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除了專心處理朝政，蕭睿自身是完全按著守孝的規(guī)矩過的，就差沒有結(jié)廬而居了。

    這夜，蕭睿又是在御書房停留到了半夜。折子早就看完了，也沒什么事急著要處理，可他就是不想回寢宮，反正回去了也睡不著，不如在這里找點父皇以前留下的筆墨看看。

    誰知子時都過了，有人前來稟報，說是晉陽王世子求見。

    蕭睿乍聽到這個稱呼愣了愣，他父皇真是夠狠的，怕他藕斷絲連直接讓蕭殊認(rèn)祖歸宗了。從此以后，他們就是同姓的兄弟了，他若是再對蕭殊有所企圖，就有l(wèi)uanlun的嫌疑了。

    蕭睿莫名感到有些委屈，他是那樣不守規(guī)矩的人么，蕭殊和容容訂婚了，他也有了太子內(nèi)君，以后就是橋歸橋路歸路，少年時代的那些小心思，哪里還能記掛一輩子不成。

    “微臣蕭殊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蕭睿還是太子的時候，蕭殊見了他除非是重要場合，否則從不行禮?？纱驈乃腔院?，不管人多人少，蕭殊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三跪九叩了。

    “世子快免禮！”蕭睿馬上開口，卻沒攔住蕭殊行完大禮。

    蕭殊站起身，拱手道：“陛下如此勤政，皇伯父泉下有知，定然深感欣慰。可陛下太過折騰自己，皇伯父肯定會心疼的?！币皇鞘掝]事兒玩自虐，姜太后也不會請他過來當(dāng)說客了。

    要不要在這個時候來見蕭睿，蕭殊猶豫過的，他總感覺有點不合適。

    可是姜太后說了，蕭睿除了上朝，幾乎所有時間都在御書房，他不去慈寧宮，也不去坤寧宮，就這么整天一個人悶著，她是真的沒有辦法了，而且皇帝夫夫一直這么下去，也不像回事。

    蕭殊想起父親離開上京前說的話，略加思忖還是過來了。

    “朕哪有折騰自己？”蕭睿避開蕭殊的眼神，矢口否認(rèn)道。

    “陛下說沒有，那就沒有好了。”蕭殊的語氣一聽就是哄小孩子的，“可陛下整日把自己悶在乾安宮，就不怕皇后殿下會多想？”顧安之對自己的敵意，蕭殊早就察覺到了。

    “朕在守孝?！笔掝Ｓw彌彰地提高了音量。從顧安之進(jìn)宮到先帝駕崩，中間只隔了大半年，蕭睿說不清他和顧安之的關(guān)系到底算怎么回事，干脆就不去想了。

    蕭殊略微點頭，又道：“守孝也不至于夫夫兩人就不見面……”

    蕭睿被蕭殊噎住了，他沒有針對顧安之的意思，不然他不會連姜太后都不怎么見了。他就是誰也不想搭理，覺得一個人待著挺自在的，可人們好像看不得他清靜，每個人瞧他的目光都怪怪的。

    “蕭殊，你管的閑事太多了！”蕭睿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

    通常來講，只要御書房的燈火還沒熄滅，顧安之就不會先歇下。但是今日，他得到一個不太美妙的消息，晉陽王世子進(jìn)宮了，和蕭睿在御書房秉燭夜談。

    顧安之握緊了拳頭，半晌方道：“我們?nèi)ビ鶗??！?/br>
    第118章 番外一 蕭睿（八）

    “不是你的閑事，我還真的沒有興趣管！”蕭殊一改先前的恭敬態(tài)度，對蕭睿直呼其名道：“蕭睿，你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子嗎？你要認(rèn)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是皇帝，你肩上擔(dān)著大周的江山，那是你的責(zé)任，不是逃避就可以過去的?！?/br>
    “你整天把自己關(guān)在御書房有什么用？皇伯母很擔(dān)心你，不然她為什么找我來管你的閑事？皇伯母那么聰明的人，她不可能不知道，我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合適?？墒怯惺裁崔k法呢，除了我之外，大概不會有人這樣對你說話了。你和皇后已經(jīng)大婚了，可你現(xiàn)在連坤寧宮的大門都不肯進(jìn)，你讓皇后心里怎么想？蕭睿，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大周朝的天該由你來頂著了。”

