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jié)
“路引……” “哦,我忘了帶出來,還在家放著。” “快別鬧,趕緊給我?!?/br> “真要走?” “……放心,不會有事的,相信我?!?/br> “走吧?!?/br> 燕七收妥了路引,向著燕子恪揮手告別,他沒有回應,只是騎在馬上淡淡地看著,馬車在官道上飛馳起來,送行的和上路的人漸離漸遠,蒼穹清寂,白云低垂,一群不知哪里飛來的野鴿兒振翅掠過枯冷的枝間,淡金色的陽光在眼前浮動著,令這天與地,顯得如此寂寥。 第298章 旅途 開往春天的房車。 從東城門出來,先要沿著躍龍河往南行,行至窄處,有一條十數(shù)米寬的跨河大橋橫跨東西兩岸,由橋上過去,這才能夠正式向東走,當朝在道路交通方面的建設十分地完善和精心,但凡“城”一級別的行政區(qū)域之間都有十分平坦通暢的官道相連,除了個別自然環(huán)境險要、以目前的人力和科技無法改造的地區(qū),就譬如接近塞北的那一大片范圍。 雖然距出正月還有十來天,可官道上早已是一片熱鬧,各行各業(yè)、各國各地的行旅來往穿流,開始為著新一年的生計而奔忙。 燕七三人的房車除了較為寬大之外,從外表上看來并沒有很引人注意,畢竟這是一個格外開放外向的時代,民眾對于新鮮事物的接受度非同一般,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和事都早已見怪不怪,更何況常年出門在外的行旅們更是見多識廣,一路上又只顧奔著自己的目標前行,哪里在意別人怎么作妖。 三人的房車在平坦寬闊的官道上開得又穩(wěn)又快,房車內(nèi)部也是一派安逸,燕九少爺早便脫了鞋子,腿兒一蜷偎上榻去,背后靠著引枕,身上搭著毯子,手里捧上一本書,曬著穿透玻璃窗灑下來的初春的陽光,懶洋洋地邊喝茶邊看。 用來盛茶的杯子就是崔晞做的保溫杯,車上還帶了暖壺,壺底裝了大塊的吸鐵石,就放在專門放壺的那塊地板上,那塊地板是鐵皮面的,有效地防止馬車顛簸時將壺晃倒。 崔晞和燕七坐在另外一邊的榻上,兩人也脫了鞋,盤膝對坐,榻上置著表面有凹槽和用來把保溫杯卡住的圓洞的小幾,凹槽內(nèi)嵌著裝有各色干果的果盒,兩個人就這么著吃吃喝喝聊聊,一起偏著頭透過玻璃車窗欣賞車外的風景。 車外是一望無際的大片的農(nóng)田,沒有高樓阻隔,沒有工廠污染,只有無窮無盡的正在酥融的土地,和與之相接在地平線處的遼遠藍天。白云飛鳥,日光流金,初春的天與地無比空靈,這使得周遭的一切都顯得格外鮮明干凈,時而安靜得聽的見萌芽破土,時而熱鬧得仿佛一切生命都在舞臂歡呼,料峭春風一陣一陣地迎面而來,像是一格一格的電影膠片,把這條自在悠長的旅程渲染得清凜又明媚。 時近中午,五枝將車停在了路邊一片沙石空地上,這個地方離京已經(jīng)很遠,然而距下一座城也有很長一段距離,午飯只能自己解決。 燕七和五枝齊動手,把爐子從車廂內(nèi)搬下來,又從車底暗格中取了柴禾放進爐膛燒,五枝拉風箱,燕七架鍋燒水,崔晞在旁邊觀看,燕九少爺在車上等投喂。 水燒開,燕七拿了只圓盒子出來,揭開盒蓋,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幾十個被凍得結結實實的未煮過的餃子,這餃子是昨晚坐夏居小廚房包好的,專為了給燕七姐弟倆路上帶,也只夠吃上一頓的,包得太多放得久了也不新鮮。 