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食堂已經(jīng)坐滿了一半,看見季沁抱著個小姑娘進(jìn)來,大家打趣道:“行啊你季沁,一晚上不見,閨女都這么大了,就是不知道孩子爹是誰?” “盧銘你嘴巴又欠了是不是?!讓小咪撓你?!奔厩咝绷怂谎?,把姬青桐放下來,牽著她的手去排隊。剛站穩(wěn),就看見敖餅端著七八籠rou包子搖搖晃晃地往座位上走,看得周圍人又氣又無奈。 “敖餅給我們剩一點吧,你再吃下去就不是一條龍,而是一坨龍了!” 敖餅沖那人吐舌頭:“就吃就吃,你們?nèi)俗蹇烧媸敲埽龀鲞@么好的美食,卻非得要克制著不讓吃太飽。要是連肚子都吃不飽,本侯活著還有什么意義?!?/br> 他搬著比自己高的籠屜,因為爪子短,個頭也矮,根本看不清前邊的路,姜瀛眼疾手快地從最頂上順下來一籠包子,盧銘幾人立刻一哄而散,將贓物瓜分干凈。待敖餅反應(yīng)過來,又是一通雞飛狗跳。 姬青桐被安置在座位上,抱著一個包子慢慢地啃著,包子皮薄餡大,鮮香味美。廚師是從帝都最好的酒樓請來的,能做的了宴席,做起小菜包點自然也精致美味。 姬青桐邊吃邊和旁邊的休息的一個紅臉廚師聊天。 “是書院里給的工錢多,還是您原來的酒樓給的工錢多?” “書院給的錢多,但是說實話,就算書院給我的工錢只有現(xiàn)在的一半,我也肯定會來的!”紅臉廚師說道。 “為什么?”姬青桐有些奇怪。 “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吃我做的飯的人,我看著這群孩子吃著我做的食物,便覺得心里滿足得很,身體干勁十足,想著花樣給他們做好吃的。他們也尊敬我,看見我竟然也喊先生,我只是一個廚子,從來是被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什么時候受過這種敬重啊……書院里待得舒心,即便是不給錢,這活我也想干一輩子!” 姬青桐臉色復(fù)雜,又低頭啃了一口包子,細(xì)嚼慢咽地咽下去,才道:“確實很好吃,謝謝您?!?/br> 紅臉廚師連忙搖手:“不用謝不用謝,說得哪里的話。” 姬青桐指了指不遠(yuǎn)處:“看他們的衣服不是書院學(xué)子,怎么也會在這里?” “哦,那是帝都的一些讀書人,各地推選上來,今年來考太學(xué)的。因為帝都吃住太貴,有些人承擔(dān)不起,太學(xué)山長便推薦他們來這里,一來可以跟著先生們溫習(xí)功課,二來也能幫先生們分擔(dān)一些工作。” 果不其然,一位衣衫單薄的書生正趁著吃飯的時間,向前來請教的學(xué)子講解“光學(xué)八條”的原理,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解釋,那學(xué)子只要稍微流露出聽不懂的意思,書生立刻換個方向,繼續(xù)講解,循循善誘的姿態(tài)令人動容。 姬青桐心情更為復(fù)雜:“若一直是這般向上的氣氛,只怕十年后,孤的太學(xué)將遠(yuǎn)不及鳳岐……”但是她卻又有些不明的感動,“若是天下盡是鳳岐這般書院,何愁人族不復(fù)興?” “嘟囔什么呢?”季沁從后邊揉了揉她的腦袋。 “沒什么,妗妗你回來啦!”姬青桐仰頭跟她打招呼。 “來,喝牛奶。”季沁遞給她一碗熱好的牛乳,“小孩子喝牛奶才能長高?!?/br> 姬青桐第一怕沒錢,第二怕的,就是長不高,聞言頓時眼睛一亮,也來不及論證這句話到底是真是假,立刻咕嚕咕嚕把一碗牛乳喝了個干凈。 