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xué)，方螢和蔣西池一塊兒回家。

    到橋邊正要分開，蔣西池忽說，“等等?！?/br>
    “怎么了？”

    蔣西池把書包卸下來，從里面翻出一只布袋子，遞給方螢。

    方螢好奇地接過，解開一看，里面是她那臺原本被摔作了兩半的復(fù)讀機(jī)。

    方螢一愣，“修好了？”

    “應(yīng)該修好了，我那兒沒磁帶，你帶回去試試。”

    方螢驚喜，揚眉一笑，“你跟我一起去吧?！?/br>
    還沒到家，方螢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方志強(qiáng)從屋子里閃了出來。

    她一愣，腳下使勁一磴，飛快到了跟前，車子一剎，攬住他的去路，“方志強(qiáng)，你回來干什么！”

    “老子的家，你管老子干什么？”

    方螢心臟一懸，“我媽……”

    蔣西池提醒她：“丁阿姨不在家，別擔(dān)心。”

    方螢這才想起來，這一陣丁雨蓮都跟著吳應(yīng)蓉去養(yǎng)老院里幫忙了。

    方志強(qiáng)盯著方螢：“你媽去哪兒了？”

    “你管得著嗎？”

    方志強(qiáng)斜她一眼，輕哼一聲，錯身走了。

    到家，方螢打開衣柜，拖出自己珍藏東西的鐵皮盒子。一看，傻了眼——鎖被撬開了，藏在里面的錢一分不剩。

    方螢氣得嘴唇發(fā)顫，把鐵盒子往床上一扔，里面的磁帶翻了出來，散落在床單上。

    她幾步跑出門，一直追到了橋頭，也沒見方志強(qiáng)的身影，估計早就走遠(yuǎn)了。

    “方螢！”

    蔣西池追出來，卻見她背影立在橋頭，一動不動，覺得有些異樣。

    往前一步，低頭看去。

    夕陽照亮她的發(fā)絲，臉頰讓暖光映照得分外柔和。

    她沒出聲，倔強(qiáng)地盯著前方的某一處，手緊緊攥著，嘴唇咬得泛白。

    過了片刻，蔣西池才反應(yīng)過來。

    她是真的在哭。

    蔣西池想也沒想，抓住她的手腕一帶，往自己懷里一合。

    很多的情緒，五味雜陳。

    然而這個擁抱卻格外單純。

    就像她冷，他給她溫暖；她渴，他給她清水；她害怕，他做她的避風(fēng)港。

    僅此而已。

    過了許久，方螢發(fā)顫的聲音從牙縫里擠了出來，“……方志強(qiáng)偷了我的錢……我已經(jīng)攢得差不多了，兩個人的車費……”

    蔣西池沉默不語。

    像有人攥著他的心臟把他拽上了半空，又猛地拋下，人倒是落了地，心臟還在高處懸著。

    說不出的難受。

    許久，他說：“……別怕。”

    方螢怔了一下。

    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哭。

    對她而言，“哭”這個行為非但沒有意義，反而會成為自己軟弱可欺的把柄。從她第一次反抗方志強(qiáng)，保護(hù)丁雨蓮開始，她就沒再哭過了。

    被方志強(qiáng)揍得鼻青臉腫的時候，被攤子上的大媽指著鼻子痛罵的時候，被幾個男生堵在墻角的時候，她都沒哭過，可這會兒，無窮無盡的絕望巨濤似地掀起，又猛地?fù)サ囟隆?/br>
    她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也是有極限的。

    別怕。

    這話像是恰如其分地戳中了她以為自己壓根就不存在的軟肋。

    蔣西池緩慢地說：“……如果你真的想離開這兒，我可以借錢給你?！?/br>
    靜了一瞬，“……但是你要想好。去哪兒，怎么開始生活，一個月要掙到多少錢，才夠支持你和阿姨的開銷，你十四歲不到，初中沒有畢業(yè)，能找到什么工作……”

