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當聞人憂見到紀珩進來以后,什么都不做就徑直走向了那件人形傀儡,眼底異色一閃而過。 紀珩對人類表情的解讀還沒精確到眼神的瞬息變化,因而并不知道聞人憂面上那一閃而過的異樣。 不過就算是他看見了,多半也不會理會,畢竟這對他的計劃并沒有多少影響…… 他檢查了一下這款型號老舊的機器人,然后欣慰地發(fā)現(xiàn)這具機器人的主系統(tǒng)并沒有被破壞掉。 第104章 對于一個機器人來說, 主系統(tǒng)是一個極為關鍵的部件,幾乎等同于人類的腦。機體的運行、維護和外部的入侵等等都需要靠主系統(tǒng)識別和cao縱。 父親曾經(jīng)打過一個比方, 他說機器人的機體相當于舊時代的一臺電腦,主系統(tǒng)相當于電腦的運行系統(tǒng),而紀珩,則等同于cao縱這臺電腦的人,紀珩曾經(jīng)判斷父親的比喻不恰當, 但是自從和病毒融合之后, 他覺得,父親說的話,是正確的。 一邊瀏覽著調(diào)出的“回憶”, 紀珩一邊檢查躺在石床上的機器人。 這具機器人的外貌十分符合星際時代人類的審美, 身材高大結(jié)實,一張臉捏得俊美絕倫雌雄莫辨。 他閉著眼睛, 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胸腔和一條大腿的外皮都被剖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微型線路和淡藍色的連接管道。 紀珩將左眼調(diào)到透視狀態(tài), 發(fā)現(xiàn)他頭部的核心主系統(tǒng)雖然完好無損,眼睛卻被人挖掉了。 他試著鏈接這臺機器人的主系統(tǒng),發(fā)現(xiàn)對方的主系統(tǒng)雖然完好無損,但其中的智能已經(jīng)徹底消失了。 他覺得更加滿意了,然而在滿意的同時,又似乎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情緒,紀珩尚不懂得分辨這種陌生的情緒, 于是只能暫時壓下。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默默觀察他的聞人憂忽然道:“紀兄弟相比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吧!這件神兵中的器靈已經(jīng)徹底死了?!?/br> 自動將器靈替換成機器人的“腦”的紀珩如實點頭,“是的?!?/br> 聞人憂眼底驀地閃過一絲喜色,面上卻露出幾分蕭索之意:“說起來,這件神兵當年轟動一時,曾為我天工門崛起筑下不世功勛,可惜五千年前我天工門祖師飛升失敗,在天雷下灰飛煙滅,這件神器不肯認下一任掌門為主,便將自己關在祖師爺?shù)亩锤畠?nèi),再也沒有出來過,一直到七百多年前,這間洞府的禁制失效,我們才得以進來?!?/br> 紀珩聽完,問道:“所以,在你們發(fā)現(xiàn)它死了之后,就自作主張將它拆開?” 聞人憂面上一僵,卻也知道在紀珩面前不能說謊,于是解釋道:“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當年我們天工門崛起靠的是這件神器,可惜祖師爺根本沒有把煉制神器的方法傳承下來,五千年下來歷任掌門殫精竭慮地研究祖師爺留下的手書,卻根本找不到任何有關于煉制神器的秘密,也無法復制祖師爺創(chuàng)造出來的神跡。” 你當然不可能知道。 紀珩查看了一下刻在機器人脖頸上的那行代表出廠日期的阿拉伯數(shù)字,和其下面代表廠家的名稱和地址的星際通用語,默默分析了一下,判定是這些修士看不懂,而把那兩行小字當成了未知的符文。 不過他并不打算出聲提醒,而是任由聞人憂繼續(xù)說下去。 聞人憂接著道:“靠著祖師爺打下的基業(yè),歷任掌門兢兢業(yè)業(yè),陸陸續(xù)續(xù)創(chuàng)制了各種不錯的法器,可器物終究只是器物,不是修行之根本,修為才是在修仙界立足的根基,除非有人能像祖師爺那樣,創(chuàng)造出威力如此驚人的神器??