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靜打開視頻監(jiān)控，是顧西沙沒錯，沒有外人。

    這個時候，如果連顧西沙都不信任，那就沒有值得信任的人了。

    梁靜嘆了口氣，把對方放了進(jìn)來：“外面有警衛(wèi)守著，你怎么進(jìn)來的？”

    她轉(zhuǎn)念一想又明白了，顧西沙是前警官，吸血鬼事件的重要知情人和執(zhí)行者，和葉青一起參與了兩件吸血鬼有關(guān)案件的偵破工作，有很高的知情權(quán)，從私交上來說，又是梁天的同事兼朋友，假如連他都不能來看望自己，那誰都沒有來看望自己的權(quán)限了。事實上，連上頭都希望顧西沙能多來找自己聊聊天，互相開導(dǎo)紓解一下心情，只是他從來沒來過，不知道最近又在忙什么案子，也許又出現(xiàn)了新的吸血鬼。

    只是，第一次沒有在李越白身邊看到葉青的身影，有些不習(xí)慣。

    李越白覺得自己連和梁靜打招呼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勉強(qiáng)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然后從身后拿出一個黑色袋子，遞給梁靜。

    梁靜接過來，只覺得袋子里軟軟的鼓鼓的，打開一看，是一只玩具熊。

    “小顧，你在開什么玩笑？”梁靜皺了皺眉。

    “血?！崩钤桨灼v地把玩具熊拿出來，旋轉(zhuǎn)了一下，指著上面的那塊血跡，低聲道：“幫我看一下，是什么血?！?/br>
    “……”梁靜看到血跡，臉色也凝重起來。

    她重新戴上手套，將血跡吸取出來，滴進(jìn)了試管里。

    “人類的?！睕]多久，梁靜就給出了答案。

    在這個世界的科技里，鑒別血液是不是人類的，非常容易，尤其是在這么一間設(shè)備精良的實驗室里，很快就得出了結(jié)果。

    李越白本來就壓抑得快要瘋掉了，現(xiàn)在只想直接瘋掉。

    “吸血鬼……吸血鬼以什么為食？”他拼命保持著理智，詢問梁靜。

    “……當(dāng)然是人類的鮮血?！绷红o奇怪地多看了他幾眼：“小顧，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梁靜以前確實怨恨顧西沙不假，但是自從上次被他救了之后，感情就變得復(fù)雜了，雖然心里還是過不去梁天的事情，但也沒法不感謝顧西沙，所以現(xiàn)在，也只想還他的人情。

    “我不是問這個。”李越白痛苦地揉了揉太陽xue：“我是想問，你有沒有研究出，可以替代人類鮮血的東西？”

    梁靜愣住了。

    不愧是顧西沙，這么快就看穿了她的工作。

    翁梓辰被休眠體附身之后，鬧出了這么大的案件，梁靜被顧西沙救了，翁梓辰也被警方和醫(yī)院控制，在那之后，上面就安排梁靜住到了這里。

    這里是軍區(qū)總醫(yī)院的39號大樓，不遠(yuǎn)處就是翁梓辰的病房，他現(xiàn)在被國安處的專員嚴(yán)密監(jiān)管，身邊圍滿了頂尖的醫(yī)生和生物學(xué)家，而梁靜，也是生物學(xué)家中的一個。

    她和翁梓辰本來就是夫妻，盡管關(guān)系很差，卻在上次事件中被命運緊緊聯(lián)系在了一起，那個休眠體原本是送給梁靜的，卻陰差陽錯附身到了翁梓辰身上，梁靜總覺得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因此，她并不打算遠(yuǎn)離這個事件，一躲了之，她也必須參與到對翁梓辰的研究治療中來。

