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鬼知道她經(jīng)歷了什么、重生被休以后、軍門霸愛:驕妻懷里來、古代丫鬟守則、用美貌征服修真界、神造、前男友們都來找我復合、初戀收割機[快穿]、福星高照(養(yǎng)大一只青梅當皇后)、重生蘇倪的幸福日常
寶珠有些失望:“原來是五娘子送來的?!?/br> 說完,便將簍子接過去,先洗一碗送進來——覆盆子酸甜適口,汁水豐沛,最經(jīng)不得水洗,碰水容易爛。 李綺節(jié)回房換衣裳,寶珠跟進來給她梳頭,剛戴上絨花,寶釵從外頭走進來:“太太讓三娘去正堂?!?/br> 劉婆子挽著袖子,去灶間下了一鍋雞絲面條,面湯里臥了六個荷包蛋,撒了一層切得細細的芫荽,大碗盛了端上來。五娘子稀里嘩啦,一連吃了三大碗,末了還捧著碗,把湯汁都喝得干干凈凈的。 孟小妹坐在桌邊,低頭吃面。她母親吃完三大碗,她一碗仍舊沒有吃完,筷子戳破碗底的荷包蛋,嫩嘟嘟的蛋黃凝而未凝,雞絲裹了蛋液,摻在綿軟的面條里面,小口小口抿在齒間,輕輕咬斷,一點聲音都不發(fā)出。她的頭雖埋著,背脊卻挺得筆直,端端正正坐在小方凳上,惟恐李家的丫頭恥笑她粗俗。 李綺節(jié)出來,和五娘子問好,一眼瞥見孟小妹,笑著去拉她的手,“meimei今年幾歲?” 周氏在一旁笑道:“哪里是meimei,你要喊她jiejie?!?/br> 李綺節(jié)不由錯愕:生得如此瘦弱單薄的孟小妹,竟然比她年長一歲! 五娘子也笑了,說孟小妹確實比她大一歲。 李綺節(jié)連忙改了稱呼,臉上的詫異卻沒來得及收回去,在她看來,眼前這個面有菜色、頭發(fā)干枯的小娘子,哪像是自己的jiejie,明明像比自己要小三歲。 想想又覺得沒什么可奇怪的,鄉(xiāng)下人家的小娘子,五六歲起就能幫著父母做些家務,七八歲便跟著下地鋤苗,插秧、抱谷、喂豬、放牛,樣樣都能張羅。到十一、二歲時,便可以算得上是大半個勞動力。孟小妹從記事起就會干農(nóng)活,整日跟隨父母在田間山頭勞作,風吹日曬的,自然生得單薄。 孟家的所有體面,全都給了孟云暉。 五娘子打了個飽嗝,抹了抹嘴巴,憨笑道:“讓嫂子見笑了,一大早走了幾十里山路,就吃了一個餅子,正餓得慌呢!” 孟五叔和五娘子包了幾座山頭種果樹,如今一家人住在深山里,出入得走幾十里山路。 周氏笑罵道:“和我客氣什么?” 一邊說笑,趁便讓寶釵去收拾屋子,要留五娘子在家住。 五娘子差點跳起來,推辭不肯:“不住了不住了!這就要家去!快別收拾屋子?!?/br> 李綺節(jié)回過神來,收回逡巡在孟小妹身上的目光,幫著周氏留客:“嬸子好容易來一趟,就算急著家去,也該吃了中飯再走?!?/br> 幾碗雞絲面,只是飽腹而已,算不得正經(jīng)中飯。 五娘子面色微微一滯,隨即便搓了搓手掌,道:“我也不瞞著嫂子,這回進城來是為了去縣衙取辦好的文書。一大早進城去,坐渡船過江,費了不少工夫才拿到。家里男人等著呢,這會子再不走,怕要走夜路,山里冷清,荒無人煙的,身上又沒帶火把,路邊也沒個投宿的地兒?!?/br> 周氏看五娘子神色有異,怕耽誤她的正經(jīng)事,只得吩咐丫頭預備好扛餓的油餅干糧,送五娘子母女出門。 