    蕭殊的話咄咄逼人，逼得蕭睿透不過氣來，他只是心煩意亂，不想跟人打交道而已，為什么到了蕭殊這里，事情就變得那么嚴(yán)重，是蕭殊太過小題大做了，還是他真的太不懂事了。

    見蕭睿默然不語，蕭殊繼續(xù)道：“從小到大你就是這樣，皇伯父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從來沒有自己的主張。蕭睿，你的想法呢，你就沒有什么自己想要做的事嗎？你已經(jīng)是皇帝了，現(xiàn)在該是你當(dāng)家做主的時候了，不會再有人給你安排好前面的路，所以你不能再沉迷于過去了。皇伯父已經(jīng)不在了，他生前最不放心的大概就是你，可你倒好，他不放心什么，你就拼命折騰什么。蕭睿，你已經(jīng)沒有任性的資格了，會給你遮風(fēng)擋雨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了?！?/br>
    “蕭殊，誰準(zhǔn)你這樣放肆的？”蕭殊的話太尖銳了，他毫不客氣地戳穿了蕭睿的保護(hù)殼。

    蕭殊滿不在乎，自顧自地往下說道：“蕭睿，你又不是第一天認(rèn)識我，我小時候?qū)δ憧蜌膺^嗎？父王曾經(jīng)對我說過，你永遠(yuǎn)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我沒有辦法，只能打醒你了?！?/br>
    “混蛋！”蕭睿抬起手，忽地推倒了面前擺著的奏折，飛落的紙張灑了一屋。

    “你憑什么這樣說？你不就是仗著朕對你好嗎？蕭殊，你是不是以為朕不敢對你不客氣？”蕭睿的聲音氣得有點發(fā)抖，他無意識地握緊了書案上放著的硯臺。

    “臣不敢，臣只是實話實說。”蕭殊直直和蕭睿對視，眼中毫無懼意。

    “蕭殊，在你心里朕到底算什么？是不是很自作多情，自以為是……”蕭睿突然笑了，笑容中透出明顯的自嘲意味，握著硯臺的手抓得更緊了。

    “不是?！笔捠廨p輕搖了搖頭，“陛下是臣一生效忠的人，臣從有記憶起就是這樣想的?！?/br>
    “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對朕和容容就不一樣了，是不是？”原來從蕭殊意識到他的身份代表著什么時，他就已經(jīng)毫無機(jī)會了，因為蕭殊不會愛上大周的皇帝。

    “對臣來說，付諸忠誠的主君和付出真心的愛人不可能是同一個人?！笔捛镥肥橇私庾约旱膬鹤拥?，知道自己可能要進(jìn)宮的時候，蕭殊有失望，更有決絕，只是先帝最后沒給他那樣的機(jī)會。

    “如果那個時候，父皇真的讓你進(jìn)宮了。蕭殊，你會背叛朕嗎？”蕭睿好奇地問道。

    “陛下要聽真話嗎？”蕭殊不愿意騙蕭睿，什么時候都不愿意。

    蕭睿猶豫片刻，低聲道：“只要你肯說，朕就要聽?！?/br>
    “也許……”蕭殊略加思忖，沉吟道：“我會讓陛下當(dāng)我的皇后?！?/br>
    “容容呢，你是不是還想著左擁右抱？”蕭睿怒極反笑。

    “陛下，你太小瞧容容的氣性了。若是臣真的進(jìn)了宮，他回頭能找十個八個大美人養(yǎng)在屋里，怎么可能有耐心等著臣，更不可能跟陛下同侍一夫?！?/br>
    “容容還用找美人嗎？他還不如照鏡子?！笔掝Ｊ?，隨即回過神來，他拿起硯臺，用力朝著蕭殊砸了過去，“混蛋，你還想到同侍一夫了，真不要臉……”

    “陛下，臣有點冤。”蕭殊沒有躲開，眼睜睜看著硯臺砸上自己的額角。

    自始至終，選擇權(quán)都在蕭睿手里，他的愛情身不由己，是先帝不希望有人威脅到他兒子的江山，這才成全了他和容容。

    “蕭殊，你瘋了，為什么不躲開？”看著蕭殊額角不斷淌下的鮮血，蕭睿有點心慌了。

    蕭睿本身不是很愛習(xí)武，但是先帝武功高強(qiáng)，蕭睿本著討好父親的想法，從小對練武非常認(rèn)真。他根骨好，又有先帝親手教導(dǎo)武功，身手很是不錯，氣憤之下砸出去的硯臺，力道非常大。

