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你是今天第二個(gè)這么跟我說的人，你們對老爺子誤解真深，那就是一個(gè)吃飯吧唧嘴，睡覺打呼嚕，看見小美人走不動道的老頭子，……對了，他還怕老鼠，一看見就要翻白眼暈過去的那種怕。”

    阿苞下潛的動作都頓住，她看向季沁，明顯不信，一副心目中偶像形象破裂的模樣，反應(yīng)和謝沉巒一般無二。

    “對了，我聽小五說，幾百年前的典籍里，鮫人都是住在南海的，什么時(shí)候搬來東海的？”季沁終于聊了個(gè)正常的話題。

    “鮫人是南海送來東海龍宮的禮物?！卑忉?。

    “他們是龍仆了？那鮫人不與人族貿(mào)易，也是龍族在后邊搗的鬼？”

    “然?！?/br>
    “那我們除了鮫人珠，順便買些鮫綃吧，人族這些年缺貨得厲害?！?/br>
    阿苞低下頭，抬手又召來一個(gè)新的空氣罩，她用暗青色的眸子認(rèn)真看著季沁，淡淡說道：“鮫綃、鮫鱗對于人族都有大用。但是鮫人珠，只有一個(gè)用處，就是給半人半鬼的魔物重塑rou身。你家老宅的管家要這些并沒有用，只可能是受人指使。這些，你也知道吧？”

    “……我知道。”

    “你也知道是誰想要？”

    季沁笑了笑：“她要什么，我都會給?！?/br>
    阿苞側(cè)過頭：“原來又是心甘情愿?！?/br>
    “你怎么又皺眉頭啦？”

    “顯我多事，不開心?！卑?jīng)說道。她看了看前方蔚藍(lán)色的海域，拍了拍季沁腦袋，“到地方了。”

    第16章 潛龍用（五）

    敖餅盤著尾巴，窩在寬敞的蚌椅上，懶洋洋地喝酒。

    他扭頭問身邊侍奉的水族女仆：“過去幾天了？”

    “回稟龍侯大人，你回來剛九個(gè)時(shí)辰了。”

    敖餅暴躁地把杯子砸了出去，尾巴一甩就游去了漏刻那里，趴在上面看了好半天，才憤怒地咆哮了一聲：“這玩意是不是壞了？怎么過得這么慢！”

    游在龍宮周圍的小魚無辜受到牽連，紛紛被他的咆哮聲震翻起了白肚。

    幾乎是立刻，遠(yuǎn)在龍宮主殿的他的兄長敖滿，用一聲比他更有威懾力的龍嘯壓制住了他的咆哮，“安靜！”

    “呸！”敖餅甩了甩尾巴，繼續(xù)盤在了自己的蚌椅上?！按A了賭約，就把季沁和龍珠一起一口吞下去，我看你還能奈我何！”

    他生了會兒悶氣，悶頭大睡了一會兒，迷迷糊糊聽見了跟在他身邊的鯰魚妖在跟同伴竊竊私語。

    “真的?。俊?/br>
    “你沒看錯(cuò)吧？”

    “你們在說什么？”敖餅翻了個(gè)身，不耐煩地問道。

    鯰魚妖捻了捻須子，湊上前來：“侯爺，剛剛從鮫人海域巡邏的蝦兵說，看見了一位有真龍氣息的龍女?！?/br>
    敖餅用前爪撐起下巴：“北海還是南海的，來了也不打個(gè)招呼？”

    鯰魚妖尷尬地張了張嘴：“頭發(fā)是青色的?！?/br>
    只聽啪嘰一聲，敖餅直接跌到了地上。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只見一道青光閃過，殿中眾水妖只能隱約看見一條尾巴隱入深藍(lán)色海水里，徒留下殿內(nèi)一地被他撞飛的桌案果盤。

    ·

    季沁看著幾十個(gè)哭得稀里嘩啦的鮫人，持續(xù)懵逼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滿地的鮫人珠幾乎要沒過她的腳脖子，她覺得在這么下去，恐怕她們得被鮫人珠直接淹了，只能伸手戳了戳在一旁阿苞。

    “嗚嗚嗚小公主您受苦了啊?！?/br>
    “您瘦了，是不是外邊吃不好睡不好？要不您還是搬回來住吧，不住龍宮，住我們這里啊?！?/br>
    阿苞右手握拳，放在唇邊，輕輕咳嗽了一聲。

    剛剛有安靜趨勢的鮫人群里又是一陣大哭咆哮。

    “啊啊啊啊小公主您的聲音怎么了？”

    “小公主嗚嗚嗚嗚嗚嗚一定是外邊的海水太難喝傷到您的嗓子了，就說外邊比不上家里啊?！?/br>
    季沁頂著碩大空氣罩，憂郁地想，事實(shí)證明，即便是典籍里記載的泣淚成珠的美好生物，嗷嗷哭得眼淚鼻涕往下流的模樣，也不怎么賞心悅目。