燕七將餃子下鍋,就在這荒郊野地里煮起午飯來,香味兒伴著滾滾的熱氣飄散在曠野里,蒸氳得腳下冷硬的砂石都似乎鮮軟了幾分。 餃子出鍋,端進車去,小碟子里倒上醋,一人還有一碗熱餃子湯。燕七叫五枝一起進車來吃,五枝卻不肯,只在駕駛座上坐了,捧著一大碗餃子吃得熱火朝天。 飽飽地吃過,餃子湯下肚幾乎要喝出汗來,燕七下車收拾鍋碗勺筷,五枝把爐子搬回車上,重新打馬上路,卻是不急著向前趕,只讓馬和騾子不緊不慢地走著,三個小主子坐著消食,透窗的陽光暖暖地曬著,漸漸地眼餳骨軟起來,燕七爬上柜去,在自個兒的鋪位躺下來,毛茸茸的毯子一裹,閉眼就進了夢鄉(xiāng)。 燕九少爺和崔晞各居一榻,也或躺或臥地先后睡著了,五枝在駕駛座上裹著燕九少爺賞的厚厚的氈毯,懷里抱著燕七給的熱熱的湯婆子,眼皮兒也開始往下耷拉,嘴里還殘留著香噴噴的牛rou大蔥餃子餡兒的味道,于是時不時陷入的小夢里就不停地數(shù)著從身邊過去的憨態(tài)可掬的牛,一頭過去了,兩頭過去了,三頭過去了…… 燕七讓尿憋醒的時候已經(jīng)大約下午三點多鐘的光景了,偏頭往下一瞅,見崔晞正坐在榻上揉眼睛,也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朦朧樣子,另一邊的燕小九還在睡,只有在熟睡時這貨才真正地像是個孩子,一臉的天真無邪。 燕七從上頭下來,趿上毛拖鞋——這是讓府里針線房做的,專用來在房車里穿,盤腿兒上炕什么的都很方便,崔晞和燕小九也都有。 從暗格里取出個很小巧的帶蓋兒的臉盆,倒了些水進去放在爐子上燒,然后開了車門示意五枝停車,換上在車外穿用的棉布鞋,下得車去走至車側,位于底部的地方也有抽拉式收納暗格,將暗格拉出來,里面放著用油布和支架做成的圍障,另還有一把小鏟兒。 燕七扛了圍障拿上小鏟兒,走到二三十米開外的地方把圍障支起來,看上去就像是個移動廁所一般,進得廁所,拿小鏟兒在沙土上鏟出個坑來,然后蹲在上面如此這般,完畢后再把沙土填回去,懟平,圍障一收,瀟灑回往房車,做到不動聲色。 男士們小解就簡單多了,走得遠點兒背身一站,只要燕七不偷看,一切都可以很從容。 回到車上,小盆里的水也燒得溫了,端下來放到對面的梳洗架子上,將三塊毛巾泡進去,再拎出來擰去水,遞一塊給崔晞,塞一塊到熟睡中的燕小九手里,剩下一塊自己攤平了糊在臉上,擦去困意,每一個毛孔里都浸潤著熱噴噴的水氣,把毛巾晾回架子上,再在臉上涂一層香氣淡雅的面脂,整個人就都精神起來。 燕九少爺夢里抓了一手熱年糕,眉頭一皺就給惡心醒了,睜眼看看手,才發(fā)現(xiàn)是他親生的那位又在犯二,翻身坐起來,貓洗臉似的拿著毛巾慢慢擦,直到這巾子都有些涼了才隨手丟給弟奴,起身伸了個懶腰,到門口換鞋,然后下車方便。 馬車再次啟程時不再慢條斯理,而是放蹄疾奔,燕七倒掉各人杯子里的殘茶,用暖壺里的水重新泡了新茶,并且翻出一個備用的保溫杯來,泡了同樣的茶,遞出去給了五枝。 窗外的景色漸漸有了變化,開始出現(xiàn)星散的農(nóng)戶院和寥落的白楊樹,隔著大片的田地,遠遠地夾在天與地之間,看上去無比地安謐恬然。 “這樣看著那些莊戶,有時候會覺得很神奇,”燕七支著下巴,目光落在天際,“忍不住會想象那里面的人此刻正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是在發(fā)愁還是在歡喜,有著怎樣的人生故事,偶爾還會生出想要融入他們的生活的欲望,去體會一種不同的境遇。” 這種念頭前世不止一次地有,坐在高高山頭的樹上,眺望遠方的萬家燈火,常常流連于某一個窗口的某一盞溫暖的燈,想象著燈下有那么一家人,正將熱騰騰的飯菜上桌,粉底白格子的桌布,印有淺淺花紋的壁紙,小孩子裝滿課本的卡通書包,還有寫字臺上一家三口笑容燦爛的合影。 一個平凡簡單的家,前一世沒有,這一世,還是沒有。 “你想去,我們就去?!贝迺勎⑽⑿χ?,“反正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反正我們自由自在。我們?nèi)ツ抢?,買下一套小院兒,穿粗布衣衫,做平頭百姓,什么時候做膩了,什么時候我們再繼續(xù)上路?!?/br> “多好啊,”燕七嘆息,“沒有什么比自由自在更好的事了,不如我現(xiàn)在就給大伯寫信,告訴他我再也不回去了吧?!?/br> 崔晞只管笑,燕九少爺在對面瞥過一記眼白來,她真敢這么寫,那位就真敢立刻親自追上來把她拎回去拴褲腰上。 結果他姐還真的說寫就寫,取了紙筆出來,認認真真地湊出幾行字,寫完了給大家念:“東游記第一天:田野,村莊,白楊樹,旅途安穩(wěn),春光靜好。小九說再也不想回去了,我嚴肅地批評了他。午飯煮了餃子吃,小九吃得最多,光吃不拉,懷疑是因為總懶在榻上不活動導致有便秘傾向的緣故。崔小四造的房車十分完美,睡在上鋪格外舒服,一偏頭就能看見他兩人的睡姿,夢中神情一覽無余。預計黃昏時能抵達京都以東的第一座城,準備就在那里把小九賣了換錢。” 燕九少爺:“……” 崔晞:“呵呵呵?!?/br> 第二頁紙上燕七還畫了親筆畫,田野,村莊,樹,寥寥幾筆,也沒有什么韻味。 初春的黃昏來得很早,夕陽從燕七身后的方向照過來,落在與她相向而坐的崔晞的臉上,使得整個人顯得溫暖又柔和,面前杯子里熱騰騰的水氣朦朧了他毫無瑕疵的容顏,在他身旁的車窗外,遠遠近近大片的村莊正依依地冒著炊煙。 水氣與煙氣,為第一天的旅程做了一個溫暖的收尾,馬車駛入太微城時,三人誰也未曾發(fā)現(xiàn),有那么幾雙眼睛,正在暗中注視著他們。 第299章 送行 送你一段路。 太微城做為距京都最近的一座城,仰息于首都的繁華昌盛,規(guī)模算得是第二大城了,街面上車水馬龍,熱鬧程度也不遑多讓。因距著京都極近,風物民俗并沒有什么差別,燕七三人也不打算多逛,驅(qū)車進城后就直接去找賓館開房。 五枝駕了車,穿街過巷,不往那軒昂奢華的酒樓去,卻七拐八繞地專往安靜的民宅區(qū)走。車里三個人誰也沒管他,只忙著收拾重要的東西,燕七專門讓燕府的針線房用既厚又結實的油布做了三只大大的登山包,還請崔晞家的工藝鋪子里的手工匠人按照她提供的圖紙用黃銅做了拉鏈縫在登山包上,包里有好幾層收納袋,最隱蔽的袋子里裝著路引、銀票、各種身份證明等最重要的東西,其他的袋子里則分裝著住店時要用到的換洗的衣物、梳洗用物、日常用品等等東西,待需要住店時只要將這背包拿下車即可,其他的東西只能留在馬車上,當朝的酒店管理也發(fā)展得挺先進,酒店里有專門的停車場和看守顧客們馬車的保安人員,顧客將車停放妥當之后,還會有專門人員用紙筆記錄下車內(nèi)的用物,雙方手上各持一份,以免發(fā)生丟失事件,屆時顧客就可以照著單子向酒店進行索賠。 