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jié)
三個人也沒有多耽擱,立即乘了小鹿號向北飛奔,用了半個時辰便追上了押糧軍,也看到了跟在隊尾的蕭宸。 “上車。”燕七招呼他。 “可知道押運官是誰?”待蕭宸坐回車上,燕九少爺便問他。 “不知?!笔掑窊u搖頭,看了眼燕七,頓了頓才又道,“但那人似乎對崔晞……有著不大尋常的意圖。” “我擦,不會是雷豫那貨吧?!毖嗥叩馈?/br> “擦什么?”蕭宸問。 “我要去見雷豫。”燕七道。 “若真是雷豫,他必定不肯放人,”燕九少爺?shù)?,“而你若動武,便有搶劫軍糧之嫌,屆時莫說是你,京里一大家子都要受連累?!?/br> 軍糧那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東西,任何人靠近都可以被無理由擊斃。 “不管怎樣,先見到崔晞再說。”燕七道。 于是在押糧軍停隊駐扎準(zhǔn)備過夜時,燕七拿了燕子恪的名刺找上前去,名刺是燕子恪給她應(yīng)急用的,這會子派上了用場,蕭宸一聲不吭地跟著她一起,燕九少爺則留在了車?yán)铮晌逯醋o著。 燕子恪的名刺被一層一層地遞到了駐軍環(huán)衛(wèi)的大帳里去,半晌有兵士過來,帶著燕七和蕭宸進了那大帳。 大帳中正面座上坐著的不是那雷豫還能是誰,崔晞就在坐在他旁邊,正好整以暇地捏著個茶盅喝熱茶,雷豫壓根兒懶得看燕七和蕭宸,兩道目光只管望在崔晞抿茶的嘴唇上眨也不眨,而在這帳中兩旁,立滿了荷槍帶刀的侍衛(wèi)。 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動手搶人的機會。 見著燕七,崔晞笑著放下茶杯,起身走過來,他這一動,滿帳的侍衛(wèi)都將手搭在了刀柄槍桿上,眨眼間便可出手,所有的目光都嚴(yán)陣以待地盯在崔晞和燕七蕭宸的身上。 “讓你擔(dān)心了,”崔晞走至燕七面前,“我毫發(fā)無損,還有吃有喝有隨軍的郎中看護,不會有問題,放心?!?/br> “你啊……”燕七嘆了一聲,“小九那孩子沒有那么倔的,北塞并不是非要去不可?!?/br> “現(xiàn)在有條件去,為什么不去呢?”崔晞笑,“再沒有比眼下更好的機會了,有軍隊護送,至少人禍可免,天險亦能容易克服,若換作平常,就算北去之路無兵患無饑荒無難民,我們幾個想要獨立到達怕也免不了險阻,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不順?biāo)浦圬M不遺憾?” “你要是能保證那貨不碰你,我就答應(yīng)隨軍往北去,”燕七道,“如若不能,我會嘗試跟他一拼?!?/br> 崔晞眼睛里就帶了光,輕輕笑道:“我保證,不會讓他碰我一指頭,放心?!?/br> “那能保證讓他放你回小鹿號上嗎?”燕七問。 崔晞笑著:“你先回小鹿號上,等我的消息?!?/br> 燕七便未多留,同蕭宸由兵士引著出了大帳,重新回到停在駐軍外圍的小鹿號上。 及至將要休息的時候,聽見車外響起腳步,五枝的聲音叫了一聲:“崔少爺!”接著崔晞開了車門從外頭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五枝快,駕車調(diào)頭咱們走?!毖嗥叩?。 五枝從門外探頭進來,苦著臉:“小姐,您瞅瞅外面。” 燕七掀開車窗簾子向外一瞅,好嘛,里三層外三層,小鹿號整個讓兵給包圍住了。 “被這么多人圍觀睡覺我還真有點不太習(xí)慣。”燕七嘆著放下窗簾。 “這是他的底限了,”崔晞坐回自己的榻上,“沒什么不好,起碼安全?!?/br> “白天他能讓你也在小鹿號上嗎?”燕七問。 崔晞點頭,笑了笑:“只晚飯要去他帳里一起用?!?/br> “那么說我們隨軍前往北塞已成定局了?”燕七道。窗外隱隱傳來五枝的哭聲。 “去吧,我也想去看看大漠狂沙?!