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蘇媚初起來后,大家有條不紊的端茶倒水,洗漱伺候,思柳吩咐廚房傳晚膳,直至用完晚膳復又歇了,當日并未召見任何人,于是無人能得以在主子跟前露臉。 直至第二日一大早,世安苑老夫人跟前得力的林嬤嬤領著兩個丫鬟親自而來,并將沈家的一應賬本名冊皆給帶過來了,老夫人將沈家掌家權(quán)交到了蘇媚初手中。 當年沈家一家子在京城生活之際,沈家家權(quán)自是落在了大房正房謝氏手里,謝氏乃是高門嫡女,儀表端莊,賢良淑德,又頗為精明能干,將沈家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條。只后因老太爺出仕返鄉(xiāng),二房一并跟隨,又加上三房并無正房,四房經(jīng)年在外,五房尚且還未曾娶妻,是以,以往,這沈家祖宅的掌家權(quán)暫時落到了二房正房吳氏手中。 只因這吳氏性子尖酸刻薄,又歷來小氣潑辣,還有些貪財斂財,老夫人看在了眼里,但念其并未掀起什么大的風浪,便也隨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她去,只在行事過頭之際敲打一二。那二房乃是庶出,吳氏雖是正房,到底身家矮了一截,又歷來忌憚老夫人,倒也不敢過于張狂。 三年前,自那五房蘇媚初嫁到沈家以后,老夫人看她年幼,又尚且天真不經(jīng)事,并未曾直接將家權(quán)放到她的手中,只讓其在吳氏跟前先打打下手,又派了得力的嬤嬤指導一二。只因當時那蘇媚初志不在此,一心撒潑耍賴,日日拘在五房院子里鬧騰,便將這管事的權(quán)利給撂到一邊去了。 此番,老夫人瞧著那蘇媚初仿是進益不少,便直接將家權(quán)交由她了。一方面,許是算作補償,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能夠讓她在沈家更快的立足。 若說這蘇媚初此番回府算是在沈家投了一顆響雷的話,那么此后由她接手掌家直至后來將一整個大宅打理的有條不紊,地位甚至一路越過了吳氏,成了整個沈家后院僅次于老夫人及大房榭氏的存在,倒也讓府中上上下下由最開始的目瞪口呆到后來的司空見怪了,當然,此乃后話,暫且不表。 而此刻,林嬤嬤授意完老夫人的安排,又與蘇媚初閑聊了會子,她能夠明顯感覺到此番發(fā)生在那蘇媚初身上驚人的變化,若說先前那蘇媚初心思單純,又隱隱有些被寵壞了的驕縱任性,說句難聽點的,便是道一句愚昧無腦也并不為過。 這嫁做他人婦可不能像在家中做姑娘時那樣隨意了,尤其是像沈家這樣的勛貴之家,稍有不甚,便落得舉步艱難的下場。那蘇媚初原本手里握了一副好牌,上有老太爺老夫人的認可,后又有蘇家貴族做靠山,自個又是高門閨女,德才兼?zhèn)?,銀貨不缺,只不知怎地落到了那樣的下場,生生的將一副絕世好牌給拆個七零八落了。 可此刻,林嬤嬤不漏痕跡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蘇媚初,只見施施然的她端坐在那里,姿勢端莊神態(tài)嫻靜。因著林嬤嬤乃是老夫人跟前的得力老人,面上便帶了些淡淡的笑意,卻不驕不躁,不卑不亢,端得一副全然的高門貴女端莊典雅的做派。甚至其中還若有似無的夾雜著某種不怒自威的貴氣,此刻與沈毅堂身上那股凌厲氣質(zhì)竟有些相得益彰,讓一向見慣了市面的林嬤嬤也心頭一跳。 一時,林嬤嬤心中不由收起了輕視,言語間不由帶了些許交好之意,只笑著道著:“既然將東西皆交由了少夫人,老奴這便可功成身退了,少夫人閑來可以常到世安苑坐坐,老夫人跟前有些清冷,若是少夫人常能過去陪伴一二,想來老夫人定是歡喜的···” 蘇媚初聞言深看了林嬤嬤一眼,亦是淺笑著道:“有勞嬤嬤的指點,媚初定會常過去叨擾一二的,只要母親不嫌我聒噪便好了?!?