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我和紗卻足足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抵達(dá)了被稱為產(chǎn)科醫(yī)院的第二醫(yī)院，因?yàn)橥局薪?jīng)過在昨夜變得破破爛爛的小丘，紗就在那邊駐足了許久，本來臉頰上的淺淺笑容淡去，輕咬著下唇不說話。

    原本風(fēng)景如畫的小丘，這時儼然是一副凄慘的模樣，像是一個被啃得破爛的蘋果，只剩下中心一條核支撐著。

    “沒事的，使用咒力的話，很輕松就能恢復(fù)原樣的?！?/br>
    當(dāng)我這樣反復(fù)勸慰過紗以后，她的臉色才恢復(fù)過來，不過心情卻依舊不怎么好，只是一個勁地低著頭摸著懷里的貓。

    就這樣，我們沿著水田旁的石子路漫步而行，觀賞著如洗刷過后的碧藍(lán)天空，聽著一旁河道中流水叮咚的響聲，又逐漸忘卻了剛才看到的事情。

    最后在閑聊中，我們抵達(dá)了產(chǎn)科醫(yī)院；這是一座三層半左右的鋼筋混凝土建筑，這在町內(nèi)較為罕見，一般是大型公共建筑才會采用混凝土來建造，民居之類的大抵都是木質(zhì)。

    或許是由于昨天遭到襲擊的緣故，所以從醫(yī)院寬敞的門口望進(jìn)去，可以看到里面有不少人在走動，一改平日冷清的模樣。

    “昨天晚上有不少人受傷了吧。美嘉也受傷了，不知道有沒有在醫(yī)院里。”

    我看見醫(yī)院前方的河道里有幾名婦女在浣洗衣物被單，在咒力的作用下，一件件的紡織品在水中打著旋，像是飄蕩在河中的水母般。忽然在下一刻躍出水面，輕柔的，潔白的，在沒有云霧遮蔽的陽光下于空中飄蕩，仿佛化身為飛鳥，沙沙作響中透出活潑的氣息。

    一名戴著淡藍(lán)色棉帽，懷里抱著幾條被單的少女從身旁經(jīng)過，突然在我身旁停了下來，輕聲回應(yīng)“長谷川美嘉，在哦?！?/br>
    “呃……”

    雖然少女的聲音聽起來很熟悉，不過由于她正低著頭，像是玩猜謎般地用手里堆砌成小山一樣的被單遮住臉龐，所以我一時間也弄不清楚她的身份，有些尷尬地?fù)狭藫项^“請問你是？”

    “真是的，明明昨天還見過面的，為什么這么健忘呢？”

    少女抬起頭來，用圓潤的下巴把被單壓了下去，露出一張精致美麗的臉來，同時臉上寫滿了“我很不開心”“需要再一次自我介紹嗎？我是青山詩音哦。”

    她一露出臉，我自然就認(rèn)出這名隱約被靜所排斥的少女，心知她是有意拿自己來打趣，于是也裝模作樣的捂住頭，苦惱地連連搖頭，又“哎呀哎呀”地咂嘴“對不起，我昨天好像被冰雹砸壞了腦袋，以前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請問我認(rèn)識你嗎？”

    “啊，原來是腦袋被砸壞了嗎，真是可憐?！?/br>
    青山詩音右手握拳輕敲左手掌心，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過下一刻又噗嗤地笑出聲來“什么啊，要不要我在幫你敲兩下，保證你就什么都記起來了。”

    說著，她捏著拳頭湊過來，作勢要往我頭上敲，我只好連連擺手，避免遭受暴力對待“不用了，我突然又記起來了。對了，你看見美嘉了？”

    “看見了哦，她在二樓野百合病房，剛剛還是我?guī)退龘Q的繃帶——我記得你是紗吧？早上好?！?/br>
    青山詩音將拳頭展開，笑著朝紗招手打招呼，紗走上前一步，禮貌地低下頭，輕聲回應(yīng)“早上好?！?/br>
    本來只是簡單的一句早晨問候，但我卻發(fā)覺青山詩音雙眼一亮，流露出我在美嘉臉上時?？吹降哪欠N表情，大概是類似于小女孩用亮晶晶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心愛的毛絨玩具的那種感覺，然后她突然將手中的被單往我身上一丟，張開雙手就抱住了面前的紗，將臉埋進(jìn)紗毛茸茸的雪白披肩里蹭來蹭去“真的好可愛！昨天的時候就想這樣抱一下了。”

    毫無疑問，全身裝扮近乎純白的紗有著超脫凡俗的魅力，絨毛外套、披肩、長靴上的白色絨毛將她裝點(diǎn)得像是一只雪中外出覓食的玉兔，格外惹人憐愛，叫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觸摸，甚至是用力的將她抱在懷里。

