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節(jié)
第401章 兵術(shù) 元昶的用兵之術(shù)。 戰(zhàn)場上的故事總是充斥著血汗淚水與悲壯, 幾個一年級的小隊員甚至悄悄地紅了眼睛,高年級的大男生們亦不由跟著元昶的講述時而凝重, 時而憤怒, 時而唏噓,時而激昂。戰(zhàn)場, 永遠是熱血兒郎最向往的地方, 只因那是一腔抱負得所償?shù)臉s耀之地,可今日所聽到的這些故事, 讓從小做著沙場夢的少年們體會到了戰(zhàn)爭的殘酷與慘烈,十多年的執(zhí)著忽然產(chǎn)生了動搖——比起榮譽加身,比起自證價值,他們寧可不要戰(zhàn)爭,他們寧可自己和身邊的朋友一生只為衣食住行碌碌奔忙。 桌上的酒下得很快, 元昶口中未加任何修飾的故事反而更易令人身臨其境, 故事里的人吃rou喝酒, 大家便也吃rou喝酒, 故事里的人舉刀殺敵, 大家便也肌rou賁張滿身殺氣,情緒跟著一起一落,一斂一揚,不覺間外面已是華燈初上,夜色正佳。 逸興閣的客流這個時候才正到波峰,又趕著是日曜日,整條畫舫瞬間就已爆滿,饒是如此還有客在不斷進門,有不少人只能等在外面的甲板上,待里頭有客吃完了才好再放進一批人去。 越是忙的時候就越有人來添亂,掌柜的正應(yīng)付客人應(yīng)付得滿頭大汗,便見著一位滿身穿得金光燦爛的公子哥兒搖著扇子邁進門來,身后烏泱泱跟著一大伙五大三粗貌似他的家下的人,進門便叫:“給我家爺趕緊收拾個雅間兒出來!” 掌柜的一行擦汗一行陪笑:“爺,樓上雅間兒已經(jīng)滿了,要不您先……” “滿了?!”粗壯的家下牛眼一瞪,“讓他們騰出來!我家爺今兒就要在這兒吃飯!” 掌柜的一聽就頭大,有錢有勢了不起???!……是啊,就是了不起……唉,有錢是大爺,有勢是祖宗。愈發(fā)作小伏低地陪笑說好話,奈何祖宗根本不理,直接帶著人就往二層雅間區(qū)走,扇子一合,指著其中一間,惜字如金,只用眼神說話。 “我家爺次次來都是這一間,你趕緊讓里頭的人離開這兒!”下人立刻沖著掌柜喝道。 “這這這——”掌柜的快要急哭了,還待再攔,卻早被那公子哥兒一腳踹開,身邊家下見壯立時一涌而上,直接撞開那門就硬闖了進去。 這雅間里的客人倒是不少,足足占了四大桌,滿桌酒菜吃喝正酣,見門被撞開不由齊齊停下來向著這廂看,每個人的臉上不明所以地帶著澎湃的殺氣,直讓沖進來的這伙人不由打了個寒顫——這……怎么回事? 雙方定定地互相盯視了片刻,壯丁們有點發(fā)虛:這伙小子明明年紀不大,怎么這股子殺氣倒像是才剛在戰(zhàn)場上殺了千兒八百的蠻子似的?!難道踏馬的是塞北軍的兒童團長大啦?! 一伙人不敢冒然行事,不由轉(zhuǎn)頭去瞅自家主子,等著他示下。 這位公子爺之所以這么橫,當然也是有原因的,家里財大氣粗不說,關(guān)鍵家里的親戚還是當朝某國公……所以他不認識別人也認識元昶,定睛看時正瞅見元昶在那當間兒坐著,一手正端著酒碗,另一手指間夾著根雞骨頭,手肘支在桌上,歪著頭淡淡地看著他,這一對上目光,公子爺?shù)膫z腿就是一軟。 當今最得皇上寵的小國舅爺??!小時候大鬧天宮就得寵,如今殺敵載譽歸來就更被上頭寵上天了,誰惹得起???!誰敢惹???! 公子爺腦門上溢出汗來,正拼命想著借口怎么把這事兒圓過去,就見那小國舅爺指尖微動,用夾著的雞骨頭沖著他挑了一挑,翻譯成人話就是:“滾。” 公子爺如逢大赦,借口也顧不得想了,抓起自個兒的衣擺調(diào)屁股就跑——生怕踩著衣服摔在屋里跑不出去,后頭的家下一看主子扔下他們自個兒躥了,哪兒還敢再多留,也一窩蜂地擠了出去,剩下在壯漢中凌亂的掌柜緩了半天神兒——什么情況啊這是?