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彼@么說了一句。孫毅在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不懂音樂，不知道那唱的是什么。他現(xiàn)在只有一個想法和欲望。

    這是一間簡單的會議室，房間里有兩張大沙發(fā)和一張茶幾，以及一些高格調(diào)的擺設(shè)。賈科剛剛放好唱片，突然被人抓住肩膀一轉(zhuǎn)，接著一股大力將他一把按在了沙發(fā)上。賈科手里的酒灑了他和對方一身。

    “你弄臟了我的衣服。”賈科被壓在沙發(fā)上，瞇起眼睛危險地盯著孫毅。孫毅仿佛看見了曾經(jīng)的那個趙信。高傲，強大，對冒犯自己的人毫不留情。許多人愛拿趙信說道，但事實上他們在面對趙信時一個個安靜得如同鵪鶉。就像賈科說的，是他在嫖人，而不是人在嫖他。

    孫毅簡直要瘋了。他能感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下身像是吹了氣一樣鼓脹起來。他壓抑著喉頭的干渴說：“那就該換一換……”

    他的手隨著他的話將賈科胸前的扣子解開了兩顆，當要伸到他的皮帶上時，下方的力量突然變大，賈科將他猛地一掀，兩人從沙發(fā)滾到地毯上，上下掉了個個兒。

    孫毅看著上方的趙信，滾了滾喉結(jié)。他太想念這個人了。當他看到他在自己的槍口下倒下去時，他有一瞬間覺得時間都停止了。他不能想象自己如果真的殺了他會怎樣。謝天謝地他現(xiàn)在就在自己身邊，還活著，而且比以前更加性感了。

    孫毅貪婪地看著上方的人。亞麻色的頭發(fā)因為翻滾而顯得凌亂，幾乎被徹底解開的襯衫掛下來露出了對方結(jié)實白皙的胸膛。那人如同獵豹一般跪壓在他的上方，孫毅的欲望就緊貼在對方大腿內(nèi)側(cè)。

    賈科瞇著眼盯著孫毅。孫毅的眼神很像萊恩那個老色鬼，當年萊恩沒得手的時候也用這種眼神看他。但是賈科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他用自己的大腿撞了撞孫毅那已經(jīng)高昂的地方，微微挑高一邊的眉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想對我做什么？”

    孫毅的眼前是對方修長的脖子和刀削般的喉結(jié)，趙信說話時總帶著一份高傲，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原來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微微抬著下巴。聽到賈科的話，孫毅的想法差點脫口而出：“想干你！”

    但他理智地改換成：“我只想跟你好好談?wù)劇！?/br>
    “談?wù)?？”賈科哼笑了一聲，“你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一，在我五米外的地方我們談?wù)?，二，等我碾斷了你下面的小唇膏就這么談?wù)?，讓我坐在你身上都可以?！?/br>
    他笑了笑：“我更傾向第二種?！?/br>
    孫毅干澀地吞了一口唾沫。他知道趙信能干得出來。

    “我不會對你動手了?！彼麑㈦p手放松，平攤在自己腦袋兩側(cè)。賈科這才站了起來，將掉落在沙發(fā)上的雪茄撿起來。

    就在孫毅剛剛站起來時，賈科一拳頭擊在他面孔上，將孫毅又揍趴下了。孫毅震驚的眼中倒映出賈科審視他的表情。

    孫毅捂著嘴角在腦海中不住思考：他在審視什么？

    “阿信，我——”

    賈科又上前將他一腳踩在地上，過重的力道讓孫毅發(fā)出了一聲悶吭。接著賈科又陸續(xù)給了他好幾下。每一下都踩在樂曲的節(jié)拍上，仿佛不是在打人，而是在指揮。孫毅沒想到趙信會真的動手，而且下手這樣狠，甚至是他有心反擊的時候卻在對方冰冷的眼神下被嚇得起不來。往日的負疚和曾經(jīng)趙信留在他記憶里的強大都再度浮現(xiàn)出來，讓他無法反抗。

    “好好！好！住手！”孫毅的背抵在墻上，嘴角和眼角青腫，他氣喘吁吁地說，“我道歉，對不起！你想要什么，我會盡量滿足你！”

    賈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胸口也有些微微的起伏。心臟的限制讓他現(xiàn)在也不想繼續(xù)揍了。

    “我做了很多錯事，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看到賈科又去抽雪茄，孫毅的眼里露出了一絲兇光，突然之間猛地撲上去，卻沒想到賈科側(cè)身一讓，讓孫毅撲了個空。