贝迺勑?。 “到時候你會恨不能天天洗八遍澡的我跟你講?!毖嗥咧坏媒邮芰诉@結(jié)果,轉(zhuǎn)過頭來問燕九少爺,“你呢,還有什么問題嗎?” 燕九少爺?shù)沉舜迺勔谎郏骸艾F(xiàn)在還有什么問題能成為問題?” 崔晞只管呵呵地笑。 “對了,雷豫怎么做了押運官?”燕七問崔晞。 “說是皇上的旨意,”崔晞哂笑,“要他到北塞歷練,正好前線軍糧告急,便讓他做了押運官,也不過就是掛個虛名,真正管事的是糧草督運,他只隨隊走一遭,若能平安抵達,也算是軍功一件?!?/br> “軍糧告急?!毖嗑派贍斅牭昧诉@四個字,翻身躺上榻去,“睡吧。” 睡吧,明日起,便要真正地向北去了,他們那十年不見的爹娘,就在那個地方。 第308章 搶匪 劫糧劫物順便劫色。 隨軍趕路,這一路上就沒有什么可以游賞的了,向左看向右看,向前看向后看,全都是載滿了糧草輜重的牛車騾車和趕路趕得灰頭土臉的兵士,小鹿號被雷豫專門派的一隊兵士夾裹著,想半途跑路基本不大可能,只好跟著隊伍的速度前行或停止。 事實上之后的路程確實也沒有太多奇美的景可賞,不是崇山便是峻嶺,看得多了也就覺得膩了,燕九少爺這一路基本上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睡覺,蕭宸則要么看書要么和燕七討論箭法技巧要么聽燕七和崔晞閑聊,燕七和崔晞是最清閑的,每天就是吃吃睡睡聊聊。 好在雷豫那貨至今為止還沒有怎么糾纏崔晞,因為那位病了,前不久才剛從南疆回來,這還沒有緩過勁兒來呢,就被皇帝一把給甩到北邊來了,兩地氣候變化大不說,關(guān)鍵是每天行軍還累,雖然那位也坐車吧,但坐車也是個體力活啊,古代的馬車多顛簸啊,又不像小鹿號這樣舒適,天天吃不好睡不好行不好的,金尊玉貴的世子爺可不就一嘎嘣病倒了嗎。 最可憐的是病倒了也不能停下來休息,耽誤糧草這樣大的罪他就算是世子也擔(dān)不起,所以只好帶著病繼續(xù)行軍,沒用幾天就病得像個抽了筋的猴子,哪兒還有精力糾纏崔晞呢。 所以小鹿號眾人這一路走得竟是安靜平穩(wěn)得很,終于在過了清明后不久,隨著押糧軍走出了那一望無際的山區(qū)。 山區(qū)之后是叢林,行了數(shù)日由林中穿出,又經(jīng)一片廣袤草原,再行數(shù)十日,植被漸稀,沙石增多,慢慢有了些戈壁灘的景貌。 “快到了?!毖嗑派贍敽掀疠泩D慢吞吞地道。 “還有多遠?”燕七問。 “在這樣的戈壁上再走十來日?!?/br> 十來天,全是這樣的戈壁,景致乏味,路途顛簸,缺水少菜,風(fēng)干沙多。 事實上這還不算最難走的一段路,此前途經(jīng)叢林,各類毒蛇毒蟲毒刺便令押糧軍非戰(zhàn)斗性減員了一批人,之后又過草原,毒蛇毒蟲沒少,還多了令人防不勝防的草原沼澤,那便更是令人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了,一頭拉糧車的牛不幸陷進去,被兵士們拉出來之后下半身只剩下了骨架,短短的時間內(nèi)都不知道是被什么東西給啃成了那副樣子,盡管兵士們小心再小心,仍然沒能避免人員傷亡,好些人甚至是嚇到邊哭邊蹚過的那片魔鬼草地。 所幸小鹿號夠堅挺,這一路算是有驚無險地過來了,崔晞和燕九少爺各病了一回,好在藥物帶得充足,五枝醫(yī)術(shù)又頗有兩下子,兩個人倒都沒因病受多少罪。 在戈壁灘上進行了十來天的顛簸后,北塞最大的一座城,也是邊境地區(qū)的中心——風(fēng)屠城便已是遙遙在望。 風(fēng)屠城,只從名字上就可窺知北塞天然環(huán)境的酷烈,許是因這名字殺氣過重,更多的人還是喜歡將之直接稱為邊城,在邊城的周邊還散落著一些小型的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押糧軍一路走來卻未遇見多少百姓,因著戰(zhàn)爭,這里早已是十戶九空。 