    突然被抱住的紗眨了眨眼睛，臉上的表情迷糊，不解的朝我看了過來，一副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樣子，同時她懷里的貓拉夫也從臂彎里費(fèi)力地探出頭，它的胡須被壓得皺皺的，不知道為什么也盯著我嗚喵地叫起來——雖然她經(jīng)常突然被美嘉抱住，暫住到我家里這段時間也不時被靜當(dāng)做洋娃娃來擺弄，但突然被不算熟悉的人這樣抱住，估計還是第一次。

    我手忙腳亂的把青山詩音丟過來的干凈被單用雙手摟住，看到紗遞過來求助的眼神，于是強(qiáng)忍著笑意走上前去，費(fèi)力地伸出一只手來拍了拍青山詩音的肩膀“青山，紗很害羞的，你不要欺負(fù)她?！?/br>
    “別那么小氣嘛，就只是抱一下?！?/br>
    青山詩音不僅沒有松手，反而一下躲到紗的背后去，還拿鼻子在她的脖頸間嗅來嗅去，然后露出陶醉的表情“真的和美嘉說的一樣啊，有股很香的味道……恩，像是好多種花香和青草香味混合在一起，鳶尾、百合、紫藤、曇花、荼蘼、牡丹還有櫻花……奇怪，為什么聞起根本沒有差別?！?/br>
    不知道為什么，青山詩音突然皺起眉頭，她總算松開了摟住紗的雙手，將雙臂抱在胸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紗。被放開后，紗立刻與她拉開了距離，躲到我的身旁，在整理好被衣服被弄亂的位置后，這才在青山詩音那奇怪的目光注視下審視自身，隨后向我投來了求助的目光“折，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沒有哦，和平常一樣?！?/br>
    我沒有在紗的身上看到有什么異樣，所以直接向青山詩音發(fā)問“青山，你是不是在美嘉那里聽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詩音，看你那么辛苦的照顧我，我就悄悄告訴你一件事啊，紗抱起來就跟毛茸茸的布偶一樣舒服，聞起來還特別香，特別是突然抱住她的時候，特別有意思’——她是這樣說的，所以我就想確認(rèn)一件事啊?！?/br>
    青山詩音咳嗽了兩下，將右臂擎了起來，做出胳膊手上打了繃帶的模樣，還模仿著美嘉神秘兮兮的語氣，看著居然還挺像。

    “確認(rèn)一件事？”

    “恩，你知道的，我是預(yù)備的巫女嘛，而且還是專門跳與花有關(guān)的儀式舞的巫女。所以我在三四歲的時候，就開始辨認(rèn)各種各樣的鮮花，包括它們的氣味——不是我自己吹噓哦，光憑氣味，我就能判斷出大多數(shù)見過的花朵的種類屬目，即使是多種花混在一起，也能準(zhǔn)確無誤的分辨出來?！?/br>
    青山詩音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指自己的鼻子，表情顯得格外嚴(yán)肅“但是昨天晚上，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嚴(yán)重的事情——我的鼻子失靈了?！?/br>
    “失靈？”

    我搞不清楚她的意思，順手指了指前方的醫(yī)院“不找值班的醫(yī)生問下是什么原因嗎？”

    “我的鼻子沒壞啊，只是‘失效’了?！?/br>
    她又看向了紗，目光在紗那絢爛的紅色發(fā)絲上閃爍不定“昨天晚上我就在醫(yī)院幫忙做事，在幫一名和紗一樣有著特殊紅發(fā)的女性更換被單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身上有很好聞的花香，就像很多花的氣味混合在一起。我換完被單以后就仔細(xì)辨認(rèn)，一開始還認(rèn)得出來，但是沒過一會，我的鼻子聞到的味道……恩，該怎么說呢?！?/br>
    青山詩音苦惱起來，白皙光潔的眉頭都擰出了川字，最后放棄似地吐了口氣“變臭了。本來聞在鼻子里是香味的氣味，逐漸變成一種刺激性、讓人感覺不舒服的味道，簡直就像是花草開始腐爛一樣的氣味。那種味道很可怕，就算我離開了那位女性的病房，都感覺空氣中好像都彌漫著這種氣味，過了好久鼻子才恢復(fù)正常?！@種情況我以前從沒有過，只在那位很漂亮的女性身上遇到過。之后我就聽美嘉說那位女性是紗的母親，而且紗的身上也有奇特的香味，所以就想確認(rèn)一下到底是不是我的錯覺。”

    就在這一刻，我看到紗的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了起來，撫摸著懷中拉夫的右手也停頓了。我心知紗必然知道些什么，不過卻沒有說出來，只是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瞥了一眼青山詩音“只是你的錯覺吧，難道在紗的身上也有那種讓你感覺‘不舒服’的味道么？”

