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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玄中魅在線閱讀 - 第36節(jié)

第36節(jié)

    他嘆了口氣,“男人嘛,總有男人要追求的事業(yè)。你們別慌,我給你們留了丹朱,里面的靈力夠滿城支撐兩百年?!币幻嬲f一面點了點手指,“都給我聽好了,妥善保存它,那是你們賴以生存的東西,弄丟了,三個月后你們就全完了。最好別有人動獨吞的腦筋,為了一己私欲害死滿城同胞,讓本大王知道了,挖地三尺也會重新送他回爐,記住了嗎?”

    臺下啞口無言,一只偶都沒有回應(yīng)他。

    令主棄城了,這是驚天噩耗,比不給他們捏女偶?xì)埧釒兹f倍。他們現(xiàn)在就像被拋棄的孩子,前路茫茫,已經(jīng)找不到方向了。兩百年……兩百年的期限內(nèi),令主會回來嗎?如果回不來,那他們的下場是否就是變回一堆爛泥?

    不知是誰頭一個小聲抽噎起來,“沒媽的孩子……”

    “現(xiàn)在連爹都沒了?!?/br>
    然后滿城哭聲一片,聲音之大,震耳欲聾。令主不明白怎么會捏出這么一幫沒出息的,“我不在,你們就不能自力更生嗎?”結(jié)果扯大嗓門的怒吼,還是被聲浪吞沒了。

    大管家從臺下爬上來,抓住了令主的褲腿,“主上……”

    “照柿啊,”令主蹲下來,湊在他耳邊叮囑,“本大王不在,你要好好帶領(lǐng)全城?!?/br>
    大管家說不,“屬下的徒弟完全能夠代替我管理全城,我要追隨主上,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令主很為難,“我比較信得過你……”

    大管家的臉上顯現(xiàn)出了固執(zhí)的痕跡,“主上別忘了,您欠著我六百八十年的工錢,因為數(shù)額龐大,屬下必須跟著您。”

    這下令主沒有對策了,雖然他連命都是他給的,但令主是個比較正直的人,一向把偶看成獨立個體,而不是他的附庸。債主追著跑,天經(jīng)地義,令主沒辦法,只好點頭答應(yīng)。

    “有事說事,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绷钪髡癖垡缓簦紓兘K于安靜下來,等他給出個大家可以接受的方案。他的目光掃過那一張張滿懷期待的面孔,慈愛地一笑,“我會經(jīng)常給你們寫信的。”

    就這樣?偶人們集體傻眼。再想大哭,月臺上忽然放射出萬道金光,光的最中央,藏臣箭徐徐降落,停在令主面前。令主單調(diào)沉悶的黑袍像冰雪一樣消融,褪盡后露出精壯魁梧的體魄,和驚艷叢生的面龐。倏忽一個轉(zhuǎn)身,幻化出最華美的衣袍,發(fā)上的纓穗伴隨凌空的烏發(fā)翻飛,那烽火璀璨的寶相,令所有人不敢逼視。

    令主不是老妖怪,眾偶松了口氣。然而得見令主的真容時,便是他與魘都告別之日。大家來不及贊美他,他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灰蒙蒙的天宇盡頭,徒留滿城的偶人,如喪考妣,痛斷肝腸。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進(jìn)行到這里,該換地圖嘍,依然還在的小伙伴們,嘴一個~~

    其實之前大家都猜出來了,令主是麒麟,因為另一本玄幻《潛鱗》寫的是龍,這本就寫他的近親了。包括之前無生的評論里點到明玄的小字叫伏麐,確實是我藏的梗,“麐”是麟的繁體,意思就是麒麟。

    有小伙伴說想到《十二國記》,麒麟護主本來就出自中國,西晉杜預(yù)的《春秋左傳·集解》里說:“麟者,仁寵也,圣王之嘉瑞也”。韓愈的《獲麟解》里也有寫到,“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麟為圣人出也?!薄!妒洝肺覜]有看過,寫到這章特意去百度了十二國記里的黑麒麟,令主的身世應(yīng)該是沒有撞上。黑麒麟的資料,我是從這個帖子里找來的 給大家看一下。近期被碰瓷碰怕了,覺得還是解釋一下比較好,以免造成誤會。

