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她雖然自幼識文斷字,打小通透聰慧,對著每件事情都有著自己的看法及堅持,但卻對那男女之事知之甚少。她所有接觸過的男子無外乎是莊子里那幾家子,陵隱寺的那些小和尚們,余下的便是這沈家的小廝及主子們呢,當(dāng)然最多的還數(shù)那日日隨身伺候地沈毅堂呢。 只是那時候她年紀(jì)尚小,那沈毅堂雖偶爾喜歡使喚她,但并無不妥的舉動,她雖對他多有避諱,但更多是畏懼的緣故。后又加上那沈毅堂常年在外,極少回府,漸漸地便卸下了心房,整日與那莞碧jiejie二人一同打理著這個書房,倒也清閑自在。 其實此番她并非毫無察覺,打從這次見到那沈毅堂后,便感覺有些怪異,總覺得無論走到哪里始終都有道目光如影隨形。只那沈毅堂向來如此,本就是個風(fēng)流倜儻的性子,素來喜愛調(diào)笑戲謔一番,便跟著院里的丫鬟也是有說有笑的,倒也并未完全放心上,只以為自己多慮了。 倒是后頭她無意的話語引得他情緒有異,這件事情讓她心有余悸,便是一整晚都有些惶恐不安,以至于到后來沖撞了他,被撞進(jìn)了他的懷里,她也是彷徨在先,直至那沈毅堂緊摟著她不放,這才開始忌憚恐慌起來。 若是那沈毅堂心里頭不痛快,何苦非找著她尋求慰藉呢,他的后院個個花容月貌,溫柔可人,何處不是溫柔鄉(xiāng),想到這里,春生心中一緊,又憶起那夢里的情形,直面色發(fā)白,心中發(fā)顫。 這深宅后院的女子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她最是清楚不過了,一屋子鶯鶯燕燕圍著一個男人打轉(zhuǎn),整日勾心斗角,貌合神離,這樣的日子如何是個頭呢。 且觀三年前,不過短短數(shù)月,那林氏便慘遭喪子之痛,后大病半年,變得氣結(jié)郁思,整個人由一朵盛開的花朵迅速枯萎凋零了,至今未曾復(fù)原。又觀那正房太太蘇氏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朝悲憤過度,上吊自盡,命懸一線,好不容易被救回,到底心灰意冷,回了那揚州娘家修養(yǎng)身心。 這些皆是那世家大族后院的主子們,看似光鮮尊貴,榮華富貴磅身,錦緞玉器在側(cè),整日丫鬟婆子環(huán)繞,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金貴日子。卻不知,稍有不甚,就落得那萬劫不復(fù)的下場呢。 又說那些看似恭敬的下人們,個個吹噓拍馬,爾虞我詐,詭計多端,她原本就冷眼瞧著,只當(dāng)自個是個局外之人,半點不想牽扯進(jìn)去。 這在府里的丫鬟,到了年紀(jì)方可放出去嫁人,或者由著主子給發(fā)配了,她原先還想著只等自己到了年紀(jì),便回去一輩子陪著父母弟弟不再離開了。如若嫁人,那也不能嫁得太遠(yuǎn),得挨著父母時常可以回去走動,若是沒有嫁人,便想著屆時可以跟著那歸逸大師一起外出游歷,體驗世間百態(tài)。當(dāng)然這個世道對女子有著一定的約束,后者那個想法興許有些不切實際,卻不影響她私下描繪。 只是未曾想到,此番似乎招惹上了那才回來的沈毅堂,想到那沈毅堂灼熱的眼神,又憶起那夢里嚇人的畫面,春生不由打了個寒戰(zhàn),心道:那沈毅堂該不會是真瞧上我了吧? 想到這里,春生不禁不寒而栗,她印象中的歸宿該是父親陳相近與母親林氏那般平平淡淡卻以沫相濡的生活,雖是粗茶淡飯,布衣蔬食,但日子簡單平靜,溫馨幸福。她從未想有朝一日會被陷入這深宅后院之中,與那么多女人一起爭搶著一個男人,更何況還是沈毅堂那樣一個風(fēng)流多情的男人,縱使旁人皆是磕破了頭皮想要攀上這富貴枝,她卻是恨不得避而遠(yuǎn)之地。 