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夫不理會顧湘顧渝兄弟變幻莫測的臉色，自顧自地說道：“不過就是不刻意調養(yǎng)，像你們這樣的富貴人家，好湯好藥地養(yǎng)著，有個兩三年的工夫，也就不藥自愈了?！?/br>
    什么？！不藥自愈？！

    轉折來得太突然，顧渝感到不可思議，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只覺得腦子里亂成了一鍋粥。

    花大夫平靜地掃了顧渝一眼，淡然道：“年輕人，穩(wěn)重點，以后不要這么莽撞?！彼f完提起筆，龍飛鳳舞地寫了起來，寫好扔給顧湘，讓他出去抓藥。

    “不是說不藥自愈了？這是開的什么藥？”顧湘也被震暈了，這會兒剛醒過神。

    花大夫好整以暇地笑道：“安胎藥，回去煎兩服喝喝。雖說是藥三分毒，可你家這位一看就是反應大的，用藥壓一壓，大人好過點，孩子也能長得好點?！?/br>
    “安胎藥？！”顧湘的聲音猛然提高了兩個八度，其中透著顯而易見的顫抖。

    花大夫搖搖頭，無奈道：“年輕人，冷靜點，老夫還沒耳背呢，有什么問題你就問，不用這么大聲?！彼菍９ゲ辉胁挥模拥牟∪撕筒∪思覍僖姷枚嗔?，看到顧湘這樣的并不稀奇。

    顧湘深呼吸了兩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后問道：“你老怎么不早說？”花大夫絕對是故意的，他一開始就診出顧渝有了身孕，可他就是不說，還亂七八糟套了他們那么多話。

    “老夫不是想看看你的態(tài)度么？你要是在乎，有些話就多叮囑兩句，若是不在意，也就不用說了?！鳖櫽宓捏w質偏敏感，屬于易受孕但是懷孕過程比較遭罪的，他當然要問清楚了。

    顧湘恍然大悟，追著花大夫問了一堆的注意事項，還用筆記了下來，寫了整整三大頁。

    至于顧渝，他在聽到安胎藥三個字的時候就徹底傻眼了，直到顧湘該寫的都寫了，藥也抓好了，用手推推他，示意沒事可以走了，才茫然地問了句：“二哥，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花大夫說了，孩子剛一個月，脈象還不明顯，之前看不出來也是正常的。”宮里有每旬一請的平安脈，估計就是顧渝月份太淺，太醫(yī)請脈的時候也沒看出來。

    顧渝仍是滿眼的難以置信，之前還在擔心能不能給嶺兒添弟妹，這就已經有了，實在是……

    驚訝過頭的顧渝已經沒心情去計較太醫(yī)究竟是受誰指使的了，他緊張地都不知道該做什么了。

    “我們先回家，有話回去再說?！蓖饷孢€有病人在排隊，顧湘小心翼翼攙起顧渝，打算離開。

    看到顧湘對顧渝噓寒問暖的樣子，花大夫撫著胡須，欣慰地笑道：“你們不用那么緊張，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孕夫的身體挺好的，好好養(yǎng)著，都沒事的?！?/br>
    從花大夫的醫(yī)館出來，顧渝還有種身在夢中的錯亂感，他摸了摸自己平坦的感覺不到任何變化的小腹，不安地問道：“二哥，我不是在做夢吧？”

    顧湘也是一臉的驚魂未定，不過他扶著顧渝的手倒是很穩(wěn)。顧湘略微頓了頓，沉聲道：“渝兒，不要多想，有了孩子總是好事。有什么想不通的，我們回去慢慢研究，這會兒別想了?！?/br>
    顧渝聽話地點點頭：“二哥，我腦子亂得很，現(xiàn)在什么也想不了。”

    到了之前約定好的地方，顧夏早就買好了五味齋的紅豆酥和云片糕，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二叔，四叔，你們去哪里了？怎么去了這么久？我肚子都餓了，我們快去醉仙樓吧?！眱蓚€小廝大包小包地拎著吃食和玩具，顧夏蹦蹦跳跳地迎了上來，手里還抓著兩塊紅豆酥。

    顧湘一路牽著顧渝的手，根本不敢放開，他用另一只手點點顧夏的額頭，笑問道：“你不是已經吃上了，哪里餓得這么快？”