    如果對面站著其他人，蕭睿再是憤怒也會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因為搞不好會砸出人命的。

    但是那個人是蕭殊，蕭睿就沒有絲毫的顧忌了。不是蕭睿對蕭殊有什么意見，而是蕭殊的武功更在他之上，他毫無章法亂扔?xùn)|西，蕭殊沒有躲不開的可能。

    誰知蕭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被他砸了個正著，這讓蕭睿有點懵了。

    “不讓你把這股邪氣發(fā)出來，誰知道你還要鬧騰到什么時候?！笔捠獠簧踉谝獾靥袅颂裘肌?/br>
    “你就不怕朕一時失手，容容還沒過門呢，你忍心讓他守望門寡……”蕭殊和殷容止訂婚在前，可是這兩個人不急不躁，婚事反而落在了蕭睿后頭，又趕上給先帝守孝，至今沒能成就好事。

    “陛下，你這就是太小瞧臣的身手了?！笔捠馐亲栽缸屖掝Ｔ业?，可對自己的人身安全，他還是有相當(dāng)?shù)陌盐盏摹?/br>
    不知是一時情急，還是想到了皇帝失手砸傷晉陽王世子這個事傳出去不好聽，蕭睿沒有叫人進(jìn)來伺候，而是自己找了干凈的布巾和止血的藥物，打算給蕭殊包扎下。

    到底是從小習(xí)武的人，蕭睿再是養(yǎng)尊處優(yōu)，處理基本外傷的能力還是有的。

    蕭睿拉著蕭殊在椅子上坐下，先擦去他臉上的血跡，再撒上止血的藥粉，最后把傷口包了起來。

    就在蕭睿給蕭殊裹傷口的時候，蕭殊抬了抬手，欲要開口：“陛下……”

    “閉嘴，馬上就要好了?！笔掝Ｒ詾槭捠馐窃谙訔壸约旱氖炙?，立馬喝住了他。他小時候跟著蕭殊調(diào)皮過，磕傷碰傷的情況都有，處理這點小傷不在話下。

    蕭殊被蕭睿狠狠瞪了眼，老老實實閉上嘴，過了片刻，他又想開口說點什么。

    只是這回，蕭殊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蕭睿打斷了：“只差最后一點了，你別打攪朕?！?/br>
    蕭睿包扎傷口的手藝不是很嫻熟，看他最后的包扎效果，誰都以為蕭殊的腦袋被他開了瓢。

    “現(xiàn)在可以了，你要說什么就說吧。”蕭睿左右端詳一番，滿意地拍了拍手。

    “剛剛有人來過了……”蕭殊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可是他站了會兒，又走了?！?/br>
    蕭睿聞言愣住了，似乎不明白蕭殊在說什么。

    “能夠不經(jīng)通報就走到御書房門口的，大概只有皇伯母和皇后。時辰已經(jīng)很晚了，皇伯母肯定歇下了，那就只能是皇后了?！笔捠夂檬伦龅降?，幫蕭睿做起了具體分析。

    蕭睿猛然意識到了什么，臉色變得不大好看。

    “皇后沒有敲門，沒有傳報，他在門口站了片刻就走了。”蕭殊輕輕吁了口氣，“我想他是誤會什么了。”

    三更半夜，孤男寡男，兩個人很親密地靠在一起，對方還是自己的夫君曾經(jīng)暗戀過的人，蕭殊想不出什么顧安之不誤會的理由。

    “那我該怎么辦？”蕭睿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朕的自稱都忘了。

    “回去解釋，把事情給皇后說清楚。”可顧安之會怎么想，蕭殊真的沒把握，“或者我跟你一起去，我的傷口還是很好的證據(jù)……”看在蕭睿真是急了的份上，蕭殊都不在意自己丟臉了。

    只是他剛被封了鐵帽子王的世子不久，回頭就被皇帝打得頭破血流，這話要是傳出去，肯定惹人誤會。

    “不行，這件事不能讓人知道?！笔掝９麛嗟?fù)u了搖頭。

    他失手砸傷了蕭殊，在他們兩個看來都不是大事，可被朝中大臣知道了，不知會被解讀出多少莫須有的含義。

    “還有，你出宮的時候記得兜個風(fēng)帽，絕對不能被人看見了?！?/br>
    “陛下，這是七月……”蕭殊很無奈，這么熱的天，他兜個風(fēng)帽，那還能看么，欲蓋彌彰好不好。

