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啊——” 江瀾止再也支撐不住,膝蓋一軟,跪了下來,心臟處傳來刀割一樣的劇痛,痛的他呼吸停滯,只能死命的揪住胸前的衣襟,指節(jié)泛出青白之色,冷汗涔涔從額頭沁出。 這是程冉感受到的痛苦,被放大了數(shù)倍傳到了他的魂魄上,這么劇烈的痛苦,肯定會傷到他的魂魄,這個程冉,真是好生歹毒。 黑衣人準備再殺掉程冉的時候,忽然“咦?”了一聲,對另一人說道,“竟然是天生魔體,做鼎爐的好材料。” “那便帶回去,交給蒼王?!?/br> 畫面最后定格在黑衣人的衣袍下擺上,銀線繡制的蒼山圖案,在血霧中刺的雙目裂痛。 畫面一轉(zhuǎn),是一間陰暗的石牢,空間狹小,散發(fā)出yin靡的味道。 程冉已經(jīng)十五歲了,五官精致如妖,面色蒼白似鬼,眉宇深皺,凝刻常年不見天日的陰郁。 他赤裸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常年的折磨讓他的身體格外瘦削,即使只是微弱的喘息,也能清楚的看到清瘦的肋骨。 他身上滿是觸目驚心的紅痕,渾身都叫囂著疼痛,尤其是身下那個難以啟齒的地方,時刻提醒他,受到了多么慘重的凌辱。 江瀾止皺了眉,他已經(jīng)從剛才那種心梗發(fā)作般的痛苦中緩過來了,此時感受的是程冉壓抑的極深的憎恨,與暗無天日的絕望。 看守的雜役踹開石門,把一桶水“咚”的放在地上,“趕緊洗洗,等會兒還有人過來,小心伺候著,如果還像剛才那樣要死不活的,哼——” 雜役見程冉一動不動,走過去當胸就是一腳,“裝什么死,快給我起來,你再不起來……”雜役說著,突然頓了一下,眼中閃出一絲恐懼,隨即又憤怒起來, “你干嘛那樣瞪著我,我告訴你,你不過是個下賤玩意兒而已,敢給我擺臉色,我讓你嘗嘗我的厲害!” 雜役附下身,想扇他幾巴掌,看到他的臉和身上的痕跡后,眼中透出情欲的光,他一把扯開自己的褲子,掏出兇器,不做任何準備就刺入身下人的體內(nèi)。 程冉明顯抽搐了一下,嘴唇溢出一絲呻吟,繼而死死咬住嘴唇,不肯發(fā)出任何聲音。 雜役一邊動作,一邊說著惡俗的話羞辱他,“你反正就是個玩意兒而已,爺玩玩你看得起你,給爺叫兩聲聽聽,叫的滿意了,爺明天還來伺候你?!?/br> 程冉的下唇已經(jīng)被咬破,疼的不住顫抖,雙指深深插入地下,目光死死的盯住一處,身上人衣擺上的蒼山圖案。 江瀾止按著額頭,程冉靈魂深處傳來的強烈恨意,如同滔天巨柱刺激他的大腦,逼的他只想放生大叫,不管不顧的逃離這里。 畫面片片碎裂,又重新組合成另一番景象。陽光熾烈,清風颯爽。巨大的斗尸場下,黑壓壓的圍了幾千名鬼修,都在觀看這場盛大的斗尸比賽。 臺上的程冉已經(jīng)長成了十九歲的少年,他白衣出塵,容貌秀美,滿身溫和的氣質(zhì),更像修仙大派精心培養(yǎng)出來的優(yōu)秀弟子,而不是鬼界世家大族蒼家豢養(yǎng)的死士。 江瀾止心里疑云重重,程冉這四年里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他怎么從石牢里出來的,又是怎么成了蒼家得死士? 程冉控制兇尸打敗了最后一個挑戰(zhàn)的對手后,臺下爆發(fā)雷鳴般的掌聲。 程冉還未走下臺,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就遠遠的迎了過來,少年一身紅衣,像一團明艷的火焰,周身皆是張揚的色彩。 “阿冉阿冉,你簡直神了,這么多鬼修參加的比賽,你竟然能拔得頭籌,真是太給蒼家長臉了!” 