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背對著女孩，默契地加快速度走出房間，他們離開后，房門無聲合上，房間內(nèi)的燈光徐徐暗淡，只剩下牢籠的光源還在工作。

    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女孩緩緩擺正腦袋。她的額發(fā)因為動作再度散開，露出了和艾瑞絲如出一轍的液晶屏幕，只是不知為何她的屏幕被擊碎了一半，只剩下小半塊弧形堪堪遮住左眼——

    嵌在右眼眼窩里機(jī)械義眼散發(fā)著嗜血的紅光。

    ……

    眼看樓宇間的一角晴朗天空被飛船的陰影遮蔽，鐘梓星將右手拎著的背包轉(zhuǎn)移到左手，扯掉耳機(jī)，任由它們垂在胸前，空出來的手搭在眉骨上，手搭涼棚，看著復(fù)仇者大廈緩緩下落，在震耳欲聾的動靜中變形回樓宇的形態(tài)。

    不久前娜塔莎終于收到了托尼的消息，于是轉(zhuǎn)告鐘梓星他們很快就能回到紐約，并且還捕捉到了又一個擬人的原·神器——之前就是因為這個的緣故無法和外界聯(lián)絡(luò)。鐘梓星那時正好和人聊完，得到消息就收拾收拾，直接來復(fù)聯(lián)總部門口那條路上等著了。

    她沒等多久，就看到大廈高層躍出一抹紅影，在空中騰躍出去不短的距離，略一停滯，靠著蛛絲牽引，從空中蕩了下來。

    鐘梓星看了一眼，順勢轉(zhuǎn)身。

    剛一站定，熟悉的身影就落在了她面前。

    因為在外面要顧及隱藏身份，彼得沒有摘下頭罩，不過就算看不到表情，毫不掩飾的欣喜也直白地從話語中溢出來：“抱歉，之前遇到突發(fā)狀況，找你的時候我搞丟了手機(jī)……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解決了?！?/br>
    鐘梓星淡定地上下掃了他一圈。

    嗯，活蹦亂跳，沒有明顯傷勢，情緒有點(diǎn)激動，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她伸手對彼得招了招，示意他過來，放下背包，控制拉鏈打開。

    一只牛皮紙袋從背包里飛出來，落到彼得手上。

    “便利店買的三明治。我需要和托尼說點(diǎn)事，你可以先回家，不用等我。”

    鐘梓星低頭在手機(jī)上敲了一行字，舉起來給彼得看，坦坦蕩蕩表示自己手藝不精，大家還是老老實實便利店走起比較和諧。

    彼得捧著紙袋，凝神打量鐘梓星片刻，發(fā)現(xiàn)她好像沒什么問題，才遲疑道：“ok，那晚上見。”

    鐘梓星噙著淡淡的笑意點(diǎn)頭。

    “……你感冒了嗎？是因為昨晚太冷嗎？”彼得端詳鐘梓星半天，始終找不出她不說話的理由，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可能，忍不住擔(dān)憂地問道。

    說著還試圖伸手來試試她額頭的溫度。

    鐘梓星沒有躲開的意思。她微微抬頭，神情不變地任由彼得用手背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

    等彼得充滿困惑地收回手，貼在他自己額頭上比對溫度，她才在手機(jī)上敲出一行字。

    “你不在的時候發(fā)生了有趣的事，回去告訴你?！?/br>
    “……好的?！毖矍暗纳倌晁坪跸胝f什么，但頓了頓，他只是乖乖點(diǎn)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鐘梓星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些許失落……

    大概在奇怪她今天格外冷靜的態(tài)度。

    問題是，來之前鐘梓星剛剛和人拼了一場酒……還是白酒，導(dǎo)致她出門前猛漱口外加塞了半罐口香糖。即使如此，現(xiàn)在她依舊不敢說話，生怕被聞到酒氣。

    鐘梓星抬頭望天，想了想，忽然笑出聲。

    她低頭打下一行字：“你在期待什么？”

    “不我沒有。”面對她戲謔的目光，彼得第一反應(yīng)是矢口否認(rèn)，然而望見她眸光深處的平靜，猶豫一瞬，認(rèn)輸?shù)馗目?，“……好的我有，我只是……一些正常的，輕率的，愚蠢的……想法。哦你不用在意，像以前一樣裝作不知道就……好?！?/br>
    他越說聲音越小。

