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節(jié)
燕九少爺甚至再次去了蕭府,與蕭天航進(jìn)行了面對面的交流。 “我那時身在外省,對京中所發(fā)生之事完全是后知后覺?!笔捥旌饺绱藢ρ嗑派贍?shù)溃皦弁跣惺乱幌虺练€(wěn),從未見他對皇位露出過什么熱切之心,但若說他無意于皇位,也未免有些虛偽,只要是有抱負(fù)的男兒,誰不想站到人間的頂端,借助手中的權(quán)力去實現(xiàn)一腔鴻圖壯志?更何況他本就是皇家血脈,與其他的皇子相比,的確是木秀于林,他自己未必不知,因而心中對大事有所思量也是必然?!?/br> “那么步家可有那看上去不安現(xiàn)狀、野心勃勃之人?”燕九少爺問。 “若是由我來說,怕你要當(dāng)我是偏心,但我確不曾覺得步家有誰敢有這樣大的膽子去謀劃那件事,”蕭天航看著他,“何況誠如你所言,壽王是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處在他那樣的位子,靜觀其變才是最上策,步家人又不傻,何苦坦途不走要走荊棘小路?” “所以我懷疑壽王那件事有隱情,”燕九少爺直言,“縱觀史冊,因奪位而產(chǎn)生的冤案和慘死的失敗者并不鮮見,因此有理由懷疑,當(dāng)時壽王的競爭者存在著很大的嫌疑。” 蕭天航捻著須沉思半晌,道:“你所說的這種可能,我也不是沒有想過,苦于我當(dāng)時身在外省,被允許回京時,一切早已平息,所有的線索和證據(jù)都被有意無意地抹去和掩蓋,便是宸兒,也是輾轉(zhuǎn)才送到我的手上的……現(xiàn)在更是時隔多年,想要查證,只怕無異大海撈針……” “我想知道,步家二爺那個人,人品如何?”燕九少爺決定細(xì)問,切入點選中了步二爺,一是因他的遺孀遺孤還在世,另一是因他乃步家長房庶子,雖然燕九少爺不歧視庶出,但也不能因此放過所有的可能性。 “認(rèn)真說來,步家二爺步星池是個溫和的人,”蕭天航陷入回憶,“脾氣極好,逢人總溫溫地笑,依稀記得舍妹說過,自嫁過去便從未見這位步二爺生過氣,我雖也時常去步家,但能見到他的機會很少,聽說大多時間這位二爺都在房中看書,看的也不是什么正統(tǒng)文章,類似醫(yī)書,卻又不醫(yī)人,專醫(yī)些動物,什么貓狗兔、鸚哥畫眉之類,步老太爺說他不務(wù)正業(yè),他也不改,只管笑,照樣我行我素。照理,這樣的人應(yīng)是沒有什么野心的,然而因我對其并不十分了解,且人心最不可測,所以也不好妄下定論?!?/br> 燕九少爺眉尖微揚:“您說他會醫(yī)鸚鵡?” “是呵,”蕭天航嘆了嘆,“星河養(yǎng)的那只鸚鵡便教他救活過來好幾回,星河視那鸚鵡如命,因而總開玩笑說他欠了他二哥幾次救命之恩,將來待他二哥老了,他一定替他養(yǎng)老。他二哥便笑道:‘養(yǎng)老就不必了,將來我若去閻王爺那里點了卯,替我照應(yīng)好你二嫂和你這倆侄兒我就感激不盡了’……” 燕九少爺定定地盯著手中的茶杯良久,半晌才道了一句:“怪不得?!?/br> “怎么?”蕭天航看向他。 “步二爺?shù)钠拮?,這個人您可有了解?”燕九少爺繼續(xù)問 “步二奶奶,這個人我見得更少些,但是關(guān)于她的傳聞倒是聽到過……”蕭天航略有些猶豫,似乎覺得傳達(dá)小道消息不符他的作風(fēng),但看了看面前這位少年平靜又聰慧的目光,以及他肖似燕七的相貌,這讓他實在無法拒絕他的要求,甚至可以說,他一直在隱隱地盼望著他所懷疑的那件事是真的,如果是那樣——如果是那樣—— 稍稍按下自己有些激動的心情,蕭天航鄭重地和燕九少爺?shù)溃骸皞髀劜蕉棠虠钍衔闯鲩w時,十分有意于星河,她家里也愿意同步家攀上這門親,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星河心宜舍妹,不肯娶她,楊氏便退而求其次,嫁與了步家二爺,以嫡女的身份做了步家庶子的妻室,這門親事當(dāng)時還引發(fā)了不小的議論,外頭都道是步家老二撿了個便宜,對此步星池倒是從未說過什么。 “待舍妹婚后,我因有些擔(dān)心楊氏會針對她,便幾次私下里問過她與妯娌相處是否融洽,舍妹便道,誰家的妯娌間能全無私心?大面兒上能相安無事就已是好的了。言外之意怕是楊氏待她并不親近,再后來又過了年余,我再次問起她時,舍妹卻是笑著說了這么件事: “舍妹才剛進(jìn)門時,楊氏對她態(tài)度略為冷淡,對星河也是避而遠(yuǎn)之——畢竟外頭有傳聞在,另對她的丈夫步星池也未見有多親昵,每日去上房請安,常見夫妻兩個一前一后,連路都不肯并肩走,甚而聽二房院子里的丫鬟說,楊氏時常便不知因為什么同步星池冷臉鬧別扭,接連數(shù)日不肯理他,步星池卻也不以為意。 “及至慢慢過了一年余,二房兩口子不知幾時便有了些變化,去上房請安不再一前一后了,而是并肩來去,楊氏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再不見對步星池冷臉,時常能見到她懷里抱著步星池醫(yī)好的貓兒兔兒在外頭曬太陽,對著舍妹也顯得熱絡(luò)了許多,而尤為明顯的一處改變是——楊氏不再避開星河了,見了面有說有笑,仿似已全不在意那道傳聞…… “舍妹說,只憑此點便足以見她放下了,心中無芥蒂,行事自然坦蕩。對此我也只能略為認(rèn)同,不敢確信,畢竟還是那句話——人心不可測。但總歸來說,步家大長房這幾個兄姊間,表面上相處得還是很融洽的,至于彼此間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思,舍妹向來不與我談及,恐是怕我擔(dān)心,而我這個外人自然也不好多加打問,因而目前我能對你提供的,只有這些?!?/br> 燕九少爺一時無話。如果按照這個說法不帶陰謀論的話,在燕七房里放天石就當(dāng)真只是楊姨娘無心為之之舉了。 以及,燕驚瀾的一系列小動作,難道又只是自己的多心? 沉默良久,燕九少爺決定先將楊姨娘三口的事拋過一邊,思路重新回到壽王謀反這件事上來,問向正暗中細(xì)細(xì)觀察他的蕭天航:“在當(dāng)時,能與壽王匹敵的皇子都有誰?” “當(dāng)今圣上算是一位,”蕭天航壓低聲音道,“然而據(jù)星河偶爾話中透出的口風(fēng)來看,這一位對那個位置似是絲毫不感興趣?!?/br> “有這個可能么?”燕九少爺微微挑眸,“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唾手可得,這世上能有哪個男人不會動心?” “也不盡然哪,”蕭天航笑了笑,“歷史上不想當(dāng)皇帝的皇帝,也不止一兩個,人們常愛以己之心去度他人之腹,殊不知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自己認(rèn)為不可思議之事,在他人那里許就是再平常不過,自己看作至高無上的東西,在他人那里許就視如敝屣,所以孩子,永遠(yuǎn)不要以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去評判別人的是非功過,永遠(yuǎn)不要用自己的經(jīng)歷去判斷他人的舉止言行,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汝之蜜糖彼之砒霜,所有的史書寫的都是別人,可寫書人又焉知書中人真正所想?” 