那伙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來,結(jié)果看見殺氣騰騰的這伙人,然后那伙人就被嚇跑了……連忙一邊道歉一邊將這雅間門關(guān)上了。 “……剛那伙人要干啥?”青腫著眼圈的錦繡兵甲納悶兒地問。 “誰知道?!贝蠹艺f,“繼續(xù)講繼續(xù)講!”催元昶。 元昶把雞骨頭扔在桌上,喝了口碗中酒,道:“之后我們便使了個調(diào)虎離山計,將蠻子的主力引去了東邊……” 一伙人吃喝說笑到華燈初上,而后由逸興閣出來,卻仍未盡興,于是拎上幾壇酒,租了幾條船,直接放飛自我游起夜湖來。 崔晞卻不好在外久待,乘了車先行回去,燕七原也想回,卻見燕四少爺已是喝了個七分醉,又不肯過早回家,只得也跟著留下來,免得這位回家的時候連路都不認得。 一幫帶著醉意的大小伙子們到了船上就徹底嗨了,被故事激起的一腔豪情無處發(fā)泄,就全都揮灑在了這幾條可憐的船上,嚷嚷著要比劃船,以湖中的月亮為終點,最后到達的要罰酒,然后就開始吭哧吭哧地奮力劃槳爭先恐后起來。 燕七已經(jīng)放棄了跟一群醉鬼講“月亮走,你也走”的道理,坐在船尾享受仲夏夜的湖風月色,任這伙醉鬼把船在湖上劃出各種風sao詭異的s型軌跡。 醉鬼們劃了好久始終也追不上湖面的月亮,有人扯著嗓子喊起來:“弟兄們!沖??!干死蠻子!保家衛(wèi)國!” “沖——” “干死蠻子——” “保家衛(wèi)國——” “殺殺殺——” 湖面上爆發(fā)出蕩氣回腸的吶喊,一場不見硝煙的戰(zhàn)爭正在單方面如火如荼地進行中…… 戰(zhàn)爭結(jié)束時,我軍零折損大勝,眾人雖然累得汗流浹背,卻也無比欣慰地相視而笑,夜風掠湖而來,吹起發(fā)絲袍角,一襟豪情,滿腔熱血,終于得了個圓滿。 “怒發(fā)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不知誰起了個頭,扯著破鑼嗓唱起歌兒來,引得眾人紛紛應(yīng)和,“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細聽之下五音全的沒幾個,調(diào)子跑得也是各辟蹊徑,然而卻是個個樂在其中,全情投入,“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月光萬頃落湖面,湖波又將這月光揉碎了揚起來,映進少年人清澄單純的眼睛里,青春的美好就全在這兒了。 元昶豎著耳朵,從這一大團聽著亂七八糟、實則咬字又很整齊的聲音里找出了一道清舒又動聽的嗓音,不由轉(zhuǎn)回頭去看它的主人,見比月光還動人的臉上沉靜安然,漆黑的眸子此刻亮如點星。 元昶咧嘴笑了起來,轉(zhuǎn)回頭,突然粗著嗓子強力插入這團歌聲,豪獷的聲音登時隨著湖波一圈圈一淪淪地震蕩了開去,“壯志饑餐胡虜rou,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眾人被這豪放感染,競相調(diào)高了嗓門,爆炸式的歌聲轟然擴散,吼著吼著竟聽見遠遠的湖岸上有著一伙人也在高唱著呼應(yīng),舉目望過去,似也是一群喝嗨了的年輕人,正坐在岸邊脫了鞋襪泡腳戲水,還有人揚手沖著這廂揮動,仔細看了看,里面的人無一認得,而這也并不妨礙兩撥醉鬼隔湖撩sao飆歌,轉(zhuǎn)眼已經(jīng)從《滿江紅》飚到了“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直到兩撥人都飚不動了,岸上的人漸漸散去,湖面的人也開始迷迷糊糊地把船往回劃,七扭八歪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回到岸上,醉醺醺地找到各自的馬就要回家,武珽、元昶、蕭宸和燕七是一伙人里最清醒的幾個,武珽自律性極強,喝到恰恰好就不再喝了,元昶卻是和驍騎營的大兵們混出了海量,蕭宸屬于說不喝就不喝型,別人再灌也灌不到他,燕七跟著大家喝了幾杯,后面再有人想灌她,全都被元昶擋下了。 