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渺渺輕輕地笑，不予置否。

    兩人一起從禮堂出來, 何知禮寬大的手掌握著她的手。路渺渺面上雖然淡定，但是剛才彈琴的時候還是有些緊張，手心出一層薄薄的汗，五根手指微微地顫抖。

    何知禮就用拇指緩慢摩挲她的手心, 他的手指干燥，一下一下按壓她的手掌，仿佛真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就是有些癢。

    路渺渺試圖抽出手，卻被他更緊地握住，掙脫不得。

    “何知禮。”她抬頭想要抗議，視線一轉(zhuǎn)，正好看到禮堂門口站著的兩個人。

    路貞穿著一襲正裝，紅裙妥帖地襯著她的身材，足下踩著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很難得的正式的裝扮。

    旁邊站著梁助理，依舊是西裝革履，一絲不茍。

    路渺渺的笑意滯在嘴角，很慢很慢地收起。

    路貞也看到她，或者說原本就在等她。此刻見她出來，只是平平地說了一句，“回去吧，我讓人訂回去的機(jī)票?！?/br>
    說完，便轉(zhuǎn)身走在前面。

    路渺渺沒有跟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直到她快走遠(yuǎn)，她才對著她的背影說：“我剛才說的那句話不是玩笑?！?/br>
    路貞腳步停頓，路渺渺繼續(xù)說：“我不會再按照你的意愿做事，我不是工具，也不是提線木偶。mama，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歡彈琴，也不喜歡插花，更不喜歡你為我安排這些事情?！?/br>
    路貞終于回身，“為什么?！?/br>
    她眼睛看她，語氣不變，“你覺得我為你安排的不好？”

    不是。

    路渺渺搖頭，不是因為這個。

    路貞說：“如果沒有我為你的這些安排，你能在今天的比賽中獲獎？你身上每一處成就，每一個優(yōu)點，都是來自于我為你的‘安排’?！?/br>
    路渺渺咬著唇角，一字一句地說：“可是我不需要?！?/br>
    她眼睛酸脹，“mama，我不需要這種成就和優(yōu)點?！?/br>
    路貞問：“那你要什么？”

    話音出口，她自己先想起前幾日周記本上的那句話。

    ——“我只是太希望她能疼疼我了。”

    路貞沉默，路渺渺以為她仍舊執(zhí)迷不悟，斂眸索然地說：“我已經(jīng)買好了回去的機(jī)票，就在明天下午一點。mama和梁助理自己回去吧，我會直接回學(xué)校的……開學(xué)很忙，大概近期都不會回家了?！?/br>
    說完這句話，她就先一步離開。

    *

    第二天，路渺渺和何知禮抵達(dá)布魯塞爾機(jī)場。

    她來的時候是一個人，走的時候倒是不孤單。

    elouan過來送她，并誠心邀請她下次再來比利時度假。

    “對門的米尼奧萊夫婦問我你什么時候再下去彈琴，他們很喜歡聽你彈的《je te veux》。”

    路渺渺笑，“下次吧，等我們再見面的時候。”

    elouan并不認(rèn)為這是一句敷衍，熱情地和她擁抱，目送她登上飛機(jī)。

    走在登機(jī)廊橋上，何知禮偏頭看她，若有所思問：“je te veux，是你比賽的曲子？”

    路渺渺眨著眼睛，這才想起來自己從未告訴他比賽曲目的名字。

    她沒有否認(rèn)。

    何知禮問：“送給我的？”

    路渺渺拖著行李箱走到前面，故意說道：“我彈完這么久了學(xué)長才問這個問題，我都忘記是送給誰的了。”

    又淘氣。

    何知禮想抓住她的手心，可是她已經(jīng)跑進(jìn)機(jī)艙，比兔子還快。

    他們登上飛機(jī)，坐在前面的商務(wù)艙。

    路渺渺坐在外面，靠走廊的位置。

    她剛系好安全帶，就看到隔著一條走廊，對面的座位上坐著兩個熟悉的人影。

    正是林遇和他的meimei。

    林遇穿著白色的休閑裝，頭發(fā)剪的清爽，露出帥氣的眉眼和干凈的眼眸。

    他也看到了她，似乎非常意外，眼里藏著笑意，“真是巧?！?/br>
    路渺渺也覺得很巧，熟稔地問道：“你也要回s市嗎？你不是在國外念書？”

    林遇說：“我meimei在s市念高中，我送她回去。正好家里有一些事需要處理，應(yīng)該會回國待一段時間。”