春生心中非常憂慮,這才知道原來母親林氏想方設(shè)法的想將她領(lǐng)了出去,擔(dān)憂的并非府里這錯綜復(fù)雜的宅門詭計,而是提防著被主子提拔收用的這一處風(fēng)險啊。 春生的心情一時變得無比的沉重,她本就有些害怕那沈毅堂,且她日日待在書房里伺候,整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若是那沈毅堂果真對她存了心思,她將如何拒絕。她不過是一屆柔弱女子,在這座府里頭,本就是供主子們隨意驅(qū)使吩咐的奴婢,身份低微卑賤,如何能夠與那掌控著她們生殺大權(quán)之人抗衡呢? 春生手腳發(fā)涼,正在此時,只見那香桃給她倒了杯水坐在她的床邊,大眼睛忽閃著,只疑惑的瞧著她,道:“春生,你生病了么,你的臉色很不好看?!闭f著又摸了摸她的額頭,驚訝道:“呀,好涼!” 春生強笑著道:“我無礙?!庇钟X得嘴里發(fā)干,順勢接了香桃遞來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香桃只狐疑的看著春生,道:“要不你還是歇一會兒吧,我去找歸莎jiejie替你告假?!?/br> 春生昨日才從家中回來,怎好意思再次告假,她看了下時辰,覺得不早了,只擺擺手道:“小香桃,我無事,只昨晚有些沒睡好,今兒精神不濟,你不必憂心?!?/br> 說著便掀開了被子準(zhǔn)備起身,卻感到身子有些異樣,她回身一看,便看到那淺色菱花床單上染了一抹扎眼的鮮紅。 香桃驚呼道:“呀,春生,你受傷了,你看,你快看,你都流血了?!?/br> 春生被那香桃大呼小叫驚得心中一凸一跳凸的,待一反身,便瞧見后頭那白色的褻褲上也染紅了一片。 春生一愣,原來是她來癸水呢。 這是春生的初潮,雖她之前未曾經(jīng)歷過,但母親林氏曾與她細(xì)說過,倒也很快反應(yīng)過來了,只壓下了心中的驚慌,對著香桃道:“香桃,你悄悄地將蝶依jiejie喚來,就說我有事找她幫忙?!?/br> 又看著香桃受驚的神色,便扯笑安撫道:“我沒有受傷,這是來癸水呢,每個女子都要經(jīng)歷的,來癸水便代表咱們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你到時候也會要經(jīng)歷的,莫要驚慌?!?/br> 春生細(xì)心的與香桃說明,香桃仍然將信將疑,只小心翼翼地問她來癸水了疼不疼,又立即道:“我去喚蝶依jiejie來救你!” 說著便立即跑了出去。 春生強笑了笑,感覺手腳冰涼,小腹隱隱墜痛,便又拉開被子重新躺了進(jìn)去,只倚靠在床榻上,心里一片復(fù)雜。 母親說過,女孩兒來了癸水便是長大了,這原是喜事一件,代表著吾家有女初長成,可是春生只覺得有些困擾,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在里頭。 待那香桃出去沒多久,便見有人推了門進(jìn)來,她心道怎么這么快,待探著身子過去瞧,卻發(fā)現(xiàn)進(jìn)來的人竟是那蝶艷。 只見她打扮得光鮮亮麗,上身穿了件桃紅色對襟褂子,下面水綠裙子,頭上插著一支赤金金釵,手腕上套著赤金纏絲鐲子,臉上涂著厚厚的粉脂,全然照搬著那襲云jiejie的裝扮打扮著,端得金貴氣派,只這樣一身打扮用在二等丫鬟的身子上,只覺得莫名的招眼。 蝶艷捏著帕子走了進(jìn)來,視線在屋里打了個轉(zhuǎn)兒,落到了春生床上,見春生還窩在被窩里,便捏著嗓子道:“喲,我還真是看走眼了,小小年紀(jì)能耐倒是不小,竟然纏著爺在書房里待了一整日,怎么著,這就開始擺譜了不成?” 春生一見這蝶艷便知沒甚好事,這斗春院里哪個不知道這蝶艷對那沈毅堂有意,平日里總是一口一個“咱們爺”,生怕別個不知道她那點心思,后又聽到說她被那沈毅堂收用了,不定什么時候得提了做通房呢,是以,院子里的丫鬟們對她多是咬牙忍讓。 