    現(xiàn)在，她每天做的，就是去翁梓辰的病房中，觀察情況，抽取血樣，化驗，尋求解決辦法。

    吸血鬼都有強(qiáng)烈的吸取人血的愿望，翁梓辰同樣每天都會發(fā)作，幸而在嚴(yán)密監(jiān)管下不會真的有吸血機(jī)會。梁靜這一陣子，都在研究人類鮮血的替代品——能讓吸血鬼不必吸取人類鮮血，就能滿足欲望的東西。

    “我確實在研究，但還沒有成功?！绷红o承認(rèn)，然后指向了一個上了鎖的防彈玻璃柜，那里面有幾個試管，里面裝著顏色各異的液體：“這些是已經(jīng)做出來的，但效果都不是很好……”

    “效果不好？”李越白努力集中思維：“你說的效果，是指的……”

    “對?！绷红o點點頭：“這些我都給……我的丈夫……用過了，效果并不明顯，他仍然對人類的鮮血有很強(qiáng)的欲望……”

    這話說出來，她也覺得心里不好受，語氣十分別扭生硬。

    翁梓辰是她的丈夫，也是曾經(jīng)最痛恨她的人，現(xiàn)在嚴(yán)格來說，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病人，她的實驗品……這樣復(fù)雜的現(xiàn)狀，她也不知道該用什么心情來面對。

    “我需要去探望一下翁梓辰，可以嗎？”李越白請求。

    葉青現(xiàn)在不知去向，也許會去殺戮無辜的人……吸血鬼很難抑制住吸血的本能，唯一的出路，就是尋找替代品。

    而翁梓辰，是李越白現(xiàn)在唯一能觀察到的吸血鬼。

    “可以，你的權(quán)限一直都很高。”梁靜想了想，同意了：“而且，就在剛剛，我制作出了新的替代液體，原本打算立刻試用的，考慮到現(xiàn)在太晚了……”

    她指了指試驗臺上的燒瓶，那里面裝了黑色的粘稠液體，成分復(fù)雜，是在實驗室合成出來的，還沒有試用過。

    吸血鬼是晝伏夜出的，夜里兩點正是清醒的時候，但梁靜，并不想在夜里兩點去病房里，給翁梓辰灌下這瓶液體——每次試用替代品液體，都是所有的警衛(wèi)齊齊上陣按住陷入狂躁狀態(tài)的翁梓辰，鬧得一片狼藉，每次試用完，梁靜都會心情很差，難以入睡，所以，她原本是打算把這次任務(wù)交給別人的。

    但現(xiàn)在顧西沙找上門來，還一副非常緊急的樣子，可能是哪里又出現(xiàn)了吸血鬼。

    顧西沙急于得到替代品，可能是需要安撫新出現(xiàn)的吸血鬼，讓他們不再害人……這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情，她必須盡快幫上忙。

    “跟我來?！绷红o咬了咬牙，拿起實驗臺上的燒瓶，向外走去。

    第43章 吸血鬼獵人（二十八）

    病房外站著武裝完備的警衛(wèi)，他們在確認(rèn)過梁靜和李越白的身份之后，就放行了。

    病房里的陳設(shè)很像醫(yī)院里的重癥監(jiān)護(hù)室，電腦和各種儀器發(fā)出輕微的滴滴聲，屏幕上顯示著各種紅色綠色的條條線線和數(shù)字。

    病房中央的床上，翁梓辰像一個普通病人那樣穿著睡衣，靜靜地躺在那里，似乎是陷入了昏迷狀態(tài)，他的皮膚上仍然浮現(xiàn)出隱隱的鱗片痕跡，手臂上還插著輸液管。整張床都被罩在一個透明的有機(jī)玻璃罩中，以防病人暴起傷人。

