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少爺,我知道我不該說這些,但……我只是覺得林盡染也不會介意這個?!?/br> 是,她不可能介意這個。 周正憲皺眉不是因為周衍說的什么初戀的事,而是林盡染的不對勁。從她之前對自己的種種態(tài)度來看,他甚至覺得她對他都不會表現(xiàn)出什么情感來,還談什么吃醋。 她分明是冷淡至極的,可這次來四川卻有這么大的情緒波動。 周正憲想起昨晚她質(zhì)問銘叔的樣子,那個時候的她,整個人都異常的鋒利。 為什么? “少爺,我們也差不多要出發(fā)了,要不,我去找找林盡染。” “不用了?!?/br> “恩?” “這件事回來后再說。” “是……” 當(dāng)年汶川大地震,北川是重災(zāi)區(qū)之一。北川羌族自治縣的老縣城在地震中被夷為平地,2萬多居民僅4000余人逃生,當(dāng)時的慘狀似乎還歷歷在目。 十年后,北川新縣城所在地已經(jīng)更名為“永昌”,過去的那段歷史似乎被人永遠(yuǎn)的封存了起來。林盡染在附近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沒有一點是自己熟悉的東西了。 過了一會,她走回周銘家,走到掛角處的時候,她看到周正憲一眾人站在門口。然后她沒有上前,只是一直看著。 終于,周正憲和周衍上車了,而周銘則搬了很多東西開了另外一輛。 在他們的車還未開動的時候,林盡染偷偷的攔下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跟著他們開。 她不想跟他們一起走,因為他不知道到時候她面對周芮的墓時自己會有什么樣的心理波動。 其實,她只是想知道周芮在哪,知道了再看一看,這樣就很好了。 車子大概開了四十多分鐘。周正憲和周衍所在的車子和周銘開的車都停了下來,停好車后他們沿著一旁的林蔭小道小路往山上走去。 林盡染就在這付了車錢,她遠(yuǎn)遠(yuǎn)的跟著他們走在這條路上。這條小路被修的很工整,到了最頂上的時候是一片很大的平地,而平地上立著的都是逝去的人的墓碑。 林盡染在一顆大樹旁停了下來,她看到他們?nèi)松锨叭ソo不遠(yuǎn)處的兩個墓地放了花,他們在那里站了很久,但她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 大約半個小時后他們幾人才走開,林盡染看著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終于忍不住走上前。 兩座墓碑,兩個名字,兩張稚嫩的臉。 林盡染的目光在自己那塊墓碑上劃過,鑲嵌在上面的照片是她很久很久以前的照片,她不是一個喜歡照相的孩子,所以她的照片尤其的少。大概他們當(dāng)初要找這么一張笑的這么燦爛的照片也花了不少時間吧。 慢慢的,她看向了另外一個墓碑,那個墓碑上的周芮有些靦腆,但眼睛笑的彎彎的,看上去很甜。 林盡染的眼眶立刻的濕潤了,當(dāng)初走后她便再也沒有回來,甚至連她的一張照片都沒有帶走,可她知道,她記憶力的周芮就是這個樣子的,從來不曾改變過。 林盡染比她大七歲,可以說從小就是她帶著周芮長大的,父母離婚,母親經(jīng)常在外工作到很晚,那個時候就只是她們兩姐妹相依為命。后來她們兩個一起被周銘帶到周家,人生地不熟,如果沒有對方的存在,她們根本找不到歸屬感。 周芮很小,但她很懂事,她懂事到……在自己全身是血疼的要命的時候還強顏歡笑說自己不疼。那片廢墟下,林盡染哭的嗓子都啞了,可小小的周芮卻一直渾渾噩噩的說著,jiejie別哭,我真的不疼。 后來說著說著,她就再不能開口說話了……她的身體明明還有溫度,可是她的鼻息卻一點也沒有了。 周然疼愛周芮早已疼進骨子里,可周芮卻殘忍的死在了她的懷里。 “芮芮……”林盡染走上前,伸手輕觸冰涼的墓碑,她深深的看著照片里的人,仿佛那個人就活生生的在眼前一般。 “你一個人睡在這里,孤單嗎?”林盡染的聲音顯得很輕很淡,她微微低下首,將額頭抵在了石碑上,“都是jiejie不好,沒有一直陪著你,你……怪我嗎?!?/br> 風(fēng)呼呼的響著,林盡染及肩的短發(fā)在風(fēng)中飄揚,沒有人回答她,睡在里面的人永遠(yuǎn)也不會回答她。 