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思惑將是非鏡握入掌中,不再看它,兀自邁步向前。一百零八顆佛珠謂之一百零八種煩惱,舍六根,斷三世,得佛念。思惑自小念這一百零八顆佛珠,斷五根六識,從未摘下,然而師父卻依舊時常告誡其不得誤入一道。 思惑將那是非鏡捏入掌心的同時開始撥動那串佛珠,將隱隱作亂的心境潛藏平復(fù)下來。 —— 賈科一路向前速度極快。雪山越往上越是寒冷,碎石山巖上逐漸出現(xiàn)冰層來。冰雪將山巖全部凍結(jié)在里面,賈科感覺不到寒冷,卻覺得這雪山著實古怪。這山憑空而起,四面別無他物,也不見任何草木生長,內(nèi)部卻有一個洞府…… ……這倒仿佛這山就是為了那洞府而建一般。 賈科一路向上看了許久,即將觸及那沙粒天空的邊緣,仍舊未曾發(fā)覺什么洞府,正打算放棄下去,卻突然發(fā)現(xiàn)腳下有一片布帛。賈科剛蹲下來,就聽到了幾道人聲。 “前輩,那洞府正是在此處吧?” “先前來此的確從這地方進去不錯,只不過究竟在何處……卻是記不清了?!?/br> “你先前難道不曾做什么標(biāo)記?”一個女聲響了起來,“還是說這里其實什么都沒有?” “我們可是冒著大風(fēng)險才到了這地下,要是什么都拿不到……”一個略顯陰狠的聲音道。 “各……各位稍安勿躁,我的整個團隊只剩下我一人,無誰可依靠,若不是跟著諸位,如何能從這里出去……各位務(wù)必信我,若不是開啟洞府兇險極大,折損了我所有隊員,我一人也無法開啟,不然必然不會尋上各位……若是各位助我入內(nèi),我愿將各位看中的第一件東西雙手奉上,我們再自行分配如何……”那人膽戰(zhàn)心驚地走在刀刃上,賈科躲在角落里見到他抹了一把汗,“此地風(fēng)大,我本留了一面旗幟在此處,恐怕是被吹落了山崖……” “旗幟”兩字一出,賈科雙眼忽然一亮,將自己的腳步挪開,緩緩抽起了那被半埋在雪里的布帛——赫然是一面陣旗! 賈科將那陣旗悄無聲息地抽出揣進懷里,陣旗被拔起時,一塊碎石滾了下去。 “誰???” 先前說話的幾人向此處跑來,賈科的身形瞬間煙散,連帶著那面旗幟也消失無蹤。 一個面目陰狠的妖修蹲下來,摸了摸地上旗幟拔出時而攪得凌亂的雪:“有人在這兒,我卻嗅不出絲毫氣味。” 賈科下行的速度極快,一溜煙就到了思惑等人之處。思惑只覺一道黑氣鉆進自己的手心,接著那身的聲音從是非鏡里傳出道:“快快快!快上去!有人要進去了!” “進去什么?”緋音道。 “洞府!”賈科道,“臨淵,你不是山么,快跟你弟兄商量商量,走個捷徑??!” 臨淵沉沉地道:“沒有捷徑。” 賈科說:“那還不快上去!洞府先前被人開了一次沒開成,想必?zé)o數(shù)珍奇還在里面,我們?nèi)裟苷嫉孟葯C,一整個洞府的寶貝都是我們的!還有那座山,你的山精也在里面,萬一被人搶走了呢?!有思惑大師在這兒你們還磨蹭什么!” 緋音聽罷也急了,連忙道:“快走!快走!”臨淵的步子也快了,只聽他一聲大喝,先前還萬般險阻的山道竟然開出了一條沒有陡峭巖石,沒有積雪冰塊的齊整道路來! 緋音道:“你既然有這本事為何先前不用!” 臨淵悶聲悶頭向前走。 賈科催完便縮回了是非鏡里研究起那面鏡子來。他也就是催催,事實上最不著急的恐怕除了思惑就是他了,他已知道思惑這和尚沒有殺妖修的心,他也沒有什么rou身需要躲藏,思惑捏著是非鏡,思惑就是他最大的靠山,要是發(fā)現(xiàn)的寶貝,他就出去掠奪一番便是,無牽掛無危險,愣是一身輕松,倒是比在小和尚身邊舒服多了。然而思及緣空,他又不得不讓這幾人動作快些,思惑不會說話,更不會拒絕,他要看顧整個隊伍的安危。臨淵的山精對他勢在必得,思惑必然不能讓他一人犯險,這樣一來,要去找緣空就得排到后頭了。 