除了背包,燕七還將自己的弓和一部分箭支背上了身,收拾妥當時馬車也漸漸停了下來,這才想起往外看看是到了哪里,卻見下頭一片小小的青石廣場,正前方一帶雪白圍墻,烏漆大門上懸著一道匾,上書“武陵記”三字。 “小姐,少爺,崔少爺,到地方了?!蔽逯υ隈R車門外恭聲道,“此處是老爺安排的落腳處,老爺說這地方安靜,可免受其他住客喧擾?!?/br> “好啊,這地方看著就舒服。”燕七頭一個鉆出馬車,跳下車后回身伸了手去扶燕九sama,然后是崔晞大大。 武陵記的伙計早在門內(nèi)瞅見客人上門,匆匆地跑出來兩個,一個引著燕七三人往門里走,一個帶著五枝去停車場存車。 進了烏漆月洞門,迎面就是一面綠漆影壁,壁上用細細的白線勾著數(shù)竿修竹,旁邊隨意地寫著一句:緣溪行,忘路之遠近。 繞過影壁,果見一帶清溪蜿蜒向內(nèi)延伸,而溪的兩邊,轟然有近百株的初開桃花夾路,令人幾乎是立刻便在心內(nèi)接上了后面的句子:忽逢桃花林,夾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在這樣一座繁華城中的民居區(qū)內(nèi)居然有這樣一處貼近自然的所在,不禁令人頓時感覺到了心曠神怡,雖然這“自然”也是穿鑿雕飾出來的。 緣溪而行,便見桃林處東一屋西一宇,白墻灰瓦,黃昏的夕照下變成了白金與烏金,映著粉金的桃花,有種奇異夢幻般的美。 “這些都是小記供客人們下榻的房舍,”伙計頗有些自豪地給燕七三人介紹,“小記有單屋,有獨院,也有供多人住宿的跨院和雙層小樓,三位客官盡可隨意挑選?!?/br> “真不錯啊,給我們個獨院吧,清靜些的?!毖嗥叩?。 “好嘞!您三位這邊兒請!”伙計熱情地在前引路,果然將三人帶至了一處被桃花包圍的精致小院,小院兒是四合式的,因著墻外皆是桃花,院內(nèi)便別無花草,只在院子中間置了一口魚缸,天氣尚冷,里面并沒有魚,只有一缸清水和雨花石子,西南角處還有一口水井。 屋中有床有柜,有炕有桌,家具齊全,儼然像個普通百姓家,縱是在這里長住都不成問題,只要你能支付得起房錢。 燕七住了北面正房,燕九少爺和崔晞分居東西兩廂,五枝隨后進來,挑了南面倒座房緊挨著東南角院門的那一間。 這小院兒最新奇的地方在于這一排倒座房里居然設有廚房,客人要吃飯的時候,飯菜不是統(tǒng)一從武陵記的大廚房做好了端過來的,而是在飯前就由店家派了廚子過來,就現(xiàn)在這小院兒的伙房里做,如此飯菜一做好便可上桌,不必遠遠地從大廚房拎來,避免放涼。 引路的伙計見客人安頓下來,便笑著問可需要做晚飯,燕七點頭,然后問他:“貴店有什么拿手菜嗎?”既然是出來游歷天下的,當然是要每到一處就要吃一處的特色美食才對。 伙計還未開口,五枝已是在旁邊笑著答道:“老爺說武陵記的桃花鮭魚最是美味,另還有蔥椒鴨子熱鍋、野雞酸菜絲、什錦豆腐、冬筍糟茭白和釀山藥,再有一道栗子龍骨湯,皆可嘗上一嘗?!?/br> “那就這些吧。”燕七道。 燕九少爺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五枝,這幾樣吃食能是那位隨便說說的嗎?