靠近了看,少年容貌昳麗,眉飛色舞,臉部輪廓跟鬼尊一模一樣。 想不到程冉還認識鬼尊,江瀾止回憶起書中關(guān)于鬼尊的外貌描寫,“右半邊臉被火燒過,暗紅色的疤痕攣縮在一起,使右臉比左臉小一大圈,由于瘢痕攣縮,整只右眼收縮在一起,看起來恐怖又扭曲?!?/br> 對此一下他現(xiàn)在的容貌,江瀾止大致明白了,為何鬼尊會性情大變,暴躁易怒。從一個明俊漂亮的小伙變成一個人鬼不分的怪物,誰都無法坦然接受。 紅衣少年拍著程冉的肩膀,頗為遺憾的說道,“可惜你不是我迪家的人,否則今年拿第一的就是我們迪家了。你不知道,這幾年一直都是蒼家得第一,蒼啟大哥別提多得意了,恨不得拿鼻孔看人?!?/br> 蒼啟?未來的鬼帝,程冉這么早就認識了未來的鬼尊和鬼帝,還進了鬼帝的府邸,做了他的死士,那他后來又為何去了青云仙宗,成為長老鄧還? 紅衣少年說話的時候,雖然嘴里抱怨蒼啟,語氣里卻沒有半分不滿的意思,提到他名字的時候,聲音帶上了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溫情。 江瀾止清晰的感覺出程冉心里的嘲諷之意,卻見他微微低頭,淺淺一笑,“蒼啟大哥強過我太多,傲氣多一點也是應該的?!?/br> 好一副謙謙君子,溫柔良善的模樣,如果不是知道程冉內(nèi)心的想法,江瀾止都要被他騙了。 紅衣少年聽程冉這么說,舒然一笑,攬住了他的肩膀,“你別這么謙虛啊,本來就是你贏了,應該高興點才是,走,我請你去酒樓吃一頓,慶祝你得了第一!” 程冉被少年拖著走,迎面撞上了一個黑衣男子。少年的眼中出光彩,“蒼啟大哥,你來的正好,你家阿冉得了第一,又給你長了臉,咱們一起去酒樓慶祝一下吧?!?/br> 蒼啟一身玄色長袍,周身散發(fā)著上位者的氣息,江瀾止在程冉體內(nèi)也能感覺出很強的壓迫感。 蒼啟瞥見紅衣少年搭在程冉肩頭的手,目光更為冰寒,“小舒,放手!” 迪舒看了看蒼啟的面色,訕訕的把手從程冉肩頭抽回來。 蒼啟不置一詞,轉(zhuǎn)身就走,迪舒趕忙跟上,“蒼啟大哥,阿冉做錯了什么嗎,你為何這么生氣,他今天得了第一,你不能夸獎他幾句嗎?” 蒼啟停下來,看了迪舒一眼,迪舒趕緊閉了嘴。 一個雜役急匆匆跑來,跪在蒼啟身前說道,“世子,王府走水了,火勢太大,又是黑炎鬼火,根本撲不滅,等火勢小了,屬下們進入看,才發(fā)現(xiàn)府里的人全被燒死了,王爺……也不在了。 ” 黑炎鬼火,那是程冉的本命鬼火! 蒼啟臉色大變,猛的回頭,目光陰寒的盯著身后的程冉,“你給我滾回去!” 程冉低頭道了聲:“是”。藏在袖子里的拳頭攥的死緊。 一晃眼已經(jīng)到了蒼家宅院里,程冉跪在燒的焦黑的土地上,低頭聽著雜役們一樁樁的細數(shù)他的罪惡,說來說去,重點只有一個,蒼家待程冉不薄,而他卻恩將仇報,偷盜鬼火焚燒蒼府,害死蒼家百十口人名,還用極其惡毒的手段害死了蒼王爺。 雜役說完后,蒼啟冰冷的聲音在頭上響起,“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程冉頓了頓,堅持道,“我沒有放火,王爺也不是被我……” 程冉還未說完,就被狠狠地打斷了,蒼啟只是揮動了一下袖袍,帶出的勁風就把他打倒在地,猛的噴出一口血。 程冉咬牙承受了胸前的劇痛,袖下的拳頭已經(jīng)流出血水。江瀾止深刻的感受到他的恨意,不是因為被冤枉,而是因為蒼王的死,不是經(jīng)由他手。好可惜,好憎恨,竟然有人搶在他前頭解決了那個畜生! 江瀾止腦子突突的疼,程冉的恨意已經(jīng)強烈到扭曲,承受了數(shù)倍恨意的他,魂魄也感覺到燒灼般的劇痛。 “事已至此,你莫要狡辯,你便帶著你的罪惡,去死吧?!鄙n啟說完,打出一道赤紅色的鬼火,如嗜血的毒舌,張開大口,頃刻間將程冉吞滅。 江瀾止抱住頭,慘叫一聲后便軟倒在地,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第61章 禁地之行(三) 程冉?jīng)坝勘汲龅暮抟鈧鞯搅私瓰懼沟幕昶巧? 他仿佛置身于紅蓮業(yè)火之中, 滾滾巖漿燒過他的大腦, 痛的他想要大聲嘶吼,卻因被困于程冉體內(nèi),無法掙脫。 畫面被燒的焦黑, 變形,右邊的視線漸漸暗淡下去,萎縮, 攣聚, 最后變成一個微弱的光點,再也看不見。 江瀾止再次睜開眼時已經(jīng)換了另一番景象, 依舊是焚天煮地一般的烈火,不同的是這次的火焰是黑色的, 被熊熊烈火包圍的府邸,巨大的牌匾上燙金色的大字寫著“迪”。 通過敞開的大門, 可以看到火海里的人們慘叫,掙扎的模樣。一遍遍的往身上潑水,甚至跳進水井, 試圖緩解燒灼的劇痛, 然而沒有絲毫用處,那些水一沾上身上,就瞬間變成guntang的熱油,頃刻間將人吞沒。 潑水沒用,有人在地上翻騰打滾, 企圖撲滅身上的烈火,然而無論滾多少圈,火焰都沒有變?nèi)醯嫩E象。 黑炎烈火是程冉的本命鬼火,尋常方法怎么可能將它撲滅。更何況,為了這次報復,程冉已經(jīng)整整準備了五年,怎么可能給里面的人一絲一毫逃脫的機會。 忍受不了燒灼的劇痛,里面的人發(fā)瘋一般的想逃出來,程冉冷笑著站在一旁,看著一波又一波的人往門口沖來,他不做任何動作,任由里面的人漸漸地沖向門口,撲向門邊。 門口就在眼前,沖過來的人們,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們鼓足了力氣,你爭我搶的,踉蹌著繼續(xù)往前沖,仿佛門口就是逃出生天的希望。 然而下一刻,他們眼中的光芒就被絕望的死灰色所取代,門口被下了殘忍的死禁,足足一百零八道,除了施術(shù)者,任何人都無法解開。 后方是肆虐蔓延的烈焰火海,前方是永遠無法突破的堅固屏障,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只能眼睜睜看著漆黑色的火焰,一寸寸的吞沒自己的皮膚。血脈,肌rou,骨骼,一點點被燒焦,發(fā)出刺鼻的氣味,然后慢慢化為灰燼。 這個過程異常緩慢,又異常痛苦,凄慘至極的叫喊層疊不休,通過聲波刺入江瀾止的耳膜,震蕩著他的心魂。 他再也受不了的捂住耳朵,彎著身子,蹲了下來,聲音低弱的對程冉說道,“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話,得罪你的是蒼啟的父親,你報復他就行了,為何還要對付無辜的人?” “無辜?他們比得上我無辜嗎?比得上我的父母,我的小烈無辜嗎?”江瀾止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卻瞬間點燃了程冉的怒火,壓抑在他心底的恨意如同決堤的洪水,崩騰而出,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們一生老實本分,什么壞事都沒做過,卻被生生破開胸口,被掏出內(nèi)臟,而我的小烈,他那么好的人,竟然被割掉頭顱,滾在我的腳邊?!?/br> “你知道至親慘死在你眼前,心里那種痛苦的感覺嗎?就像把心臟挖出來,用刀子一刀刀切碎一樣。我的親人,我的小烈,他們無辜嗎?