幾人腳程極快,不到半個時辰就上了山,賈科在是非鏡里看來看去,一口吞了那面小小的陣旗,心滿意足地消化到了此刻才睜開眼來。他只看到一股紫氣從先前他探查的地方升起,禁不住叫道:“他們要開洞府了!” 緋音變出一條桃枝來抽臨淵的腦袋:“快上啊!寶貝都要被搶完了!快上??!” 臨淵甕聲甕氣地道:“不急,洞府打開九死一生,待他們耗盡精力再去?!?/br> 賈科頓時對其刮目相看:“看不出來啊山。” “我們山不是佛修?!?/br> 賈科立刻鼓起掌來。山都會黑和尚了。 賈科的“眼”里,只見到上方五彩光華一陣陣閃現(xiàn),轟隆聲不絕于耳,整個大地轟隆作響!緊接著一陣黑氣突然從其中爆發(fā)開來,仿佛山岳的震怒!思惑將臨淵猛地一拽,拖至身后,一朵金蓮猛地亮起,思惑豎起手掌低喝一聲:“嗡!” 賈科還是第一次聽到思惑出聲。這一聲生生在他們面前豎起了一道金色屏障,四面八方都是金色的佛??!瀑布般的黑氣流瀉下來,沖刷腐蝕著四面山巖和冰雪,無數(shù)山巖倒塌墜落,上方幾個人影還在半空便被吞噬成一具具白骨隨后連骨粉都被腐蝕了干凈!—— 賈科沒料到這洞府的開啟竟然如此駭人,他的神魂都顫抖起來,生怕思惑的金鐘罩撐不住。就算撐住了,他們下面的山石呢…… 半個時辰之后,洶涌而出的鬼氣終于徹底平息,膽戰(zhàn)心驚的緋音悄然道:“我們……還活著嗎?” 整片山巖被腐蝕殆盡,四溢的鬼氣將整座山侵蝕了。所有開啟洞府之人都死無葬身之地,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石柱高聳如云。在那根石柱上站著兩個人,正是思惑和臨淵。 思惑的臉色有些發(fā)白,四周金鐘罩漸漸消失。四人看著凹陷的山岳,只見中間的洼地里,一座充滿靈韻的洞府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第196章 “下還是不下?” 這洞府的開啟說來容易,卻葬送了開洞府的所有人的性命,而賈科幾人若不是有思惑這等境界的佛修護著,也斷斷無法在那等鬼氣下存活。 在回答“下還是不下”這個問題前,賈科化出身形來冷聲道:“九域封禁明明是仙靈秘境,為什么會有那么濃郁的鬼氣?” 緋音倒也不嘲笑他見識淺薄,嚴(yán)肅地道:“當(dāng)年九域封禁開啟時,正是三界大亂,鬼兵橫行的時候,九域封禁這片秘境更為封閉,又兇險重重,當(dāng)三界歸于寂靜,上下兩界的鬼氣幾乎被清繳干凈時,此地卻還留存有大量鬼氣難以清繳?!本p音的言下之意是,如今此地的鬼氣還如此驚人,可想而知當(dāng)年的九域封禁,乃至上界的情況又是如何危急。 下還是不下? 問題又來了。這洞府光是開啟就如此駭人,還不知道里面又會是如何兇險。先前噴涌的鬼氣不亞于奉上巔峰大能的全力一擊,足以撼天動地,將方圓百里一整座偌大的山給腐蝕殆盡,那么這唯一沒有被腐蝕的洞府又究竟是何種威力?賈科看了一眼思惑,只見思惑面色平靜,若不是臉色蒼白,幾乎看不出他頑抗先前那鬼氣。 賈科親身體會過鬼氣的厲害。 他之所以能住在這是非鏡里,并非因為他吞噬了桃花妖那留存的五分之一的精魄,也并非因為他實力大增,而是因他當(dāng)時發(fā)覺那是非鏡當(dāng)中竟然有一縷鬼氣霸占了此鏡,日益消磨是非鏡。賈科在其見到緣空猛地暴起時,顧不得其他,一口吞噬了那是非鏡里的鬼氣,連帶著,將緋音的精魄也囫圇吞了下去。 賈科至今還在消化那口頑固的鬼氣,他當(dāng)然明白它有多么難對付。 只是小小一口鬼氣就將賈科折騰得只能呆在是非鏡里,那數(shù)目龐大的鬼氣意味著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那洞府也不知留存在此處多久,若是里面也有如此濃郁的鬼氣呢?