丫頭早把東西收拾好了,糯米、赤豆、果子,一袋一袋扎得嚴嚴實實的,堆在麻袋里,五娘子是挑著擔子來的,等她走的時候,李家的丫頭再度把那兩只擔子裝滿。還有兩只小口袋,里頭裝的是舊衣裳和一些常用的藥丸。 五娘子挑起扁擔,孟小妹怕母親勞累,從擔子里搶過兩只大口袋,背在肩上。 周氏看著孝順的孟小妹,想起自己小時候,對她不由又憐又愛,忍不住摸摸她的腦袋瓜子,“好伢子,路上當心啊。” 孟小妹聽到周氏夸贊她的時候,一張小臉霎時便羞得通紅,一并連耳朵尖,都染了一層淡粉,眼光忍不住朝李綺節(jié)飛去。在她眼里,李綺節(jié)頭梳雙螺髻,發(fā)簪淺色絨花,腕上籠一只絞絲玉鐲子,穿著一身對襟蟹殼青夾襖,丁香色百褶裙,綠鬢朱顏,水眸如杏,像畫卷上嫻靜婉約的仕女——而這正是她向往卻永遠實現(xiàn)不了的奢愿。 離開李家后,她遠遠看一眼遠處青磚瓦房的孟家,眼眸低低一垂,神色黯然。 送走五娘子母女,李綺節(jié)問周氏:“昭節(jié)和九冬呢?” 按理家里來客,曹氏該帶姐妹倆出來見見五娘子。李大姐和李二姐還有些怕生,又沒見過五娘子,也就罷了,李昭節(jié)和李九冬卻是常常見五娘子的。 周氏笑道:“去張家了。” 李綺節(jié)愣了一下,心頭浮起一種古怪的荒誕感,李昭節(jié)和李九冬去張家做什么? 看周氏笑盈盈的,不好直接問,回房和寶珠說起,寶珠手里飛針走線,脆聲道:“三娘不曉得?四娘認了張小姐做老師,跟她學畫畫呢!” 李綺節(jié)心里的古怪感愈發(fā)強烈,“什么時候的事?” “有好些天了。太太特意讓進寶進城給四娘買了好多顏料、畫筆什么的?!睂氈榘欀碱^想了想,“還有什么絹,什么紙的,好多講究,花了好幾兩銀子才買齊全!” 李子恒伸長腦袋,哈了一聲,舌頭泛著淡淡的紫色,“教人學畫畫?張家小娘的畫畫得很好嗎?” 寶珠瞥一眼李綺節(jié),沒搭理一個人霸占一盤甜點的李子恒,壓低聲音道:“我聽曹嬸子說,張小姐和四娘很投契,四娘每回去張家,兩人都有說有笑的,手拉手不肯放,可親熱了?!?/br> 高冷如雪的張桂花,和愛使小性子的李昭節(jié)有說有笑? 李綺節(jié)很想翻白眼:這畫風太不對了吧? 看來,張桂花還沒對李南宣死心吶。 她搖搖頭,暫且放下這事,轉(zhuǎn)而和李子恒商量起球場的正事。 李子恒往嘴里塞一大把覆盆子,含含糊糊道:“花相公說縣衙那頭已經(jīng)打點好了。” 說完,從懷里摸出一封信,“剛才還想和你說呢,花相公讓我親手交給你。” 李綺節(jié)接過信,先匆匆瀏覽一遍,然后才開始一句句細看,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笑:還好,一切都有條不紊,至少兩三年之內(nèi),她可以放手讓花慶福他們?nèi)埩_cao辦球賽的事。 不過……想起金家最近的種種舉動,她心底剛浮上來的喜色立刻被憂愁代替。 李乙和周桃姑成親時,李家沒有宴客,只置辦兩桌酒,宴請周桃姑的娘家兄弟,金家卻遣人送來一份厚禮。不止如此,這半年來金家已經(jīng)往李家送過好幾次節(jié)禮了。 李家把禮物送還回去,第二天金家又再次原樣送回來。金家人說了,之前曾多有冒犯之處,金小姐心中有愧,希望能和李家重修舊好。 