    “這倒沒有?！?/br>
    青山詩音搖了搖頭，但表情還是很奇怪“但是氣味真的是一模一樣啊，而且一開始還辨認(rèn)得出香味之間的差異，但到了后面，卻什么也分辨不清楚了，只剩下單純的香味——果然，是一樣的氣味呢。說起來，為什么你們母女身上都有這么復(fù)雜的氣味啊，難道洗澡的時候用了各種鮮花萃取的沐浴液嗎？”

    “我不知道，是mama自己親手制作的浴液和浴團(tuán)子。”

    紗輕咬著下唇，她警惕地看了青山詩音一眼，再次后退了一步，完全躲到我的背后去“mama不喜歡把自己制作的東西給別人?！?/br>
    “誒，那真是遺憾呢?！?/br>
    被一眼看穿心思的青山詩音眨了眨眼睛，收起了臉上渴望的表情，變得一本正經(jīng)起來“其實(shí)我也只是好奇而已，想要知道這種氣味是怎么來的?！?/br>
    我在很早以前就察覺到紗和六識小姐的身上有著相同而又獨(dú)特的花草芳香，不過因?yàn)閷ú輿]有特別研究，所以無法判斷具體與什么花的味道相似，但有一點(diǎn)可以確認(rèn)，那就是她們身上的氣味絕非來自于外物，而是純粹發(fā)自于自身的獨(dú)特體香。

    當(dāng)然，這種事情我不會說出來，也無意繼續(xù)在這個話題上進(jìn)行交談，于是將話題扯開“說起來，青山，你和我的jiejie以前認(rèn)識嗎？”

    “你的jiejie嗎？應(yīng)該是不認(rèn)識吧。在我的印象里，昨天你介紹她的時候才算第一次見面。她還不給面子的直接走開了，不過當(dāng)時跟在她身邊的那個女孩——叫紫苑穗子（shionhoko）的那個，我今天早上倒是認(rèn)識了，是個很溫柔的孩子呢。特別是姓氏，和我的名字讀音是一樣的哦（青山詩音aoyaashion）?！?/br>
    青山詩音歪著頭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過了一會唇角一翹，流露出頑皮的微笑“仔細(xì)想想，她還真符合我的口味呢，年齡比我小一些，性格溫柔，跟小律一樣聽話，好想搶走啊?！?/br>
    這什么跟什么啊……

    她的話叫人哭笑不得，我也弄不明白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左右的少女為什么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連忙做了個打住的動作“其實(shí)我發(fā)現(xiàn)我jiejie好像有些討厭你的樣子，所以就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頭緒?！?/br>
    “討厭我嗎？這倒是有意思呢?！?/br>
    青山詩音收斂起玩笑的表情，再次變得嚴(yán)肅正經(jīng)起來，她托著臉頰一臉沉思，突然豎起一根手指來“首先，我最喜歡自己的弟弟小律了，所以討厭我的人也一定喜歡弟弟?！?/br>
    我不禁伸手捂住雙眼，終于明白過來眼前的少女也有著跟美嘉一樣不靠譜的性格，不過不同的是美嘉是大大咧咧的大姐頭風(fēng)格，而這位則是性格惡劣的小惡魔風(fēng)格。

    “第二，討厭我的人身上一定會和我有著相同的特質(zhì)，比如說討厭的食物是洋蔥什么的；玩捉迷藏別人都喜歡躲藏，而我最喜歡捉人，而且特別擅長捉人；還有，屬于自己的新的東西……”

    “停停停！”

    我連忙打斷她掰著手指一一細(xì)數(shù)的舉止，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為什么討厭你的人一定會有著和你一樣的特質(zhì)？難道你是磁鐵么？”

    “哎呀，白石，你真聰明，一猜就猜到了。”

    她故意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舉起手走近過來，一臉柔和的微笑“像白石這種聰明的好孩子，jiejie其實(shí)也挺喜歡的。說不定就是因?yàn)殡x你太近，所以才會被你jiejie討厭哦?！?/br>
    “別鬧?！?/br>
    由于雙手都抱著干凈的被單，在閃避不及的情況下，我的頭被她伸手摸了好幾下，做出一副要咬人的模樣，她才笑嘻嘻地接過我手里的被單小跑開來，回過頭朝我和紗嫣然一笑“好了，閑聊到此為止，我要去幫忙了，等下有空還會來找你們玩的——對了，為了省得你們浪費(fèi)時間，長谷川美嘉在二樓辛卯病房，紗的母親在庚子病房，你們不用問直接過去就行了?！?/br>
    話音落下，她一溜煙的小跑進(jìn)醫(yī)院，轉(zhuǎn)眼間就不見人了。

    在她離開后，我和紗面面相覷了一會，這才反應(yīng)過來兩個人都被少女給“戲謔調(diào)戲”了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