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終于問了啊,李不琢在心中冷笑,話里仍透著幾分熱情,尾音上揚:“許正君約戴品妍?哪天呀?” 幾秒后,關(guān)璞一聲不吭掛了線。 李不琢對手機恨恨擠眼,我等著看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盤! “不琢,不回家嗎?”身邊提包準(zhǔn)備下班的同事和她愉快地打招呼。 “等下去洪姐家,和她一起過年?!?/br> “那好,我先走了。給你提前拜年啦!” “新年快樂!” 在更衣室換好衣服,李不琢從衣柜取出樂高的得寶豪華樂趣盒。洪少娜的兒子姜衡偉十一歲半,剛讀小六,還沒見過,聽說是個特別淘氣的小男孩。李不琢掂了掂盒子,心想小孩對樂高玩具應(yīng)該都無力抵抗。 之后她又去了趟餐飲部,領(lǐng)來托相熟的主管捎帶的兩條野生石斑魚,一離開酒店就加快了腳步,希望手里的魚能給洪少娜一個驚喜,還能順利趕上她的年夜飯。 近來澍城的氣溫有所回升,人們衣衫單薄,一個個趁著暮色步履匆匆。 越是年關(guān),城市就越發(fā)荒蕪。 李不琢搭乘一班空曠得前所未見的地鐵,出站后又轉(zhuǎn)乘公交車,沿一截斜坡走到幾棟高矮不一的樓房前,站在小廣場上仰頭張望。 都是些自建房,遍布市郊。李不琢走進樓道的時候差點撞上一個剃寸頭的中年男人,嚇了她一跳。兩面墻皮剝落,樓道燈光昏暗,要是掉了什么根本沒法找,她緊了緊手里袋子的提繩。 好在洪少娜住三樓,轉(zhuǎn)幾次就到。 李不琢敲門。 “不琢!現(xiàn)在才來?快快,快進來!”洪少娜系著圍裙,衣袖挽至手肘,兩手沾了水不住地擦拭。她將李不琢熱情地迎進屋,后者亮出手里的石斑魚。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能趕上嗎?可惜不是東星斑??!”李不琢快活地挑挑眉,把魚遞給她。 “哎,你人來就行了,還帶魚過來。”洪少娜假作嗔怪,笑容絲毫沒減,“你在市場買的嗎?” “沒,托餐飲部的熟人帶的,品質(zhì)保證,祝你們家年年有余!你快拿去下鍋,兩條都是活的?!崩畈蛔涟褬犯叨Y盒放到玄關(guān)的立柜上,拍了拍,“這是給你家小偉帶的,他人呢?” 洪少娜見她還帶了另一樣,頓時有些不安,連客氣的話都不知該怎么說,揚聲叫道:“姜衡偉,你快出來!”轉(zhuǎn)頭抱歉地對李不琢欠了欠身,“在屋里寫作業(yè),今年要小升初了,得抓緊?!?/br> 一個穿牛仔褲和連帽衫的男孩從里屋出來,邊走邊揉眼,剛想嘟囔什么,抬眼瞧見李不琢,一下收聲。他飛快躥到洪少娜身后,探頭打量她。 他眉眼秀氣,一頭清爽的短發(fā),瘦得跟竹竿一樣,清澈雙眼透著羞怯。 洪少娜摸摸他的頭,“叫阿姨?!?/br> “……jiejie好?!?/br> 李不琢一聽,哈哈大笑,忍不住夸贊:“小偉真乖,嘴真甜,jiejie今天給你買了樂高,下回買別的。” “謝謝jiejie?!毙ゴ蠓綉?yīng)著,卻縮回腦袋,躲在洪少娜身后,少頃又露出小半張臉偷看李不琢。 洪少娜無奈,“這孩子,為什么不叫阿姨?” 隨口一句自嘆,被身后的小偉會錯了意,老老實實地回答:“‘jiejie’比‘阿姨’漂亮。” 這一次,連洪少娜也忍俊不禁,和李不琢一同大笑。 * 洪少娜母子同住一套兩居室,一人一間房。 家具全是洪少娜從二手市場一力淘來,部分嶄新,部分呈現(xiàn)強烈的年代感,像歐式背靠的轉(zhuǎn)角沙發(fā)和十年前的27寸電視機,還有九十年代流行的雙缸洗衣機,搭在一起有種奇異的和諧。 