    孫毅意識到賈科一直處于警惕的狀態(tài)，站在遠處沒有再靠近。他的臉色有些僵硬，頓了一會兒才說：“你是怎么醒來的？醫(yī)生說你已經(jīng)——”

    “植物人？”賈科將手上的雪茄在指間上上下下地擺弄了一會兒，“也許我不能再忍受住在到處都是你的氣味的地方?！?/br>
    孫毅的臉色僵硬，接著露出了失落的神色：“我……我沒想到你會中槍……”

    “我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信任你，”賈科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相信你不會開槍，最起碼，不會對曾經(jīng)救了你的命的人開槍?！?/br>
    孫毅的瞳孔一下擴張了開來。他驚愕地說：“你記得？”

    “我還讓人幫你收拾了沙丁魚。”賈科盯著孫毅。

    孫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有點兒恍惚。他想要靠近賈科，但又怕再挨揍。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很愛你?！?/br>
    “我嫉妒青龍的所有人，你和所有干部上床，卻不肯跟我，你崇拜趙天，但是永遠不會對我露出那樣的眼神……”

    賈科沒有看他，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地毯上。他說：“我要你放棄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

    “什么？”

    “我說，我想要你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辟Z科向?qū)O毅走來，眼中流露出一種古怪的光芒，“你和我的目的很像……如果我想要你的氣運，你會給我嗎？”

    孫毅不知道賈科口中的“氣運”是什么，賈科向他走來時，他感到了一種難言的恐懼。仿佛有一只大手從賈科的背后升騰起來，要攫取他的一切幸運和所擁有的東西。女音開始嘹亮地高歌，仿佛是他內(nèi)心的尖叫。就在這時，一道鈴聲打斷了空氣中彌漫在女高音里的恐怖，他猛地抽出手機，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冷汗，而賈科的腳步也停住了。他非常禮貌地示意孫毅接電話，似乎兩人正面對面坐著和氣地交談。

    孫毅的手有點顫抖，他接通通話，將怒氣一股腦地發(fā)泄出來：“誰！”

    干部在那頭被吼得有些懵，但更急迫的現(xiàn)狀讓他不得不立刻對孫毅匯報：“頭兒！我們得撤退了！”

    孫毅的眉頭猛地皺了起來：“撤退？”

    “朱雀的反攻太猛，新來的那伙人不知道從哪兒挖出了朱雀的舊干部……他們聯(lián)合起來開始對我們圍剿！”

    “玄武呢？”孫毅怒吼起來，“那老頭之前答應(yīng)我的人呢！”

    “玄武內(nèi)亂……他說，他得回去對付保守黨的人……”

    孫毅猛地僵住了，他大吼道：“我們已經(jīng)清掃了他們?nèi)种牡乇P，他們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

    “我不知道！頭兒！我不知道！”對面的人幾乎發(fā)出了哭腔，他說話的時候在氣喘，顯然在奔跑，背景里是密密麻麻的槍聲?！澳阕吡酥?，我們一批槍出了問題……我讓人去查，這些人不聽我的！他們——”

    “你怎么會在這里！”那頭的人發(fā)來了驚呼，極度驚愕讓他幾乎無法回應(yīng)，“頭兒……頭兒……他們……他們……青——”手機里突然傳出了一聲槍響。接著通話斷了。

    孫毅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他好久才放下手機，抬頭看向了站在燈光下的賈科。賈科一動不動，眼角里帶著冷漠，事不關(guān)己地叼著雪茄看他?！澳阒肋@首曲子叫什么么？”

    孫毅倒退了一步，目光猛地在唱片機上一掃，手指扶上了自己皮帶上的槍套：“是什么……”

    “愛之死，”賈科說，“瓦格納的?！?/br>
    他用手指比劃了一下雪茄的煙灰，看上去高傲而俏皮。“權(quán)利、聲望、榮譽、愛情、友誼、顯赫……一切塵世都煙消云散，渴望、欲望……這些永無法滿足的東西纏繞了人的一生。只有死亡是唯一的解決和毀滅方式?！?/br>
    孫毅的眼神從迷茫到震驚，他的手指捏緊而泛白，低聲道：“是你……”

    “嗯——”賈科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是你爸。”

    孫毅又后退了一步，睜大了眼睛?！澳阒懒耍俊?/br>
    “你是說，趙天是你的父親而不是我的這件事？”賈科又開始向他走來，孫毅連連往后退。666不斷在賈科面前閃來閃去，不屑地顯示：【他不是他！】

