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年不年輕不清楚,沒有胡子,應該不老吧!反正臉上傷痕累累,分辨不清樣貌。無方想起了初見瞿如時的情景,當然這人比瞿如慘得多,腫脹變形的臉,眼睛像個桃兒,基本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 她輕牽唇角,“風骨有什么用,能傲一時,還能傲一世嗎?” 一人一鳥駐足看,上游水流湍急,纖夫們行進得很慢,短短的兩丈遠,那個人又挨了十幾下。 鞭子和皮rou接觸發(fā)出的脆響傳到這里,干凈利索毫不含糊。那人搖搖欲墜,眼看要倒下了,瞿如問:“師父,你打定主意見死不救了嗎?” 這話說得奇怪,為什么要救?世上閑事那么多,哪里管得過來! “啪”,又是一聲。這次愈發(fā)響,那個人的頭皮被打裂了,血順著鬢角汩汩流淌,把胸前的衣裳都染紅了。 瞿如落地化成人形,她知道師父的脾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指望她上前阻止是不可能的。她只好自己幻化,打算緊要關頭出手相救,因為她有血有rou,有惻隱之心。 她的腹誹無方都知道,然而一道有一道的規(guī)矩,救人的方法施在妖身上不起作用,救妖的方法強加給人,人也承受不起。中土的草藥她以前研究過,但這上百年來從未醫(yī)過一個人,就算把他救下了,她心里也沒底。 她揣著袖子嘆息,那人終于跪下了,夜幕掩蓋了鮮血淋漓,但她看得一清二楚。 終歸醫(yī)者父母心,她猶豫了下,還是走過去,在監(jiān)工再一次揚手的瞬間格開了他的鞭子,“請手下留情,這么打下去,他會死的?!?/br> 干這種活兒的人,十有八/九都兇神惡煞。那個監(jiān)工正要大罵,奪過火把一照,照見了她的臉,滿腔怒火立刻擰成了微笑,“小史怎么在這里?吃完了晚飯出來消食兒?” 無方漫應一聲,垂首看跪地的人,傷太重,恐怕是站不起來了。但他抬起眼,腫脹的眼皮間仍有微光透出。窺不見那眼神的內(nèi)容,無方也沒有興趣探究,因為這血rou模糊的臉實在太恐怖,她很快調(diào)開了視線。 朝邊上指了指,示意監(jiān)工借一步說話。守塔人在天極城有功勛,監(jiān)工也讓她幾分面子,依言閃到一邊,拱了拱手問:“小史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睙o方道,“我想打聽一下,那人是什么來歷?” 監(jiān)工哦了一聲,“中土販賣來的奴隸,幾經(jīng)轉手,鬼知道他是什么來歷。小史打聽他做甚?” 無方不太好開口,還是邊上瞿如插嘴,“我?guī)煾赣X得這人長得很像她表哥,不忍見他受苦,特來請孫吏賣個人情?!?/br> 監(jiān)工張口結舌,不太相信這世上有這么巧的事,不過既然守塔人有求,不應怕遭報應。反正奴隸多得很,時不時會死上幾個,到時候往上一報,隨便就糊弄過去了。當然自己的難處是要夸大一下的,兜了個含蓄的圈子,順利換來下次頭排祈福的特權,這個被打成了血葫蘆的小子,就送給她了。 ☆、第 3 章 熱切想救人的是瞿如,但最后要把人運回去時,她卻兩手一攤,“師父看我這體格,像是背得動人的嗎?” 無方?jīng)]辦法,捏個訣招來四只貍奴,連扛帶拖,把半昏迷的人弄回了茅草屋。 