    顧夏調皮地笑笑，還把手里的糕點往顧湘和顧渝嘴里喂去：“二叔，四叔，你們嘗嘗，還是熱的?！鳖櫹慕袢盏倪\氣很不錯，剛好買到最后兩份紅豆酥，不枉費他排了那么久的隊。

    顧湘毫不客氣就把紅豆酥叼走了，顧渝雖然不怎么喜歡甜食，可要是小朋友投喂的，他通常也不會拒絕。只是今日，聞到紅豆酥的香氣顧渝就把頭偏開了，還用手捂著胸口，一臉難受的表情。

    顧夏不明所以，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顧湘明白過來，忙勸阻道：“夏兒，你四叔不舒服，你別喂他了。”

    “哦?！鳖櫹哪没亓思t豆酥，仍然用擔心的表情看著顧渝。他到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顧湘手里拎著抓好的草藥，不禁問道：“四叔，你生病了么？要不我們不去醉仙樓了，我們回家吧?！?/br>
    沒有那股香到發(fā)悶的氣味，顧渝頓時感覺好過了許多，他覺得有些對不起顧夏，就歉意地笑道：“夏兒別擔心，四叔沒事。醉仙樓還是要去的，四叔的肚子也餓了。”

    “你真的要去？你確定自己受得了魚的味道？”顧湘懷疑道。顧渝平時愛吃魚不假，可他懷著蕭嶺的時候，是半點魚腥味也聞不得的，一聞就吐，哪怕是他最喜歡的香辣魚和酸菜魚。

    顧渝毫不遲疑地頷首道：“我確定，我現(xiàn)在很想吃魚，特別特別想?！?/br>
    第61章 保密

    雖然顧渝的語氣非?？隙?，可顧湘聽了還是面露狐疑之色，顯然是不怎么信得過他的話。

    別看顧湘還沒娶妻生子，但在照顧孕夫這個事情上，他是非常有經驗的。當年，顧渝和蕭明川徹底鬧掰了，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心情不是一般的低落。

    顧安之給顧渝當靠山很穩(wěn)當，可指望他把人照顧好，那是不現(xiàn)實的。顧太后只會給太醫(yī)御廚宮女太監(jiān)下命令，不過那些人，業(yè)務雖然精通，卻不可能和顧渝說得上話。

    見顧渝終日悶悶不樂，顧安之又不是擅長安慰人的，干脆就把顧二太太和顧湘都召進了宮。

    顧渝要是個女孩兒，親娘在身邊陪著自然是最好的，可惜他不是。顧二太太可以把兒子的生活照顧地妥妥當當，但真正能和顧渝說上話的，其實是顧湘，只有他有辦法逗顧渝笑一笑。

    后來，見宮里有顧太后鎮(zhèn)著，顧渝身邊伺候的人也都很妥帖，顧二太太就不天天待在宮里了。畢竟，顧渝更依賴顧湘，而不是她；再說顧家人多事多，顧大奶奶年輕，也有點撐不起來。

    顧二太太隔幾天還能出宮透透氣，顧湘卻是一進宮就扎了根了，整整住了大半年。

    由于體質原因，顧渝本身就屬于比較難伺候的孕夫，更不要說他懷著蕭嶺的時候，心情也是很低沉的，用狀況百出來形容真是一點都不夸張。

    蕭嶺滿月后，顧湘逃難一般地從宮里搬了出去，回家就向顧浙吹噓，將來他媳婦懷孕生孩子，他保準把人伺候地舒舒服服，因為不會有比顧渝更難搞的孕夫或是孕婦了。

    顧浙冷冷瞥了兄長一眼，只說了一句話，顧湘頓時就不說話了。

    顧浙說，二哥，你話不要說得太早，你能不能娶到媳婦還是問題呢。

    正因為有過前次的經驗教訓，顧湘得知顧渝懷孕的消息就開始緊張，整個人進入高度警戒狀態(tài)。

    見兄長沉默地看著自己不說話，顧渝催促道：“二哥，我們快走吧，夏兒都餓了?！?/br>
    顧湘不會做和孕夫爭辯這種只輸不贏的傻事，當即陪著顧渝和顧夏去了醉仙樓。最好是像顧渝說的那樣，他很想吃魚，看到了也還想吃，不然回過頭，蕭明川會被頭痛死。