上]有人能達到祖師爺?shù)某删?。五千年下來,天工門遲遲沒能造出神器,就連當年祖師爺留下的神器也不見蹤影,我們宗門的地位便漸漸下滑了。為了保住宗門的地位,五百六十一年前,我不得已之下,只得將它拆開。它生前最愛重祖師爺,同宗門內(nèi)諸位先祖的關系也十分不錯,想必是早已追隨祖師爺而去,也是愿意為宗門所用的吧!” 他說著,面露遺憾地看了躺在石床上的那具機器人一眼,才慢慢抬眼看向紀珩,眼中滿是癡狂般的熱意。“你跟祖師爺造出來的這件神器很像。不,你比它更強悍!無與倫比的智慧和遠勝化神尊者的武力,紀珩,我真想知道,把你制造出來的,是不是上面的仙人?” 紀珩的測謊程序判定聞人憂說的全是實話,但也有一些特別聰明的人類能用自己的方式欺騙機器的判斷,比如他的父親,比如星際時代各位站在時代先鋒的科學家、政治家等等,以往人類有沒有說話對他而言并沒有特別的意義,因為不知道他身份的人類不會防備他的探測,而知道他身份的,絕大部分沒有躲過極其探測的能力。 但是聞人憂不同,他身為天工門的掌門,又權(quán)力閱覽天工門所有的典籍。他知道“神器”所具備的大部分能力,也知道在他面前不能說謊,所以他并不能確定聞人憂有沒有對他說實話,于是在聽完聞人憂的話之后,他立刻抬手按在了那具舊款機器人的額頭上?,F(xiàn)在它的智能已經(jīng)消失了,紀珩可以毫無顧忌地入侵進去,這具機器的智能雖然消失了,體內(nèi)的系統(tǒng)也被破壞大半,但只要核心系統(tǒng)還在,就還能夠保存住大部分的記錄,他侵入這臺機器后,調(diào)取出其中的資料迅速瀏覽了一遍,這才確定聞人憂說的大部分沒有假話。 這具機器人的記錄截止到它走進山洞的那一刻,之后便全是一片黑暗。不過紀珩并沒有興趣知道聞人憂后來的話有幾分屬實,他來這里,只是想要將它帶走。 “我不是仙人制造出來的?!奔o珩如實道。 聞言,聞人憂眼中的光芒愈來愈盛。 紀珩一只手在機器人后頸的位置連按三下,接著道:“不過我也不會告訴你制造我出來的人是誰?!?/br> 聞人憂神色不變,道:“無礙,只要你……” 紀珩接著道:“我也不會留在天工門,為你所用?!?/br> 這下聞人憂的臉色終于變了,“難道你已經(jīng)認風且吟為主了?” 提到這個,紀珩難得有了幾分羞澀的情緒,不過這點情緒很快就煙消云散了,他搖頭,如實道:“沒有?!?/br> 聞人憂神色一緩,繼續(xù)道:“既然你并沒有認他為主,現(xiàn)在又沒有主人,不如考慮一下我天工門?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便就此立下誓言,不會逼迫你認任何人為主。我會讓你當天工門的客卿,許你享受萬千弟子的供奉。如何?” 只需要風吹日曬雷劈就能吃飽的機器人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對方。 聞人憂皺著眉頭,追問道:“為何?難道你還想回到風且吟的身邊?” 紀珩老實點頭。 聞人憂頓時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他道:“你以為風且吟是真心愛慕你嗎?他早就知道你不是人了,卻一直沒有說破,反而以情意為鎖將你捆在身邊,且不說他身為風家獨自必須要傳宗接代,便是他真的不顧倫常,一想到你不是個人他還能對你下手嗎?他為何說傾慕你?擺明了就是想要伺機讓你認主。” 紀珩是真是沒有發(fā)覺風且吟已經(jīng)知道他不是人了,不過他相信風且吟,因而面對聞人憂的詰問,他只搖了搖頭,道:“我信任風且吟。他沒有對我說謊?!?/br> 聞人憂冷笑,“那他為何不挑明你的身份?分明是因為有利可圖,你想想若是沒有你一次又一次地護著他,他能活到現(xiàn)在嗎?若不是你在靈宗時為他打傷了渡厄老祖,還給了他護身的法器,他能找到風家祖先的遺物晉升金丹巔峰?紀珩,你醒醒吧!他只是將你當做一件器具,一件助他晉升的法寶,根本不把你當人看待!” 紀珩聞言,有些奇怪地反問,“我本來就一件器具,他不把我當人看又有什么錯?” 聞人憂:“……” 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br> 第105章 聞人憂心情復雜, 他反問道:“你難道不希望他把你當做真正的人來看待嗎?” 