    人的愛情需要錘煉和升華,妖的世界應(yīng)該也一樣吧!有點挫折是為更好的鞏固,最終也會守得云開的。后期大概會延續(xù)之前歡快的基調(diào),但不保證沒有虐點,甜甜虐虐,循環(huán)往復(fù),到結(jié)尾大寫加粗he,請放心。

    ☆、第 55 章

    很大的流水聲, 仿佛萬丈高空奔涌而下, 撞擊地面,連腳下的土地都在顫抖。臉頰枕著石板, 背后貼著山巖,無一處不在共震。她艱難地翻個身,發(fā)現(xiàn)自己能動了。大口的喘氣, 終于從地獄里爬上來似的, 到現(xiàn)在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想不明白,怎么會做那么可怕的夢,余悸一直纏繞心頭, 心臟陣陣收縮,慌張,口干舌燥……她困難地吞咽,嘗試慢慢放松自己。好了、好了, 手腳有了知覺,她想自己一定是給魘著了,也或者是因為日有所思。無論如何, 醒過來就好,她一度很害怕, 怕自己再也見不到白準(zhǔn),怕自己不能完成和他的約定了。

    天已經(jīng)亮了吧?她應(yīng)該躺在重席上, 昨夜忙到很晚,沒有回床上……眼皮千斤重,要掀起來, 居然花了她好大的力氣。奇怪,她暗暗嘀咕,為什么觸目的屋頂黑洞洞的,是嶙峋的巖壁?她心頭作跳,身上卻變得輕松。站起來四顧,極度陌生的環(huán)境,一時讓她如墜云霧。

    巨大的平臺,切割出無數(shù)方形的池子,一個連著一個工整地排列。她身處的位置,是縱橫交錯的堤壩中的一道,堤壩兩掖碧波蕩漾,厚重的水底有陰影飛快掠過,像空中的飛鳥。她有些忌憚,向后退了半步,堤壩很窄,又邁到了另一方水池的邊緣。她收勢不住險些摔下去,揮著兩手好不容易平衡住,忽然轟地一聲,碧水翻起了半人高的浪,有東西從池底竄了起來。無方悚然,料想應(yīng)當(dāng)是個怪物,然而卻是一張美麗卻懵懂的臉。她耳飾明珠,海藻一樣的長發(fā)用珊瑚別住,好奇地仰面望她。無方打量她,她有飽滿的額頭和略顯青灰的皮膚,她的唇是粉色的,一雙貓般的眼睛,面對兩壁火光的刺激,縮成細(xì)細(xì)的一線,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

    無方知道,這是五十洲的鮫人,曾經(jīng)生活在寬闊的水域里。風(fēng)雅的公子和小姐們,夜間在水榭上吟詩酬唱,鮫人便在水里靜靜遠(yuǎn)望。上次他們?nèi)パ╊D山,也見到有鮫人趕來共赴盛宴。五十洲的鮫人和南海鮫人不同,他們熱情奔放,也更自由灑脫。

    “你……”她看看四周,“為什么會在這里?”

    問完了覺得好笑,自己不也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這里嗎。

    鮫人不說話,大多數(shù)鮫人的舌系帶和舌尖粘連,他們欠缺說話的能力。無方以前沒有和鮫人打過交道,但知道有例外,希望能從她口中探聽到些什么。很可惜,她不是那個例外,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無方有些失望,覺得自己可能闖進(jìn)了鮫人的世界。結(jié)果她的兩手忽然從水中抬起來,攀住了池子的邊緣,指間有蹼膜,腕上有鎖鏈。無方怔了下,心里的恐懼愈見碩大,不能再停留了,她退后些,在鮫女的視線里跑向堤壩盡頭。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外面有打鐵的聲響。平臺的兩旁石壁上插著火把,那火把發(fā)出的光是藍(lán)色的,光到之處,一切詭譎莫測。高一腳低一腳向前奔跑,細(xì)碎的沙礫硌痛她的腳底也顧不上。走過一個漆黑的通道,前面有天幕發(fā)出的微光。她隱約看見了希望,料想快要走出去了。暗藍(lán)的穹頂?shù)痛梗曇霸絹碓介_闊,明明一腳就能逃出生天,她卻剎住了。也慶幸這一頓,停下來后嚇出一身冷汗,因為再進(jìn)半步,腳下就是無底深淵。

