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顯然她們早就聽說西遼太子不好女色反而好男色,跟寧王趙鈺兩個春宵一度的事,生怕萬一那耶律夷看上誰,要娶回去守活寡。 瑞王府無主母,今夜在王府中盡主母之責(zé)的,是歸元帝的jiejie,云樂長公主,和悅公主坐在她身側(cè)。 如玉坐在二妮身邊,位置恰對著耶律夷的座子。相隔不遠(yuǎn),那耶律夷在趙蕩講話的時候,便頻頻舉杯,遙敬以酒。二妮側(cè)身問如玉道:“嫂子,他敬我酒了,怎么辦?” 她輕捶著如玉,一幅春情朦動的聲調(diào)兒:“他從未見過我放了面紗的樣子,我怕他看到我的容貌要心生不喜?!?/br> 如玉叫二妮逗笑:“你是他meimei,又不是他的妃嬪,他不喜你的相貌又有什么關(guān)系?快將它解了。” 趙蕩講完了致酒辭,便有歌舞上來助興。菜式源源不斷送上來,二妮因為遮著面紗,竟是一口不食。如玉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勸二妮道:“遮面紗是花剌女子才有的風(fēng)俗,你又非花剌女子,解了面紗好好吃飯便是,難道到了西遼,你也要天天戴著這面紗?” 二妮正要回答,便見耶律夷站了起來。他遙遙對著趙蕩抱拳一拜,之后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趙蕩不懂契丹語,召了隨侍在側(cè)的張君過去翻譯,如玉聽了這話,卻是臉都變了。 她直接起身,應(yīng)對亦是契丹語:“耶律太子,您與公主乃一祖所生,是同一姓氏的皇族兄妹,這樣的關(guān)系,無論放置于那一族,也是無法成親的,您又怎能求娶予她?” 趙蕩也聽完了張君的翻譯,一雙深眸掃向耶律夷。耶律夷不知如玉為何人,也不通漢家女子出嫁在家如何分辯,見她貌美更勝二妮前兩個婢子,又還通契丹語,方才與公主語笑嫣嫣,一雙秋朋朦朧的眸子時時含情默默掃著自己,以為她是趙蕩要遣去一起回西遼的侍婢,越發(fā)覺得二妮這個公主可娶。 遂直接站了起來,越桌走到二妮面前,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我們契丹人,五服之內(nèi)不準(zhǔn)通婚,一姓之中,五代以內(nèi)不準(zhǔn)通婚。但我與公主,雖是一祖,卻早已相隔八代,這于我們契丹一族來說,是完全可以通婚的。” 如玉亦拍案站了起來,厲盯著耶律夷:“若以公主之禮而迎,回到葉迷離之后以公主之禮嫁,則公主隨你們回去,若是求娶,此事不可行,我方不能同意?!?/br> 耶律夷不知如玉身份,聽她貌美而身纖,一口熟利的遼語,說的如此果決,轉(zhuǎn)身去看趙蕩。 趙蕩僧坐在主位上,一手支著面前小案,另一手握拳管湊到唇邊一笑,目光掃向如玉,也知她在盯著自己,在期待自己的回答,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中便滿含著深深的溫情。他道:“孤亦知契丹族有此例,但公主畢竟長在我漢家,受我漢家禮教,依我漢家風(fēng)俗。 娶與不娶,是殿下的心意,嫁與不嫁,卻還得聽?wèi){公主自己的意愿。