目的地在望,經(jīng)歷了rou體與精神雙重磨難與艱辛的押糧兵士們,在激動之余也因精神上一直緊繃的那根弦一松,無窮的疲憊感頓時襲上身來,督運官在請示了雷豫之后便令大軍暫停行進,原地休整一夜后再重新開拔。 小鹿號上燕七蕭宸和五枝還好,燕九少爺和崔晞兩個已經(jīng)幾乎要被折騰去半條小命了,哪怕是乘火車乘大巴,接連這么走上三個多月都讓人吃不消,更莫說木頭輪子的古代馬車了,兩個人到后來幾乎是吐著走的,好容易止住了吐又開始拉,拉完了又是上火感冒發(fā)燒,到現(xiàn)在一人瘦了一大圈,要不是五枝用藥和針灸跟這兒頂著,這倆貨估計在草原上就已經(jīng)翹小辮兒了。 “知道任性的下場了吧。”燕七說這倆。這倆路上鬧病她也沒能清閑,端藥遞水擦身更衣,就差伺候把屎把尿了,人也跟著瘦了一圈,都快跟陸藕一個重量級了,從家里帶出來的衣服穿在身上全都肥蕩蕩的。 燕九少爺不理她,偎在引枕上喝五枝給他配的藥茶,崔晞倒是躺在對面榻上有氣無力地沖著她樂,聲音也是虛得像蚊子哼:“好在終于是快要到了?!?/br> “愁人,”燕七坐到他身旁,探手在他額上試了試,這位昨夜才剛退了燒,嘴唇都沒了血色,“以后可不能再順著你們了,瞅這給我嚇的,白頭發(fā)都長出來了。” 崔晞笑著,疲憊地合上眼,任由燕七拿著巾子給他擦額上的虛汗,聽著她不高不低清舒的聲音飄進耳孔:“睡吧,明兒就能更好些了,進了城洗個熱水澡除除病氣,在大床上踏踏實實地睡上一大覺,待有了精神我們?nèi)タ创竽?,這個時節(jié)最好,不冷不熱,天高云淡……” 朦朦朧朧地就睡沉了。 燕七給崔晞掖好毯子,輕手輕腳地起身往車外鉆,而后去車廂側(cè)面的收納暗格取簡易廁所,蕭宸也從里面跟出來,陪著她往遠處走了一大段路——周圍都是兵,她畢竟是個女兒身,總要防患于未然。 “好啦,后面的步驟我可以自己來了?!毖嗥叩?。 “……”蕭宸停下步子,目送她又往遠處走了一截,而后背過身,望著這夜色下的戈壁灘。 終于還是陪著她來到了這個地方,這一路的山野,風(fēng)雨,花樹,溪云,還深深地刻在腦子里不曾淡去,轉(zhuǎn)眼旅程的盡頭就到了眼前。 有時候難免會自私地想,這旅程如果永遠不會結(jié)束,那該多好。 可惜,什么路都會有一個盡頭,什么事,都會有一個結(jié)束。 一彎弦月漸漸地升上靛藍的夜空,廣袤的戈壁灘上一片寧靜,疲勞的兵士們早已在安扎的營帳中沉沉睡去,值夜的人也頗為困頓地時不時打個小盹兒。 燕七倏而醒來,抄起身畔弓箭便翻下了榻,蕭宸亦起身,一手持鞭一手持弓,掀開窗簾向外望去——弦月下的沙丘之上,竟是鬼魅般地出現(xiàn)無數(shù)人影,手執(zhí)兵器虎視眈眈地俯視著押糧軍的營盤! “小九,小四,起身進柜。”燕七低聲喚道,又轉(zhuǎn)向蕭宸,“如若亂起來,小四還是拜托給你了,失散的話便在風(fēng)屠城中鷹局見?!?/br> 每座城只有一個鷹局,在那里匯合必然不會走岔。 不待蕭宸應(yīng)聲,外頭形勢已是驟然起了變化——那些沙丘上的人影突如鷹隼撲食般向著坡下的押糧軍俯沖而來! “敵襲——有敵襲——”哨兵發(fā)出高亢尖銳的呼喝,手中號角緊接著吹響,整片營地登時亂了起來,馬嘶牛叫金鐵撞擊與兵士們的厲喝聲交織成一片。 “五枝,趕車,走!”燕七從地板下的暗格中拿出一把金剛傘,這也是為著路上以防萬一特意帶上的,打開車門遞給了五枝讓他防身用,緊接著和蕭宸將兩側(cè)最外面那層鐵皮車窗關(guān)上,只露了一道小縫觀察外間的局勢,燕九少爺和崔晞早已搖搖晃晃地進了柜子,新版小鹿號的柜門都是用鐵皮做的,內(nèi)部還有插銷,從外面難以打開,就是為了在柜中藏身時防著有人闖入車中用刀或箭破壞柜子。 那伙人來得太過迅速,只眨眼間便從沙丘上沖入了押糧軍的陣營,叮叮當(dāng)當(dāng)一片武器交鳴聲響徹夜空,兩撥人頓時就戰(zhàn)了個不可開交。 