    她茫然四顧,忽然感到無邊的絕望。這究竟是哪里?仿佛一座大山被掏空,她在大山的肚子里。她視線能及的,是繞壁而建的屋舍,和崖壁上千千萬萬人為開鑿的孔洞。她想起雪頓山上的太瓏客棧,也是依傍著山體造成,但看這里的光景,應(yīng)當(dāng)和雪頓山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她甚至不敢確定,究竟還在不在梵行剎土上。

    應(yīng)當(dāng)鎮(zhèn)定下來,她強自按捺,盤腿坐在洞口勻了呼吸,摸摸腕子上,不知何時連金鋼圈都不見了。抬頭看,天上沒有星辰,只有圓圓的一片幽藍(lán),一時有種身在井底的感覺。

    夢還沒有醒嗎?她掐了自己一把,很痛。所以先前長安街頭的盛景,和麗水之上的舞姬殺人案都是真的。

    她一瞬頭痛欲裂,只有振作起來才能走出去。好在她夜視的能力不錯,沒有光照也可以找到出路。這山洞邊緣有一條很窄的棧道,踩上去吱扭作響。她試了試,尚且能夠承受她的體重。順著它往下,下到寬闊一點的長廊上,廊子倒是結(jié)實的,腳下總算有了牢靠的感覺。

    她邊走邊思量,以目前的情況看,自己來到這里不是無緣無故。鮫人被鐵鏈鎖住了,她呢,也許同樣是人家的戰(zhàn)利品。但幕后之人究竟是誰,為什么任她逃跑不加以阻攔,真有點說不過去。她想不通的事太多,暫且拋到了腦后,現(xiàn)在只要從這里出去。因為不知今夕何夕,她害怕耽誤了和白準(zhǔn)成親的日子,又要讓他傷心。

    想起白準(zhǔn),她很想哭,自己孤伶伶漂泊在這里,不知他會不會察覺,會不會來找她。

    她抱著兩臂匆匆向前走,終于前面有住戶了,檐下掛著燈籠,門上插著艾草和菖蒲,這里也過端午節(jié)。她升起一點希望,走進(jìn)檻外菱形的光帶里,屋內(nèi)兩個穿粗布衣的人背對著門坐在桌前,看樣子是在吃飯。

    她輕輕打了聲招呼:“請問……”

    屋里人的反應(yīng)略顯遲緩,半晌才直起身來。然后回頭,那五官讓她吃了一驚,他們只有一只眼睛,長在眉心的位置,呆呆的,怔怔的,面無表情。

    無方一瞬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雖然自己是煞,但看見他們碗里裝著的生rou和臟器,依然忍不住一陣惡心。

    可是不能顯露出來,要盡量裝得平常。她笑了笑,“我初來貴寶地,走迷了,想打聽一下,這是什么地方?”

    屋里的兩個人走過來,頭上插花的女人面部表情終于有了點變化。她擠出一個微笑,滿口尖牙立現(xiàn),“這是羅剎鬼國,姑娘從哪里來?”

    無方糊涂了,羅剎鬼國在妙拂洲,早就被蓮師收服,怎么又來一個羅剎國?她茫然應(yīng):“我從鎢金剎土來……這里難道是妙拂洲?”

    羅剎女說不是,“這是妙拂洲外小世界,用以安置我們這些人。”

    她所謂的他們這些人,應(yīng)該指的是不愿被度化的低等羅剎。羅剎也分三六九等,比如冥后,長得美艷嬌俏,她是最成功的羅剎女。當(dāng)然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樣完美,長殘了的,就如面前兩位,另一只眼睛不翼而飛了,也沒什么可奇怪的。

    男剎咽了口唾沫,喉頭咕地一聲響,遲遲回手指了指桌上,“要不要一起吃兩口?”