此處人多,孤特辟一靜室,叫公主與殿下私下對談,她若答應(yīng),孤也全憑殿下的意思,可好?” 耶律夷欣然起身,跟著內(nèi)侍去尋那靜室了。二妮也要起身,如玉一把拽住她道:“二妮,耶律夷想要娶你,你不能答應(yīng)。你可以永遠(yuǎn)是公主,但絕對不能嫁給耶律夷?!蹦且梢暮德范寄茏?,誰知道有沒有染上什么臟病。 二妮似乎早知此事,推開如玉的手,默了片刻道:“嫂子,我義父那個人,讓我覺得害怕。他那怕在里正大人面前,也從來不遮掩形跡。若我不跟耶律夷走,早晚有一天他得說你才是真公主,然后逼著你與里正大人合離,要你履行當(dāng)年的盟約,嫁給他。 我生的平常,無福嫁給里正大人那樣的男人,可我希望嫂子你跟他過的好好兒的。我義父那個人雖好,總不及里正大人更好。我去了西遼,這個公主才能一直做下去,才能把我爹娘都接出陳家村,所以對不起嫂子,我得一直占著你的位置了。” 如玉轉(zhuǎn)身去拉二妮,她已經(jīng)飛快的離席走遠(yuǎn)了。如玉默得片刻,也跟著追了出去,在巨大的長春宮后殿中各屋子的開了又合,高聲叫著二妮。 聲后有沉沉腳步,如玉忽而回頭,猛然碰上的卻是趙蕩。他一把將如玉推進(jìn)屋子,合上門道:“她就在對面,你說服不了她的。去,當(dāng)著耶律夷的面把她的面紗扯下來,耶律夷一看她那形貌,就不會求娶于她了?!?/br> 如玉指著趙蕩的腦袋,怒氣沖天:“你不想把二妮嫁過去,就不該讓耶律夷見她?!?/br> 趙蕩也是少有的氣急敗壞,咬牙切齒道:“我那里知道他禽獸心腸,竟會求娶自己的同族meimei?” 如玉腦中也是亂亂糟糟,近一步問道:“王爺,您能否告訴我,您極力促成結(jié)盟一事,又逼著我上云臺跳舞,究竟所圖為何?” 空山新雨,桂樹幽香,比之初次在那間書店見到她,每一回再見她,她的肌膚就更細(xì)膩一回。她本五官生的好,柳葉眉,杏圓的雙眼,鵝蛋臉兒,圓潤潤的鼻頭。這是花剌女子們才有的標(biāo)準(zhǔn)美人相,在民間粗養(yǎng)了二十年,公主就是公主,她漸漸蛻下曾經(jīng)的軀殼,膩嫩如新剝過殼的雞子一樣。 趙蕩小心游走于事物的兩斷,一邊替如玉遮掩,一邊又利用她達(dá)成所愿,以天下為謀局,他推動結(jié)盟,只為奪取永國府的兵權(quán),從而將三弟趙鈺引到邊關(guān)去。而送她上云臺跳舞,則是為了激起父親的舔犢之情,讓歸元帝想起他曾給予妤妃的承諾。 當(dāng)這一切都能謀成,再彈奏太子失璽之過,順利坐上儲君之位,他才有機(jī)會問鼎九五,才能將她擺到明面上來。 “你是我的公主。趙如玉,我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才是契丹公主。二十五年前的永昌之盟,那怕寫就盟書的人已死,已化成白骨,那個承諾,它永遠(yuǎn)有效。我永遠(yuǎn)遵守?!壁w蕩少有的厲聲,少有的失態(tài),盯著面前小自己十二歲的小丫頭:“所以,二妮不能跟著耶律夷走,也絕不能嫁給他?!?/br> 他所存的,仍還是在自己上位之后,將真假公主撥亂反正的心。 在她出生之前七年,就已定好嫁娶。他從備受寵愛的皇長子變成了父親用來和談的工具,再變成被厭棄的半蠻夷,人嫌狗憎,她姍姍來遲,叫他等了一年又一年,到如今仍還要等。 