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而就在此時,內(nèi)城的正氣罩顏色開始漸漸減弱,妖魔所受到的壓制也逐漸減輕,攻勢越發(fā)凌厲,所有人頓覺壓力倍增。 第78章 北地(九) 城西的城墻上,士兵們和妖魔正廝打在一起,血液的顏色將城墻都覆上了一層暗紅,黏膩膩地打滑,到處都是殘肢和尸體,有妖魔的,也有人族的,景象仿佛煉獄一般可怖。 季沁手持斬妖刀,將附近一只露頭的酸與斬落,她回身看了看徐幽水,雙目之中流露出擔(dān)憂。 徐幽水虛弱地坐在那里,臉色分外蒼白,瘦弱的身軀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和痛苦,仿佛隨時都會倒下一樣。季沁知道,她只怕是快要到極限了…… 然而此時此刻,季沁也是束手無策,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拖到王朝的救援趕到。 季沁走神的功夫,突然聽見背后一陣風(fēng)聲,她連忙回頭一看,只見一只巨大的窮奇蹲踞在離她不過兩步的距離,大張的嘴巴流著涎水,她甚至能聞到它口中的腥臭,它后背拱起,似乎下一個瞬間,它就要把她整個人吞噬下肚子。 窮奇的距離太近了,季沁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忽然,那窮奇哀嚎了一聲,身形直線下墜。騎著幼蛟的蒼猿從它后背露出身形,它手提斬妖刀,見季沁無礙,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沁沁別那么在前面,你可沒我的力氣,快往后躲一躲?!?/br> “好?!奔厩吒屑さ乜戳松n猿一眼,“你也要小心啊?!?/br> 蒼猿應(yīng)了一聲,身下幼蛟一個飛躍,又重新進入了混亂的戰(zhàn)局之中。 不遠處,徐幽水滿頭虛汗地看著季沁,她已經(jīng)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剛剛欲出聲提醒,卻沒有一絲力氣,若不是那鳳岐書院的小蒼猿,只怕……她看了一眼蒼猿離開的方向,長睫微微地顫了一下。 · 夜晚逐漸降臨,正氣罩薄弱的光芒照亮雪夜,令士兵們勉強可以在夜色之中和妖魔對抗,但是隨著正氣罩力量的削弱,黑暗像是濃稠的墨汁,不斷地侵蝕著最后一絲光亮。 臨近戌時,半空中突然傳來嘎嘣一聲巨響,像是什么東西崩潰的聲音,眾人抬頭一看,只見北地城內(nèi)城上方的正氣罩從中間開始,緩慢碎裂,銀白色的光芒一點點墜落,像是一顆顆壽命將盡的流星。 饕餮正在和敖苞纏斗,見此立刻哈哈大笑起來:“看來郭必安說得沒錯,徐幽水畢竟不是王室,身上的即便有氣,也不是王氣,果然是撐不了太久。”它使妖法令自己的嗓音洪亮起來,巨大的嘲笑聲回蕩在北地城的每個角落,“氣罩碎了,人族果真還是不堪一擊,妖子妖孫們,沖啊!你們飽腹的時候到了!” 突然一記尾巴重重的拍在了它的臉上,饕餮踉蹌地后退兩步,只見敖苞飛在半空中,傲慢地看著它,語氣輕蔑:“讓你在打架的時候分神,看來還是本宮不夠努力?!?/br> 饕餮挨了一尾巴,怒意難平,朝她呲了呲牙,立刻猛撲了過去,敖苞靈活一個退避,再次將它和禺強妖王玩弄在鼓掌之間。 北地城上方,正氣力量正在緩慢消散。城墻上,一些妖魔展翅疾飛,直接降落在內(nèi)城之中。城墻上的士兵壓力稍減,可是心里卻分外哀戚,他們握緊手中的刀,眼睛越發(fā)赤紅如血,狠厲地砍在附近妖魔的身上,越發(fā)英勇不畏懼死亡,只求臨死前拉個墊背的。 孫寶兒忍著流淚的欲望,在明辨鏡上記錄下一行字:“戌時,氣罩碎,妖魔入內(nèi)城,北地城破?!?/br> 不像以前的每刷新一條戰(zhàn)況,都有許多人回復(fù),這條戰(zhàn)況一發(fā)出來,明辨鏡上只有沉默。 