再來一次,思惑還能救下他們嗎? “下?!迸R淵道,“吾之山精在此之中,唯此一途?!?/br> “那就走吧?!本p音本也在猶豫之中,有人替他做了決定,自然再好不過,他自然也垂涎洞府里的寶貝,立刻附和臨淵。 賈科看了一眼思惑,知道這和尚見到隊員下去,必然會下去,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只能下去了。寶貝和命之間賈科當(dāng)然想要選擇后者,無奈他如今住在是非鏡里,緋音只當(dāng)他霸占了是非鏡,事實上是他被囚禁在了里面。而是非鏡又在思惑手中,思惑去哪兒,賈科只能去哪兒。 —— 沙城之中,兩道人影飛快落在了一座小小的沙包旁。那小沙包依稀還能分辨出是無數(shù)個人的形體,它們拿著長劍向內(nèi)扎去,血液向外不斷滲出、流淌…… 來人之中一人從袖口中抽出一支雪白晶瑩的陣圖筆,那筆化巨變長,一筆便拄入沙包當(dāng)中,只聽“嗡”的一聲,所有的沙團被震得四處飛射,最中央那個血rou模糊的人形逐漸滑落在了來人的臂彎里。 “十二師兄!”此人正是葉未雙。 葉未雙將已看不出面目的韓毅放在地上,巨大的陣圖筆尖在其周身飛快描畫,只片刻,便見韓毅身下已滲入泥沙將近干涸的血液開始漸漸回流、變得殷紅,最終盡數(shù)淌回了韓毅仿佛篩子般的身體里! “今日得見生死法則,實在難忘。”站在葉未雙身旁的人氣息微弱,年齡不大,臉色慘白,看上去也是剛逃脫虎口。 “過譽了,十二師兄還未死去,談不上用什么生死法則?!比~未雙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人的臉頓時紅了起來。 他還待開口,就見到地上的人突然猛地一下睜開雙眼深吸一口氣坐了起來。韓毅胡亂揮舞雙手大吼道:“走開!走開!走……小師弟?!” 韓毅仿佛只是做了一場噩夢,大夢初醒,滿頭滿身都是冷汗,見到葉未雙一把就抱住了他。 葉未雙微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背說道:“此地兇險,師兄身體勞損過大,隨我離開此地吧?!?/br> 韓毅臉皮一紅道:“可我……可我還什么都……” “師兄的性命比這里的寶貝重要得多,”葉未雙溫和道,“此地鬼氣異常,我?guī)ьI(lǐng)眾位長老從龍谷跨來,務(wù)必隨同我離去,我已經(jīng)十幾位弟子帶走,其中有好幾位只能尋回尸首?!?/br> 葉未雙的語氣越來越嚴(yán)肅,讓韓毅的臉色愈加發(fā)白。 “這位道友,葉前輩說得沒錯,快走吧。”方才那男子再度開口。 韓毅道:“你是?” 葉未雙沒有看那人,語氣有點兒淡淡的:“這位是西片區(qū)前來的安清,奉中境界,與師兄實力相仿?!?/br> “韓道友。”那叫做安清的男子向韓毅一禮,道,“在下安清,乃是十三月?!?/br> 韓毅見到對方看葉未雙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自古以來十三月與其命定之人互為搭檔,將會將兩人實力翻上好幾番,然而命定之人極其難尋,其他人若與十三月相匹配,靈魂頻率不同步,不過徒增麻煩而已,唯有一種人,可以同任何一個十三月相匹配,即萬靈者。而葉未雙,正是最為出名一個萬靈者。 韓毅在葉未雙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看了那人一眼,問葉未雙道:“莫離前輩可曾前來?” “來了,”葉未雙說,“一會兒你就能見著了?!?/br> —— 這廂賈科四人卻已進入了洞府。洞府沒有大門,門廳大敞,倒是一點鬼氣也沒有。門口兩排立柱上盤著兩條金龍,向內(nèi)卻是整整八排的夜明珠。 “這洞府主人好生豪氣!”緋音的口水都要留下來了,看著兩旁鑲嵌在墻上的寶物一個勁兒地催促臨淵上前去采。 “莫要輕舉妄動為好?!迸R淵道。 賈科看了看臨淵,心想這山不愧是山,果然穩(wěn)重一些。墻上寶物雖然靈韻逼人,吞了一團鬼氣的賈科卻能感覺到底座里暗藏的一絲陰氣,若是他們不想還未見到真正的至寶就喪生,還是不要貪小的好。 思惑什么也沒看,他目不斜視,手里捏著佛珠,一邊默念一邊向前行路,仿佛他此次出行全部的意義便是念佛一般。 賈科光看他的唇形便知道他念得是哪一部經(jīng)里的哪一段,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他,然而不知怎的,腦海里卻不住跟著思惑念得那一段經(jīng)往下念。 四人穿過門廳,只見前方分出了四座小橋,臨淵正要走上其中一座,賈科忽然感覺到了什么,猛地道:“不對,等等!我們都走同一座!” “有什么不一樣的,”緋音道,“不過是座橋。” 的確,橋的對面即是一座寶殿,無論那座橋看似都是一樣,然而賈科卻硬生生感到了一絲古怪。他看向思惑,卻見思惑仿佛附和一般走向了臨淵,同他并肩站在一道。 他們雖然是四個人,但實際走路的卻只有兩個人。思惑這一走,賈科的靈身便也晃了過去。緋音嘟囔道:“多此一舉?!?/br> 然而就在他說話的下一秒,一前一后走上橋的臨淵與思惑,便猛地被一股大力拽住,向橋下急墜而去!天旋地轉(zhuǎn)之間賈科只感到他們始終不曾落入那橋下的一池荷花當(dāng)中,緊接著他感到是非鏡被思惑猛地一捏,靈身瞬間回歸到是非鏡中,思惑的靈壓一沉,一朵碩大的蓮花凌空綻開,所有人一齊停止了下墜! “這是……”賈科慢慢睜大了眼睛。 好不容易穩(wěn)住自己的緋音尖叫起來:“冰蠶陵!” 賈科被緋音的尖叫震得耳聾,然而此刻他也正處于目瞪口呆之中,沒有和緋音斗嘴。整片黑黢黢的空間里,竟是充滿了冰凌,這冰凌之間夾著數(shù)十個足有兩人高的碩大蠶繭。他們落下的地方卻是一枚蠶繭的上方,那蠶繭同其他的不同,頂端卻是打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猙獰可怖的碩大蠶蛹,那蠶蛹頭朝上,張開了龐大的口器……他們?nèi)羰锹淙?,正能落入那口器之中?/br> “冰蠶……上界十大美色之一,多少人對其趨之若鶩,沒想到……”緋音語氣激動,桃枝亂顫。 “不過此物亦是兇物。”臨淵悶悶地沉聲道。 賈科再次看了看下方,那龐大的口器開合了兩下,似乎未鉗住任何東西,極為惱怒地沉了下去。 “……這冰蠶,直至破繭之后才能算得上十大美色,而在那之前,卻需要血rou源源不斷地灌溉方能成長起來。” 賈科聽得皺眉,道:“此物甚邪,只是這等邪物若是成長必然需要大量血rou,這地方乃是一座洞府,哪里來的血rou……” “山,”臨淵道,“此山寸草不生,毫無生機,然而山精仍在,山上活物均飼此物,山草則被鬼氣侵蝕。再則,人?!?/br> 賈科楞了一下,隨機想起先前偷聽到的那幾人的話。帶路的那人所在的隊伍折在了這里,然而當(dāng)時既沒有鬼氣山上也沒有其他活物,賈科卻不曾看到任何一個人的尸體,那些人去哪兒了…… 臨淵伸出他厚實寬大的手掌道:“此物將山吸空,不可再留?!?/br> “別??!”緋音阻止道,“這些東西奪天造化,已經(jīng)長得如此之大,恐怕再加一把勁就要破繭了,這里面就是一只拿出去都是有價無市的寶貝,別說這么一大群……” 緋音話音落下的瞬間,幾樣?xùn)|西忽然從另一頭的通道里掉了下來,賈科等人瞬間向那頭望去,卻只隱約見到幾個天人筆直墜落下去,均未來得及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