    因為前一次，顧渝差不多是從懷上吐到臨盆，御膳房的御廚們被逼得那叫一個慘烈。

    顧渝一行人到了醉仙樓，雅間是顧湘早就訂好的，環(huán)境佷清幽，推開窗視野也非常好。

    等待上菜的過程中，顧湘打發(fā)了兩個小廝在外間守著，低聲問道：“渝兒，你要不要提前回去？”顧渝原是打算明日傍晚回宮，可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顧湘覺得他有必要改變自己的計劃。

    誰知顧渝搖搖頭，不假思索道：“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先靜一靜?！焙⒆觼淼锰蝗唬耆隽怂念A料，顧渝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更不要說如何面對蕭明川了，他現(xiàn)在不想看到他。

    見顧渝態(tài)度堅決，顧湘也不勉強他，反正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顧渝樂意待在家里，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明日下午，他親自把人送回宮好了，在此之前不讓顧渝再出門就是。

    顧渝像是猜到了顧湘在想什么，補充道：“明日我自己回去，二哥不用送我?！背鰧m都是一個人，回宮還要顧湘送，蕭明川肯定會東想西想的，他可不想被他看出什么端倪來。

    “那怎么可以？”顧湘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些，惹來顧夏好奇的目光。

    顧渝不甚在意地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自己不是回來了，我還帶著侍衛(wèi)呢。”

    “可你現(xiàn)在……”顧湘緊張死顧渝肚子里尚未成型的小豆子了，時刻不敢放松。

    顧渝以指抵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二哥，你暫時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好不好？”

    什么？！

    顧湘猛地瞪大了眼睛，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是他聽錯了？還是理解錯了？顧渝不想讓皇帝知道他懷孕了？這怎么行呢？

    不等顧湘開口，顧夏懵懂地問道：“二叔，四叔，你們在說什么秘密？”

    顧湘回過神，迅速調整好面部的表情，輕笑道：“二叔今天不是陪四叔去看大夫了嗎？還開了藥。四叔不想讓爺爺奶奶知道，免得他們擔心。夏兒要幫叔叔們保守秘密，知道嗎？”

    顧夏用力地點點頭，認真道：“我知道了?！?/br>
    兩人不敢再說下去，不然顧夏就要聽出不對了，正好店小二端著餐盤來了，他們就順理成章地轉移了話題，討論起了今天的菜色。

    顧渝的狀態(tài)比顧湘預想的要好很多，他雖然沒有發(fā)揮出早上一口氣解決了兩籠灌湯包的戰(zhàn)斗力，還是一個人搞定了半條香辣魚，外加大半碗米飯。

    顧湘見狀心下稍安，只要顧渝的身體沒有問題，別的什么事都好說。

    用過午膳回到家，顧湘舊話重提：“渝兒，你什么意思？你為什么不想讓陛下知道？”雖然顧湘很不喜歡蕭明川，可顧渝有孕的事，卻是絕對不能瞞著他的，這關系到很多人的身家性命。

    “二哥，我不是要瞞著陛下，我是希望你暫時不要說，爹娘和爺爺那邊都別說?！睂m里的平安脈每旬一請，上次沒有查出來，下次肯定逃不掉，他能拖延的，也不過是幾天時間。

    顧湘聞言皺起眉頭，不解地問道：“渝兒，你告訴我，你這不是瞞著什么才是？”

    見顧湘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顧渝忙道：“二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我、我有了身孕，陛下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他肯定會不高興的，所以……”

    “所以你要給他一個驚喜？”顧湘挑了挑眉，幫顧渝把他沒說完的話補充完整了。

    顧渝趕緊點了點頭，要是蕭明川知道他有了，過兩日出宮的事肯定就要泡湯了。

    顧渝的話說得在理，邏輯也很通順，皇帝那么小心眼的人，若是整個顧家都知道他又要當?shù)?，他自己卻不知道，事后心里肯定會很不爽的，顧渝想要先告訴他，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有太醫(yī)誤導在先，顧湘很難說服自己，顧渝對這件事會毫無芥蒂。

    顧湘默默盯著顧渝看了片刻，終究還是把藏在心里的話說了出來：“渝兒，太醫(yī)的話你不要多想，更不要直接就和陛下懟上，實在不行就去問伯父，我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比起蕭明川，顧湘更有理由相信，從中作梗的人是顧安之。

    首先，論起對太醫(yī)院的掌控力，顧太后比皇帝不知強了多少倍，不大可能存在蕭明川示意太醫(yī)亂說，顧太后卻不知情的情況?？梢欠催^來，事情是顧太后授意的，瞞過皇帝夫夫卻有可能。