終究還是一場死局,再怎么努力,也無法抗衡如此巨大的實力差距啊。 漸漸地,有人開始作悼詩,有人開始惋惜哀嘆,有人則放下明辨鏡在一旁憂郁沉思,不忍心再看接下來的事情。 孫寶兒看了看周圍的場景,接著記錄道:“平民有序撤離至東城,各家傾獻玉石,灑在街道兩側(cè),醉妖后群起屠之。” 本以為接下來就是一場被屠殺的血腥場面,看到這一行字,很多人都不由得愣住。 ——北地人還沒有放棄!士兵依舊在死戰(zhàn)!百姓依舊在努力守護家園! · 九鳳指揮士兵分出數(shù)百人進入內(nèi)城組織和妖魔的巷戰(zhàn),但是士兵們無法跟上妖魔的速度,射箭也無法射準(zhǔn)。學(xué)子們見此情景,索性暫時從城墻撤離了下來,騎著飛馬開始在北地城上空幫助士兵們圍剿落單的妖魔們。 季沁見此情景,握了握拳頭,也拿著斬妖刀跑了下去。 徐幽水剛從昏迷之中清醒過來,咳出一口血,虛弱道:“回來……” 季沁堅定地看著她:“幽水你歇一歇,剩下的交給我們?!闭f罷,她頭也不回地上了飛馬。 學(xué)子們在書院中有射御課,授課的還是敖苞,所以空中作戰(zhàn)對學(xué)子們來說還算得心應(yīng)手,他們身下的飛馬如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樣,靈活地使用地形卡住妖魔,再回頭將其擊殺,或者是利用斬妖刀的力量壓制住妖魔的實力,將他們逼離內(nèi)城。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他們一點點地堅持著,渾身疲累得都失去了知覺,但是也不敢有絲毫放松。因為此時的情況已經(jīng)是面臨絕境,一旦放松,很可能就會淪為妖魔的盤中餐。 夜色茫茫,沒有了正氣的光芒,四周昏暗成一片,大家謹慎地穿行在小巷中,手中火把照亮周圍方寸之地,像是點點的星火重新升起。 “知言而養(yǎng)氣……”季沁沙啞的嗓音突然從某個方向傳了過來,夾雜著遠處士兵的拼殺的嘶吼聲,一瞬間將他們拉回了書院的學(xué)堂中,墨香裊裊,夫子正在前方為他們講課,一遍遍地教授他們?nèi)逝c義的道理。 附近聽到的幾人心中頓覺安定,盧銘扯著破音嗓子地接著喊道:“——以正生浩然!” 姜瀛正和數(shù)個士兵同一只窮奇纏斗在一起,他眼疾手快地將斬妖刀刺入窮奇的脖頸之中,剛松了一口氣,側(cè)耳聽見了季沁和盧銘的破鑼嗓子,疲倦的臉上不由得浮現(xiàn)了一絲笑意,大聲接道:“俯仰泛河岳?!?/br> “當(dāng)其貫日星!”半空中警戒的楚紅珠也接了下去。 “幽幽塞蒼冥!”眾人齊聲和了一句。 在一旁傾聽的謝沉姍和陸之善,以及其他書院同來的學(xué)子們也加入了進來,眾人聲音疲憊,卻帶著英勇無畏奮發(fā)之氣:“富貴不能yin,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此乃人族生!” 最后一聲仿佛是從四面八方一起響起,氣勢如虹!余音繞梁回蕩,激蕩氣人心中無限豪氣,疲憊也立刻被沖散了,渾身上下充滿著力量! 幾只妖魔正竊喜學(xué)子們暴露位置,欲上前捕捉他們,卻被這最后一聲嚇得僵在原地,緊接著,它們仿佛被莫名的力量震懾得不能動彈,只能匍匐在地面上等這股力量散盡。 然而這股力量不僅沒有消逝,反而越來越強大,甚至激發(fā)了它們祖輩流淌的恐怖記憶,那種被滔天的王氣無邊無際的包裹著的恐懼感浮上心頭,它們感覺骨骼被這段,渾身血rou在被不斷地撕扯,下一個瞬間,它們失去了所有意識,原地炸成了一片血霧。 砰砰的幾聲爆炸也讓學(xué)子們嚇了一跳。