    始終沒有聽到回答，彼得無聲嘆了口氣，放棄抬手比劃手勢，隔著面罩偷偷看向鐘梓星的面龐。

    即使記憶清晰完整，每個細(xì)節(jié)都美好得讓他不敢相信，他還是不由自主懷疑，昨晚的經(jīng)歷是不是只是一場夢。

    在他的注視下，女孩平靜的眼神慢慢起了波瀾，流露出些許柔軟的無奈。

    她后退一步，四處看看，轉(zhuǎn)身向地下停車場走去。彼得愣了愣，下意識跟上去，一邊環(huán)顧四周一邊不明所以地問：“我們來這里干什么？”

    干你。

    鐘梓星面無表情地在心里吐槽。

    和她并肩的彼得不期然一陣不寒而栗，蜘蛛感應(yīng)在腦海里猛烈響起。

    他警惕地四處看看，確認(rèn)空無一人，才繼續(xù)跟上鐘梓星。

    ……應(yīng)該是錯覺。小蜘蛛自我安慰。

    等走到離地面略遠(yuǎn)的位置，鐘梓星驀地停下腳步，把鴨舌帽從頭上摘下來。

    她轉(zhuǎn)身面對彼得，略略仰起頭，注視著他的眼睛，用命令的口吻說：“把面罩摘掉?！?/br>
    彼得：“？？？”

    他一臉懵：“珀瑟？”

    “請?！泵鎸λ囊苫?，鐘梓星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從容地加上了禮貌用語。

    她向彼得靠近一步。

    鴨舌帽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這讓彼得喉嚨一緊，大腦仿佛高速運(yùn)轉(zhuǎn)后過熱的cpu，燒得一片空白，心跳頻率驟然上了高速，直奔死亡速度而去。

    他條件反射地后退一步。

    蜘蛛感應(yīng)在這一刻不要命地尖叫起來，比以往每次幾乎觸碰到珀瑟時叫得還要響，彼得幾乎要懷疑它出故障，忍不住想抬手去敲敲腦袋。

    他后退一步鐘梓星就靠近一步，幾步之后彼得脊背撞上了冰冷堅硬的墻面，他頓時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路可退。

    “okok我會摘的，”彼得緊張地舔了舔唇，蜘蛛感應(yīng)吵得他根本不敢動作，他慢慢地摘掉面罩，露出亂糟糟撲棱的棕發(fā)，和寫滿緊張的面孔，“至少你能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就算要被毀尸滅跡，我也可以問一問為什么吧？當(dāng)然，可以的話希望你不是真的想要?dú)瑴幺E……”

    鐘梓星左手插在衣兜里，目不轉(zhuǎn)睛地望向彼得，聞言，她歪了歪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只是想問問你在期待什么?！彼唤?jīng)心地瞥了眼天光，右手插進(jìn)額發(fā)，把散碎發(fā)絲向上推去，語氣平靜無波，“否則我大概要按我喜歡的方式來了?！?/br>
    彼得被她意味深長的話驚了一下：“……我可能不太理解，我們能、能以后再說嗎？我覺得現(xiàn)在大概不是個好時機(jī)……”

    鐘梓星挑了挑眉。

    “你想聽更直白的版本？”她意有所指。

    “……”

    蜘蛛感應(yīng)沒停，這讓彼得不由得驚恐地猜測，如果他回答“是”是不是會觸發(fā)什么即死flag。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斟酌著回答：“我暫時沒想那么遠(yuǎn)……說實話，我連現(xiàn)在都感覺在做夢?！?/br>
    他漸漸平靜下來，輕聲說：“我一直以為……你對我來說很遙遠(yuǎn)?！?/br>
    “……”

    鐘梓星：“有多遠(yuǎn)？”

    “數(shù)億光年?！北说谜f。

    他看了鐘梓星一會，移開視線：“不只是中城高中到紐約大學(xué)，美國和中國之間的一整個太平洋，或者我之前以為的年齡差之類的距離，不是這些。只是……你和這個世界都很遠(yuǎn)?！?/br>
    “別說這個。”