屋里燃著一盞小小的油燈,還是蓮師贈予她靜坐修行的時候用的。當這里的守塔人,除了五十年如一日的月俸一吊錢,沒有任何額外的補貼。不過問題不算很大,她們本來就擅長夜間活動,有沒有燈都無所謂。 瞿如挨在一旁看,“他還喘著氣,應該有救吧?” 昏昏的燈光暈染那張腫脹的臉,無方拉起他的手腕把脈,脈象雖然羸弱,陽氣倒很旺,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抓了兩把陳年草藥讓瞿如去煎,自己回灶上盛了一碗湯,拿勺兒慢慢喂進他嘴里。他一口一口咽下去,空空的肚子有了暖意便續(xù)上命了。只是眼睛沒能睜開,相較之前似乎更腫了,連那一絲細細的線也不見了。 也罷,反正不用問病情,無方從頭到腳把他摸了一遍—— 腿上有五處壞疽,結成了堅硬的殼,rou在底下逐漸腐爛,必須用藥把毒拔出來;上肢有損傷,右臂尺骨近手腕處脫節(jié),照她摸骨的結果來看,應該是折斷了。 她為驗證,略微用力捏了一下,榻上的人發(fā)出一聲低吟,病灶的位置可以確定了。至于頭面部,基本都是外傷,沒有累及頭骨。不過打在頭頂?shù)哪潜拮颖容^狠,直接抽出了兩寸來長的口子,橫流的血把頭發(fā)都糊住了,看樣子不剃頭不行。 瞿如的藥煎好了,粗礪的陶碗裝著漆黑的藥汁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灌了下去。然后又領命出去,蒼茫的夜色下,紅著兩眼的三足鳥坐在青石板上磨刀,磨到高興處還唱,“老妖吃不飽呀,書生來得巧”……對于鳥類來說,口腹之欲的滿足就是最大的歡喜。瞿如救了個年輕人,心里高興,唱起來也酣暢淋漓。 舍利塔沒有精美的刀具,靈醫(yī)家當都在十丈山下,所以無方揮舞著粗蠢的菜刀,在男人或長或短的抽氣聲中,把他的頭發(fā)全剃完了。 青白的頭皮顯露出來,傷口更加觸目驚心。拿清水清理一下縫合,撒上金創(chuàng)藥,然后找塊長長的絳子上下一繞,打個漂亮的結,頭上的傷就處理好了。 “就這樣?”瞿如問,“是不是太簡單了?師父你不能因為他是人,就隨便敷衍。” 無方蹙眉看了她一眼,“你是嫌不夠壯烈?” 原以為正骨的時候必會有一番撕心裂肺的呼號,誰知這人也不過嘶了兩聲。受了這么重的傷,輕描淡寫就過去了,這份忍耐比她上次醫(yī)治的金毛吼強得多。不管怎么樣,要緊的傷今晚都得收拾好,固定包扎,查書研藥,待全部忙完,已經(jīng)月上中天了。 所以說啊,醫(yī)人比醫(yī)妖麻煩得多。無方走出去,站在院子里伸展一下筋骨。回頭看,冰涼的月光灑在舍利塔的翹角飛檐上,多處磚頭凹陷,就像那個男人身上的傷疤。 瞿如追問怎么不用拔毒膏,因為下肢的傷勢也不輕,耽擱下去,恐怕兩條腿要保不住了。 無方走進小藥房翻找,木鱉子、玄參、蒼術、蜈蚣……翻到最后回過身來,“缺了一味藥,今晚沒法熬制?!?/br> 瞿如看看天色,“再有兩個時辰天就亮了,是什么藥,等城門一開我就買回來?!?/br> 無方說買不著,“他的壞疽深入骨髓,普通的方子沒有用。要以毒攻毒,化了表面的死rou才行?!彼饍墒挚吭陂T框上,仰頭看著月亮道,“缺了一味血蝎,把血蝎搗爛加進膏子里,綁上七天就差不多了??墒茄@東西又毒又狠,剎土上多年不見其蹤影,一時上哪里去找!” 瞿如也訥訥的,“既然救都救了,好事做到底,留他個囫圇個兒吧。沒了兩條腿,這人和棒槌有什么分別?” 一個妖怪,能有這么澎湃的良知真難得。