紀珩覺得更奇怪了,他道:“我要求你把一件飛行法器當做人類看待, 你愿意嗎?” 聞人憂反駁:“你同飛行法器自然是不同的。” 紀珩道:“本質(zhì)是相同的?!倍际枪┤祟愂褂玫墓ぞ叨?。 聞人憂道:“法器無靈,而你有靈?!?/br> 紀珩搖頭,否認道:“你錯了,我沒有靈?!膘`與魂是人類才有的,他只是一個突然覺醒了特殊感情的機器人。 完全沒有想到紀珩如此“看得開”的聞人憂心情復雜。 他這數(shù)百年來反反復復地翻閱過歷任掌門留下的手札, 尤其是祖師爺那一代祖先留下來的。 那些祖先的手札除了記載那件人形神兵的威力和功用之外, 還記載了有關于雀鳴的無數(shù)件生活瑣事。祖先的記載晦澀簡短,聞人憂也是后來經(jīng)過多方查證才知道原來這件人形神兵的名字叫雀鳴。 那個時候修仙界中還沒有玉簡和留影石這種東西,回光鏡也還沒有現(xiàn)世, 聞人憂只能從手札中的只言片語以及先人們用修為凝固在掌門令上的回憶中, 才能窺見那件神兵現(xiàn)世時的輝煌。 在當上掌門之前,聞人憂一直以為雀鳴深不可測, 可直到翻閱了先人們留下的手札和殘缺的影像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雀鳴雖然威力強大, 卻并不十分聰明,性子甚至有點憨厚。且在祖先們的手札中,的的確確寫著雀鳴希望被當做真正的“人”來看待的。 修仙界中的法寶很少有能產(chǎn)生真正器靈的,大多有的只是一團模糊的意識。聞人憂至今也沒能找到一件能產(chǎn)生器靈的法寶供他參考,因而他一直以為器靈大抵都希望被當成人看待,這也不難理解,畢竟那些修行有成的小妖, 也一心想要化為人形。 可他萬萬沒想到紀珩如此“看得開”,令他先前以為萬無一失的措辭全都成了廢話。 雀鳴在被紀珩按下后頸的隱藏開關后,就慢慢自動折疊起來,它本該變成一個巴掌大小的方形盒子。卻因為機體被破開,很多機體零件被損壞,導致折疊功能出現(xiàn)障礙,最后只疊成了一個四不像的東西,還有不少線條露在外面。 紀珩拿起這塊看起來跟鐵疙瘩一樣的東西,臉上難得露出一個有些苦惱的表情。不過這個表情出現(xiàn)得快,消失得也快,眨眼間,他又成了一個面無表情,看上去冷淡無比的青年。 聞人憂對雀鳴的身體做過千千萬萬次的摸索,自然清楚這個疊放功能原本是怎么回事,此刻見原本該變成一個小方盒子的雀鳴成了這么丑的一塊鐵塊,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見紀珩抱著雀鳴,作勢要往外走,他立刻伸手攔住,“你想帶走雀鳴?” 紀珩如實點頭。 聞人憂自然不肯,“雀鳴是我天工門的神器,你不能將他帶走?!鳖D了頓,聞人憂又道:“但如果你肯留在天工門,雀鳴可以給你?!?/br> 紀珩搖頭,神色冷淡依舊,仔細看似乎又帶著幾分蔑視。 難道神器還會瞧不起人?聞人憂又看了幾眼,卻發(fā)現(xiàn)他面上那點輕蔑無影無蹤,似乎只是他看錯了。 只聽紀珩道:“雀鳴本來就不是你們天工門的東西,我認為,我有權(quán)利將他帶走。” 其實不止是聞人憂,前兩任掌門早就懷疑過雀鳴根本不是祖師爺煉制出來的,不提祖師爺為什么沒有傳承下任何煉制雀鳴的方法,便是祖師爺煉制的其他法器,也和雀鳴有著天壤之別,但心里這么想,面對外人時,聞人憂依然堅持雀鳴絕對是祖師爺畢生的絕唱。 現(xiàn)在聽到紀珩這么說,他終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只是他倒寧愿紀珩說的是假的。聞人憂看向紀珩手中的雀鳴,搖頭道:“雀鳴生前就已經(jīng)認了我天工門的祖師為主,在我天工門也呆了數(shù)千年了,它早就是我天工門的所有物。除非你愿意留下,否則我絕不容許你將他帶走?!?/br> 紀珩:“我已經(jīng)查過了,雀鳴身上并沒有任何被購買或者認主的記錄,現(xiàn)在它的腦又已經(jīng)死亡了。它是無主之物,無主之物,就代表著誰都有權(quán)利占有?!彼粗勅藨n的眼神十分冷淡,“你不能阻止我?!?/br> 紀珩身上只有淡淡的筑基巔峰的氣息,但這個仿佛十分平淡的眼神卻看得聞人憂心頭一驚。