    當然不是他。千希能為了和他度蜜月，丟下整個帝國，萊恩能為了讓他做自己的模特，置他的香水王國于不顧，宋錦能為了他丟掉自己的尊嚴和所有名譽，這個患得患失的孫毅，壓根兒沒有他們之間任何一個人的豁達氣度。

    賈科終于讓孫毅再一次靠到了墻壁，孫毅的手伸過去拉門鎖，賈科也沒有阻止。他看著孫毅帶著一絲嘲諷說：“你根本比不上他。”

    孫毅的眼睛突然紅了，強烈的侮辱感翻涌上來。他猛地抽出腰間的槍，對準了賈科。賈科在開槍的一瞬間避了開去，子彈擦著他的胳膊沒入墻壁，孫毅猛地拉開門沖了出去，但是外面的景象讓他大驚失色。

    先前還賓客晏晏的大廳里，一片兵荒馬亂，大量尸體躺在地上，槍聲密集得如同一張大網(wǎng)，籠罩了整個大廳。而讓一切顯得荒謬而如一個荒誕的幻夢的是那伴隨著槍聲還在持續(xù)不斷奏響的歡快動人的交響樂——柏遼茲，幻想交響曲。

    那個巨大的音樂盒里的演奏者與那些天鵝般的舞者，像是沒有看到外面所發(fā)生的一切，顧自演出，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幕對比強烈的滑稽畫。

    孫毅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只是開合唇齒，卻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

    一個白虎的下屬，一頓頓地爬向他，沾滿血的雙手抓住了他的褲腳：“……青……龍……”

    孫毅抬起頭，在驚恐中發(fā)現(xiàn)看到白虎大當家李格緩慢地倒了下去。倒下去之前，他的雙眼緊緊盯著孫毅嘴上劃出了兩個字：是你——

    孫毅知道李格弄錯了。他認為青龍的人是他弄來的。事實卻并非如此。孫毅如墜冰窖，他慢慢地回頭看向了站在門邊的賈科。賈科笑著看他，仿佛是在傾聽樂章。他靠在門上數(shù)道：“白虎的人才很多，除了大當家，還有二當家、各堂主，我?guī)湍惆阉麄兌枷麥绲貌畈欢嗔耍阍撛趺磮蟠鹞?？?/br>
    被護在一群干部中間的白虎二當家，聽到賈科的話，看向?qū)O毅的眼中迸發(fā)出了強烈的恨意。

    “你在背叛我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屬于我們青龍了，看在你幫我做了那么多年干部的情分上，我?guī)湍愀闪诉@一票，希望你不要再把對白虎做的恩將仇報到青龍身上?！辟Z科又顛倒是非有理有據(jù)地說道。

    二當家李威死死地盯著孫毅。當時大當家李格想要辦生日宴會，他本來勸說不必邀請白虎的所有人，這個孫毅非常自信地說，有他的干部在，保準讓大當家的生日宴會辦得盛大熱鬧。就是這句話，李格非常高興，命令所有的重要干部這個晚上都不要再繼續(xù)工作，來參加他的生日晚宴。這事實上是一種冒險的行為，但沒人會想到把白虎的所有干部都一網(wǎng)打盡。

    而孫毅自己則為了避嫌，帶著人去攻占朱雀的地盤，原本這個舉措也讓幾個白虎的干部認為他頗為識相，但現(xiàn)在看來，卻是狼子野心！

    孫毅想要說不是他，但是他卻說不出口。他滿腦都在驚愕為什么趙信能有這樣強大的實力。趙信只是個剛剛蘇醒的植物人，他為什么有這個膽子將白虎的所有干部都殺光，他哪里來的武裝實力和人手——

    接著孫毅猛地想到了趙天。如果是青龍的大當家想要滅殺白虎——

    他不由地渾身一顫。他想起了趙天對他的態(tài)度，趙天從來不詢問他借用的人力和武裝究竟有什么用，也對趙信泄露給孫毅的機密裝作仿佛一無所知。孫毅一直認為他是在培植自己，將自己培養(yǎng)成為下一任青龍的大當家。但如果——他的野心不僅僅是青龍的大當家呢？

    幻想交響曲在空中歡快地吟唱，任何槍聲和死亡都無法干擾它。

    白虎大當家已死，二當家的生命必須得保證，白虎剩余的干部像是一面面rou盾一樣擋在二當家面前，努力撤離。站在二樓的一個狙擊手看了一眼賈科，接收到賈科一個眼神，便放下了瞄準李威的狙擊槍，讓李威順利逃跑了。