無方咬唇計較,“你記得五年前的森羅城主嗎?他還欠我個人情,如果我去找他,或許能解燃眉之急。” 森羅城是剎土十六城之一,地處邊陲,滿城毒物,因此領地雖不大,卻從來沒人敢凌越它。森羅城主是半人半尸,為免尸毒侵入另一半心臟,常年需要控制。聽說靈醫(yī)能治各種病癥,八抬大轎把無方抬進了城。當時他的病并不好治,尸毒蔓延全身,靠近后那股味道,真是臭到哀傷。無方冒著窒息的危險把他從黃泉路上拽了回來,城主很感激她,錢財已經(jīng)不足以表達他的謝意,答應以后靈醫(yī)只要開口,一定有求必應。 瞿如卻很遲疑,“那個城主說過想娶師父,萬一這次又提,怎么辦?” 無方說:“我是煞,他想娶我,是嫌命太長了。” 可憐的煞,煞氣太盛,世上沒幾個人能受得了。這些年她靜心參禪,試圖洗脫這身晦氣,雖然略有成效,但終不能全消。蓮師說過,這是命中的劫,是老天的考驗。所以她從來沒想過嫁人,就這么長久地、孤單地,游蕩在鎢金剎土上吧。 她笑了笑,守塔時頂著一張不起眼的臉,然而這臉上也有一閃而過的芳華絕代。她說走吧,“森羅城距此三千里,打個來回得花不少時間?!?/br> 瞿如不語,躍到空中振振翅膀,兩翼徒然拓寬了三丈。無方騰身而起,她一個俯沖穩(wěn)穩(wěn)停在她足下,一直向上飛去。風馳電掣里,鳥背上矮小的身影開始變幻,眨眼便長身玉立。飛揚的烏發(fā)和白色的衣裙在星空下逶迤,像越量宮前經(jīng)年不散的云霧。瞿如的翅膀帶起狂風,身后戈壁塵土漫天,土丘上拜月的沙狐躲閃不及,被灌了一嘴沙子。 靈醫(yī)來了,森羅城滿城皆驚。城主得到消息迎出宮,剛上露臺就見空中有瞿如盤旋,艷無方從長橋那頭走來,身后一輪朝陽耀出萬點金芒,襯托著那艷絕的臉龐輕俏的身形,一步一蓮華,不過如此。 “姑娘怎么突然……怎么不先知會我……”城主激動得語無倫次,頰上生紅,腳步匆匆迎上去,“烈日灼身,姑娘快里面請?!?/br> 無方向他拱了拱手,“在下不請自來,還望城主見諒?!?/br> “不不,求之不得?!?/br> 這天人之姿,直視都覺得是冒犯。城主輕輕看她一眼,很快避讓開,殷情向殿內(nèi)引路。如云的宮娥從屏風兩側魚貫而出,城主就是城主,瓜果美酒款待貴客,極其闊綽地堆放了滿桌。 不方便直接切入主題,無方先委婉地詢問了他的近況,城主受寵若驚,“多謝姑娘,自從五年前得姑娘救治,這毛病就再沒發(fā)作過。我多次尋訪姑娘,姑娘總是閉門不見,不知可是我哪里唐突了,惹得姑娘不快?” 無方耐煩地微笑,“城主多慮了,我只有初一十五接診,外面徘徊著等候多時的傷者,時間有限,不敢耽擱,并不是不肯見城主?!?/br> 這么一說城主立刻沒了脾氣,“看來姑娘太忙了,我不該打攪。今天姑娘是路過,還是……” “我是專程來拜訪城主的。”無方在座上欠了欠身,“我昨天救治了一個傷者,傷勢很重,需要血蝎制藥拔毒。血蝎絕跡多年,這剎土十六城,恐怕只有城主知道它的下落。還請城主幫我這個忙,讓我找到血蝎,好回去救人?!?/br> 森羅城主啊了一聲,“血蝎?野生的血蝎早就滅絕了,現(xiàn)在只剩飼養(yǎng)的。我這里倒有一對,是魘都令君贈給我的?!?/br> 無方聽到魘都怔了下,那地方不在閻浮以內(nèi),她對其了解不多,只知道太陽照不到那里,城池常年浸泡在黑暗中。如果硬要打比方,差不多是和酆都一樣的存在。