日睡得不夠,不住地打瞌睡。“怎么了?”他嘟噥著,“家里有什么事,你拿主意便是。” “這事兒……有些大,奴家自己個兒拿不定主意。”朱軒媖忐忑地坐在徐光啟的身邊,語速飛快,“奴家想建個漳絨的織坊?!?/br> 徐光啟一開始沒聽清,“什么?” “奴家,想建個漳絨的織坊。”朱軒媖說罷,臉就紅了,覺得自己實在是異想天開,有些失了婦道,趕忙道,“沒什么,奴家什么都沒說?!?/br> 徐光啟打起精神來,將要起身離開的朱軒媖拉下來坐好?!罢f說看,怎么突然想起要辦織坊了?”他琢磨了一下,“是不是之前跟著史賓出去,看人家織坊辦得好,心動了?” 朱軒媖細細看著他的面色,覺得不是反對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把心里話給說了?!芭蚁胫閮汉外晝?,往后嫁妝就是一大筆錢。再有驥兒同駿兒,娶妻生子,也得銀錢。我們家里頭……怕是不夠用呢?!?/br> 說起這些庶務,徐光啟也不免皺起眉頭。朱軒媖說的是實情,幾個孩子漸漸長成了,就不得不考慮往后的事情了。徐驥現(xiàn)在還能說是為了考試而耽誤成婚,可要是……考上了,或者屢試不第呢?總不能以此為由,拖著不成親吧? 徐驥還是長子呢。 “你有這心思,我倒是不反對?!辈贿^,“家里頭的錢,夠開嗎?” 徐家在京中的宅子,那是御賜的,還賣不了。一些宮里賞下來的古玩玉器倒是能賣,不過人不在京里,全都交給徐驥處置,有些不妥當。 朱軒媖微有赧色,“的確是不夠。不過奴家已是想好了法子?!钡昧诵旃鈫⒌脑试S,她有些激動,“奴家想寫封家書,給京里頭的姝兒,問她愿不愿意一起出資。我們是嫡親的姐妹,再沒有什么騙不騙的。她出大頭,奴家出力,至于分紅,我們便是少拿些也無妨。” 這些事徐光啟現(xiàn)在沒有太多的精力和心思去想,“你拿了主意就行,家里頭啊,交給你,我放心得很?!彼行┍傅嘏牧伺闹燔帇k的手,“近來我一心撲在火器上頭,確是冷落了你。受委屈了?!?/br> 朱軒媖含笑搖頭,“哪能呢,奴家可不覺得委屈?!毙睦锩雷套痰?,等姝兒點頭,這事兒就算成了。史賓說過會出力,他也不是個誑人的性子,事情已經(jīng)成了一大半了。 京里的朱軒姝也正對著賬簿發(fā)愁。先前受著國庫歲祿,還不覺得有什么難處。后來與熊廷弼成了婚,又舍了嫁妝和歲祿,終于嘗到了苦頭。 大明朝的官員俸祿實在是低得很,熊廷弼雖為監(jiān)察御史,也不過是正七品,那點俸祿就更別提了。光是家里人吃飯就有些難。得虧陪嫁的宮人還是拿著宮里頭的月錢,沒給這小夫妻造成這么難處。 朱軒姝有些后悔,當時調(diào)香烹茶,還不覺得有什么,現(xiàn)在看看,燒的全是錢。 怪不得自己每次調(diào)香的時候,飛白都一臉不自在。朱軒姝抿著唇,特別想哭。這一次,就得沒了多少錢啊。 吳贊女在邊上看了又看,心道,總算是知道民間疾苦了喲??聪禄氐钕逻€附庸風雅不。 朱軒姝哪里敢,這進項不如出去的多,現(xiàn)在恨不得日日喝粥就腌菜得了。 外頭的小子噠噠跑進來,在屋前跪下,“漳州來的信。” “必是大jiejie寄來的。”朱軒姝把煩人的賬冊合起來,想著先看看信上寫了什么。換換心思也好,等會兒別哭喪著臉對飛白,惹得他不高興。 拆了信一看,朱軒姝眼睛就一亮。但很快就皺了眉頭,心里拿不定主意。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覺得還早,熊廷弼還沒下朝呢,就道:“備車,我要去宮里一趟?!?/br> 等會兒捱著等飛白下朝一起回家也好。 朱軒姝坐上車,一入宮就把朱軒媖的信給鄭夢境看,有些忐忑地看著母親,心里猜測著她會不會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 實業(yè)救國這個,我還是滿贊成的。當時的生產(chǎn)力的確比較低啊,不知道小天使們是怎么看的? 第184章 鄭夢境看完信, 皮笑rou不笑地朝忐忑的女兒道:“這等家務事, 還來問我做什么?你自己做決定不就好了?!?/br> 朱軒姝倒是想,可是錢都沒她自己給用得差不多了。無奈之下,只得找母親。若是母后愿意給些銀錢, 那再好不過啦。就是不愿意, 咳咳, 拉著母后一起下水也不錯。 鄭夢境哪里有不知道, 她還有吳贊女那個耳報神呢。“往日里就知道瞎折騰,現(xiàn)下要用錢了, 心里頭知道苦了吧?”她戳了一下女兒的額頭, “就是叫我同你父皇把你給寵壞了,半點不曉得外頭的民生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