    “……好?！北说庙槒牡剞D(zhuǎn)移話題，“還有像重力泉那樣的情況?！?/br>
    說到這里，彼得開了個玩笑：“如果給超級英雄評級，我肯定要比你低好幾級，比如說，三星卡和六星卡的區(qū)別？一張建筑師換五張蜘蛛俠？唔，這個主意其實不錯，如果有這樣一套卡牌我肯定會買一套?！?/br>
    他緩了口氣，繼續(xù)說道：“所以你要面對的敵人遠(yuǎn)比我要面對的強(qiáng)大，即使我想恐怕也幫不到你……你不需要我?！?/br>
    說到這里，彼得停下來，望著鐘梓星的眼眸，目光帶著些許溫柔的意味，卻又有些擔(dān)憂。

    “你說過你會保護(hù)我，好吧，我也覺得這種假設(shè)更可能實現(xiàn)，當(dāng)然這樣好像也不壞，”他笑了笑，“只是，重視自己一點(diǎn)，怎么樣？”

    為什么擔(dān)心我？鐘梓星想。建筑師可是日常拆世界的未來地球總工程師，一張換五張蜘蛛俠，集齊七張召喚中子星呢。

    她沉默的時間有些長，彼得不禁忐忑地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

    他憋了半天，試圖挽救一下事態(tài)：“我只是想理解你，如果我說錯了……”

    他的話語被手掌拍在墻面上的聲音打斷了。

    不知何時，鐘梓星左手從衣兜里抽出來，一掌按在彼得頭右側(cè)的墻上，墻體頓時令人驚恐地向后移動了幾毫米，隨后停下。

    掌風(fēng)掀起彼得的發(fā)絲，瞬間爆炸的蜘蛛感應(yīng)讓他眼睛驟然睜大。

    他僵著身體，看見鐘梓星保持著這個別扭的姿勢，略略仰頭望向他，眼眸幽深如海。

    “別說這種話了?！彼f。

    提到頂點(diǎn)的心咣當(dāng)一聲，直降谷底。

    沉默一瞬，彼得閉上眼：“抱歉……”

    然而鐘梓星的話沒說完。

    “別像剛才那樣看我，別像之前那樣笑，別用那種語氣對我說話，”她馬不停蹄地說下去，“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別呼吸地球上的空氣，別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鐘梓星嚴(yán)肅道：“——最后一次警告，別做這些事?！?/br>
    “否則，我絕對會忍不住越來越喜歡你的?！?/br>
    第69章 互反律

    刷臉進(jìn)了復(fù)聯(lián)大廈, 鐘梓星拎著包掛在肩上，熟門熟路摸到電梯邊，仰起臉對監(jiān)控笑了笑。

    電梯門向兩側(cè)滑開，她走進(jìn)電梯間, 向賈維斯問清托尼位置，便不再出聲，輕輕向后倚，仰頭盯著電梯間的天花板發(fā)呆。

    許久, 電梯上行停止。

    陽光從電梯打開的縫隙肆無忌憚地涌入, 地板上如同光河蜿蜒, 燦然生輝。望見這樣的景象，鐘梓星抬手遮了下, 不太適應(yīng)地瞇了瞇眼。等見光死的癥狀緩和了點(diǎn)，她才呼出一口氣，帶著背包走出電梯。

    一進(jìn)門, 鐘梓星就看見托尼站在桌前, 手指在投影上敲敲點(diǎn)點(diǎn)。她找到座椅推到桌邊，隨手把背包放到桌上，“咚”地一聲。

    “你知道‘忒伊亞’計劃嗎？”她開門見山。

    “制造一顆小行星撞擊地球？”托尼不知在忙什么，一時沒空, 頭也不抬地開了個玩笑, 笑容無拘無束，不沾染半點(diǎn)沉重塵埃。

    有一瞬間，鐘梓星覺得這樣的場景非常不可思議。

    她忍不住回想幾個月來發(fā)生的一幕幕, 想到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的細(xì)微之處，從初秋到暮冬，從繁星如海到繁花似錦，曾經(jīng)只能于心中勾勒攀摩，臆想千萬遍的故事，居然會真實地發(fā)生在自己身邊。

    遙遠(yuǎn)的、不敢奢望的、無法想象的，像是數(shù)億光年外的星星。

    不期然，她又想起光線暗淡的地下停車場。

    她喜歡的少年，磕磕絆絆，一字一頓，看著她微笑，眼眸浸潤著溫柔和誠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