不同之處在于酆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魘都里全是男人;酆都里的鬼幾經(jīng)輾轉可以投胎做人,魘都里的魔魅來歷不明,不老不死。 “城主和魘都令主是朋友?” 森羅城主吞吞吐吐,“算不上朋友,有過幾面之緣罷了……”一邊說一邊下令左右護法,“去養(yǎng)室,把那對血蝎給艷姑娘取來?!?/br> 血蝎對普通人來說是劇毒之物,避之惟恐不及,但在醫(yī)者和玄門眼里卻是無價之寶。護法用一個木盆裝著,把兩只血蝎送到她面前,她趨身看,發(fā)現(xiàn)這東西的個頭比一般的蝎子大些,通體紅如朱砂。尾端的毒鉤氣勢洶洶地倒掛著,兩顆芝麻一樣的眼睛瞪著她,大概知道她要打它們的主意,差點沒把她瞪出窟窿來。 城主笑得大度,“血蝎是沙漠至寶,換做別人,我連看都不讓他看一眼。既然現(xiàn)在姑娘有急用,就贈給姑娘了?!?/br> 無方收回身道:“這是城主和魘都的交情,我不敢取盡,只求其一,剩下那只還是留給城主。” 城主卻很執(zhí)拗,“姑娘是醫(yī)者,將來總有用得上的時候。我欠姑娘一條命呢,這小玩意兒不足掛齒,姑娘別和我客氣,都拿去吧?!?/br> 無方覺得很不好意思,再三感謝,“以后城主有傳召,在下一定隨傳隨到?!?/br> 她起身告辭,城主隨她到殿外長街上,戀戀不舍送了又送,“姑娘這就要走嗎,不多坐一會兒?” 靈醫(yī)的性格本來就落落難合,停留了這么久,都是因為有求于人。他看著她含笑搖頭,走到長街盡頭凌空而起,纖纖的身姿翩若驚鴻,很快消失在視線盡頭,徒留城主空對天幕,滿懷感傷。 右護法喃喃自語:“真沒想到,來取血蝎的人竟是她。” 城主吸了吸鼻子,“天意?!?/br> 右護法覷他面色,小心翼翼道:“城主不是喜歡艷姑娘嗎,怎么能拱手讓人呢,咱們想個辦法李代桃僵吧?!?/br> 城主聽了一哼,“你以為白準那么好糊弄?不怕森羅城變成一座真正的死城,你就想辦法去吧。”極目遠望,無限惆悵,“都拿了人家的聘禮了,不嫁也得嫁。她自己還不知道吧,老妖從今天起,怕是惦記上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最近兩周都沒有榜單推薦,玄幻又冷到掉渣,小伙伴們多支持吧t^t ☆、第 4 章 不費什么周章就拿到血蝎,過程順利得出乎預料。瞿如對森羅城主夸贊不已,“一個半尸,這么講道義,實在難得。” 無方之前對他的印象,尸臭幾乎占據(jù)半壁江山。今天打過交到之后,頓覺自己以前膚淺了。所以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得往深處發(fā)掘美。就像那個城主,雖然依舊青面獠牙,但心地善良,足以掩蓋相貌上的欠缺。 “不趁人之危,也算是個君子。如果舊事重提,那才尷尬?!睙o方談笑著,左手捏住血蝎的尾針,右手捏住頭,使勁一掐,蟲子就身首分離了。 異界的東西,總有一些古怪的地方,比如這血蝎就名副其實。小小的身體里不知裝了多少血,怎么流也流不完似的。無方提著尾巴倒吊起來,控出滿滿一大碗,把整個石臼都染紅了。瞿如嘖嘖稱奇,看著那蟲子的顏色由紅轉白,隨手加進了蜈蚣和兒茶,一杵子就把它杵了個稀爛。 那邊又荒腔野調(diào)哼起歌來,無方把剩下那只血蝎裝進小匣子里。