    路渺渺了悟地點頭。

    旁邊何知禮聽到他們的對話，微微側(cè)目，問道：“你朋友？”

    路渺渺頷首，大方地介紹：“就是我昨天和你說過的，我初中時候的好朋友。”

    何知禮客氣地和對方打了招呼，眉峰不動。

    路渺渺轉(zhuǎn)頭，繼續(xù)和林遇敘舊。

    她后來詢問了一下，才知道他的meimei就在s大附屬的中學(xué)念書。

    “那你呢？”路渺渺問道，撐著漂亮的臉頰，“你在哪里念書？”

    她記得他從小成績就好，尤其數(shù)學(xué)數(shù)一數(shù)二，國外的好大學(xué)應(yīng)該不會埋沒他。

    果不其然，林遇說：“墨爾本法學(xué)院。”

    路渺渺睜大眼睛，贊嘆道：“不愧是我們的小霸王?！?/br>
    那是林遇初中時的綽號，當(dāng)時還很流行小霸王學(xué)習(xí)機(jī)。而他成績又實在太好，每次期末考試的時候，除了英語語文丟一點分之外，其他理科成績幾乎門門滿分。

    所以久而久之，大家就親切地稱呼他為“小霸王”。

    林遇低著頭笑，“你還記得這個名字?！?/br>
    路渺渺說：“當(dāng)然記得，畢竟是我取的?！?/br>
    女孩眼睛彎起，一派自然與從容。

    “你也很厲害，”林遇看著她，真心誠意地稱贊，“聽說國內(nèi)s大很不好考?！?/br>
    路渺渺卻好奇地問，“你怎么知道我在s大？”

    他微微愣了下，眼里似乎有一瞬間的慌張，很快被掩飾了過去，解釋說：“我聽初中同學(xué)說的，前段時間回國過一次?！?/br>
    路渺渺輕輕一“哦”，便沒有再追問。

    兩人聊起初中時的事情，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題。從周一校門口站著的值日生，到周末競賽班尖子生的培訓(xùn)，每一樁都是年少時最單純的回憶。

    林遇說：“我記得你為了不參加培訓(xùn)，期末考試故意考砸了一回……”

    路渺渺歪頭回憶，好像確實是有這回事。因為競賽班每個周末都要去得很早，難得有休息的時間，為什么還要學(xué)習(xí)？

    她正想為自己辯解，旁邊一個低低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道：“渺渺?！?/br>
    路渺渺回頭，看見何知禮面無表情地坐在位上，面前的桌板放了下來。

    他在看上飛機(jī)前周助理發(fā)給他的文件，畢竟半個多月沒去公司，積攢了很多事情。

    然而屏幕頁面始終停在那一頁，沒有翻動過。

    路渺渺問：“怎么了？”

    他說：“我的剃須刀你放在哪里？”

    路渺渺莫名，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但還是說：“不是在你的行李箱里嗎？昨天下午我們睡完覺以后，你自己收起來的。”

    何知禮微垂著眼眸，淡淡地說：“是嗎，我忘記了?！?/br>
    這也能忘記？

    路渺渺覺得奇怪，正想說什么，就看見他薄唇下壓著一抹淺淡的弧度，笑意明顯。

    “……”

    她突然就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么，臉頰微熱。

    什么睡覺？誰和他一起睡覺？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只隔著一條過道，隔壁座位肯定能聽到他們說什么。

    路渺渺想解釋，然而又覺得欲蓋彌彰。

    于是只好什么都不說，拿眼睛瞪何知禮。

    接下來的時間，林遇的話明顯少了很多。

    路渺渺也覺得尷尬，沒有主動找他。

    好在過不了多久，天空轉(zhuǎn)入黑夜，飛機(jī)上的人也開始休息。

    一段12個小時的旅程，后半段相安無事。

    直到次日清晨，飛機(jī)落地，抵達(dá)s市機(jī)場。

    下飛機(jī)的時候，林遇踟躕許久，終于還是叫住她，留下她的聯(lián)系方式。

    兩人在機(jī)場大廳道別，然后路渺渺和何知禮一起坐上何氏集團(tuán)來接他們的車。

    車上，何知禮捏著她的手心問道：“剛才那個人跟你關(guān)系很好？”

    路渺渺坦誠地點頭，“當(dāng)然，他是我初中最好的朋友。”

    何知禮不說話。

    路渺渺很快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歪著腦袋看他：“學(xué)長在吃醋嗎？”

    何知禮側(cè)著烏沉沉的雙目，“你說呢？”

    路渺渺不以為然道：“我和他是單純的友誼，我們都四五年沒見過面了，不可能有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