    她忙擺手,說不必,“我吃過了來的?!?/br>
    羅剎食人,她一直知道。起先是沒有料到他們在妙拂洲外又建了一個世界,貿(mào)然上門問路。待他們轉(zhuǎn)過頭時,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做錯了。在他們眼中,她的身體是極大的誘惑。她感覺到危險,但不能轉(zhuǎn)身就逃,逃了會引發(fā)他們捕獵的欲/望。別看他們現(xiàn)在訥訥的模樣,羅剎又名速疾鬼,他們能地行,能飛空,論起速度來,誰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她慢慢退后,臉上依舊掛著笑,“謝謝二位替我解惑,多有打攪,真不好意思?!彼攘吮仁?,“你們繼續(xù)用飯吧,我告辭了。”

    兩只羅剎微笑著,大嘴里的尖牙伸長了半分。她走得輕盈,女羅剎目送她,兩眼幾乎釘在她背影上,喃喃說:“她聞上去好香啊,你聽見她的喘氣聲了嗎,活生生的!還有她的血,流得多歡快……我可以拿它做血豆腐,保證讓你打嘴不放。”

    于是男剎回頭看了眼碗里的rou,那rou是死rou,五天前從外面擄回來的一個中年和尚的,rou質(zhì)粗老不說,還有點餿。他舔了舔唇,“可她是個煞,煞可不好對付。”

    “我們兩個,打不過她一個?”女羅剎善于分析,相當(dāng)有頭腦,“而且她明顯落單了,連這是哪里都不知道,一看就是外鄉(xiāng)人?!?/br>
    欺生這種事,做起來最稱手了。男剎嘿嘿笑,“我要吃香酥乳?!被厣韽膲ι险滤母樱庖槐木鸵烦鋈?,被羅剎女一把揪住了。

    他不解地問她,“怎么了?”

    羅剎女示意他看周圍,“動靜太大,rou就不夠分了。先跟著她,等她走下去,我們再動手?!?/br>
    “萬一被人劫胡呢?”

    羅剎女的獨眼狠狠瞪他,“你以為她見過了我們,還會再向別人問路嗎?”

    男剎恍然大悟,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沖她齜牙一笑。羅剎女看見他牙縫里的腐rou,鄙夷地別開了臉——現(xiàn)在的世道,男人真是不如女人了。

    那廂無方走得很急很快。莫名遇到的所有事,都讓她消化困難。妙拂洲外小世界,從來沒有聽說過。為什么她一覺醒來,會到了這里?難道她果真在夢里殺生,被佛祖打下十八層地獄了嗎?

    她心里惶恐,又不敢聲張,這是羅剎的世界,一個閃失就會面臨被圍攻的困境?,F(xiàn)在金鋼圈不在了,她只能靠自己摸索,才能走出這個鬼地方。她幻化出黑色的斗篷,把自己從頭到腳罩住。心里空落落的,很想念令主。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再見,如果能,要把這番際遇講給他聽,他這么記仇,一定會來把這里連鍋端了的;如果再也見不到……那就把自己變成他,假裝他一直在身邊。

    她抓緊了領(lǐng)口匆匆前行,從羅剎居所前經(jīng)過,眼尾掃見那些鬼魅紛紛看過來,還好,除了剛才那兩只,沒有新的羅剎加入。棧道盤旋,向上無門,只有向下。反正不能留在這里,這里是羅剎的聚集地,萬一斗起來,她勢單力薄,勝算全無。

    萬籟俱寂的時候,聽力便出奇敏銳,她聽見身后腳步聲離得越來越近,也做好了準(zhǔn)備決一死戰(zhàn)。卻沒想到,途徑一個洞口時,忽然從里面伸出一只手來,把她拽了進(jìn)去。她驚得幾乎尖叫,被人一把捂住了嘴。洞門外那對羅剎夫妻出現(xiàn)了,她問路時他們還穿著衣裳,丑是丑了點,至少有個人樣?,F(xiàn)在腰上只圍一圈布,男的瘦骨嶙峋,女的胸脯高聳,不同的體形,同樣長到比例失調(diào)的雙腿。男的嘀嘀咕咕“怎么一眨眼就不見了”,女的氣得哧哧喘,掄起手里狼牙棒一指,“追!”