武珽便安排著將順路的人分好組,挑出個略清醒的讓把這些人安全送到家——就算是綜武出身,也畢竟個個都是官家少爺,安全問題可是重中之重。 于是蕭宸負責送一組回家,武珽自個兒負責送一組,另還有其他兩組都安排好了人,剩下的就是元昶、燕七、燕四少爺、柯無苦和兩個錦繡兵——連孔回橋都已經(jīng)醉成了一只軟趴趴的兔斯基。武珽便問這幾個:“你們幾個順路吧?” “順路。”元昶道。 “那正好……”武珽說到這兒忽然意識到什么,眉毛揚了揚,看著元昶意有所指地笑了。 怪不得這小子要選逸興閣,只有從逸興閣回家,他和燕小七才會順路。 士別三日啊……這不動聲色的心機連他武珽都沒能及時看破。 “那就這樣吧,”武珽笑著上馬,“這幾個就交給你了,別借酒生事啊?!惫室獍选吧隆倍旨恿藗€重音。 “少cao那閑心?!痹粕像R,同著燕七他們幾個取道回家。 燕四少爺和柯無苦他們已經(jīng)是酩酊大醉,方才又吼了半天,這會子早就疲累得昏昏欲睡,在馬背上東倒西歪半夢半醒,燕七和元昶不得不把這幾位的馬用繩連在一起,然后一個在最前領(lǐng)路,一個在最后盯著,挨個兒把人送回家。 送到最后就剩下了燕七、燕四少爺和元昶,燕四少爺已經(jīng)伏在馬背上睡著了,元昶便牽著他的韁繩,燕七則在燕四少爺?shù)牧硪贿?,三騎并肩而行,夜風里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陣幽幽淡淡的茉莉花香,在街兩畔青紗燈籠的掩映下愈發(fā)清恬沁人。 “身上的傷沒落下疤吧?”元昶目不旁視地問燕七。 “沒有,皇上給的都是好藥,一點痕跡都沒留下?!毖嗥叩馈?/br> “你的內(nèi)功練得怎么樣了?”元昶聽燕七說過這事。 “天天堅持著練呢,只不過誠如我爹所說,內(nèi)功比硬功夫要難練得多,可能數(shù)個月過去也看不到什么長進?!毖嗥叩?。 “確實如此,而且你這個年紀才開始練,已經(jīng)有些晚了,等練成的時候估計得到三四十歲了。”元昶道。 “……你是專門為了打擊我的嗎請問?”燕七無語。 “實話實說而已,免得你過于樂觀。”元昶咧嘴笑了一下,“不過慢也不要緊,就算不為了和人干架,起碼也能強身健體,少得病少受罪?!?/br> “說得是,不過真的這么管用嗎?你練了內(nèi)功之后有沒有得過???”燕七問。 “得過。”元昶道。 “咦?受傷不算啊,就是正常的得病?!?/br> “嗯,就是正常的病?!?/br> “什么病呢?”燕七問著,心說真要連普通的小病都預(yù)防不了我要這內(nèi)力還有何用啊? 元昶終于轉(zhuǎn)過臉來看了她一眼,而后又扭回去,只用嘴型道了一句“相思病”——當然是不能給燕七聽到的,拿話岔開她的問題:“你的內(nèi)力是跟你爹學的?” “是啊?!毖嗥叩?。 “他最近天天住大營,怎么教你?” “咦,你去找他了嗎?他不在的時候我就自己練唄?!?/br> “嗯,我隔三差五都會去京營里轉(zhuǎn)轉(zhuǎn),我驍騎營的弟兄們現(xiàn)在都被并入京營了,歸你爹管,我常去看他們,自然也能見著你爹?!?/br> “這樣啊?!?/br> “你爹還沒有完成答應(yīng)我的事?!?