燕九少爺起身,躬行一禮:“晚輩受教了?!?/br> 蕭天航溫溫一笑,示意燕九少爺坐下:“是我多嘮叨了幾句,言歸正傳。當(dāng)今那一位,莫管他心中作何想法,至少表面看來是對頭上那個位置沒有什么意思的,所以才借著先皇定下的規(guī)矩隱姓埋名去了錦繡書院,且一去便不肯再回皇家書院中去。在錦繡讀書的那幾年,天天與星河他們泡在一起,每逢節(jié)假之日都要跑出去游山玩水,倘若你是上頭,這樣的兩個兒子比起來,你更傾向于哪一個?”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如果先皇想要讓這個國家在兒子的手中發(fā)揚光大下去,當(dāng)然是會選擇更具能力、更有上進(jìn)心的那一個。 “當(dāng)然,倘若現(xiàn)在這一位一直是在扮豬吃虎,那就兩說了?!笔捥旌揭馕渡铋L地補了一句。 所以現(xiàn)在回到了燕九少爺?shù)耐茰y上,如果和壽王爭位的是今皇,那么大伯面臨的就是二選一的問題,并且他確實選擇的是今皇,也將意味著,他,確確實實是背叛了步星河,并親手抄滅了好友的全家。 “壽王的競爭對手,只有今皇么?”燕九少爺不肯死心地問。 蕭天航一陣沉思,良久方道:“實則還有一個人,只不過,怎么想他也沒有可能?!?/br> “哦?是誰呢?” …… 燕七也算是個行動派了,既然得知了閔雪薇的下落,沒等多久就主動找上了門去,隨行的還有自稱是拎包員的元昶,雖然燕七沒有帶包。 不過帶著拎包員同志還是省了很多麻煩,擺出國舅爺?shù)纳矸?,直接就被請進(jìn)了杜府。 元昶在前頭上房被杜家人陪著喝茶的時候,燕七在后頭的小院子里見到了閔雪薇。 縱然穿著下人的服飾,也沒有掩蓋住她的清麗美貌,只不過人瘦了很多,臉色也因為長期吃不好而顯得有些黯淡,但不管怎樣,就算是做了賤奴,也依然未讓她失去原有的風(fēng)骨,淡淡地立在那里,望著燕七淺淺地笑了笑。 “還能撐么?”燕七問她。對著聰明人無需多言。 “還好,”閔雪薇又是一笑,“相比我那被賣去青樓里的堂妹已是好了太多了?!?/br> “需要我?guī)兔γ矗俊毖嗥哒f話也就沒有怎么講究,聰明的閔雪薇必然能夠明白她的意思。 “不需要了。”閔雪薇輕輕地看著她,“身為賤籍,去了哪里都是一樣,此生的命運已經(jīng)注定了?!?/br> “我想我可以把你買過來,安頓到外莊上,雖然日子會清苦一些,但總好過在這里受磋磨?!毖嗥叩?。 閔雪薇認(rèn)真想了想,忽而笑了,道:“若是可以,那就拜托你了?!?/br> 燕七欣賞的就是她的這份灑脫干脆,不因自己的遭遇而憤懣糾結(jié),也沒有那過于清高的矯情勁兒。 “那你回去收拾收拾吧,說不定今天就能帶你走?!毖嗥叩母纱鄤艃罕绕鹚齺硪膊诲囟嘧?。 閔雪薇也就回房收拾衣物去了,燕七到了前頭上房,把元昶叫過一邊兒,說了幾句悄悄話,元昶只道:“交給我?!北阒苯尤フ伊硕偶业睦咸珷?。 半個時辰后,燕七已是帶著閔雪薇站到了杜府的大門口外。 “元昶會先帶你去他家的別院安頓,”燕七和閔雪薇道,“我去太平湖府衙找喬大人給你辦各種手續(xù),不出意外的話,明后天你就可以出發(fā)去我母親陪嫁的莊子上了,我會找人送你去的,那邊山清水秀,除了吃穿用度要粗糙一些、每日里還要勞動這幾點之外,日子還是能過的?!?/br> 閔雪薇淺笑:“大恩不言謝,這輩子還不了你的,下輩子還。” “行,下輩子換我請你喝好茶?!毖嗥叩溃白甙桑疫@就去太平府?!?/br> 閔雪薇卻不立即移步,冬日湖泊一般的目光在燕七的臉上停留了一陣,半晌輕啟薄唇,道:“當(dāng)初注意到你,并不是因為覺得你與眾不同,而是有件事,一直在我心中揮抹不去,這件事太過離奇,我無法親身去驗證,至后來遇到了一個能夠結(jié)識你的契機,便想著一為試探,二為結(jié)交,只不過結(jié)交之后,了解了你的為人,便又息了試探的心思。