第42章 皇陵(一) 喝完了一碗牛乳,姬青桐嘴上起一層白白的奶胡子,季沁看得好笑,拿帕子給她擦干凈,彎腰詢問她:“你是跟我一起上課,還是自己隨便逛一逛?” 姬青桐眼睛一亮:“我可以自己四處逛?” “當(dāng)然,但是出不了書院大門,沒有夫子批的請假條,守衛(wèi)不會放你出去的。”季沁交代道。 姬青桐想了想,還是不敢太過放縱:“我還是跟你一起去上課吧。” “好,如果覺得沒意思的話,再自己去玩?” “好?!?/br> 兩人快步來到學(xué)堂,學(xué)堂的正中掛著一幅九州輿圖,姬青桐剛進(jìn)門,就被這副輿圖吸引了注意力,輿圖工藝校準(zhǔn)幾近完美,和皇宮中的不相上下,但是與宮中不同的是,地圖上在西邊一望無際的虛海之上,又畫了一塊大陸,上面標(biāo)著西凜,她皺了皺眉頭,抬手扯了扯季沁的衣服:“妗妗,地圖上怎么會有畫有西凜妖族大陸?” “這個啊,這是一個假說?!?/br> “何意?” “上課的時候大家討論出來的,大家覺得西凜大陸可能是自己漂移走的,也有可能會再漂回來,因為只是假說,所以沒有向別人說起,只是掛在這里警醒自己。今年冬假,大家準(zhǔn)備一起前往北地,考察北地和幽州西北的地貌、動物和氣候,看看能不能得出‘漂移假說’的證據(jù)?!奔厩呓忉尩?。 姬青桐努力地消化這季沁這句話里的內(nèi)容,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容山先生也同意這個假說?” “對啊,冬假考察就是容山先生提出來的。他還要親自帶隊,怎么勸都不聽?!奔厩邿o奈的搖搖頭。 姬青桐表情有些嚴(yán)肅:“待容山先生回來,考察記錄務(wù)必必給我一份?!?/br> 季沁點點頭,應(yīng)了下來:“到時候讓你舅舅帶給你?!?/br> “好。”姬青桐露出小虎牙朝她笑了笑,然后撩起下擺在季沁的坐墊旁邊跪坐下來,軟軟地依偎著她,認(rèn)真看她手中的課本。 今天上午的課程是墨經(jīng),李譚然正在講臺上懶洋洋的寫板書,一看就是通宵在制作機關(guān)獸,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我們這節(jié)課接著講聲音。上次上課大家測算了聲音的速度,音速對于生物來說,是個很難突破的速度極限,但是卻并非不可突破,嗯……大家記憶里跑的速度最快的生物是什么?” “飛馬!幽州的大個子飛馬,飛起來的時候風(fēng)能吹掉耳朵。” “我聽說幽州有一種叫陸吾的妖魔就被飛馬的速度更快!”有人反駁道。 “陸吾每個時辰可飛行三百二十里左右,比飛馬要快上一些?!崩钭T然贊同。“但是還是不能超過聲音的速度。” “敖餅!”有人又道。 “噗哈哈哈哈哈?!贝蠹翌D時哄笑出聲。 敖餅這會兒一直在昏沉無力,清早時候就是這樣,但是只惦記著吃,也沒表現(xiàn)出來,這會兒在封閉的空間里,癥狀越演越烈,眼前都飄起了金星。就像剛來鳳岐書院的時候那種暈王氣的感覺一樣,但是比那時候要嚴(yán)重得多。 聽見有人提自己的名字,他勉強撐起眼皮,見李譚然正看著他,示意他打起精神。他勉強睜開眼睛,但是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又頹廢地趴倒在桌案上。 李譚然抬抬手,壓下嘈雜的聲音:“敖餅確實是大陸和虛海里最快的一種生物,但是依舊不能超過音速?!?/br> “啊……”大家失落。 “對于生物來說,音速確實是難以突破,但是對于人族來說,卻是一件極為簡單的事情?!崩钭T然接著說道。 “這怎么可能啊,夫子,你看我們這小胳膊小腿,憑什么能跑得比敖餅還快?那豈不是要成仙了!”有人詫異地說道。 李譚然點點太陽xue:“不用成仙,只憑你們有腦子。” “夫子別賣關(guān)子了,究竟我們怎么才能超越音速?” 李譚然背過身,剛在黑板上寫下了“鞭子”和“音爆”兩個字,回過頭剛要繼續(xù)講課,隨意往下邊瞥了一眼,終于發(fā)現(xiàn)今天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平日里很努力的幾個半獸孩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有的還臉色蒼白,像是生了重病,而敖餅和蒼猿情況則更為嚴(yán)重,敖餅趴在桌案上,舌頭都耷拉出來,整個龍好像廢了一樣,而蒼猿則直接昏了過去。 她皺眉,把目光落在了季沁旁邊的那個小姑娘身上,小姑娘帶著點怯生生回望她,酒窩、彎眉、大眼睛,隱約能看出那位以美貌著稱的先皇的痕跡。 李譚然腦袋立刻又疼了起來。 怪不得一大早書院所有的非人族都一副蔫巴巴的樣子,教室里坐著一個王氣源頭,他們沒有立即灰飛煙滅,都已經(jīng)是祖先保護了。 “季沁。”她很快想明白前因后果,冷靜下來,出聲道,“去我書房把我的工具箱拿過來?!?/br> 季沁應(yīng)了一聲,起身剛要走。 李譚然立刻示意女兒帶走小女皇:“帶上她去轉(zhuǎn)轉(zhuǎn)。課程太枯燥,小姑娘都打哈欠了?!?/br> 姬青桐并不覺得無聊,也沒有打哈欠,相反她聽得津津有味,更感興趣人族究竟怎么才能超越妖魔,超越龍族的速度,結(jié)果卻要被委婉趕出去。小姑娘想掙扎一下,然后已經(jīng)被季沁抱起來,她把下巴擱在季沁肩膀上,哼唧一聲,眼睛里憋著水霧,哀怨地沖李譚然搖著小手。 李譚然頓覺自己仿佛十惡不赦,也不敢再和她對視,清了清嗓子,示意學(xué)子:“我們繼續(xù)。” · 接下來的兩天,姬青桐不再去跟著大家上課,她以前沒出過宮,花了小半天時間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王氣讓敖餅、蒼猿和半獸們不習(xí)慣,于是便刻意避開他們,很快,她又找到了新的樂趣,——和沒課夫子們聊天。 今天是跟著夙喬給寄居的太學(xué)生們發(fā)放筆墨和棉衣。 讀書是一項花銷極大的事情,普通人家供出來一個學(xué)子近乎要傾家蕩產(chǎn),求學(xué)、買書、夫子的束脩,每一項都花費不菲,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得到州官們的推薦名額,前來太學(xué)參加考試,那都是王朝內(nèi)的佼佼者。然而進(jìn)入太學(xué),才是又一個開始…… 太學(xué)競爭激烈,上舍、外舍和下舍名額幾乎每月都要變動一次,稍不努力就會被淘汰,而努力則需要讀更多的書,習(xí)更多的字,花更多的錢。 所以王朝民間有讀書窮三代的說法。 姬青桐幫忙清點完了最后一沓棉衣,托著下巴看著面帶喜色的書生們,仰頭奇怪地問道:“夙夫子,前些日子聽我說姜家也要給窮困的讀書人送過冬棉衣,但是門口一片冷清,為什么書院送給他們,他們卻這么高興?” 夙喬捏了捏她的包子頭:“誰說我們是送的?” “哎?還要錢呢?”姬青桐更吃驚。 “不要錢,但也不是白送的。”夙喬道,“他們領(lǐng)了書院的東西,今后若是考上太學(xué),每逢休旬必須得過來輔導(dǎo)鳳岐書院的學(xué)子們功課,若是沒有考上,則要待在書院助教三個月。” “所以他們這么高興領(lǐng)書院的東西,卻對姜家白送的東西不屑一顧,既照顧他們的自尊心,負(fù)擔(dān)又不至于讓他們無法承受。