/br> 元昶指的是讓燕子忱教他的那件事。 “他現(xiàn)在的確很忙?!毖嗥叩?。 “所以他在京營帶兵cao練的時候我就會去找他,只有那個時候他才有時間教我。”不成想元昶居然到現(xiàn)在還在堅持著此事。 “那你加油學?!毖嗥叩馈?/br> “你呢?”元昶看她。 “嗯?” “我來教你內(nèi)功怎么樣,”元昶把目光放到正前方,仿佛不看燕七就不會遭到拒絕一般,“每天中午放課后,還像以前一樣在書院吃,吃完我教你練內(nèi)功,雖然比不得你爹造詣深,但好歹我也是從小跟著名師學的,呼吸吐納都是最正宗的教義?!?/br> “我倒并不是很急于練成?!毖嗥叩?。 “不急嗎?”元昶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這么快就忘了這次你這傷是怎么受的了?你所能做的也只是把武玥放在樹上,然后自己去和對手拼命,你要知道,女人再怎么強,受于先天限制,也不可能強得過男人的力量和速度,這次是有樹有林,你手上也有箭,萬一下一次什么都沒有呢?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放心得下手無縛雞之力的燕九?放心得下把你當掌上珠的你大伯?燕小胖,你不是那種什么都去指望別人的人,但如果想要一切靠自己,起碼得讓自己能夠靠得住才行。我再問你一遍:為了你的家人,你要不要每天都能學到新的內(nèi)功要點?” “……”燕七覺得元永日同學完全已經(jīng)可以去日天了,這一番話下來簡直讓她認為自己要是不跟著他學內(nèi)功就是對不起家人的不孝姐和不孝侄女了??!太特么會說了這位同學!一擊就戳中要害,知道家人才是她心之所系,而且人最后一句還問得格外巧妙——“每天學到新的內(nèi)功要點”,意思是雖然你也可以跟著你爹學,但你爹太忙,十天半個月的見不著一面,你就只能一直在練習內(nèi)功的某一個臺階上停留,而你若跟著我學,每天都可以學到新的姿勢,每天都可以向上登上一階,這難道不好嗎?這難道沒有吸引力嗎?你學內(nèi)功不就是想要更好地保護家人和朋友嗎?你難道不想盡早做到這一點嗎? “好吧我學?!毖嗥邤〉乖谠瑢W的超強話術(shù)之下,瞑目前不死心地問了他一句,“你這都跟誰學的啊?”驍騎兵那些大老粗里有這樣的話術(shù)精英嗎?! 元昶揚唇一笑:“忘了嗎傻小胖,我可是一直在看兵書的。用兵之術(shù),同樣可化用于平常諸事,人生本就是一場又一場的戰(zhàn)爭?!?/br> “麻蛋,我能不能收回剛才的話,我是和平主義者?!毖嗥叩?。 “晚了,臨陣脫逃按軍律當斬,脖子伸過來。”元昶沖她勾手指。 “那么從明天中午開始學?”燕七問。 “……嗯,明天中午?!痹频?。 燕七:“能保證我在今年過年之前學會飛檐走壁水上飄千里踏雪不留行嗎?” 元昶:“(i_ )” 燕七:“蜻蜓點水草上飛總可以吧?” 元昶:“(=i_= )” 燕七:“鷂子翻身螞蟻上樹呢?” 元昶:“來來,你過來?!?/br> 燕七:“嚇唬誰呢,你難道以為我是那種膽大的人嗎?!” 元昶:“……” 燕四少爺:“哈哈哈哈哈!雪月你跑順拐了快停下!” 燕七元昶:唾嘛的馬跑順拐那得是什么姿勢啊,能不能做些正常點的夢! 夢也好,現(xiàn)實也好,反正這個夢一樣的夜晚好得不像樣。元昶不自覺地翹著唇角想。 第402章 教學 元老師與燕同學。 燕七也確實好久沒有吃過學校食堂了,想了想那酸爽的黑暗料理不禁還有點小懷念, 上午放了學后就往知味齋去, 進門就見元昶立在臨窗的一個位子旁沖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