忽而腳背鉆心一陣疼,是如玉的腳踩在他的腳背上。她道:“那青銅殘璽是我的,法典也是我的,我把它送給你,就已經(jīng)仁至義盡。張君還是您的學(xué)生,您怎么能說出這種話來?” 趙蕩忽而就笑了:“你以為他能保護(hù)你?保護(hù)你不被孤的三弟所掠奪,欺侮,玩弄?” 如玉立刻回道:“當(dāng)然?!?/br> 趙蕩仍還笑著,拉開門,聲音極其溫柔:“你難道不明白?無論是否公主,到頭來你都將走到孤的身邊來。唯一的不同,便是那個公主身份,有,則榮耀加身,無,孤竭盡所能,能給你的,一樣都會給你。” 沒有任何格外的要求,他永遠(yuǎn)那么和藹,暢著胸懷,期待她奔向他。想要以自己的強(qiáng)大,戰(zhàn)勝年青男女間所產(chǎn)生的,虛無飄緲的愛情。她和她的愛人,其實已經(jīng)在一個死胡同當(dāng)中,再怎么掙扎都無濟(jì)于事。 如玉不敢再看趙蕩,轉(zhuǎn)身出了屋子,推開對面房間的門,二妮與耶律夷正執(zhí)手而訴著什么,雞同鴨講,嘰嘰呱呱。 見如玉進(jìn)來,二妮兩眼怨毒而又憤恨的目光盯著她,縮回了手,閉了閉眼,搓著雙手道:“嫂子,我求求你,算我求求你,不要……” 如果她忘了劉家上河灣那劉郎,轉(zhuǎn)性要嫁耶律夷,如果耶律夷果真愿意娶她,葉迷離又是大都城,有一個公主的身份,其實遠(yuǎn)比在京城呆在趙蕩府中要好得多。 如玉緩緩關(guān)上房門,暗道我都求不得張君的愛,又何必執(zhí)著于二妮必得要找個愛自己的丈夫? 她失魂落魄在長毯遍鋪,曲螭彎欄的廊道中慢慢走著。來回走了幾番也繞不出去,漸漸迷了路,好容易找到扇門,正準(zhǔn)備要邁出去,便聽外面一聲女子清脆嬌柔的聲音:“張君,張欽澤,你不是很能跑嗎?回回本公主都抓不到你的人,這一回怎么不跑了?” 如玉轉(zhuǎn)到窗邊,便見外面秋風(fēng)落葉宮燈朦朧,這是長春殿的后苑,張君一襲五品官服,在當(dāng)庭站著,戴高冠,綴珠長裙禁步搖曳的和悅公主正圍著他繞圈子。 和悅公主是個圓圓的臉兒,冠高而身量小,衣裙又長,頭重腳輕,看上去頗有幾分滑稽,盯著一個老實木訥個子高高的年青人,好容易將他捉住,逗的他臉兒通紅。 她同意下嫁張誠,當(dāng)然,也愛張誠。但對于這個拒了自己,又還回回見面都跑的比賊還快的張君更有幾分好奇,問道:“當(dāng)日你為何要打我三哥?” 張君并不說話,目不斜視的站著。 如玉不知為何,心頭覺得有一絲好笑。她從未見過張君面對別的女人會是什么個樣子,他似乎一見姑娘就臉紅,跟頭犟驢一樣,全不是在自己面前那賴皮樣子。 和悅等不到張君回答,放低聲音道:“幸得我父親是個明君,否則的話,就憑我三哥額頭那道傷疤,他就能剁了你的頭?!?/br> 接著便是令人尷尬的沉默。如玉覺得自己若再不出去,張君就得急瘋了。她邁步出門,笑嘻嘻面見和悅,說道:“臣婦趙如玉,見過公主?!?/br> 當(dāng)日在東宮極目亭下,若不是如玉一把拉開,和悅要叫個花瓶砸破頭的。和悅公主心性純善,因此對如玉倒還懷著些感激之情,也知如玉是他的妻子,她狠瞪了張君一眼,總算放過張君,對如玉表以善意一笑,轉(zhuǎn)身進(jìn)殿去了。 