今日這一去,你我今生只怕不會再見面,我所說的這件事,不知對你會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臨去前我想告訴你,你若無興趣,也就罷了?!?/br> “說吧,既然是你在意的事,那就一定不會毫無意義。”燕七道。 “這件事,”閔雪薇看著她,“與你的大伯燕子恪有關(guān)。” 第444章 離奇 燕子恪的獨特技能。 燕七從坐夏居里往外邁的時候, 正碰見才剛從外面回來的燕九少爺,兩人的目光對在一起, 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些與以往不大相同的東西。 “去哪兒?”燕九少爺先問了出來。 燕七這才發(fā)現(xiàn)這貨不知從幾時起好像再也不慢吞吞地說話走路了——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好像就是突然長大了的那一天吧。 “去找大伯?!毖嗥叽鹚?。 “有什么事是我該先知道一下的么?”長大了的她弟語聲溫和, 但那眼神兒里透出的卻分明是“朕要知道所有的事, 快告訴朕!”的霸道犀利。 “唔, 這件事情我要先和大伯談過才知道有譜沒譜, 不如你先乖乖回房洗干凈了等我?”燕七道。 燕九少爺頓時不想理他姐了,抬手摁在她腦瓜子上就進(jìn)了門去。 燕七出了坐夏居外的竹林,沿著結(jié)了冰的湖往后花園的方向走。 偌大的后花園, 只有一處地方可以住人,就是燕子恪的半緣居。 這個時候他大約還沒有回府, 因而燕七也并不急于往半緣居去, 只慢慢地在月光下的花園里散著步。 “家祖酷愛書法, ”閔雪薇清淡的聲音此刻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畢生愛好便是收集名人真跡, 亦或當(dāng)世書法大家的字帖,老人家本人于書法一途也有極深的造詣, 在文人圈中頗有些名氣, 曾有‘字仙’之譽。家里這些晚輩中, 家祖最為疼我, 因而自我幼時起便時常親身教導(dǎo)于我, 尤其在書法之上,不僅僅只教我在紙上寫字,還為我講解文字的構(gòu)造、意蘊、特色, 甚至文字中所具的生命。 “所以,我自認(rèn)對文字有著比同輩甚而上一輩人更深一些的了解,也善于鑒別名人真跡與偽作,在這一點上,家祖說我頗有天賦。 “幾年前,那時我還不識得你,某日貴府設(shè)宴,我們一家在受邀之列,午宴過后,眾賓自行消遣,為甩開某個無聊糾纏之徒,我無意避入了后花園中的一處軒榭,彼時軒中無人,我便意欲多待片刻,待那無聊人走得遠(yuǎn)了再離開。那軒榭右手邊是間書房,布置得十分清雅,墻上有幾幅名人字畫,出于習(xí)慣,我仔細(xì)辨別了一番真?zhèn)巍?/br> “當(dāng)然是真跡無疑,其中有兩幅甚而是家祖苦尋多年未得的書法大家歐陽獻(xiàn)遺世不多的作品??上Ь硬粖Z人所好,這兩幅珍品想來主人家也不會舍得轉(zhuǎn)手賣掉,我便也沒有動要替祖父求買的念頭,只想著這樣難得的真跡,總要多看幾眼才好。 “看了半晌,便覺越看越是喜歡,一時沉迷,便信手取了桌上紙筆,照著真跡模仿了一番,待要再取一張紙,發(fā)現(xiàn)桌上已有了數(shù)頁寫過字的箋子,拈起一看,卻見又是一頁歐陽獻(xiàn)的真跡。 “但轉(zhuǎn)瞬我便知道那是偽作,因為歐陽獻(xiàn)是百年前的古人,古人的手跡,用紙不會如此嶄新,看墨跡也知不過是寫于至多十?dāng)?shù)日前,但再細(xì)看筆跡,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筆跡,確乎出于歐陽獻(xiàn)! “我對自己鑒別字跡的能力還是較為自信的,然而經(jīng)過再三地、仔細(xì)地辨認(rèn),我不得不無比訝異地得出結(jié)論——這頁紙,的的確確,與歐陽獻(xiàn)的筆跡毫無二致。 “可我也很清楚地知道,這頁紙絕不可能是歐陽獻(xiàn)親手所寫,所以只能說,這位模仿歐陽獻(xiàn)字跡的人,委實了不得,竟然能將別人的字仿得真假難辨。 “我以為這位模仿者是歐陽獻(xiàn)書法的癡迷者,所以才能將他的字跡揣摩得如此傳神,于是我又翻了翻桌上其他的字帖,然后我被嚇到了。 “桌上的這些紙箋上,有顏儀卿的真跡,有懷文和尚的真跡,有柳翁的真跡,有蘇豐潤的真跡,有…… “我能確信這些筆跡都是仿的,然而仿得惟妙惟肖與真跡無異,我可以相信有人能模仿某一位書法名家的字跡達(dá)到幾可亂真的地步,但我不敢相信這個人可以將數(shù)位截然不同字體的書法名家全部模仿到真假難分的程度。 “當(dāng)時我的心情不是驚艷,不是贊嘆,而是……恐懼。 “這已超出了我對常人的認(rèn)知,我希望我的鑒別是錯的,是因為經(jīng)驗和功力的問題沒有看出細(xì)小的差別,出于無法相信、但希望能夠確信的意圖,我抽出了其中一頁紙,并將它折好藏在身上,想要帶回府讓家祖再做一次鑒別。 “因著對這個人產(chǎn)生的恐懼與好奇,我希望能夠知道他是誰,于是在桌下小屜里找到了他的私人印章,不想正要拿起來看時,鸚鵡架上的那只鸚鵡忽而飛過來,正落在桌面的筆架之上,而后歪著頭盯著我看,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當(dāng)時有幾分心虛和害怕,只覺那鸚鵡的目光十分地冰冷,然后,我聽到它對我說: “‘你是誰?’” 半緣居日常并不鎖門,燕子恪不在的時候,燕七偶爾會去他的書房順幾本書看,而在以前,燕大少爺被逼著讀書產(chǎn)生了逆反心、燕四少爺在家中闖了禍為躲開大太太的懲罰時,也都會跑到這兒來避風(fēng)頭、圖清凈。 書房里一燈如豆,主人不在,沒必要燈火通明。四枝端了熱茶和燕七愛吃的點心上來,順便往屋中的炭盆里添了幾塊新炭,挑亮燕子恪最喜歡的那盞琉璃燈,四枝關(guān)門退了出去。 鸚鵡水仙,蹲在架子上歪頭看著燕七,燕七沖它招了招手,它便飛過來落在桌上。 燕七拿了小梳子給它梳理羽毛,它乖乖地不動,滿臉地享受。 “心機鳥?!毖嗥哒f它,“原來會說的不只是‘安安’?!?/br> “安安,安安!”水仙快樂地叫起來。 “好吧,好吧?!毖嗥呙镍B頭,“你們開心就好?!?/br> 水仙開心地接受燕七的愛撫,燕七一邊給它梳毛一邊撐著下巴打量燕子恪的這間書房。 這間書房的一切布置她都再熟悉不過,雕成龍蟠虬結(jié)的梅枝狀的不規(guī)則的書架,泛著烏紫光澤的修美云頭案,燕子恪常常懶洋洋窩在里頭的那張羅漢床,以及時不時會更新的墻上的名人字畫。 燕七對書法的了解并不多,從小習(xí)字的字帖是找燕子恪要的瘦金字帖,除此之外,她能辨認(rèn)出的就只有楷書、隸書、行書和草書了。 所以她對這個房間里一切與書法字帖有關(guān)的東西,從來就沒有認(rèn)真在意過。 眼下,那張造型優(yōu)美的云頭案上,就堆疊著那么一摞紙箋。 讀書不論早晚,練筆只爭朝夕。 再杰出的書法家,再有成就的文人墨客,無論何時都不會放松對書法的練習(xí)。 燕小九每晚睡前都要練十幾張字,燕三老爺燕子恒,瞎著個眼睛還在練。 所以燕子恪時常練字,并不奇怪。 只不過燕七從來沒有在意過他練字的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