林盡染勾唇一笑,自言自語道,“以后jiejie每年都來看你好不好,帶你喜歡吃的東西,給你買你愛的玩具,啊……我都不知道你現(xiàn)在還喜不喜歡那種玩具了,我的芮芮,應(yīng)該也會長大的吧?!?/br> “咔擦?!笔裁礀|西砸落在地上的聲音。 林盡染一怔,猝然回眸。 天色有些暗了下來,風(fēng)越來越大,漸漸有了下雨的趨勢。林盡染慢慢站直,目光森然的落在不遠(yuǎn)處的白衣男子身上。 他就這么直直的看著她,目光仿佛破碎開來一般,他分明是沒有什么表情的,但卻讓林盡染感覺到了沉重的壓迫感。 他上前了一步,于是方才掉落在地上的盒子就被他撞開了一些,幾顆巧克力掉落下來。林盡染低眸看了眼,那是她以前很喜歡吃的巧克力。 “你為什么在這里?!彼穆曇魩еL(fēng)的空洞,是難以置信,也是震驚至極。 林盡染知道,他都聽到了。 原本是該有些慌亂的,可是她此刻卻莫名的鎮(zhèn)定極了,也許從昨天踏入那個家開始,她就有些了心理準(zhǔn)備。 “跟你一樣,我來看故人?!?/br> “你看什么故人!”周正憲突然上前拽住了她的手,林盡染感覺到他的手在發(fā)抖。她緩緩抬眸看向他,只見他一向清明的眼眸已經(jīng)赤紅了一片。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再問,“你剛才……在叫誰?!?/br> 林盡染垂下了眸子。 “回答我!” “你不是聽到了嗎?!彼龥鰶龅牡?。 “我聽到什么?!敝苷龖椖笾氖衷絹碓骄o,“我聽到你叫芮芮?我聽到你說你是她jiejie?簡直……荒謬!” “可你已經(jīng)相信了不是嗎。”林盡染輕聲一笑,抬眸望著他,“周正憲,你不敢相信我是誰么……” 周正憲只覺一顆心突然被人拽在手里,一下一下的撕扯,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方才他只是回到車?yán)锬弥苋幌矚g的巧克力,周衍和周銘為了給他私人的空間,所以才沒有跟上來。 可他沒有想到,他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墓前有個身影,越走近越熟悉,越熟悉心里就越不安。他不自覺的放輕了腳步,直到走到她的身后。 他聽到她說的話了…… 他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對她那個稍縱即逝的熟悉感,因為從來不會往這個方向想所以他就任由那種感覺消逝。 他也想起了她說教她茶道的那個人已經(jīng)死去時的那個表情,似笑非笑,別有深意。是啊,教她茶道的人還要問她師父是誰,當(dāng)然可笑了。 還有,她在吳季同生日那回醉酒說的話。 她說,“你后來回來找我了嗎?” 那時的毫無頭緒到現(xiàn)在的恍然開朗,她就是她,只是他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 難怪她這幾天這么不對勁,難道她昨晚會那么質(zhì)問周銘,原來,原來都是這樣…… 山頂?shù)娘L(fēng)在肆虐,一滴雨水滴在林盡染的臉上,慢慢的,更多的雨滴淋了下來。 “周衍來了?!绷直M染看著身后走進的人,開口提醒他。 可周正憲沒有動,他就這么看著她,好像要把她看穿一般。 林盡染喉嚨有些發(fā)干,“周正憲,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是誰,我只想做林盡染,你能答應(yīng)我嗎?!?/br> 周正憲猛然一震,他知道她說的“他”是誰,他也知道她說做林盡染是什么意思。 她果然……就是周然。 是那個他以為已經(jīng)死了快十年的周然。 “少爺?!敝苎苣弥鴤慵贝掖业膿卧谒麄儍扇说念^上,“盡染你怎么會在這,剛才沒看到你啊。哎呀先不說這些,雨下的越來越大了,先回車?yán)锇?。?/br> “少爺……誒?你們?nèi)ツ陌。脗惆?!?/br> 周正憲突然就拉著林盡染的手往山下走,他走的很快,林盡染幾乎快跟不上他的腳步。 “你做什么?!?/br> 周正憲沒有說話,雨傾盆的下,他就一直這么拉著她走到車前,他開了車門,將她推了進去。 