這是誰想的主意?” “沁沁交代的?!辟韱痰?,“大概是在別處吃過癟,所以她特別警醒這種事情?!?/br> 姬青桐噗地笑出聲。 她知道妗妗是在哪里吃的憋,她家舅舅冷漠自矜,骨血之中盡是著皇族的傲慢與尊嚴(yán),即便最落魄的時候也從不肯張嘴服軟求助,而妗妗追他的時候,正是他最窮困潦倒的時候,想來是在他身上吃過不少苦。 · 姬青桐在鳳岐書院的第四天,是九月初九。 《周易》中把“六”定為陰數(shù),把“九”定為陽數(shù),九月九日,日月并陽,兩九相重,故曰重九,也叫重陽。書院放假讓學(xué)子們回去祭祖,而季沁也趁此送姬青桐離開,今天也是她要去皇陵錘心養(yǎng)氣的日子。 剛走出鳳岐書院,暗處隱藏的暗衛(wèi)便現(xiàn)身相迎,還有鼻青臉腫的姬十六。 姬十六上前拱手見禮:“季家主,殿下詢問您,陛下這幾日可給您添麻煩?” “還好,就是陛下王氣太旺盛了,惹得我們書院的半獸們都是蔫蔫地打不起精神?!?/br> 姬十六一愣:“僅僅是打不起精神?” “是啊,怎么了?” “有些奇怪而已,屬下剛進(jìn)皇宮的時候,因為王氣,病了大半年才好轉(zhuǎn)?!?/br> “大概書院里的半獸同窗們體質(zhì)好吧,對了,你臉上這是怎么了?”季沁疑惑地問他。 姬十六表情微僵,顯然一副不愿多談的樣子。 他后邊的一個年輕暗衛(wèi)哈哈就笑了起來:“季家主有所不知,我們首領(lǐng)不相信書院有那么安全,非要硬闖試一試,結(jié)果跟你們家機關(guān)獸杠上了,進(jìn)去幾次被打出來幾次,于是就成了這副模樣?!?/br> 季沁也無奈地笑出聲:“算你運氣好,敖苞最近因為王氣太重,暈暈乎乎地都睡得很沉。機關(guān)獸只是小菜,后邊的八卦陣也只是開胃而已,撞到敖苞嘴邊上才是真慘,她可是什么都吃的?!?/br> 姬十六畢竟有一般的鷹族血統(tǒng),和這種長得像蛇的生物天生對頭,聞言臉色微白,連忙帶著小女皇,逃一樣地上馬離開。 送走了姬青桐,季沁也回去溫習(xí)墨經(jīng)功課,她覺得她娘最近肯定開始拔高難度了,季沁總是聽得云里霧里,偏偏她弟弟對于這一切的接受程度都特別快,連連受到夸獎。似乎連帶著母子關(guān)系都緩和了很多,季沁幾次撞見他們倆勾著頭在談?wù)搸缀螁栴}。湊過去聽了一耳朵,簡直是天書…… 剛翻開了一頁書,敖苞突然從窗口跳了進(jìn)來,她只披著斗篷,墨青色的頭發(fā)濕漉漉地搭在肩膀上,應(yīng)該是剛從洗日湖里泡完澡回來,但是不同于以往在水里撒過歡就一副舒暢的樣子,她這會兒眉頭微皺,似乎有心事。 “怎么了?”季沁詢問。 “湖水不對勁,下沉了半寸。”敖苞說道。 “半寸而已,是不是最近天氣干旱沒有下雨的原因?”季沁沒放在心上。 “不像是干旱。”敖苞低頭想了想,認(rèn)真道,“應(yīng)該是下滲。” 她話音剛落,外邊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從西北朝東南方向傳來,緊接著是地面的震顫,屋子里的花瓶、屏風(fēng)都搖搖晃晃地跌倒在地,偶爾能聽見門外夾雜著一兩聲房梁椽柱折斷的聲音。 敖苞眼疾手快地化形,咬住季沁的領(lǐng)子直接將她從房間里薅出來,而后一躍而上,飛到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