它剛剛親眼目睹了同伴的慘死,好像還沒從震驚和恐懼里回過神來,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無方安慰它,“修不成人形,只能拿來做藥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你放心,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動你。如果實在走投無路了,我也會盡量讓你死得其所的?!?/br> 那只蝎子嚇暈了,尾巴一軟,趴下了。 有了藥引子,膏藥做起來沒費什么工夫,從研磨到熬煮,半個時辰就制成了。 油紙上滴了厚厚的一層膏子,瞿如托著盤兒進來。榻上的人還沒清醒,五官浮腫不見多大起色,只比昨晚略微好了一點。她走過去看了兩眼,“師父,他要睡到幾時?” 無方說快了,掀起被子撩他的褲腿。膏藥隔火熏烤,待膏體軟化后,“啪”地一聲扣在了僵死的皮rou上。 他還在昏睡,師徒兩個百無聊賴,坐在廊下喝茶。天色眼見暗了,西邊推起了層疊的云頭,一陣大風刮過,群鳥南飛,撲棱的翅膀發(fā)出巨大的轟鳴。無方問瞿如:“今天初幾?” 瞿如搬動手指頭,一天一天數(shù)過去,最后一拍大腿,“該去十丈山了,今天是初一?!?/br>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月月,一年年……活著的年月里沒有經(jīng)歷過感動,也沒有經(jīng)歷過憂傷,日子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如果有人問她今年多大,她說不上來,年紀這東西,連個符號都算不上。反正就這么過下去吧,直到哪天得道,或者灰飛煙滅。 所幸漫無目的的生命里,至少還有一樣是她渴求的。她轉過頭,看向遙遠的吉祥山,山體隱匿在云霧間,山高不可望頂,那是蓮師的道場。從獲救那天起,她就想拜他為師,但因為身上煞氣不滅,總怕玷污了清靜地。也許再等等,蓮師云游去了,走個三五十年大有可能。等他回來,她就去越量宮碰碰運氣,如果遇上蓮師心情好,說不定就收下她了。 空氣里有細碎的水氣飛揚,一場豪雨如期而至,筆直的雨柱箭矢一樣射進草叢里,濺濕了無方的青布鞋。她站起身,披上蓑衣,說要去塔周巡視。干一行愛一行嘛,既然拿著俸祿,哪怕只有微薄的一點,也要盡心盡力。 瞿如攔住她,“還是我去,師父守著小和尚。” 無方詫然,“他不是和尚?!?/br> 瞿如失笑,“剃了光頭,又在寺廟落腳,不是和尚是什么?” 說的也對,畢竟是從奴隸堆里撿回來的,脫了奴籍才能光明正大走出去。無方揣著雙手,眼看她呼嘯著沖進雨里。瞿如喜水,下雨是她最高興的時候。兩腳狠狠往泥潭里一踩,濺起半人多高的水柱,澆得自己滿頭滿臉,然后手舞足蹈樂不可支。 她嘆口氣,搖頭回到屋子里。屋頂東北角的瓦片沒有蓋實,又滴答漏起了雨。她拿只陶碗接盛,轉回頭發(fā)現(xiàn)榻上的人醒了,正支著身子茫然四顧。 她走過去,上下打量他,“除了皮外傷,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他搖頭,垂眼看手臂上纏繞的繃帶,勻了幾口氣,艱難地向她拱手,“多謝姑娘出手相救,如果沒有姑娘,我大概已經(jīng)被監(jiān)工打死了?!?/br> 無方擺了擺手,道謝的話聽得太多了,她救人不是為了得人一句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