他們匆忙飛起來往四周一看,卻猛然發(fā)現(xiàn)濃稠的夜色在內(nèi)城逐漸退卻,頭頂碎裂的正氣罩正在慢慢被修補,不過是幾十個呼吸的時間,便光亮如初,甚至比一開始的更為耀眼奪目! · 學(xué)子們看著頭頂,又看看炸成血霧的妖魔,再看看突然暴發(fā)出無邊無際力量的自己,都有些發(fā)愣,鬧不明白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畢竟是好事,他們也來不及細想,重新騎上了飛馬,拎著斬妖刀重新加入了戰(zhàn)場。 孫寶兒匆匆在戰(zhàn)地日記的話題中記錄了最后一條:“胸有正氣,心有大義,威武不屈,此乃人族學(xué)子。不記了不記了,殺妖魔去了!” “哎?寶寶你回來?。∧氵€沒交代內(nèi)城的妖魔怎么就突然炸成血霧呢?” “整個王朝都靠你這篇戰(zhàn)報??!” “你要是不更新,明天早朝都沒東西討論了啊?!?/br> “年輕人善始善終啊!”墨襄也急的直拍桌子。 王朝眾人好不容易看到了北地又有一點希望,又是慶幸又是忐忑,結(jié)果這會兒所有的消息都戛然而止,戰(zhàn)地記者不靠譜,突然擼袖子去干妖魔去了。不少人是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好,滿心掛念的都是北地的情況,明辨鏡上的幾乎全是關(guān)于北地的話題。 半昏迷中的徐幽水猛然驚醒過來,她勉強站了起來,以佩劍支撐著搖搖晃晃的身子,看向城中方向,她望著那光芒仿佛能與日月爭輝的正氣力量,臉上漸漸流露出一種解脫的神情。 郭必安一夜沒有合眼,一直在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城中的情況,眼見北地已經(jīng)快攻下,他這才熬不住地闔眼小憩了一會兒,但是不過是一瞬間,他就聽見了妖魔的慘叫聲,起身一看,發(fā)現(xiàn)不久前碎裂的氣罩,此刻又完好如初,將整個北地內(nèi)城完整地護佑住,不僅如此,新生的氣罩還比原來的更堅固,更耀眼,甚至呈現(xiàn)愈來愈強勁的勢頭。 他定眼看向城墻上,之間幾個年輕人正和妖魔們纏斗在一起,手中斬妖刀上不斷有輕白的光芒閃現(xiàn),逼得與他們對陣的妖魔不斷后退。 只是從少年們的動作來看,他們對這股力量的運用還不是很純熟,控制得也磕磕絆絆。 “不過一個晚上,徐幽水竟然教會了這么多人嗎?”郭必安皺了下眉頭,眼中貪婪的光芒一閃而過,“調(diào)動所有力量,統(tǒng)一進攻城西!” “是。” “對了,怎么不見 ‘他們’上戰(zhàn)場?不是說了讓派他們?nèi)??讓這些昔日同僚自相殘殺,這可是打破那些士兵的士氣的秘密武器?!惫匕矄柕?。 伺候的人倀低頭回答道:“屬下正要稟報,那群半獸他們叛變了?!?/br> “什么?”郭必安有些吃驚。 “臨上陣前突然倒戈,說是要他們來投靠我們,只是被徐幽水一時逼急了,但是如今清醒下來,覺得還是不能幫著妖魔打自己人,吵著要走?!?/br> “豈有此理!這群蠢貨拿我當(dāng)猴耍!”郭必安惱怒道,“統(tǒng)統(tǒng)給我綁了押下去!告訴他們,要么去幫我們攻城,要么被我們殺掉!” “是!” 天色漸漸亮了,難熬的一夜終于過去,妖魔們在將近天亮的時候退卻,眾人得以喘息,除了巡邏警戒的士兵外,其余人都窩在城墻上睡成了一團,刀劍抱在懷里,隨時準(zhǔn)備再戰(zhàn)。 季沁被一陣紅豆飯團的香味吵醒,可是意識雖然清醒了,身體卻依然沉重地動彈不得,不一會兒,那飯團被喂到了嘴邊,季沁嗷唔一聲吞掉,嚼了兩下就囫圇咽了下去。 “我答應(yīng)主母會好好照顧你,如今卻讓你受這種苦,真是沒有面目見她?!庇幸恢皇譁厝岬胤鬟^她的臉頰,而后有幽幽的嘆息在她耳邊響起。 季沁用力睜開眼睛,看見徐幽水正跪坐在她身邊,她臉色極為差勁,隱隱有青白之色,徐幽水看她醒過來,收起了臉上憂慮,將手中飯團遞給她,嚴(yán)肅道:“吃上一些,然后將你的同窗們叫過來,我有話交代。” 