    阿苞用手指撐著額頭揉了揉，長睫不停地顫著，一副勉強(qiáng)忍耐的模樣，她又忍了片刻，徑直吩咐：“拿二十斛鮫人珠，十匹鮫綃，二十片鮫人鱗賣給我，你們需要什么，可以告訴我，我從陸上給你們帶回來。”

    “啊啊啊啊小公主我們什么都不缺，知道您平平安安就好啦，快去，還沒聽見小公主吩咐，快去庫房取東西來?！?/br>
    魚尾人身的鮫人們飛快地忙活起來，不多會兒就將所有東西拿了過來，壘成了小山一般，一看就知道他們分量給得足得過分。季沁要給他們珍寶作為交換，被他們怒吼著拒絕。

    “小公主，敖餅殿下朝這邊過來了，您快走吧?！笔卦谕膺叺孽o人通風(fēng)報(bào)信。

    季沁和阿苞對視一眼，季沁點(diǎn)了點(diǎn)頭。

    ·

    敖餅追到鮫人的地盤，只見遍地鮫人珠滿地亂滾，一看就知道這群半人半魚的怪物剛哭了一場，他們一直跟那龍女關(guān)系極好，說不定她真的來過。

    敖餅不屑詢問鮫人，嗅著空氣中殘存的真龍氣息，挑了個(gè)方向追了過去。

    然而追著追著，他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怎么隱隱覺得那股真龍氣息里，有季家人的氣息？難不成是季沁假冒龍女，想要引他出海？她還真想要他的鱗片？

    笑話！

    敖餅嗤笑一聲，決定繼續(xù)追過去，狠狠給她個(gè)教訓(xùn)。

    約莫追了七八個(gè)時(shí)辰，他覺得有點(diǎn)不對勁，季沁只是個(gè)人，怎么可能游得這么快，翻身躍出海面，他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到陸地，海邊一片礁石上，季沁正站在那里，濕漉漉得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夜幕早已落下，星垂四野，她仿佛早早就在等他，看見他出水，還笑嘻嘻地招了招手。

    他這才看見季沁身后還站著一個(gè)人，那人個(gè)子高挑，渾身上下都被裹在一頂黑色的斗篷里，看見他騰出水面，那人不緊不慢地解開了斗篷，露出青色的頭發(fā)和蒼白的面孔，以及頭頂殘缺的龍角。

    “敖苞！果然是你！”敖餅有些吃驚，“怎么？流放一百年，你也沒有學(xué)乖？偷偷回來，是想讓我稟報(bào)兄長嗎？”

    敖苞難堪地閉了一下眼睛：“你們還是不覺得自己做錯(cuò)了？”

    敖餅亮了下爪子，目露嘲諷，“錯(cuò)？我只是詫異你還沒死。”

    敖苞勉強(qiáng)笑了一下：“本來是快死了，可惜……不能讓你們兄弟倆如愿了?！?/br>
    她輕輕前移動了一步，暗青色的光芒迅速將她包裹，光芒慢慢縮小成一個(gè)點(diǎn)，而后迅速爆炸開來，敖餅都被這股沖擊激蕩得后退了幾步，尾巴拍打著水面，才保持了平衡。

    他踉蹌地定眼一看，一條比他還要粗壯的青龍正高昂著頭，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巨大的眼睛里倒影著無邊的大海，以及小小的他。

    敖餅吃驚地向后跌倒：“這不可能，你的角斷了，不死已經(jīng)是僥幸！你不可能再進(jìn)階！”角和龍珠是龍族靈力之源，角被斬?cái)嘀?，除非龍王級別還有龍珠護(hù)體，否則必死無疑，敖苞當(dāng)年不死已經(jīng)是奇跡，但實(shí)力盡喪，只能茍延殘喘，連實(shí)力最差的的蝦兵都可以往她臉上吐口水。

    他疑惑片刻，看向季沁，恍然反應(yīng)過來，“你把龍珠給她吃了？！”

    季沁點(diǎn)點(diǎn)頭：“前兩天出門散心，看見她和一只幼蛟打架，一條龍居然被幼蛟踩在泥里邊揍，幾乎要活不了了，你不知道哇，那渾身是血，太可憐了，所以我就拿玉醉了那只幼蛟，順便喂了她一顆龍珠把她救了過來，不客氣啊?！?/br>
    季沁說得隨意，就好像哪天隨便往乞丐的碗里丟了一文錢一般簡單。

    敖餅怒視季沁，呸，誰要跟她道謝了！

    他俯沖過來，龍尾一甩就要先結(jié)果了她，敖苞橫身將他攔過。

    “敖苞，你為了一個(gè)人族跟我動手？你這是叛族，要被除名的！”