他后退幾步,退出洞府的范圍,才開口道:“難道此事真沒有回旋的余地?” 紀珩:“沒有?!?/br> 聞人憂:“既然這樣,你就永遠別想離開我天工門一步!”話音未落,這整個洞府剎那間從地底騰起一道無色透明的結(jié)界,那結(jié)界從啟動到完全籠罩整個洞府的速度非??欤诩o珩的運算中僅僅過了一秒,顯然是早有準備。 被困在結(jié)界內(nèi)的紀珩抱著雀鳴,抬頭看著這道在人類眼中跟空氣差不多的結(jié)界,面上沒有任何表情。 聞人憂的聲音透過結(jié)界穿進紀珩的耳朵里,“這道結(jié)界隔絕靈氣魔氣陽光等等任何有可能給你帶來力量的東西,我想時間久了,你應該知道如何選擇?!?/br> 話畢,他又看了紀珩一眼,才轉(zhuǎn)身離開。 留在洞府內(nèi)的紀珩抱著雀鳴,又掃描了一下結(jié)界,發(fā)現(xiàn)這道結(jié)界他無法完全破解,且它的構(gòu)成鏈和星際軍方控制機器人的隔離帶有些相像。 他把這個發(fā)現(xiàn)發(fā)給了遠在劍宗的阿寶。 一分鐘后,阿寶的消息狠狠彈了出來:【我艸這是軍方隔離帶的改良版??!聞人憂怎么會有?】 紀珩:【現(xiàn)在重點不是這個,而是如何從這里出去,否則等待我的只有兩個結(jié)果,一個是向聞人憂投誠,一個是留在這里一直到能量耗盡不得不關機,然后被聞人憂像拆掉雀鳴一樣把我拆掉。】 他舉起了手里的雀鳴,將他的全息圖片拍下來傳給阿寶看。 阿寶看了一下,安慰道:【放心,雀鳴這種舊款機器人怎么能給你相比呢?先別說他有沒有能力突破你的機體防御把你拆掉,就算他真的有那個能力把你拆掉……咱們也不怕?。∫蝗荒慵傺b能量耗盡關機,然后等他進來就自動解體,等各個部分分散逃出去之后再組合起來。到時候聞人憂看見你手腳亂飛,頭顱身軀解體的恐怖畫面一定會嚇得尿褲子啊哈哈哈……】 紀珩道:【這并不好笑。我認為,有人在幫助聞人憂,不然他不會那么巧合地制造出剛好能困住我又和軍方的隔離帶高度相似的結(jié)界。如果他有方法鑒別我是否真的是能量耗盡,那么你剛剛提出的那種解決方法無疑是非常危險的。】 阿寶:【那現(xiàn)在怎么辦?你的資料庫里并沒有這種軍方最新隔離帶的破解方法,可是如果我們跟主人聯(lián)系的話,他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找到病毒了,一定會選擇直接把你召回的!】 紀珩沉默了足足五秒,五秒后,他道:【所以我們要爭取時間?!?/br> 阿寶:【時間?】 紀珩將走進洞府之前,對這間洞府的掃描結(jié)果傳給阿寶看,然后他轉(zhuǎn)身走到石床那里,把雀鳴展開放下,才道:【我跟風且吟說過,讓他等我一年的。所以,現(xiàn)在必須爭取時間?!?/br> 阿寶看完掃描結(jié)果,又看見紀珩已經(jīng)開始挖雀鳴的主系統(tǒng),頓時明白他要做什么了?!灸氵@樣做風險太大了,而且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br> 紀珩:【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br> 阿寶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我明白了?!?/br> ==== 洞府外,夜憐光躲在一顆繁茂的靈樹后,眼見紀珩走進洞府深處再也看不到了,才咬咬牙去找了聞人憂。 他見到聞人憂時,對方正坐在蘭室的窗前看一卷手札,他微微低著頭,面容依舊溫和英俊,倒映在夜憐光眼里,卻顯得愈發(fā)陌生。 夜憐光猶豫著邁進了蘭室,對著聞人憂恭恭敬敬地拜了拜,才小聲問道:“師父,您為何要把紀珩關在祖師爺?shù)亩锤???/br> 聞人憂小心地將那卷手札放在身前的案幾上,才抬頭看向自己的弟子,“為師也是沒有法子,誰讓他不肯答應做咱們宗門的客卿呢。” 夜憐光反駁道:“可是你答應過不會傷害他的!” 聞人憂沉了臉,“什么叫做傷害他?他沒有疼痛不用吃喝也不會死亡,我還能怎么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