    在那兒大殺四方的龐飛龍來到賈科身邊，說道：“頭兒！就那么放他走了？”

    賈科面無表情地指了指孫毅：“把他也拎出去放了?！?/br>
    龐飛龍不知道自己這老大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老大的主意就是他們的主意，他立刻拎起地上的孫毅，將他一腳踹到了門外。面對大量青龍的人，孫毅高舉雙手，臉色鐵青地離開了青龍的攻擊范圍，當他頭也不回地奔行并坐上一輛出租車后，他遠遠地看到大廳里的趙信一個人站在滿地尸體之間，仰頭看著平臺上的交響樂團和舞蹈家們。

    所有的樂器停止了它們的演奏，雪白的舞者定格在“音樂盒”中。賈科用力鼓掌，閉上眼睛高喊道：“bravo！”

    第81章

    “你們聽說了嗎，白虎被青龍一晚上滅了！”

    “什么？！青龍？青龍不是早就廢了嗎，他們大當家不管事，二當家又是個……孫毅也——”

    “孫毅？別提那個叛徒！”

    “怎么回事？”

    “他叛出青龍之后又和白虎交好，有了一點勢力就去攻打朱雀，結(jié)果被朱雀的人反撲回來，他就想奪取給他幫助的白虎的資源，趁白虎的干部們聚在一起，他利用青龍二當家對他曾經(jīng)的信任，拿了青龍的人圍剿了白虎！”

    “所以現(xiàn)在在白虎地盤上的不是青龍的人，而是孫毅的人？”

    “其實青龍二當家挺不錯的，他盡管愛好有點兒特殊，但是他的下屬都倚仗他，滅白虎的時候他還主動放了白虎的二當家?！?/br>
    “趙信啊……長得也挺帥的……”

    整個田風區(qū)都在瘋傳這件事。

    白虎二當家和當時在場的幾個白虎的干部對孫毅恨之入骨，逃亡之后只能在一個小小的據(jù)點里隱蔽起來，外面遍布青龍和玄武的人。在整個田風區(qū)就是這樣，當有人攻擊有主的地盤時，這是不道義的行為，但當這個地盤被攻陷，瓜分地盤就成了默認的行為。朱雀陷落之后，三個幫派都去攻擊朱雀的地盤，然而玄武緊接著出現(xiàn)內(nèi)亂，沒有那么多人手來搶占地盤，優(yōu)勢就落到了青龍和白虎手里。青龍一開始就沒有表現(xiàn)出強烈的爭奪欲，白虎一家獨大，攻擊者主要是孫毅，但是孫毅沒有控制好，半路甩下自己的下屬，殺了個回馬槍將白虎的干部們一網(wǎng)打盡，野心灼灼。

    被“雇”來當幫手的青龍二當家趙信，因為放走了白虎二當家，也原諒了曾經(jīng)打傷他的孫毅而被好些人同情起來。

    “我覺得青龍二當家也挺可憐的，唯一器重的干部叛幫了，大當家又不管事，他要管一大個青龍幫，壓力一定很大?！?/br>
    “我聽說他成植物人的時候，孫毅每天都去醫(yī)院干他……這是白虎的人跟我說的！”

    “孫毅真是個禽獸！”

    “現(xiàn)在他醒過來了孫毅也不放過他，我聽青龍的人說，孫毅總是想方設(shè)法地去青龍的地盤找趙信的麻煩，那次宴會上趙信出來的時候衣衫不整，像是又被孫毅糟蹋了一遍。就算這樣他都沒有開槍崩了孫毅，還把他放走了?！?/br>
    “你了解得真清楚?！?/br>
    “我是玄武的，我的老大是呂關(guān)。”

    “哦——”回答者意味深長地應(yīng)了一聲，“被趙信半夜趕出去的那個?！?/br>
    ——

    朱雀的地盤被青龍攻占了。

    朱雀曾經(jīng)的零散干部們震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干部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竟然是青龍的臥底。這樣長久的根深蒂固的臥底，當然不可能是青龍二當家——那個年紀輕輕性欲旺盛的趙信布置的，只能是深居簡出幾乎淡出人們視線的大當家設(shè)計的。

    “這招釜底抽薪怎么這么熟悉啊?！辟Z科忍不住抽動眼角，鋼筆筆尖敲打在桌面上。胡天宇對他匯報著朱雀地盤的損失和獲取，告訴他得派多少個人才能徹底接管那個地盤。

    “白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