腳下是普通的青色地板磚,頭上的天花板中間發(fā)黃,四周因潮濕布滿黑色霉斑。屋子雖舊,但處處都被洪少娜收拾干凈,還細(xì)致地用酒店淘汰的沙發(fā)罩和掛飾裝點。 放眼看去,充滿了生氣。 洪少娜忙到快八點才端上一桌子菜,她堅決不讓李不琢碰灶火,說家里油煙機的密封圈出了故障,炒菜嗆人,硬把她轟出廚房。 小偉守在電視機前看春晚,屏幕上載歌載舞紅紅綠綠的一片,很是熱鬧喜慶。李不琢看著眼暈,便無聊地做到沙發(fā)上,順手抄起旁邊一本夾上書簽的《家庭醫(yī)學(xué)全書》,翻開看到小兒咳嗽那一章。 “他抵抗力差,想報個網(wǎng)球班或者籃球班鍛煉鍛煉。上次咳了三個月,嚇?biāo)牢伊?。”洪少娜端著兩盤菜出來,見李不琢在翻書,搭了一句。 李不琢放下書,起身幫她端菜,“怎么不去醫(yī)院看看?” “他醫(yī)保還沒辦下來,醫(yī)院能少去就少去。不琢,你雖然年輕,但身體不能忽視。我現(xiàn)在要是早下班,就趕回家看中央十套的《健康之路》,能長不少見識。有空給你說說?” “哈哈,好?!?/br> 八個菜占了滿滿一桌,四涼四熱。小偉抱著可樂央求洪少娜打開,可她說只能喝一杯,喝多了會影響發(fā)育中的小孩鈣質(zhì)的吸收。 “是不是真的???”李不琢看小偉可憐巴巴的模樣,心有不忍,摸摸他的頭。 “反正可樂那么甜,含糖量高,喝多了沒好處。”她神情篤定,卻在掃向兒子一臉快哭的表情時,臨時改口,“行行,今天除夕,破例喝兩杯?!?/br> 不過后來在小偉偷偷倒第三杯的時候,洪少娜也裝看不到。 李不琢笑得停不下來,舉起核桃露和她碰杯,“祝全能mama和她的兒子新年一切順利!” “你也是。” 客廳被笑聲烘熱,暖意融融。小偉捧著碗坐在電視機前,被洪少娜呵斥快吃飯——這個場景讓李不琢墜入恍惚,要是莊佩茹還在,她大概也會隨潮流迷上健康養(yǎng)生那一套,變成一個時髦的老太婆,整天追在她耳邊念叨什么吃了好,什么吃了不好吧。 想她還在澍城讀書那會兒,過年也是莊佩茹cao持,清掃屋子或者置辦年貨,她做什么都風(fēng)風(fēng)火火。李不琢充其量打打下手,想多干點活,保準(zhǔn)被她嫌棄,只好窩在床上看小說。 李不琢想著,忍不住笑了下。 后來洪少娜終于督促兒子吃完飯,帶了個還沾著飯粒的碗回來,哭笑不得地說:“愁死了,看他以后怎么辦?!?/br> 是,爸媽要是太能干,小孩子依賴慣了遲遲不愿長大。 李不琢直到今天也只會腌腌泡菜,煮個粥,再復(fù)雜的就沒轍了。 * 將近十一點的時候,窗外頭的炮仗聲響起來了。 李不琢正在和洪少娜包湯圓,她們除夕夜的習(xí)俗都是吃一碗湯圓。洪少娜嫌外面速凍的不好吃,執(zhí)意自己動手。 “洪姐,怎么這邊還能放炮?” “能啊,市區(qū)才禁燃放。這里每家都會扔一掛出去?!焙樯倌瓤粗吭陉柵_窗戶上的兒子,放緩了聲音,“不琢,我這還沒弄完,能不能麻煩你……” 李不琢牽著小偉下樓,沒想到底下的小廣場已經(jīng)聚了不少人。 全是出來放炮的。人人手里的樣式各異,能噴花的、旋轉(zhuǎn)升空的、放煙霧的和躥天的禮.花.彈,還有人在搭大花盒的架子。她仿佛回到小時候。 小偉碰見同學(xué),興高采烈地找地方放二踢腳去了,任李不琢怎么喊也不回頭。 說什么“jiejie”比較漂亮,這會又不為美色.誘惑了。她撇撇嘴,握著兩支仙女棒,避開人群,走到斜坡盡處的路口。 濃稠夜色中,路旁樹影憧憧。