周衍急急追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看到周正憲開著車揚長而去,“喂你們……還有我啊?!?/br> 周銘從自己的車上下來,“周衍,怎么回事?!?/br> 周衍搖頭,“我也不知道啊,少爺突然拉住林盡染就走了,剛才下這么大的雨也不撐傘,少爺要是生病了可怎么辦?!?/br> 周銘看著馬路前方,其實車子已經(jīng)沒有蹤影了,他皺了皺眉有,拍了拍周衍的肩膀,“先上車再說?!?/br> “好。” 車子開得很快,林盡染緊緊抿著唇,看著外面的雨水瘋狂的砸在窗戶上。他不說話,她也沒有說話的欲望。 “滴滴滴滴?。。 敝苷龖楅_的太快了,此時側(cè)方有車輛行駛過來,林盡染看著極速靠近的黑色轎車,瞳孔猛的一縮。 “唰?!鼻рx一發(fā)的時刻,周正憲打了方向盤,將車穩(wěn)穩(wěn)的換了個方向,他又往前開了點,最后終于停在了路邊。 林盡染皺了皺眉,如果剛才他就這么開過去,現(xiàn)在可能就是橫尸兩命了。 “你瘋了。” “有你瘋嗎?!敝苷龖椢罩较虮P的手因為太用力而有些發(fā)白。 “我不怕死,但你就不一樣了,”林盡染側(cè)眸看他,淡淡道,“你不能死?!?/br> 周正憲一頓,狠狠的砸了一下方向盤。林盡染怔了怔,從小到大,她所見到的周正憲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他從來沒有這么暴躁的模樣。 “林盡染!”他猝然回眸,狠狠的盯著她,可最后那抹狠意卻在她冷漠的眼神下越來越淡,他閉了閉眼,聲音有些喑啞,“為什么不回來?!?/br> 林盡染似是輕笑了一聲,“為什么要回來。” 反問,而這個反問讓他絲毫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是了,他曾經(jīng)間接給了她的傷害,而那傷害里還有她最親的那個人的生命。他有什么理由讓她回來? “我找不到你?!敝苷龖椡罂吭诹艘伪成希粗矍绊樦A暄讯碌挠晁?,有些疲憊的說道,“他們說失蹤的人很多,而那些失蹤的人生存幾率幾乎沒有,我讓人去挖,去翻,想著……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把你帶出來?!?/br> 林盡染放在椅上的手慢慢握成了一個拳,“你找到了芮芮?!?/br> “是?!敝苷龖椀?,“可我沒找到你,我找了很久都沒有你的影子。我懷疑過你也許活下來了,可是,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他沒說下去,但林盡染也能猜到后面可能發(fā)生的事,那場地震,多少人被掩蓋在地底下,多少人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他找不到她,年復(fù)一年,終于接受了她已經(jīng)死了的事實。 “我被我現(xiàn)在的父親救了,他是當(dāng)初參加營救的士兵?!绷直M染道,“我告訴所有人我的父母都死了,我裝瘋賣傻……就是為了不要你們找到我?!?/br> “周正憲,我不怪你?!绷直M染淡淡一笑,“只是芮芮的死我沒辦法釋懷,所以……今天發(fā)生的事你就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吧,好嗎?!?/br> “那你的臉呢?!敝苷龖椡蝗徽f道,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眼中其實已經(jīng)有了些了然,只是,有些難以置信。 “如你所見。”林盡染用很無所謂的語氣說道,“曾經(jīng)毀了,動了很多次手術(shù)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不過,還能看吧?!?/br> 她說的輕松,周正憲的心卻似被尖銳的針狠狠的扎了般,要動很多次手術(shù)才能恢復(fù),那她的臉曾經(jīng)是受了多重的傷…… “你全身都淋濕了?!绷直M染看著他濕透的衣服道,“回去換了吧,不過,等會在路邊把我放下,我現(xiàn)在回去可能不好控制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