    李越白跟著梁靜身后進(jìn)了病房，就靜靜地回過身把門關(guān)上，然后只是站在門邊，沒有前進(jìn)一步。

    他不想像參觀動物一樣。走上前去從頭到腳仔細(xì)觀察病床上的翁梓辰，這樣實在是太過冒犯了。

    梁靜走到玻璃罩前，敲了敲，輕聲道：“醒醒?！?/br>
    兩邊安裝有通話設(shè)施，說話可以互相聽到。

    從李越白的角度來看，梁靜的表情和動作和聲音都十分尷尬。

    這種事情，換了誰都會尷尬。

    明明之前還是打得不死不休的離婚夫妻，一轉(zhuǎn)眼就變成了這樣的關(guān)系，梁靜性格冷漠倔強(qiáng)要強(qiáng)，并不習(xí)慣照顧病人，但是又不能像對待實驗動物那樣對待自己的前夫，所以，一直都是別別扭扭的。

    床上的男人睜開了眼睛——還是可怕的如蛇類一般的瞳孔——目光中滿是怒意，甚至還冷哼了一聲。

    從旁觀者角度來看，反而覺得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緩和了不少。

    “我給你煮了新的湯水?！绷红o尷尬地舉起手里的燒瓶：“要不要喝？”

    這個語氣，仿佛是最普通的情侶之間的對話。

    實際上，梁靜慣用的語氣是：“這是hgx78423型最新替代藥品，希望你試用一下，以便于更好促進(jìn)下一步研究。”

    李越白剛剛隨口建議她換用一種更人性化的說法，沒想到她居然采納了。

    翁梓辰從病床上坐起來，隔著有機(jī)玻璃罩望了望梁靜手中的玻璃燒瓶，露出了一個厭惡的表情，吸血鬼只對人類鮮血有欲望，看著這樣的替代品，當(dāng)然是毫無興趣的，但是他同時又渴盼著能早日擺脫這種欲望，因此，最終還是冷笑一聲，點了點頭。

    “我把它傳送過去，你不要忘記喝?！绷红o松了一口氣，說話也溫和了更多，她把燒瓶放在一個小小的管道口，按下了按鈕，玻璃罩內(nèi)外是隔絕的，為了安全起見，只能把東西通過管道輸送進(jìn)玻璃罩里。

    李越白站在門邊，遠(yuǎn)遠(yuǎn)望著那個燒瓶里黑色的液體，覺得一陣惡心。

    大概是太累了，精神太緊張了，從博物館回來之后，身體就一直很不舒服，其實在地震中，自己身上也多了幾個傷口，只是根本沒有精力去治療包扎。現(xiàn)在，惡心眩暈的感覺全都襲來了。

    翁梓辰從管道另一端接過燒瓶，卻沒有急著喝，只是抬起頭，金色眼睛里形狀怪異的瞳孔猛地一凜，突然望向了門邊——他看到了李越白的身影。

    “誰？梁靜，那是誰？”翁梓辰惡狠狠地吼道：“你帶了別人來？”

    “你別激動！”梁靜一見他又要吵架，急忙辯駁：“是顧西沙，他是來幫你的?！?/br>
    “顧西沙？”翁梓辰狐疑地望過去，李越白站得有點遠(yuǎn)，看不太清。

    “是我。”李越白無奈，只好走上前來：“翁先生，好久不見了?！?/br>
    這話說出來，實在是很尷尬。從禮貌的角度來說，至少應(yīng)該問一句“你好嗎？”但是翁梓辰這個情況，明顯是很不好，李越白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一步步走近玻璃罩，禮貌地向著翁梓辰點點頭。

    沒想到，翁梓辰一看到他，整個人就變了。

    他已經(jīng)接受了這么多天的安撫治療，心境和身體狀況都比較平和了，危險程度也早已下降了很多，但是一見到李越白，立刻就進(jìn)入了一種狂躁狀態(tài)。

    手臂用力一揮，燒瓶被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飛濺，黑色液體濺得滿地都是。

    緊接著，翁梓辰臉上顯出了猙獰的，充滿了欲望的表情，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整個人沖向了李越白，幸好有玻璃罩擋著。翁梓辰?jīng)_到玻璃罩前，拼命地抓撓，推動，卻無濟(jì)于事，玻璃罩被他推得哐哐作響，仍然紋絲不動。