這分明是安排好了的,六菜一湯,三葷三素,雞鴨魚rou,山珍家常,從養(yǎng)生到口味,面面俱到,樣樣精心,這心cao得也是沒誰了,出門在外隔山隔水都要管著三餐。 伙計應著去了,說立刻叫廚子帶著食材過來做,燕七幾人便各回各房,先洗把臉上塵,疏散疏散在車上窩了一天的筋骨,接著燕七就開始鋪床,雖然這地方的被褥枕頭看著也挺干凈,但終究比不得那一世的消毒技術,燕七是該艱苦的時候能艱苦,可以講究的時候也絕不客氣,從背包里取出床單來,將褥子枕頭一齊蓋住,人就可以在上頭睡覺了,再取出一條被罩來,把店家提供的被子套進去,也就可以蓋了。 收拾完自己的床,弟奴燕七又去廂房給她弟收拾,然后再去敲崔晞的門,順手幫那位也鋪蓋好,最后還得了崔晞老爺?shù)馁p——一個桃花編的小花冠。 戴著小花冠去正房用晚飯,燕子恪推薦的這幾道菜確實味道一流,四個人六道菜,居然吃了個精光見底,五枝最后連湯都包圓兒了,那廚子還負責進屋來收拾餐具,最后把桌子一擦,沏上茶來,去了伙房燒洗澡水,燒好后便同眾人打了個招呼道退離去。 五枝把院門落了鎖,四下里一番檢查,大家在睡前美美地泡了個熱水澡,其他幾位認不認床燕七不知道,反正她是頭一沾枕就睡了過去。 睡到自然醒,桃花紙窗外的天光卻還未亮,燕七躺在床上聽見外面五枝在開院門,是昨天那廚子拎著食材來做早飯了,院角的水井響起嘩啦嘩啦的汲水聲,樹上麻雀叫成一片。 好陌生的一個清晨。 燕七沒急著起身,先在床上做了幾組仰臥起坐并俯臥撐,而后扒著上頭床欄做引體向上,直到外頭漸漸亮起來,這才去凈室梳洗,依舊做男裝打扮,不必梳很繁瑣的發(fā)式,使得梳妝時間大大縮短。 開了門出來,墻外桃花映著清晨的薄霧與朝陽的金彩將整個小院裝飾得繽紛又耀眼,深深一個呼吸,清涼的空氣卷夾著早飯的香味兒立刻浸透了肺腑,這鮮活的人間真是讓燕七怎么體味都不會膩。 早飯也是五枝安排的,云片豆腐、蘇油茄子、醬王瓜、鹵蝦油、竹節(jié)小饅頭、麻仁栗子糕、粳米江豆粥和野雞湯。廚子還夸五枝呢:“您一定是我們這兒的常客,昨天的晚飯和今兒這早飯,點的都是小店傳承最久、最經(jīng)得起反復嚼味的菜色?!?/br> 五枝哪管什么傳承,主子讓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幾個少爺小姐吃不了的最后全收他胃里了,這趟差使可真好,難怪四枝哭著喊著想跟著出來——這一路都是吃吃喝喝各種美食,四枝那吃貨不眼氣死才怪。 吃罷早飯,使喚大丫頭燕七把三人房間的床單被罩都收了,五枝同店家核對了馬車上的用物,補充了路上要用到的食水及生活用品,一行人便由武陵記出來,重新打馬上路。 慢悠悠地行走在街上,透過車窗將太微城中的民生百態(tài)盡收眼中,有人忙碌有人悠閑,一座城就是一個不同的世界。 出得太微城,馬車重新駛上官道,同著其它的行旅一起奔往相同的方向,浩浩蕩蕩的一大隊馬車,在禾田夾徑的官道上逶迤前行,像是一列精神抖擻的火車,歡快地沖向太陽升起的地方。偶爾出現(xiàn)岔路,有的馬車拐去了另外的方向,有的馬車從另外的方向并進隊伍,這列火車時而清減,時而壯大,一直都未停下它的腳步。 