    “我早已被除名流放。”敖苞冷淡地說。

    “你若肯跟我回去，我可以說服父王和哥哥?！?/br>
    敖苞眼中沒有浮現(xiàn)任何波動，“跟你回去？然后將這顆救了我的命的龍珠活活從我身體里拋出來嗎？”

    敖餅被看破心思，陡然惱羞成怒，張嘴就往前撲了過來，敖苞身姿皎然地后退，而后以一個(gè)不可思議地角度斜插到他身后，利爪劃過他的后頸，敖餅身上幾片青鱗沾著血，飄飄然地落入了水中。

    兩條巨龍從云層纏斗到海里，又從水中翻涌而出，卷起無數(shù)道氣流，在海面形成了數(shù)道龍吸水的場景，蔚為壯觀！敖餅一開始還有反抗之力，但是很快就在力量和腦子的雙重壓制下，被玩弄于鼓掌之間，敖苞像是抓老鼠一樣，爪子深陷入他的皮rou之中，將他從天上摔打到地上，又從地上扔回海里，不多時(shí)，敖餅就差不多是一條廢龍了。

    敖餅掙扎著想重新飛起來，但還是頹廢地癱軟在了礁石上，他覺得似乎又回到小時(shí)候，無論怎么努力，依舊被她狠狠壓制。

    敖苞是當(dāng)年龍族最天才出眾的龍女，東海龍王格外偏心她，其余三位龍王常常打趣，東海以后恐怕要出第一位女龍王了。現(xiàn)如今龍宮那個(gè)位置，根本輪不上敖滿。她也知道敖滿和敖餅對她有所不滿，他們只看到父親對她的寵愛，卻看不到她為了修煉付出了多少時(shí)間精力，她不曾玩耍，鮮少休憩，甚至連休眠時(shí)間都盡力壓縮。

    即便如此，在她心里，他們倆畢竟是她的親兄弟，她對他們并無防備之心。

    然而東海海戰(zhàn)之時(shí)，敖苞斷角，修為盡失。海戰(zhàn)結(jié)束之后，老龍王閉關(guān)，敖滿掌權(quán)，以救援不利為借口，將敖苞放逐。

    一條失去所有修為的殘龍，任憑誰都能踩上一腳，只能匍匐在淤泥里茍且偷生。沒有人再見過敖苞，很多人都以為她已經(jīng)死了，腐爛在了哪個(gè)不知名的地方……

    然而今天，她重新出現(xiàn)在了東海之上，似乎向整個(gè)海域宣布，她又回來了！

    敖苞居高臨下看著敖餅，前爪還在往下滴血，她冷冷看著幾乎成了一條血龍的敖餅，怒斥道：“還不滾，以為我真不敢宰了你！”

    敖餅渾身一顫，慢慢地潛回了水里。

    一顆蘊(yùn)含龍王級別實(shí)力的龍珠，不是他能夠抗衡的，記得她折角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龍女卻可以力拼龍侯的水準(zhǔn)，而現(xiàn)在，龍珠不但修復(fù)了她之前的修為，還拔高了不少，她如今絕對可以媲美一位較弱的龍王！

    敖苞看著敖餅離開，這才從水里將剛剛那幾片青鱗撈了出來，連同從鮫人族帶來的東西，一起丟給了季沁。

    “謝謝了?！奔厩叩馈?/br>
    敖苞恢復(fù)人形，衣服剛剛已經(jīng)變形被撐破，她身上只有及腰的墨綠色長發(fā)堪堪遮住胸脯，季沁嗷地一聲，立刻捂住了眼睛，敖苞輕嗤，重新披上了斗篷。

    她聽見季沁道謝，抬起暗青的眸子，微微搖搖頭：“不過一些小玩意，換了你一顆龍珠，左右是我賺了?！?/br>
    “龍珠擱在我這里其實(shí)也沒多大用處，平時(shí)也就能照個(gè)亮?！奔厩邤偭藬偸?。她想了想，抬頭問，“你接下來準(zhǔn)備去哪里？”

    敖苞腳步頓住，片刻之后才說道：“……總有地方能去的?！?/br>
    季沁又叫住了她：“要不你跟著我吧，你喜歡什么我都給你買，想吃什么我都給你找，我養(yǎng)你啊?！?/br>
    敖苞詫異回頭。

    季沁特別認(rèn)真地看著她。

    “我的角是你爺爺折斷的?！?/br>
    “我知道啊?！?/br>
    “我一直想殺了你?！?/br>
    “我也知道啊?！?/br>
    隱在斗篷里的暗青色眸子閃過一絲茫然，片刻之后重新冷漠下來，她裹住半邊臉：“……我吃得很多?！?/br>
    第17章 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