    “顧西沙，你給我過來……過來！”翁梓辰惡狠狠地咬牙切齒，對李越白做出各種危險的手勢。

    “你，你不要沖動！”梁靜這些日子，從來沒有見過翁梓辰這么失控過：“為什么……你別這樣，我讓他出去就是了！”

    “不行，你讓他給我過來！”翁梓辰的表情里，除了瘋狂，憤怒，還有……欲望，恨不得立刻抓住李越白，將撕成碎片，拆吃入腹……

    李越白皺了皺眉，不明白自己這是又觸到了對方哪根神經(jīng)。

    也許是因為，上次自己破解了翁梓辰制造的幻境，所以翁梓辰還怒氣未消吧？

    不管怎么說，都不能再繼續(xù)刺激他了。

    李越白向梁靜點了點頭，便轉(zhuǎn)過身，靜靜地退了出去。

    回到走廊上，跟警衛(wèi)打了聲招呼，就在這里等梁靜出來。

    不想沒幾分鐘，對講機(jī)就響了，是葉青的對講機(jī)，李越白一直帶在身上。

    接起來一看，果不其然，是楊局打來的視頻通話。

    “喂，喂，小顧？你怎么還拿著葉青的對講機(jī)？葉青呢？找到葉青了嗎？”楊局看起來焦頭爛額，十分不耐煩，嗓門比平時更高了。

    “抱歉，沒找到?！崩钤桨滓幌氲饺~青，只覺得心里壓抑得難受：“地震發(fā)生后，我就拿了他的對講機(jī)，一直沒找到他，對講機(jī)當(dāng)然還在我這?！?/br>
    “那有他的行蹤線索嗎？”楊局追問。

    李越白想起了灰撲撲的地下停車場，和那個沾了血的玩具熊，猶豫再三，還是咬了咬牙：“沒有，沒有線索?！?/br>
    “給你看段監(jiān)控視頻，你來幫忙推斷一下。”楊局二話不說，就給李越白發(fā)了視頻過來。

    視頻上是再熟悉不過的地下停車場，時間是兩個多小時以前。

    葉青——葉青出現(xiàn)在了視頻里，他正開著車離開地下停車場，可是他開車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按著懷里的一個小女孩——看不清楚面容，但是能看見柔軟嬌小的身體，和顏色粉嫩的衣裙，小女孩一動不動，她的身上，全都是黑黑紅紅的血跡，在模糊的視頻里看起來十分惡心。

    葉青……

    李越白竭力忍下了嘔吐的沖動，腦子里卻早已嗡地一聲亂了。

    在聽到電話里的呼救聲時，在撿到沾了血的玩具熊的時候，他就想過這個可能，卻還抱著一絲僥幸，希望沒有發(fā)生命案，不想……現(xiàn)在還是連一絲一毫的僥幸都沒有了……

    “我們剛剛接到了該小區(qū)某男子的報案，說他女兒失蹤了，我們過去調(diào)取了監(jiān)控，結(jié)果就發(fā)現(xiàn)了這段?！睏罹终Z氣十分嚴(yán)肅：“葉青是我十分信任的下屬，但是他擅自脫離隊伍之后，竟敢做出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涉嫌犯罪，必須徹查！”

    “我……”一向自詡越是危急關(guān)頭越是高智商的李越白這次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我……”

    “到底怎么回事，小顧，你能不能多提供一些線索，為什么總是遮遮掩掩的！”楊局吼道：“小葉平時人品也靠得住，怎么突然就成了綁架兒童的嫌犯？你們到底干了什么？！”

    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

    李越白閉了閉眼，任憑冷汗順著脊椎一路流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掛斷對講機(jī)的，只知道楊局那邊，已經(jīng)派出了大批人馬，全力追查葉青和那個女孩的下落，人命關(guān)天的案件，不敢怠慢。

    然而李越白已經(jīng)絕望了，按照他的判斷，小女孩恐怕已經(jīng)兇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