金家誠意十足,不止多次送禮,還請來縣里好幾位有名望的人代為說和,李大伯和李乙自覺臉上有光,早把之前的不愉快忘光了。 只要金薔薇不來糾纏,李綺節(jié)不會一直對金家耿耿于懷,但最近從金家打聽來的一些事情,讓她覺得有些古怪。 她的臉色越來越沉,李子恒還以為花慶福信上寫了什么了不得的難事,惶然道:“是不是出事了?” “沒有。”李綺節(jié)勉強笑了笑,安撫李子恒道,“我一時走岔神了?!?/br> 心里卻仍舊恍惚,朱棣是啥時候翹辮子的? 丫頭在桃樹底下曬衣裳,學著婆子的模樣,找了一根拐棍,敲敲打打,拍掉粉塵。聲音悶悶的,在耳畔回旋。 丫頭抬著一個楠竹細條編的笸籮進來。 李綺節(jié)收回心神,視線落在笸籮上,漫不經(jīng)心道:“這也是剛才五娘子送來的?” “???” 丫頭一頭霧水。 寶珠放下針線,走去掀開笸籮上蓋的芭蕉葉子一看,只見里頭盛了兩只小瓷碗,卻是兩碗晶瑩剔透、清香芬芳的涼粉,一碗碧綠如凍,一碗色澤潔白,透過半透明的涼粉凍,能夠清晰看見碗底繪的一條翹尾紅鯉魚。膠狀的涼粉塊里摻了一塊塊或紅或白的新鮮果rou,外頭澆了厚厚一層淡褐色的桂花蜜,還沒吃,嗅一嗅,撲鼻便是一股子冰涼的香甜味道,想是拿冰水湃過的,繪紅鯉魚的白瓷碗還冒著一絲絲涼氣。 涼粉是薜荔果制成的,把成熟的薜荔果削皮、剖開、曬干,浸在水中,反復揉搓,擠出膠汁,凝結(jié)成凍狀,拌以糖漿、蜜水、香花,酸甜爽口,滑嫩清甜,是盛夏解暑清涼的上等佳品。每到暑熱時節(jié),街頭巷尾便有貨郎挑擔售賣自家婦人親手制的涼粉,文人們好風雅,還給涼粉起了一個雅名,喚作六月雪。 丫頭送來的兩碗六月雪是齊娘子家的,碗沿印有齊家特有的標記。 李子恒推開覆盆子,笑道:“才剛正說齊娘子家的六月雪呢!這就送來了!誰耳朵這么靈光?是不是鎮(zhèn)上買的?” 丫頭笑而不答。 李綺節(jié)不愛吃甜,六月雪卻爽口嫩滑,甜味也淡,正合適她的口味。她年年夏天都吃六月雪,五六歲的時候,在院子里打秋千玩,但凡聽見外頭巷子里有叫賣的聲音,便忙喚寶珠拿幾個大錢出去買。偶爾嫌六月雪吃膩了,就飲香薷飲。 只今年一直待在鄉(xiāng)下,去鎮(zhèn)上買不方便。廚房又常備著清熱解暑的甘草涼水、香花熟水、沉香熟水,這個夏天涼粉凍吃得格外少。劉婆子她們偶爾會做些涼粉凍,但吃起來滋味不如外邊買的。 李子恒捧著碗,舀了一大塊涼粉凍,塞進嘴里:“喲,涼絲絲的,瓜瓤又脆又甜,果然還是齊家娘子最好吃!” 寶珠給李綺節(jié)盛了一碗。 李綺節(jié)搖搖頭,盯著李子恒扁扁平平的肚子看了半天,只覺得匪夷所思:“剛剛不是才吃過,你怎么還吃得下?” 李子恒抹一下嘴巴,“齊娘子家的,多少我都能吃得完!” 李綺節(jié)撇撇嘴巴,還沒動匙子呢,丫頭笑嘻嘻道:“太太讓三小姐過去說話。” 李子恒伸手把李綺節(jié)的那一碗撈到跟前,“正好,你去吧,我?guī)湍愠酝?。?/br> 李綺節(jié)來到上房,周氏歪坐在榻上,笑呵呵招呼她:“三娘,桌上有兩盤果子,你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br> 李綺節(jié)走到落地大屏風后頭,果然看見桌上擺了兩盤點心: 一盤是拳頭大小、色澤金黃的麻雞蛋,一盤是精致小巧,玲瓏可愛的滴酥鮑螺。 