    其次，這件事對顧渝并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花大夫不藥而愈的說法也已經得到了證實。之前，顧渝和蕭明川冷戰(zhàn)，兩口子誰也不理誰，顧渝的肚子自然沒有動靜。如今，他們重歸于好也就兩個來月，顧渝就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可見他的身體是一點問題沒有，早就恢復如常。

    最后，顧湘是覺得蕭明川沒有必要這么做，他真不想要有顧家血統(tǒng)的皇子皇女，最簡單的辦法是不碰顧渝，而不是造謠皇后不能生了。倒是顧太后，他看不慣顧渝癡心錯付，想要快刀斬亂麻，徹底斷了他對蕭明川的念想，極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有端懿皇后的先例在前，顧渝不是非要在宮里困死不可，前提是他自己能走得出來，不然誰也幫不了他。

    顧湘想的這些，顧渝顯然是沒有想過的，他下意識就認為，這是蕭明川做的。此時聽了顧湘的話，顧渝愣住了，半晌方吶吶道：“二哥，你別嚇我，伯父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伯父的心思深不可測，我怎么猜得到？”顧安之的想法，顧湘隱約能猜到幾分，但他不會告訴顧渝，“可是渝兒，若是陛下真的有心，你們不至于到了今天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

    顧渝生蕭嶺，顧湘陪伴了全程，那段時間宮里發(fā)生的事，他比顧渝還要清楚。

    顧湘清楚地記得，蕭嶺剛生下來那會兒，包括薛神醫(yī)在內，所有人的說法都是顧渝身子受損，要仔細調養(yǎng)?？墒呛髞?，這個說法莫名其妙就變成了皇后再難生育，顧太后也沒有制止。

    當時，顧渝對蕭明川死了心，也不存在以后還要不要生的問題，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蕭明川對顧渝同樣不上心，若是他肯費心，真相早就出來了，就像現(xiàn)在這樣。

    顧渝愕然，他想起了蕭明川前幾日在御花園對他說的話，頷首道：“二哥放心，我不會沖動的，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彼麄兊拇_早該發(fā)現(xiàn)的，可問題是，他們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直到今天。

    盡管顧渝這么說了，顧湘還是有些不放心，他正想再說兩句什么，有人敲響了房門。

    前來傳話的小廝說，老太爺有請，讓二少爺和四少爺盡快去書房見他。顧湘和顧渝不敢耽擱，稍微收拾了下就過去了。

    第62章 失落

    皇后回家了，皇帝的日常少了寵妻一項，但他把兒子接到了乾安宮，蕭嶺來的時候又把朱顏和蕭懿行帶上了。于是皇帝的日常工作量非但沒有減少，反而還增加了不少。

    批閱奏折對蕭明川來說不算什么，干了幾十年的活兒，早就熟練地不得了。就是先前年頭隔得太久，他對發(fā)生在承慶十年的事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不過兩個多月下來，也重新熟悉了。

    顧渝在宮里的時候，千秋節(jié)的事都是他自己cao辦。如今，蕭明川把顧渝放回家了，那些該顧渝做的事也就落到了他的頭上。雖然顧渝本人對千秋節(jié)不是很熱衷，覺得費時費力，只要按例就好。

    可畢竟是二十歲生辰，蕭明川哪能讓顧渝冷冷清清就過了，就背著他做了點小安排。

    只有最后兩天了，規(guī)制肯定是變不了的，蕭明川就在細節(jié)上下功夫，務求盡善盡美讓顧渝滿意，還不能說他大手大腳亂花錢。

    這兩日，蕭明川批折子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也不怎么約見大臣聊天了，所有的閑暇時間都花在了顧渝的生辰上，除了朝拜和宮宴，他們出宮的行程也是要計劃的，最好能給顧渝一個驚喜。

    就在蕭明川琢磨著，是張記的豆腐腦更好吃還是李記的云吞面更合顧渝的口味時，旁邊的暖閣傳來了蕭懿行響亮的哭聲。

    蕭懿行不是蕭嶺，哭聲非常嘹亮，隔著好遠就能聽見，讓人根本無法忽略。好在這個娃娃皮實，平時并不愛哭鬧，就是偶爾哭了，只要乳母哄一哄，很快就能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