    方螢愣住了。

    除了一腔一定要離開墨城的沖動和執(zhí)念，這些問題，她統(tǒng)統(tǒng)沒考慮過。

    一直想長大，跋涉了這么久，才發(fā)現(xiàn)離長大竟然還有那么遠(yuǎn)的距離。

    “阿螢，”蔣西池手掌按在她嶙峋的肩胛骨上，“……等十八歲，我陪你一起離開墨城。”

    “去哪兒？”

    “……有海有船的地方?！?/br>
    方螢淚眼朦朧，“……還要好久。”

    “不久……很快。”

    沉默半晌，蔣西池忽說：“我生日快到了。”

    “……我知道。”

    “你別費心準(zhǔn)備禮物，答應(yīng)我這個要求就行了?！?/br>
    十八歲，一起離開墨城。

    方螢退開一步，抬手臂使勁擦了擦眼睛——她眼睛紅彤彤的，或許是被夕陽照得。

    就這樣看著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好。”

    ·

    蔣西池生日這天，周圍的學(xué)霸“進(jìn)貢”了不少賀禮，全套的《xx中學(xué)密卷》、《x年中考，x年模擬》、《x課x練》等等等等。

    早自習(xí)下，坐在教室門口的學(xué)生喊了一聲，“蔣西池，有人找你！”

    方螢本來準(zhǔn)備補(bǔ)覺，好奇又是哪個“番邦朝貢”，抬頭一看，門口站著顧雨羅。

    她手里提了一只袋子，正探著頭往里看。

    方螢別過臉，頭枕在雙臂間。

    片刻，她聽見旁邊的椅子被拖動了一下，蔣西池出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xué)，方螢正準(zhǔn)備和蔣西池一塊兒回去，過來一個男生，告訴蔣西池有老師找他。

    蔣西池讓她等他一會兒，跟著男生離開了教室。

    方螢等了十來分鐘，蔣西池還沒回來。

    她百無聊賴，從他抽屜里翻出來mp3，戴上一只耳機(jī)，聽歌。

    播了五六首，蔣西池還沒回來。

    夕陽落了一半，把教學(xué)樓的玻璃窗，映得發(fā)紅。

    走廊里一陣腳步聲，方螢急忙抬頭看去。

    片刻，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是孔貞貞，氣喘吁吁：“方，方螢！”

    方螢摘下耳機(jī)。

    孔貞貞扶著腰，上氣不接下氣，急促說道：“……快，快去救蔣西池，魏明要整他！”

    作者有話要說：　　蓋世英雄蔣西池。

    ☆、第17章 救人

    方螢一躍而起, “你說什么？”

    “快，快去……不然來不及了！”

    方螢一把扯下了mp3，抓起書包往背上一甩, 幾步奔至教室門口, 和孔貞貞一塊兒朝車棚飛奔而去。

    孔貞貞都快喘不上氣了, 邊騎車邊跟方螢解釋：“魏明讓人把蔣西池騙去了學(xué)校后門，那兒有他安排的車，直接就把人帶走了……”

    “帶去哪兒了？”

    “區(qū)里那個廢棄的青野體育場！我以為他就是口頭上教訓(xùn)兩句, 沒想到……”

    “魏明打算做什么？”

    “我……我出來的時候，他們正準(zhǔn)備往他身上潑泔水——魏明知道蔣西池有潔癖?！?/br>
    方螢一口牙快咬碎。

    孔貞貞激動著急, 聲音里已有哭腔, “……其實告密的真的不是蔣西池，是萬紫琳——萬紫琳為了要回被沒收的手機(jī), 才去找張軍告的狀。我跟魏明說了，可是現(xiàn)在魏明根本不在乎蔣西池有沒有告密, 他就是想整他……”

    方螢打斷她：“為什么？”

    孔貞貞眼里汪著一包淚。

    方螢冷聲：“為了你？”

    方螢掃她一眼, 見她不說話, 心里怒火直冒, 又不能這時候發(fā)作，只得使出全身的力氣, 把自行車蹬得快徹底散架。

    十來分鐘，終于到了青野體育場廢址。

    方螢把車一扔，轉(zhuǎn)頭緊盯著孔貞貞：“蔣西池是不是真的在里面？你不會跟魏明聯(lián)合起來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