/br> 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然后笑了。 一時,林嬤嬤回了,心柳私底下塞了個荷包,林嬤嬤推脫不過,便也心領神會的拿著,這便返回世安苑與老夫人復命。 林嬤嬤剛走不久后,府里各處均得到了消息,一夕之間,這凝初閣成了爭相拉攏之地。 卻說這五房后院的妾氏一大早便在外恭候著,過來給正房請安,妾氏需要伺候在主母身側(cè),每日晨醒定時向主母問安,這是最為基本的規(guī)矩。只因著往日那林氏有孕,又深得沈毅堂的寵愛,便一時為她免了,僅僅剩余那襲云一人日日過來侍奉請安。 彼時,那蘇媚初醋意橫生,所有的心力悉數(shù)放在了得寵的林月茹身上,見這襲云并不得寵,又枯燥無趣,整日像是打在一團軟棉花身上,只讓人覺得無力,平白招人厭煩,便不耐與之周旋,命她往后不要過來問安了。 只這一次卻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依著當家主母禮應遵守的禮教cao持著,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凝初閣的廳子里,蘇媚初坐在正對面的椅子上,一旁的思柳為她添茶,蘇媚初端起了茶杯,卻是未喝,只神色淡淡的打量著眼下幾人。她的視線極為緩慢的游移,落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所到之處皆是心神難安,半晌,才淡淡的道著:“皆起身吧?!?/br> 一時,話語剛落,便見眾人抬起頭來,只見那椅子上端坐了一位年輕清冷的貴夫人,襲云仔細看了她一眼,眼神一閃,輕舞則好奇了瞅了又瞅,見那蘇媚初未曾問話,均是保持著沉默,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不置一詞。 蘇媚初的視線掃過眾人,卻是最終落到了一側(cè)的玉迭身上,玉迭見狀,只垂著眼,低聲恭敬地道著:“啟稟太太,咱們姨娘身體有異,剛服了藥睡下了,姨娘怕將病氣過給了太太,特讓奴婢來與太太告假,還望太太見諒?!?/br> 玉迭話音剛落,便見襲云,輕舞等人皆是有些愣住,隨即視線在玉迭與那蘇媚初只見來回游移,意味不明。 玉迭表面恭敬,只心下卻是不卑不亢,絲毫不見膽怯害怕,只瞧見了蘇媚初此番驚人的變化,內(nèi)心深處不免為自家主子感到深深的憂慮。 大家皆以為太太會發(fā)怒,豈料她只是云淡風輕的看了玉迭一眼,淡然地問著:“你們主子身子可還好?” 玉迭微愣,只規(guī)規(guī)矩矩的回道:“多謝太太的掛念,姨娘暫無大礙?!?/br> 蘇媚初微微頷首,眾人皆是等著下文,卻見那蘇媚初忽然將目光放到了另外一側(cè)的輕舞身上,只輕啟紅唇問:“你就是此番剛來的新人?” 輕舞之前打聽到的消息,得知這位被遣送回娘家的正房太太乃是個蠻橫驕縱,胸無大志之人,又得了主子的厭棄,半點不得力,是塊扶不上墻的爛泥,豈料此番瞧見,卻是與傳聞中判若兩人。 只見她氣質(zhì)凜然,儀態(tài)端莊,行事作派,言語之間與那京城貴族間的貴太太絲毫無異,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雖容貌算不得上乘,至多算是中等姿色,卻早已讓人忽視了這一處了。 輕舞心下詫異,半點不敢輕視,只恭敬中帶著些許諂媚道:“回太太的話,妾身喚作輕舞,正是此番隨著爺打京城而來的,輕舞給太太問安?!?/br> 頓了頓又補充道:“輕舞早聞得太太大名,此番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輕舞平日里在屋子里可算是悶壞了,太太回來可好了,往后輕舞可得日日拜訪,一方面可給太太問安解悶兒,一方面輕舞——”輕舞捂住嘴輕笑道:“可是有個去處了···” 蘇媚初聞言,挑眉看著輕舞疑惑道:“府里眾多姐妹,你緣何如此乏悶!” 