坐過火車的燕七對這樣的情形倒未覺什么,反而是燕九少爺和崔晞對此都頗感稀奇,坐在車窗邊向外看著,時不時有人超車過去,亦或與三人的車并排行一陣,車窗口也有人向著這邊望,若是男人至多看上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若對面是女人,瞅見崔晞或是燕九少爺?shù)哪?,要么潑辣地繼續(xù)一味猛看,要么就羞澀地躲到暗處改為偷瞧。 “你們兩個不要搞事情啊,”燕七道,“招來劫色的我可保不住你們?!?/br> 燕九少爺白她一眼,目光重新落回手上的書本,崔晞笑吟吟地將窗上的紗簾拉住,輕柔的蟬翼紗絲毫不擋光,卻能將車內(nèi)的情形遮個朦朧。 “不成想這條線路如此熱鬧?!贝迺勔性诳空砩?,長腿伸直,抻了個淺淺的懶腰。 燕七就在他腳頭坐著,隨手拽過條小小的毯子蓋住他的腿和腳,手里還在用崔晞的小刀撬著核桃,說是撬,實則根本就是在切,這小刀鋒利得吹發(fā)可斷,將如此堅硬的核桃殼一切兩半幾乎毫不費力。 “時間的緣故吧,一開春兒百業(yè)待興,南來北往的商旅正是要開始忙碌的時候?!毖嗥甙押颂胰蕜兂鰜恚媲暗膬蓚€碟子里各放一半,然后又去切下一個。 “可惜來不及弄出橡膠輪胎,”崔晞道,“否則我們的車應該還能更快些?!?/br> “哪有那么容易,”燕七道,“一個真正能用得住的橡膠輪胎里面,除了橡膠還摻有許多其他的東西,據(jù)我所知好像還有炭黑、硫磺、滑石粉等等,這些材料的配比各占多少需要無數(shù)次的試驗,沒個幾年功夫只怕下不來?!?/br> “我身上就時間多?!贝迺勑?。 “快,花些時間把這些干掉吧?!毖嗥甙咽⒑颂业牡臃诺剿诌叄硪恢坏臃诺窖嗑派贍旈缴系男咨?。 從太微城到下一座城之間,路途有些遙遠,大約需要兩天一夜的時間,在途中有一些零散的小型旅店,供行路的旅人打尖住宿。這類小旅館的衛(wèi)生環(huán)境委實不敢恭維,燕七三人決定就在房車上過夜,好在暗格里備有不怕放時間長的熏rou和油酥點心,路過旅館時買上些干糧就足以對付這兩天一夜。 抵達下一座城時,依舊由五枝帶路去尋下榻處,幾個人在城中消磨了兩天,逛街購物,體驗民風,順帶洗澡洗衣洗床罩被單——大型的旅店中都是有專門給客人洗衣的洗衣工的,把臟衣服丟過去,付些錢,第二天就能得到洗凈并烘烤干的衣物床單了。 幾人養(yǎng)飽精神再次上路,依舊繼續(xù)往東行,臨走前燕七沒忘去鷹局給燕子恪發(fā)信,無非就是路上見聞和交待自己姐弟倆在外的情況。 再向東出發(fā)的時候,路上同行的旅人就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了,路上的風景也有了新的變化,不再是一成不變的農(nóng)田或荒野,地勢漸漸出現(xiàn)了起伏,向遠看去,群山在望。 “浮煙山,晝行夜停,需走三日兩夜?!毖嗑派贍斅掏痰厥掌饛椭谱匝嘧鱼√幍囊环輺|部輿圖。 好在一應食水炭及生活用品早已在上一站處補充齊整,馬車不緊不慢地繼續(xù)前行。 接近浮煙山時,官道前后目力所及之處已經(jīng)沒有了同行的旅人,畢竟這也不是什么熱門的去處,而值得稱道的是這條官道雖然依著山勢開始變得曲折蜿蜒,但路面還是依舊寬敞而平坦,燕七他們的房車如常行駛毫無壓力。 山里的黃昏似乎比別處降臨得要早,尚未生出新芽的樹枝交錯盤結在灰黃的天空,官道兩側嶙峋高聳的山石傾壓在頭頂,讓人有種透不過氣來的逼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