    “算了算了，我這會兒也出不去了，先在御書房湊合一夜，陛下快回坤寧宮，明日讓容容來接我?！币笕葜沟氖炙嚤仁掝：枚嗔?，起碼能把他的傷口搞得不那么嚇人。

    “我什么我，你現(xiàn)在不回去，是想讓皇后以為我們真的有什么嗎？”

    “如果來的是容容，他會問也不問就走掉嗎？然后以后我們有什么？”

    “陛下，容容不一樣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動動眉毛他都知道我在想什么，怎么可能誤會。你和皇后能一樣么，他可是放棄前途為了你進(jìn)宮的。行了，你別掙扎了，快走吧?！?/br>
    蕭殊說著把蕭睿往門外推，等他走了他得把傷口的包扎重新收拾下，不然明天會嚇到容容的。

    “那朕先走了？”蕭睿還是有些猶豫。

    “走吧走吧，回去有話好好說，不是每個人都是我和容容，別人猜不到你的心思?！辈坏貌徽f，蕭殊太了解蕭睿了，尤其了解他不愛跟人解釋什么。

    見蕭睿還有些茫然，蕭殊直接下了重劑：“陛下，倘若我進(jìn)宮了，你看到我和容容很親密地在一起，你會怎么想？”

    蕭殊其實是好意，他想讓蕭睿設(shè)身處地想一想，顧安之的誤會不是源于小氣。

    豈料蕭睿的想法剛好相反，他很堅決地認(rèn)定自己不會誤會。這是源自蕭家人從骨子里透出的驕傲，不管因為什么，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蕭家的皇帝想要什么會不擇手段，可是只要放手了，就不會再糾纏不清。

    他堅信蕭殊若是進(jìn)了宮，就不會再和殷容止有所牽扯。他和顧安之大婚一年多了，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顧安之若是輕易就能懷疑他的心思，那他把他當(dāng)作什么人了。

    第119章 番外一 蕭睿（九）

    聽說晉陽王世子深夜進(jìn)宮的消息，顧安之下意識的反應(yīng)就是過去御書房看看，可真正進(jìn)了乾安宮，顧安之又有點后悔了，他這是算什么，前來“抓jian”嗎？

    莫說皇帝還在孝期，根本不可能和人有什么，哪怕那個人是蕭殊。便是真的有什么，他看見了又能如何，他和蕭睿的關(guān)系從一開始就是君臣的成分多于夫夫，根本沒法帶入普通夫夫去理解。

    可要是蕭睿和蕭殊就是普通敘話，他的反應(yīng)就顯得有點過激了。先帝駕崩之后，蕭睿的狀態(tài)很不正常，上朝聽政看著挺認(rèn)真的，可其他時候，他幾乎不開口，更不跟人接觸。

    姜太后勸過蕭睿，他也勸過，他當(dāng)著他們的面就是點頭，根本不說是與不是?？蓪嶋H上，蕭睿到慈寧宮和坤寧宮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很明顯，他不是很愿意聽他們說那些話。

    蕭睿的態(tài)度如此抵觸，姜太后和顧安之都不好多說什么。皇帝的理由太充足了，動不動就是先帝孝期未過，那是姜太后的軟肋，提起先帝她比皇帝還要傷心，哪里還能再說什么。

    至于顧安之，他在這個問題上的處境非常為難，想說什么也不好開口，典型的輕不得重不得。他的話說得輕了，蕭睿聽不進(jìn)去，權(quán)當(dāng)是耳旁風(fēng)刮過了；可他要是說得重了……

    事實上，顧安之就沒對蕭睿說過重話，他有點開不了口。皇帝已經(jīng)很難過了，無論他說什么，都沒多大的意義，還不如幫他解決一點實際的難題，再多的悲傷都是可以被時間淡化的。

    顧安之到了御書房的門口就停住了腳步，他知道蕭睿和蕭殊就在里面，可他猶豫了下，沒有敲門，轉(zhuǎn)身就走了，他甚至不知道他們在屋里究竟說了些什么，他感覺自己這一趟來得有點多余。

    顧安之回到坤寧宮不久，有宮人前來稟報，說是皇帝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