輕舞聞言,眼神往襲云身上飄過,似笑非笑道:“府里姐妹是眾多,可是一個兩個均是足不出戶的賢淑之人,哪里像我這等閑不住的,往后我可總算是有去處了,太太可不許嫌煩哦!” 這輕舞說話妙棋橫生,雖言語有些諂媚之意,但是并不為過,且話里若有似無的透著一絲直接敞亮,瞧著倒不像是那些藏著掖著背地里耍著腌臜之事之輩。 蘇媚初見狀,都是難得的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 輕舞詫異,隨即面上露出歡笑之色。 襲云抬眼看了二人一眼。 這蘇媚初剛回府,又授意了管家的事物,一時手頭上事物繁多,遂給各房依照登記配了賞賜,交由各自領了回去。 只按理說,這襲云乃是府里的老人了,又伺候主子爺多年,那行賞之物自是與林氏比不得,可是怎么地也要比輕舞的要厚重一二才算是正理,且那輕舞尚未開臉,怎能與她一樣呢?襲云只覺得打臉,只不知是那蘇氏是有意而為還是無心之舉,襲云一時瞇著眼暗到。 那蘇媚初隨后又召見了府里的管家,各處管事,管事婆子,直至最后這才召見了原先凝初閣的那一批老人,又將府中上下,院中上下詳細安排雷凌整頓一番,一時,府里,院里竟然有了一派新的氣象了。 第99章 香囊 卻說,甭管外頭如何血雨腥風,橫豎這斗春院里還是一派平和的,任憑那蘇媚初在府里如何大刀闊斧的進行打理,卻終究還是不能明目張膽的插手主子爺院里的事情。 其實能夠待在這主子爺?shù)脑鹤?,本身就是一份體面,只要好好地當差,便是明哲保身,不爭不斗,亦是一條好的出路。這么個淺顯的道理人人都懂,只是,這人啦,一旦有了野心,便會忍不住伺機而動,自然少不了一些個見縫插針,見誰得勢便巴結(jié)諂媚的墻頭草,那可是兩頭院子蹦跶得歡快,可謂是焦頭爛額,忙得熱火朝天,唯有盼著不是瞎忙活就是了。 而在這斗春院里,亦或是整個府里,最為清凈的便是那沈毅堂的書房了,外頭如何腥風血雨,始終都干擾不了這里的一方靜謐。 在這里,莞碧她孜然一身,一身輕便,只待到了年紀便可放出府去成親嫁人的,家里早早的幫她定好了親事,她自是不會平白讓自個陷入那等糟心的境地,在這個書房里,橫豎無須應付府里的任何人,只要精心將沈毅堂那位大爺伺候好便萬事大吉了。往后出府嫁了人,得了主子的恩典,憑著這份體面,便是往后在夫家亦可直起腰桿子甩副臉子的。 這沈家五爺院子里得力的丫鬟,那份體面,在許多人的眼里,可是得將尋常府里的千金小姐都給比下去了的。 莞碧眼不見心不煩,而春生呢,亦是隨著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然還能如何呢?多做多錯,許是,她存在的本身,于有些人的眼底,本就會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盡管她從未想過要何如在這座府里大放異彩,她不過只是想要安身立命而已,像莞碧這樣一身清閑,無憂無慮,她不過是想要到了年紀便可得了原有的自由而已啊。 莞碧與春生兩個像是心照不宣,只一如既往的如同往日般上上下下的打理著書房,半點未曾提及府里此番近況,盡管這個書房更多的時候于她而言像是一座禁錮她的地方,卻終究不得不承認,有時,亦是她無處棲身時的避難所。 那沈毅堂外出多日,許久未曾踏入書房了,許是剛回,事物繁忙,忙著四處應酬,經(jīng)常天一亮便不見了人影,待到了夜里這才匆匆回來,身上酒氣沖天。 一日大約是喝醉了,竟一時上了脾氣,又許是屋子里的丫鬟們伺候的不夠精心,這沈毅堂大半夜竟折騰得來到了書房睡了一宿,幸好這日夜間不是春生當值,不然想想可真夠讓人心驚的。 據(jù)說又有一日,那沈毅堂破天荒的在那凝初閣用了晚膳,此舉可是驚呆了府中上下,據(jù)說原本還預備要歇在凝初閣的,只因著后來那沈毅堂跟前的隨從楊二匆匆來報,說是老爺有請,在書房等著爺,這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