滴酥鮑螺是稀罕物兒,且不必說。那麻雞蛋卻是尋常吃食,只需先將糯米洗凈,清水浸泡一天一夜,再將泡好的糯米磨成細漿,裝袋、吊掛,瀝干漿水,將所得的粉團揉碎碾成米粉,摻入紅糖、飴糖、面粉揉勻,餳面后,團成圓球,裹上芝麻,入油鍋炸熟即可。 炸好的麻雞蛋外殼硬脆,內(nèi)餡糯柔,糖汁四溢,焦香可口。咬開酥脆外殼,便覺滿口香甜,熱乎乎吃一個麻雞蛋進肚,整個人都暖烘烘、甜絲絲。 大冬日里若能吃上一兩個,再喝一碗甜滋滋的米酒糟,更是手腳發(fā)熱,心頭甜蜜,再不畏懼霜雪嚴寒?,幗h本地人家逢年過節(jié)時,除了炸糍粑、飲米酒,也炸麻雞蛋,給家中小兒甜嘴。 然而麻雞蛋還有一個雅名,叫歡喜團,取的自然是歡喜團圓之意。 卻不知眼前這一盤不符合時節(jié)的麻雞蛋,喜從何來? 周氏見李綺節(jié)一個勁兒地盯著麻雞蛋發(fā)怔,笑瞇瞇和身旁幾個丫頭互望一眼,柔聲催促她:“三娘,這是孫家送來的,你快嘗嘗?!?/br> 李綺節(jié)登時了然,原來六月雪是孫天佑送來的。 也是,五娘子囊中羞澀,每次送來的都是些地里擷的瓜果菜蔬,怎么可能會特意送幾碗涼粉凍。 再說,也只有孫天佑會特意打聽她的口味喜好。 孫家這回派來送禮的人仍然是阿滿,他是帶著任務來的——孫天佑邀請兩位舅爺明天去孫府吃酒。 舅爺是李子恒和李南宣。 周氏一口答應下來。 聽說第二天必須去孫天佑家吃酒,李子恒滿心不舒服,非常想把吃進肚子里的六月雪全部吐出來——早知道是孫九郎送的,他就不吃了! 李南宣那頭也很詫異,“我也要去么?” 李大伯和周氏很少讓他出門應酬,而且他從不飲酒,好端端的,怎么會特意要他去孫家吃酒? 結(jié)香把孫家送來的筆墨紙硯收進書箱里,“孫家送來歡喜團,這是要請咱們家過去丈量新房的意思。按這邊的規(guī)矩,舅爺要親自上門看新房的布置,三小姐只有一個哥哥,除了大少爺外,三小姐只有少爺您這么一位堂兄,您當然得去呀!” 她笑了笑,嘖嘖道:“姑爺出手真大方,除了文房四寶,額外送幾位小姐的是一套金釵、金鎖、金釧,給大少爺和您的是玉佩,凍硯臺,值不少銀子吶!” 她光顧著感嘆孫家送來的禮物,一會兒孫少爺,一會兒姑爺,顛來倒去,連話都說不清了。 李南宣卻聽懂了她的意思。 他放下才翻開兩頁的書本,眼睫交錯,三娘要出嫁了嗎? 李子恒和李南宣要去孫家看新房,周氏特意把兄弟倆叫到跟前,囑咐他們早點睡,免得第二天沒精神。 一邊讓曹氏和寶釵預備回禮。 又對李綺節(jié)道:“該回送孫府什么我?guī)湍隳弥饕猓憧纯催€有什么要添的?” 李綺節(jié)回房想了想,連夜做了一個香包,是葫蘆形狀的,外頭拿五彩絲線繡了一幅魚戲蓮葉圖,底下綴了一串百結(jié)珠寶流蘇,里頭裝了一些防蚊的八角、藿香、艾葉、茴香、薄荷、白芷、百合。 夜里毒蟲蚊子多,香包可以戴在身上驅(qū)蚊。 里頭的香料貴重,但香包針腳不細密,圖案不精致,唯有樣式還算新鮮可愛。 “就送這個???” 寶珠臉上訕訕,替李綺節(jié)感到難為情,這么粗劣的針線,送出去萬一被人笑話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