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名字
“白石折,這個孩子叫白石折。是我的第三個孩子。” 男人用雙手將我抱起,對著新的一個友人重復(fù)著不知道是第幾次的炫耀行為,以此來表達(dá)自己的喜悅。雖然口音有點變化,不過我還是聽得懂他所說的話,記得是曾經(jīng)所學(xué)過的某個島國的語言。 “誒,刻,恭喜你。這孩子叫折呀,有什么含義嗎?” 他所炫耀的對象也用不知道重復(fù)第幾次的方式表示自己的祝福與喜悅。 “是返回的意思呢,這個名字是我和枝葉一起取的。希望日后無論他會去到哪里、多遠(yuǎn)的地方,最終都會回到我們的身邊?!?/br> 男人呢喃著,語氣顯得既悲傷又快樂。 我略微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打量著這一世的新父親——一個看起來大概二十五歲左右的男人,有著文弱的面容,帶有些許棕色的黑發(fā),體型也顯得較為瘦弱,身高大概有一百七十多公分的樣子。 我的新父親——也就是刻。他穿著寬大的白色對襟上衣,袖子有些長,下裝是藍(lán)色的長褲。那頗為俊秀的面孔上掛著不知是悲傷還是喜悅的笑容。 有什么值得悲傷的么? 這么思考著,我眼珠轉(zhuǎn)動了一下,臉部或許也有表情浮現(xiàn)。 這時的我只是剛出生三天,但發(fā)育良好的大腦足以支撐我做出一些其他嬰兒做不到的事,表情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刻察覺到我的觀察與表情,于是笑了起來,臉上的悲傷也稀釋了許多。當(dāng)然,他絕不會想到手中的孩子身體中有著一個屬于成年人的靈魂,并用屬于成年人的思維在打量著他。 為了避免引起麻煩,我很快重新閉上眼睛,裝出一副睡著的模樣。 “折以后會很聰明,比靜和川……呃!” 友人似乎也察覺到我臉部的表情變化,露出了笑容。然而在下一刻笑容變得慌亂與窘迫“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br> 閉著眼睛的我無法看見發(fā)生了什么事,不過能感覺得到氣氛變得沉默與壓抑。時近晚秋,本就冰涼的空氣又冷了幾分。 “沒,沒事的。川,川的事情我也早就應(yīng)該看開了。這是那個孩子的命運?!?/br> 雖然這么說,但是刻的嗓音卻潰不成聲,那聲音顫抖而低沉。這話連他自己都無法欺騙,只是下一刻就露出了馬腳“那孩子會抱著我的手,聽著我講故事……將自己喜歡的點心留下一半給我,明明是自己很喜歡的……只,只要一想到這些,我……我……就” 后面的話他已經(jīng)說不出來的,抽泣的聲音在耳邊回響著,之后演變?yōu)楹窟罂?。那副泣不成聲的模樣在我的腦海中被惟妙的描繪出來。 在這悲痛的哭泣與傾訴中,不難想象發(fā)生了什么。 我那個從未謀面的兄長似乎已經(jīng)夭折。從這個新父親的面貌年齡來看,“川”想必年齡不會超過七歲。以這種年齡死去,死神未免過于殘酷。 刻與友人的談話以抑郁告終,明明是充滿喜悅的祝賀卻變成了無言的哭訴。之后被產(chǎn)科醫(yī)院內(nèi)的工作人員所勸停。 就這樣,我重新回到了母親的身邊。剛臨盆不過兩天,她的臉上還有著不自然的白色,只是表情卻顯得很溫柔,還是少女般青春的臉上帶著母性的溫柔與慈祥。 我那不成器的新父親依舊低聲的抽泣著,還沒成悲痛中緩和過來。看似比他年幼上一些的母親反而輕撫著他的手,用婉轉(zhuǎn)的聲音勸慰著他。 很快這就起了作用,當(dāng)然更起作用的是母親的唇。 他們的唇合在一起,索求著彼此之間的溫柔,似乎通過這一點很快的達(dá)成了共識。 雖然新的父母有點旺盛,但我無意對他們的生活方式表達(dá)意見,于是闔上悄然睜開的眼皮。 我開始思考自己曾經(jīng)過往的記憶,發(fā)育完善的大腦不再限制思考。 記憶很模糊,像是有著許多空白的電影,很多關(guān)鍵的地方都丟失了。 前世的“我”叫什么,記憶中找不到。能記起的大多都是些常識與知識,像是語言知識之類的,又或是人生道理之類的。 很難想象,我雖然有著成型的人格與知識體系,卻沒有最關(guān)鍵的人生履歷。 如果說一個普通的嬰兒到成人的過程是從無到有,通過學(xué)習(xí)知識與常識逐漸變成一只花瓶,人生的履歷則成為花瓶內(nèi)的水與花。那么我就是一只沒有水和花的空花瓶,只有著空中閣樓般的常識與知識。 當(dāng)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只是很多都處于一片模糊的程度。這跟嬰兒的身體或許有關(guān)系,等到長大一些說不定能回憶得起來。 雖然有著很多的記憶缺失,但我大致還是捋順了自己的前世——是一個生活在21世紀(jì),位于亞洲、且歷史最悠久的國家的公民。有著不錯的知識水平與一份相對優(yōu)越的工作。 后來社會發(fā)生動亂,“我”似乎為了自衛(wèi)而殺死了不少的人,后來自己也死于某個人的手中。 無從去分辨對錯,記憶中也沒有殺死同類的詳細(xì)記憶,都是些概述性的記憶,至少是沒有身臨其境的那種質(zhì)感。所以我也無需為此感到愧疚不安,畢竟那種事只是存在于記憶之中。 更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我并不是以前的我,我不需要去承擔(dān)前世的責(zé)任。 說到底,人類本身就是不沾滿鮮血就無法活下的生命,每個人的快樂都必須建立于其他生命的痛苦與犧牲之上。 只要是為了生存而做出的抉擇,都無法單純用善良與邪惡來判決。 于是,我心安理得的陷入沉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