遠(yuǎn)處的歡聲笑語被涼風(fēng)裹挾,飄飄裊裊地傳來。燈光下的臉龐,怎么都看不太真切。 李不琢手中的仙女棒燃完,還剩四支,索性一口氣都點了。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她蹲下雙手環(huán)住膝蓋,低頭對噼啪炸開的小火花許愿。 希望新年變瘦一點。 變有錢。 能升職。 ……還能繼續(xù)長高嗎? 隨后眼風(fēng)掃過坡道上的人影,像從水底浮出那樣,從模糊到清晰地一整個投進眼中。 是沈初覺。 第24章 適時起了風(fēng), 吹開她額前的劉海,發(fā)絲撩過耳畔,聞到淡淡的硫磺味。 高大的梧桐樹擋住了路燈,燈下路面如積水空明, 蓋上縱橫交錯的影子,枝葉隨風(fēng)拂動, 影子跟著搖晃。 仙女棒也燃盡了,李不琢站起來, 看著那人越走越近。 最終在她跟前停下,歪頭看一眼她手里的仙女棒, 笑:“許了什么愿?” 她沒由來的緊張, 哽住一口氣:“就……升職加薪, 嗯?!?/br> “沒有我嗎?” 誒? 光線穿過枝椏,從他側(cè)臉照來。夜風(fēng)拂過他頭頂, 塌下的額發(fā)泛起一小塊細(xì)軟的光。李不琢抬頭, 撞進他額發(fā)下深邃的眼眸,眸中淺淺的笑意讓她心臟顫了顫。 才發(fā)現(xiàn)他站得這樣近,胳膊一伸就能抱住她。 他罕見地沒穿西裝, 中長款的brioni鉛色獵裝夾克, 強烈的工裝風(fēng),里面的白色棉質(zhì)襯衫和黑色針織衫疊出有秩的層次感。沒那么硬漢,像個摩登的紳士。若有若無的混合木質(zhì)香味卷入鼻息,李不琢湊近聞了聞,辨出沉香木和雪松。 好聞的男香,比往日濃烈一些。 “這味道不是衣服上的吧?”他出現(xiàn)得意外,李不琢有片刻方寸大亂。她臉上裝作若無其事,心思卻飄忽,便撿了句突兀的來問。偏偏俏麗聲線聽在對方耳中,又帶上纏人的繚繞。 沈初覺垂眸看她,眼底的笑意盛了些,“下飛機后抹了一點點,在手腕靜脈和后頸。因為要來見你?!?/br> 來見你這件事,讓我覺得隆重。 李不琢聽出他話里的意思,抿唇笑起來,眉梢挑著得意。 沈初覺捏起她耳側(cè)一綹發(fā)絲,低頭輕聲問:“說啊,為什么愿望里都沒有我?”他聲音輕得近乎耳語,音色慵懶,讓李不琢心里冒起密密麻麻的癢。 “因為……”她揚臉瞇了瞇眼,纖細(xì)手指緩緩撫上他臉龐,捧住。細(xì)膩冰涼的觸感激起她的愛憐,想用唇貼上,給他捂熱了。 “jiejie!”身后一聲清脆少年音打斷他們。 李不琢大腦“嗡”地響起來,哀嘆一聲“要命”轉(zhuǎn)過身去。小偉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初覺。 “你同學(xué)呢?” “都回家了,jiejie,我也想回家?!?/br> 李不琢回頭抱歉地看向沈初覺,他淡然地笑著。 “好,我們現(xiàn)在回家。”說完她記起還沒做個正式介紹,便叫住小偉,“小偉,這是jiejie的朋友?!?/br> 小偉瞥一眼沈初覺,點點頭,“叔叔好?!?/br> 沈初覺:“……” * 洪少娜對沈初覺的突然拜訪顯然不知所措,她過去還從未和主管以上級別的領(lǐng)導(dǎo)打過交道,便僵在一旁聽李不琢滔滔不絕地解釋,什么酒店管理層除夕夜為基層員工送溫暖啦,什么年會臨時增設(shè)的幸運抽獎節(jié)目啦,盡扯些虛頭巴腦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