如玉走到張君面前,伸開手,結(jié)結(jié)實實將他攬住,悶頭在他懷中長舒了口氣道:“那就讓二妮走吧,她也許果真愛耶律夷,天下間的女子,不是人人都能求得愛情,她以公主之身而嫁耶律夷,只要能因法典與御璽而搏個平安一生,倒也不錯了?!?/br> 張君從一開始,就希望二妮能走,所以也算達(dá)到了他的目的。他道:“只是可憐你,從此再也當(dāng)不得公主了。” 要說有沒有遺憾,當(dāng)然有。在云臺上跳完舞之后,仰頭看二妮走向耶律夷的那片刻,如玉滿心的遺憾,失望與后悔。她也想要那么一個年青,英俊,寬厚的男子,以哥哥之尊,將自己捧在手心里。身為女子,傍依著丈夫而來的身份地位,總不及娘家給的更能使她尊榮。 可遇事要看長遠(yuǎn)。一眼之間,耶律夷還是個寬厚的哥哥,再一眼之間,他就成了水路走得,旱路也走得,初到別國就急著要睡同宗meimei的禽獸之人。 但這世間的人,莫不如此。人人皆有兩面,一件事情,一個人,一眼不能論定,總要經(jīng)過時間的檢驗。 想到這里,如玉搖頭道:“我沒有任何的遺憾,仍還感謝你當(dāng)初將我從陳家村帶出來。便是為此,只要你不離,我便不棄?!?/br> 張君默默點頭,正想說句什么,便聽身后寒森森一陣?yán)湫Γ蝗苏f道:“張欽澤你好雅興,如此清雅的去處,但不知你摟的是誰?” 如玉松了張君,抬頭見是張君的死敵趙鈺,連忙往后退了兩步。 趙鈺仍還穿著武將常服,戴琥珀簪金冠,三角眉,吊梢眼,臂厚而腰窄,只是走路步態(tài)有些不雅。 他那夜與耶律夷一起喝酒,堂堂一個皇子叫鄰國太子壓在床上走了回旱路。要知道那旱路也不是人人都能承受,他從十五歲起醉臥疆場,是個皮糙rou厚的武將,便是被張君打破了頭,縫針也不必麻藥,咬牙生縫即可的,誰知叫耶律夷一回險險捅破腸子,在府中息養(yǎng)了幾日,到今天仍還走路不穩(wěn)。 作者有話要說: 鈺哥:耽美都是騙人的,菊花好痛??! 第83章 圍獵 張君與這趙鈺結(jié)成了死仇, 見他走過來,自然而然將如玉護(hù)到身后,怒目盯著趙鈺,問道:“殿下莫不是生了痔瘡, 緣何走路這個形樣?” 被人傷了那五谷輪回之處,其疼可想而知, 趙鈺到現(xiàn)在屁股還隱隱作痛。他兩目盯著如玉,大約是想報以和善一笑,兵痞們常有的那種流氓氣息, 隔著一個張君,如玉都能聞到他身上那股子鐵銹味。 身為皇子, 趙鈺狂妄到根本未將張君放在眼里。隔著張君,他的話是對如玉說的:“小娘子,這些日子你過的可好?” 趙鈺覺得自己笑的夠和藹, 也夠誠懇,兩眼吊梢眉似野草,不似狼, 反有些像狐貍。他險些被耶律夷那王八蛋捅破了腸子, 本來還得再修養(yǎng)幾日, 可是一聽趙如玉入了瑞王府, 便命也不顧的趕來了。 永國府家破在即, 若是她入了趙蕩府第,自大哥身邊搶女人,這事兒就難辦了。 他只當(dāng)張君是個死人, 用盡一輩子的耐心向如玉描繪著誘人的前景:“到了本王這里,你就不能再穿這些尋常婦人的衣服。當(dāng)日那件舞服就很好,該露的都能露出來,本王最愛那件舞服,如今還珍藏在府,只待你來穿著?!?/br> 如玉轉(zhuǎn)身要跑,卻叫張君一把扯住。他道:“殿下既珍藏著,就該讓寧王妃穿著時時跳舞給你看,不是更好?” 