    兩只羅剎箭矢一樣,照著他們認(rèn)定的方向急馳而去。緊貼巖壁的無方見他們走遠(yuǎn)才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問救她的是誰,那人拽著她朝洞xue的更深處疾走,她甩又甩不脫,朦朧中見他一身黑袍,看身形似乎是令主。

    “阿準(zhǔn),是你嗎?”她幾乎要哭出來,另一只手拖住他的衣袖,切切問,“是不是你,你回答我?!?/br>
    可是他不說話,腳下走得更急了。她心里沒底,一再追問他,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無方一頓,側(cè)耳聽見驚天動地的腳步聲又轉(zhuǎn)了回來,她感覺煩躁,不愿意再躲避了。既然這山洞夠深,只要手腳俐落,應(yīng)當(dāng)不會引起其他羅剎注意的。

    她豁出去了,轉(zhuǎn)身擺出格斗的架勢,黑袍褪盡,白衣獵獵迎風(fēng)相向。這千年來她沒有開過殺戒,現(xiàn)在既然不再執(zhí)著于修行,那么就沒有事是她不能干的。

    她清喝一聲,十指化成利爪,追趕來的那對羅剎夫妻看見幽光中央徒然出現(xiàn)一個白衣厲鬼的形象,居然嚇了一跳。瞇著獨眼細(xì)看,那煞暴走啦,兩眼血紅,要吃人似的。他們收住腳詫然對望,男剎問:“來不來?”

    羅剎女有點猶豫,順便一瞥,發(fā)現(xiàn)黑暗中還有個人影,她嘿了聲,“鮮rou!”

    于是男剎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打算沖黑袍鮮rou下手。他嘴里喊著“哇呀呀”,尖牙暴漲出三寸長,甩開四肢就撲上去。結(jié)果對方只用了一掌,就把他劈倒在了地上。

    倒地后的男剎大張著獨眼,牙齒稀里嘩啦全碎了,羅剎女瞠目結(jié)舌,再也顧不上鮮rou不鮮rou了,把狼牙棒往腰間一別,叉起男剎就把他拖走了。

    一場戰(zhàn)斗一掌終結(jié),擺著架勢的無方忽然發(fā)覺自己的雄心有點多余,訕訕收了功。他又來牽她的手,她順從地跟他走,山洞深處和她想象的不一樣,沒有變得更黑,反倒透出星光來。原來這山洞是個通道,通道的另一頭,連著外面的世界。

    一腳踏出來,再也聞不見腥臭的味道,空氣清冽又純凈,她想自己終于回到陽世了。

    她在這世上沒有親人,大概除了瞿如,就只有令主還記掛她。這么多的離奇和兇險,讓她心力交瘁。以前在無量海邊清閑地坐診替妖鬼看病,何嘗想到自己會深入這種地方。相較起來梵行剎土一行,簡直就像游山玩水,充滿了平順和安定。

    她劫后余生,慶幸不已,抱住了他的手臂,長出一口氣,“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br>
    那條手臂僵了下,倒并未抽出來,低低的嗓音里滿含無奈,“師父,你好像認(rèn)錯人了?!?/br>
    ☆、第 56 章

    “你……振衣?”她倉促松開手, 為剛才認(rèn)錯了人, 感到一陣尷尬。

    但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不可思議了,難道已經(jīng)不在三千世界內(nèi)了嗎?她找遍剎土都沒能掏挖出來的人, 最后居然出現(xiàn)在這里。這是否是種預(yù)兆,她會像他一樣下落不明,可能再也回不到梵行剎土了。

    她的心往下沉, 哀于現(xiàn)狀的被動, 又對一切感到懷疑。一個曾經(jīng)向她捏造背景蒙騙她的人,值不值得信任,很難說。況且這地方太古怪了, 以目前混亂的狀況來看,她甚至無法判斷面前這人的真?zhèn)?。所以反?yīng)太過激烈,絕不是明智之舉,她只是表現(xiàn)出了微微一點納罕, “我找了你好久,能想的辦法也都想了,一直沒有你的下落。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對她迅速撤回手的態(tài)度隱隱感到失望, 但還是勉強擠出個笑容來,“里頭的因果, 說來話長……羅剎鬼國只有永夜,沒有白天, 我不知道自己來了多久,找不到出路,也沒有一個能說話的人。先前聽兩個鬼族議論, 說水獄又有了新的活口,我本想去看看的,沒想到半道上遇見了你?!彼f完,兩手緊緊扣住她的手臂,身體也卑微地躬了下去,“師父……能再見到你,我真是……太高興了。我已經(jīng)快要堅持不住了,如果沒有人出現(xiàn),我可能真的要瘋了?!?/br>
    他的話,她姑且也就一聽罷了??纯此闹?,荒煙漫草無邊無際。再回望來時路,只看到一面崖壁高聳入云,那山崖是沒有任何棱角的,像一面光滑的墻,無盡向上延伸,把天一分為二。