他們可憐嗎?” “還有我,我做錯了什么,被抓去暗無天日的地方,日日被那群畜生凌辱,折磨,我明明沒殺那個老畜生,那個小畜生就一口咬定是我殺的,把我打成重傷,又毀了我們身體,讓我變成這幅模樣,我就活該被他害嗎?” 程冉越說越激動,周身死灰色的鬼氣怒漲,火光映照在他攣縮了一半的臉上,疤痕遍布,紅黑交錯,顯得異常扭曲,和恐怖。 江瀾止被程冉爆發(fā)出的恨意激的魂魄抽痛,他聽著迪府里越大慘烈的尖叫,按著額頭繼續(xù)勸說, “冤有頭債有主,你報復蒼家就行了,迪舒,他沒有對不起你,他們家的人,不應該遭此大禍?!?/br> 程冉發(fā)xiele一通,稍微平靜了一點。 “他們不該遭禍,難么誰該?那個老畜生已經(jīng)死了,魂飛魄散,我想報仇都無計可施。想來想去,也只有他兒子可以報復,可僅僅報復蒼啟一個又太過單調(diào),既然他們奪走了我的小烈,我就要毀了他的迪舒。呵,他不是在意迪舒,喜歡迪舒么,我就要徹底毀了他,讓他們情人反目,互相殺戮,不止不休!” 程冉的聲音不高,語氣里的寒意卻人心驚rou跳,江瀾止從未聽過這么狠毒的話,一時驚駭?shù)恼f不出話。 過了好久,他才低低的回了一句,“你這個,變態(tài)?!?/br> 程冉嘴角微翹,似乎很滿意這個稱呼。 江瀾止緩緩站了起來,“我不想繼續(xù)看了,你放我回去吧?!?/br> “你想知道的不是有很多么,這才哪兒到哪兒?。俊?/br> 程冉明明有能力控制江瀾止的魂魄,不讓他離開,卻像玩弄小狗一樣,逗弄著他,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怎么進入青云仙宗,怎么奪舍鄧還,又怎么騙取孔隨的信任,讓他為我所用?” “還有你敬愛的師尊,你不想知道我怎么打傷他,怎么搶了他的軀殼,又怎么騙你進來獻舍?” 江瀾止搖頭,不想,不想,你這么喪病,手段肯定都差不多,沒有最兇殘,只有更兇殘??戳四銕讉€記憶后,老子的魂魄就受了重創(chuàng),再繼續(xù)看下去,非碎裂不可。 “哦,對了,還有尸毒,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散布出去,又是誰嫁禍給夜無盡的?” 是你,一切都是你干的,除了你沒有別人。 程冉看著江瀾止抱著頭,鎖在角落里,可憐兮兮的,跟受了驚的小狗一模一樣,正欲拉著他繼續(xù)看他的記憶,卻忽然臉色一變。 他探了探江瀾止的魂息,虛弱渺小,似乎再共享一個記憶就會撐不住,碎裂開來。 程冉眸色微深,心念一動,把江瀾止的魂魄抽離了身體。 江瀾止的魂魄被扔回了身體,一切后遺癥都出來了,他大腦里的神經(jīng)像被揉亂了一樣,根根糾結(jié),交錯雜糅,產(chǎn)生類似三叉神經(jīng)痛發(fā)作一樣的劇痛。他壓抑了好久,終于吐出一聲輕哼。 過了這么長的時間,江瀾止手腕處流出的血液已經(jīng)流滿了整個祭臺,在溝壑的底部,淺淺的積了一層。 大量的失血,讓江瀾止的大腦一片混沌,如同被塞了漿糊,做不了任何思考。 披著梁立峰軀殼的程冉,站在祭臺旁,目光冰冷的看著躺在祭臺上,一動不動,恍如死去的江瀾止, “我告訴了你我的過去,現(xiàn)在輪到你告訴我,你徒弟的秘密了。 ” 江瀾止無法回答他,水潤的雙眸雖然睜著,卻朦朦朧朧,沒有一絲神采。流失了太多血液,他的意識變得模糊,呼吸都變得微弱而斷續(xù)。 程冉眉頭緊皺,想了想后,一掌貼到江瀾止的肩膀,隔著冰冷的衣料輸入了一段靈力。 他當然不可能這么好心給江瀾止治療,不過是讓他多撐一會兒,好回答他的問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