五枝駕了馬不管不顧地往外圍沖,燕七和蕭宸一左一右把住車窗口,時刻注意著小鹿號周圍的狀況,才剛沖出不到百步,便見有一隊人突然由前頭的沙丘后頭轉(zhuǎn)出,全都騎著馬匹,看裝束與方才那一撥人是一模一樣,皆是平民打扮,只臉上個個都蒙著巾子。 “未戰(zhàn)先逃,這車?yán)镱^的必定不是什么好鳥,拿下!”為首的那個語氣里帶著譏嘲,話音落時身后一眾人已是揮著手中武器夾馬向著這廂沖了過來。 五枝勒馬調(diào)頭,向著旁邊逃竄,然而拉著這樣龐大的一個車身,又怎么可能跑得過對方一人一馬的輕騎,不消片刻便被人追上,五枝再度調(diào)頭,仗著車體的重量在對方的包夾下橫沖直撞,對方雖一時不能將小鹿號攔下,卻也沒有要動手殺掉拉車的馬匹和騾子的意圖,只是耐心地慢慢貼上,直到有兩三個從馬上一躍而起,奔著五枝的駕駛臺就跳了過來。 “嗖嗖嗖——”燕七的箭由窗縫中飛射出去,每一箭都直接貫穿一人的小腿肚,令得對方雖要不了性命卻也無法再行動利落,幾聲悶哼響起便跌落了地面。 “老大!車?yán)镉屑?!”對方見狀不由高喝起來?/br> “云遮月,走龍蛇!”為首的那人令道,聽起來像是黑道上的切口。 五枝此時卻顧不得什么切口貫口,馬車再度調(diào)頭,向著對方人少的方向沖了過去,卻豈料沖著沖著忽然眼前便起了一片煙霧,瞬間便將前方和四周籠罩得一片混沌,五步之外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受影響最大的是燕七和蕭宸,燕七的眼睛再禽獸也無不可能視濃煙如無物,弓箭的防護作用一時間被徹底限制住,只能等待馬車沖出這片煙霧區(qū),卻豈料馬車在濃煙中跑了還沒幾步,突然一片長嘶,夾著五枝一聲“不好!”小鹿號驟然失衡,一記劇烈的搖晃之后車身轟然向著旁邊翻倒了下去! 車身翻的方向正是燕七所在的那一邊,就在車體才剛傾斜的一瞬間蕭宸已是迅疾轉(zhuǎn)身撲過去將燕七一攬一轉(zhuǎn),待車體倒地時他人已墊在了燕七的身下。 “沒事吧?”燕七爬起身問他。 “沒事,我運著氣的?!笔掑返馈?/br> 燕七沒同他多客氣,轉(zhuǎn)身去拍柜門:“小九,小四,怎么樣?受傷了嗎?” “我還好……”里頭傳來燕九少爺?shù)穆曇?,“他撞暈了?!?/br> “打開門吧?!毖嗥叩馈?/br> 燕九少爺依言將門打開,燕七和蕭宸先把他拉出來,再將崔晞小心翼翼地弄到外頭,平放到車底,燕七先給他檢查了一番有無外傷,而后就給他揉胸口,“等下你帶著崔晞,爭取能搶到一匹馬,”燕七和蕭宸道,“然后能跑則跑,不必管我們,還按咱們剛才約定的,風(fēng)屠城見?!?/br> 蕭宸默默點頭,才剛要道一聲“你小心些”,便聽得車外有人喝道:“里頭的人!放下兵器出來!爺爺們要物不要人,老實點饒你們一條狗命!不老實直接送你們見閻王!快!出來!” 燕七和蕭宸對視一眼,“路引和銀票貼身帶著,其他的給他們也無妨。” “有準(zhǔn)兒么?”燕九少爺?shù)溃罢f不定是要將我們騙出去再殺。這些人明擺著是早有準(zhǔn)備,搶軍糧是什么罪他們不會不清楚,留著我們豈不是后患?” “那么這樣,”燕七道,“我想法子吸引他們的注意,蕭宸你還是帶著崔晞?wù)覚C會走,小九,跟緊我。” 交代完畢,幫蕭宸將已經(jīng)漸漸恢復(fù)意識的崔晞背到背上,燕七握著弓率先推開馬車門鉆了出去,卻見外面煙霧還有殘留,遠處廝殺聲仍在繼續(xù),近處這隊人已將馬車包圍了起來,小鹿號的幾匹馬和馬騾正掙扎著從地上往起爬——方才竟是被絆馬索給絆倒了!五枝被兩個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動也不能動一下。 “武器放下!”對方見燕七手里拿著弓箭,立時有人就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