無論再怎么狂蕩的男人,老娘與妻子總是別人罵不得的。趙鈺知道張君賊陰,不期他連自家王妃都敢?guī)С鰜砹R,且不論自己先侮了張君,正愁要打張君沒個理由,雙腳掃起滿地落葉便沖了過來。 今天不比極目亭那一回未帶侍衛(wèi),十幾個年青體壯的護(hù)衛(wèi)們也是一擁而上,將張君圍到中間,只待寧王趙鈺一血前恥,將他打趴。 如玉叫寧王的護(hù)衛(wèi)們擠到了外側(cè),她也知今日不比上一回,有這些護(hù)衛(wèi)們相幫,張君萬無取勝之機(jī)。轉(zhuǎn)身回頭一陣飛奔,正準(zhǔn)備進(jìn)殿去找趙蕩,便迎上趙蕩帶著一群內(nèi)侍向她走來。 今日是送行宴,他穿著純黑繡金蟒的親王禮服,闊袍大袖,舒著的雙臂中灌了兩袖清風(fēng)。 “如玉,你仍還認(rèn)為張君能保護(hù)你,能保你免遭孤的三弟當(dāng)眾侮辱,掠奪,玩弄?”深而幽暗的走廊中,趙蕩雙目如古井深不見底,俯首盯著面前一襲淡妝清清落落的小表妹。 外面秋風(fēng)越發(fā)蕭瑟,席卷著落葉而寒號,她的丈夫,正在被他的兄弟所圍獵。 確實,那是一場圍獵,十幾個護(hù)衛(wèi)團(tuán)團(tuán)圍住,只要趙鈺但凡處于下風(fēng),他們就會出手相幫??諘绲耐@中,張君沒有任何可借助之物,逃不得天循不得地,使不得陰慫招式,在相對公平的角斗中,他要對抗一個馳聘沙場七八年的將軍,簡直無異于登天。 如玉默了片刻,回頭便見后苑中已聚了許多人在觀戰(zhàn)。加這一回,張君已經(jīng)是第三次打皇子了,皇帝的寬厚不會沒有邊際,趙鈺也不可能再放過他。安穩(wěn)的日子,脫離永國府后一處小小的院落,她仍還在慢慢的攢錢,可也許終將成為一場鏡花水月。 他們?nèi)巧狭诉@個王朝中最尊貴的那一家人,居于眾生頂端的那一家人,那怕張君今天能活著,往后的日子只會更加艱險。 “若是他死了,奈河橋畔,他會等著我的?!比缬駸o懼于趙蕩的目光。 趙蕩仍還低頭笑著,大約人叫他笑面虎,恰就是因為他不論何時,不論何地,都能這樣寬和的笑吧。他道:“年青人脾氣躁,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也是有的。孤在旁盯著,不會叫寧王打死張君?!?/br> 秋風(fēng)拂起他的袍簾,于風(fēng)中飛舞著。在他眼中,張君不過垂死掙扎的獵物而已。 張君無任何可依可擋之物,勝在身形夠快,趙鈺有一身蠻力,在護(hù)衛(wèi)們的相幫下已經(jīng)占據(jù)了上風(fēng)。就算不死,張君今天也很難完好無缺的從瑞王府走出去。借著一個護(hù)衛(wèi)的刀尖,他輕點腳步于空中一個翻躍,一腳重重踏在趙鈺的后背上,隨著趙鈺一個踉蹌,總算贏得喘吸之機(jī)。 面前的護(hù)衛(wèi)逼過來,不肯放他離開。于圍觀的人群中,張君忽而掃到齊森,就是那個右眉七分處有朱砂痣的護(hù)衛(wèi),他穿過人群,露個詭異的笑臉給張君,手中未出鞘的刀凌空一劈,猶如一條閃點劈過張君腦中的渾沌,他終于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看不穿的是什么了。 