季沁點頭道:“好。”她是最早接觸到“正氣”的人,昨晚城破之后,在巷戰(zhàn)之中,眾同窗身上正氣爆發(fā),許多人還有些懵懵懂懂,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季沁卻立刻明白了過來。雖然覺得自己的閱歷和能力還不配擁有這種力量,但這力量選擇了他們,他們也當(dāng)不負! 第79章 北地(十) 在等待學(xué)子們陸續(xù)前來的功夫,季沁狼吞虎咽地吃著早飯,徐幽水在一旁靜靜看著她,突然出聲問道:“你的心肝呢,怎么這次見面,還從未聽你提起他?” “提他做什么?!奔厩邼M不在乎地說道。 “鬧脾氣了?”徐幽水好笑地問道。 “他實在是氣人,若是再死性不改,我……”季沁結(jié)巴了一下,不知道說什么,索性繼續(xù)埋頭吃東西。 徐幽水臉上笑容慢慢地收斂,她低聲問道:“你就那么喜歡他?” “差不多就那樣啦?!奔厩呶⒓t了臉,側(cè)過頭去岔開了話題,“反正這次他必須得把那臭毛病改掉,不然日子怎么過?” 徐幽水沉默著,她看了季沁一會兒,低聲喃喃說道:“……明知他不是良配,可你既然那么喜歡,我又有什么辦法?!?/br> “幽水說什么?”季沁沒聽清。 “沒事?!毙煊乃n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安撫的笑容,她說道,“你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被勤心殿內(nèi)很多官員們知曉身份,料想今年他們就會逼迫姬珩將你公開,他撐不了太久,再加上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怕等到今年夏的時候,你就得盤起頭發(fā)嫁人了?!?/br> “哎?”季沁略帶茫然。 她閉著眼睛沉思了片刻,匆忙交代道:“在王朝的封賞下達之前,萬萬不可與他一起參加任何皇家祭祀,不可將關(guān)系顯露于人前,他日封賞下達,即便勤心殿內(nèi)官員吝嗇,女皇又偏向著她舅舅,可多少也得給個爵位,至此,你婚后可以生育自由。而后切記,成親三年內(nèi),一定要避孕——” “等等,幽水你在說什么?” “不要多問,只記住就好?!毙煊乃馈?/br> 季沁無奈地應(yīng)了下來,心中有不安的感覺,總覺得徐幽水對自己未來很多事情都不放心,看她的眼神滿滿都是憂愁,一字一句都像是在交代遺言一般。 這個念頭讓季沁打了個哆嗦,連忙甩甩腦袋將這個念頭丟出了腦海。 徐幽水將自己想到的事情交代完畢,摸了摸季沁的腦袋,思索自己有沒有遺漏,半響之后,她突然黯然說道:“我答應(yīng)過你母親,要看著你長大、成親、生子,可是……非我背諾,天不假年?!?/br> 她明明臉上還帶著淺淡的笑容,但是季沁卻覺得她身上的哀愁無法比擬。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像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 季沁心中忐忑難安,抱著她安撫道:“幽水你在胡說什么?我們再撐幾天,然后就可以一起回家啦,娘可想你,她可后悔了!” 徐幽水搖搖頭,不再說話。 · 不遠處的小亭中,學(xué)子們依舊差不多來齊了,他們站在一起,躬身向徐幽水行禮:“見過前秋官長。” 徐幽水虛弱地咳嗽兩聲,示意他們起身,歉意道:“原諒我身體不適,不能起身向諸位回禮?!?/br> “您太客氣了?!贝蠹疫B忙說道。 “請坐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