    她開始飛快回憶,九山八海中是不是有這么一座山,可惜想了一圈,毫無頭緒。垂眼打量他,他似乎陷進(jìn)找到同伴的慶幸里無法自拔,沉甸甸的份量壓在她臂膀上,她輕掣了下道:“我對你失蹤的前因后果很好奇,那天婚禮的經(jīng)過,你能詳盡同我說一遍嗎?”

    他逐漸冷靜下來,找了個平坦的地方讓她坐。因為羅剎太多,不能點火取暖,兩人便抱著膝頭,像兩個落難的孩子。

    他勻了口氣,慢慢說:“我頂替你上了魘都的花轎,進(jìn)城后不久就被識穿了。白準(zhǔn)下令把我關(guān)進(jìn)柴房,我以為麓姬會帶人來救我,可是等了很久,都沒能等到。后來聽見外面sao亂起來,本想找機會逃出去,無奈有偶把守。等了一會兒,嘈雜聲到了門前,我想總算有救了,誰知道忽然挨了一悶棍,等醒過來,就在這里了。”

    其實說和沒說沒什么大區(qū)別,無方靜靜聽著,心思卻飄到了那句“關(guān)進(jìn)柴房”上。

    那個打腫臉充胖子的老妖怪,聯(lián)合璃寬茶把自己的牢獄說得多么高大上,什么天牢,什么寒淵,沒想到就是一間柴房!混帳東西啊,如果不是遇見振衣戳穿,她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簡直又好氣又好笑,做城主能做到他這個份上,真有些心酸。他就是個老實人,老實人想做霸主,難度很大。他又想給自己貼金,又做不出傷天害理的事來,最后只能靠虛張聲勢豎立形象。

    她想起他,忍不住笑起來,如果當(dāng)初認(rèn)命嫁給他,就沒有今天的波折了,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很快樂地和他生活在一起吧!她不嫌他窮,不嫌他負(fù)擔(dān)重,可以和他一起養(yǎng)活整城人??上О?,恐怕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振衣見她無端發(fā)笑,古怪地叫了聲師父,“你怎么了?”

    “哦……”她整整臉色說沒什么,“究竟是誰把我們擄到這里來的,你知道嗎?”

    他沉默下來,半晌才道:“其實我當(dāng)初入師父門下,隱瞞了自己的身世。我以前在鶴鳴山學(xué)藝不假,因為我一出生,我母親就死了,父親唯恐我不祥,在彭祖跟前發(fā)愿,讓我做了十八年的俗家弟子。我的真名,并不叫葉振衣,葉是我母親的姓氏。我是中土皇族的皇子,叫明玄。在流浪閻浮之前,我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回到原來的位置,現(xiàn)在看來……”他苦笑著搖搖頭,“我想盡辦法試圖逃出去,可每次都失敗,我根本找不到離開這里的法門。這地方是羅剎王的庫房,所有他覺得有必要的東西都收藏在這里,起先是我,然后是你?!?/br>
    無方蹙眉,心底一片驚濤駭浪。他的名字已經(jīng)和墮落生冊對上了,看來這點是無誤的,那么接下來就是更大的難題。

    “中土前兩天有新帝登基,新帝叫明玄,可這個明玄不是你?!彼f得極慢,目光細(xì)細(xì)在他臉上流連,“明玄是光持上師的意生身,我搞不清楚這個意生身究竟是你,還是現(xiàn)在君臨天下的那位?!?/br>
    他知道她懷疑,略頓了下才道:“是我。正因我是意生身,他才不能殺我,所以要關(guān)到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來,讓我永世不能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