這蝶艷素來為人尖酸刻薄,若是讓她知道了那沈毅堂對她存了心思,指不定怎樣刁難她了,春生心中煩躁,卻不得不耐心與之周旋,只裝作不知其意,疑惑道:“jiejie這是何意?請恕meimei愚鈍,一時不曾聽明白。” 蝶艷不陰不陽道:“你甭在我跟前裝蒜,莫以為我沒瞧見,也不知道是誰昨個兒三更半夜巴巴地攔著爺?shù)牡溃缱饕桓背蓱z的模樣想要勾搭主子爺呢。”說著便冷笑道:“小小年紀(jì)就背地里使了花樣勾引爺們,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重?!?/br> 春生抵死不認(rèn),只喊冤道:“jiejie誤會了,我豈敢做出那等腌臜之事,昨兒個爺瞧見我身子不適,便打發(fā)我早些去歇息,以免誤了今日的當(dāng)值,哪里是jiejie嘴里所說的勾搭啊,不信jiejie可以親自去問爺,爺那樣的人物豈是我這等丫頭敢肖想的?。 ?/br> 蝶艷昨日之事并未親眼所見,不過是見那小丫頭生得礙眼,又瞧見那沈毅堂對她關(guān)懷備至,是以一時嫉恨在心,此翻見這小丫頭言之鑿鑿,又見她臉上發(fā)白,確實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一時話到了嘴邊上又給吞咽了回去,只冷聲警告道:“我不管你心中藏了什么壞心思,只從今日起且皆給我收起來,不然——”蝶眼瞇著眼一字一句道:“往后這日子可沒那么好過呢!” 蝶艷說完便斜眼瞅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出了屋子。 第66章 流血 春生心中苦笑,瞧,這會子還沒怎么著呢,便有人上門告誡,若是當(dāng)真有個什么,那還如何安生得了。她并非是懼怕那蝶艷,只是小人難纏,若是被這種人盯梢上了,就如同吞了蒼蠅似地讓人怪惡心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春生心里這樣與自己說。 又過了會子,便見那蝶依手里拿著個小布兜進(jìn)來了,后邊跟著香桃那個小尾巴。蝶依一進(jìn)來便抿著嘴看著春生直笑,都瞧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蝶依坐在春生的床榻邊上,打開了小布兜,從里邊拿出幾塊布條對春生耐心解說道:“這個是月事帶,是我新縫制的,改明兒我手把手的教你?!闭f著便教春生怎樣使用,需要注意什么事宜等等。 春生聽的有些不好意思,蝶依說的也有些羞澀。 只那香桃睜大了眼睛跟在后邊津津有味的聽著,大眼忽閃忽閃的。 蝶依說完便拉著春生的手道:“真好,咱們的小春生如今也長大了?!闭f著便頓了頓道:“咦,手有些發(fā)涼,你今兒好好躺下休息,這頭幾天興許會有些不適,待過幾天便好些了,我到廚房去找周婆婆讓她給你熬碗rou粥喝去!” 春生忙拉著蝶依的手搖頭道:“jiejie不必去了,我得起了,今兒個還得去書房打掃了,現(xiàn)在估摸著莞碧jiejie一個人去了,我怕她丟不開手?!?/br> 蝶依拍了拍春生的手道:“你就安心躺著吧,這頭幾日得在床上躺好,不然往后落下了腹痛的病癥可就不好了,再說了···”說到這里,蝶依捂著嘴打趣道:“爺都放話了,允你身子好了之后再去當(dāng)值!” 春生以為聽錯了,臉上一呆,喃喃道:“爺怎么知道了···” 蝶依指著后頭的香桃道:“還不是這個小妮子,火急火燎的跑過來喊我救命,這不恰好被爺聽見了。” 春生臉一白,魂不守舍的問道:“jiejie今日上午不是休值么?!贝荷蛉丈挝缁貋頃r便遇到了蝶依,聽她說今日休憩的,是以才會讓香桃去尋她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