狡猾的獵人千里埋線,誘著整個永國府即將陷入灰飛煙滅之中,而那條線,在幾個月前就埋好了。趙蕩是獵人,齊森便是他的獵狗,獵人一直沉得住氣,而獵狗在事成之后,卻忍不住得意炫耀。 趙鈺凌空一腳蹬過來,張君頓在原地未躲,以背生迎他的一腳。頓得一頓,大噴一口鮮血,撲倒在地。 如玉和二妮同時尖叫一聲,齊齊奔過去,于眾目睽睽之下,未幾姜璃珠也奔了過來,和悅公主也奔了過來,一眾小嬌娥們齊齊圍著張君。 如玉將張君的頭抱在懷中,試了試猶還有微弱的鼻息,隨抱即他的腦袋抱在懷中,低聲道:“我是個禍水,我早知道的,我是個禍水,我會害死你的。你若死了,千萬別走遠(yuǎn),我即刻就跟著你一起去,黃泉路上咱們再做夫妻,好不好?” 和悅公主也是怒極,起身跳過去就給了趙鈺一巴掌:“三哥,打架就打架,你何苦傷他?若是他死了,到了父皇面前,我也要作證說是你的錯?!?/br> 張君緩緩睜開眼,四五個妙齡女子圍著,皆是哭哭啼啼,如玉將他抱在懷中,兩瓣唇兒哆哆嗦嗦,也不哭,不停的說自己是禍水。他口噴一口鮮血:“如玉,我走不動了,看來得你扶著我回家?!?/br> 能為了自己的妻子而與皇子打架,雖敗猶榮。且不論幾個姑娘們都是什么心態(tài),但于此時此刻,于眾目睽睽之下,一齊扶起張君,斥開圍觀的人群,要扶他出府。 趙鈺走到趙蕩身邊,嗤笑一聲道:“大哥,我也不期他竟然躲不及,要生受我一腳。但不過早晚而已,我是必定要殺了他?!?/br> 趙蕩站在臺階上,盯著自己這個天生粗魯莽撞的三弟,看得許久,甩手就是一巴掌,而后甩袖便走。 趙鈺當(dāng)眾遭大哥這樣一記耳光,也是怒極,但念及自己若想登上皇位,還必得要大哥相助,總算生生壓下心頭之怒,帶著護(hù)衛(wèi)們揚(yáng)長而去。 * 總算大家七手八腳將張君扶到了馬車上,長街燈火幽暗,柳生才要揚(yáng)鞭,和悅公主隔窗拉著如玉的手道:“你放心,待到回宮,我一定面稟父皇,叫他治我三哥的罪?!?/br> 張君氣息微弱,唯有胸口一點熱氣,如玉那還有應(yīng)付和悅的心情。她掙脫和悅的手,吩咐柳生揚(yáng)鞭,待遠(yuǎn)離瑞王府了,才哇的一聲哭出來,將張君的腦袋抱在懷中,千悔萬悔,悔不該當(dāng)初于陳家村跟著他。自己倒是逃出生天了,可誰呈想到頭來他卻得因她而喪命。 “欽澤,若是到了奈河橋畔,你一定等著 ,等我去尋你,好不好?”如玉哭了會子,摸著張君鼻子間連呼吸都沒了,哭也哭不出來,轉(zhuǎn)念一想他大概是要死了。 她憶起陳安實死的那一回,自己流了許多眼淚在陳安實臉上,過后安實老娘一直不喜,概因人之將死,活人的眼淚滴在他臉上,轉(zhuǎn)世之后都要生成痣。怕陳安實下輩子要成個滿臉痣的□□子。 如玉兩把抹了眼淚,將張君放平在馬車上,握著他的手道:“你再熬得一熬,眼看就要到家了。橫豎要閉眼,也閉在家里頭好不好?” 張君仍還不語,一只手連握如玉的力氣都沒有了,任她捏在手中,緊閉著雙眼。 一路秋風(fēng)蕭瑟,更添幾分凄慘,到了府門上,等柳生喚人抬來一只春凳,一群人捉弄著把個張君抬進(jìn)府。才過夕回廊,張登已經(jīng)迎了出來。他捉了把張君的脈,抬眉問道:“誰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