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紅色塑膠跑道上黑色的身影,恍如離弦箭,矯捷迅速。 他長袖的運動服背后鼓滿了風(fēng),速度驚人,充滿了無人可及的力量。 ——她以前似乎從未見過。 蔣西池率先沖過終點線,記錄員掐著秒表報了個數(shù),他沒注意,直接走去了方螢跟前。方螢遞上毛巾和水瓶,他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擰開水瓶仰頭喝了口水。 喘了口氣,問:“多少秒?” 方螢:“……沒注意?!?/br> 他身上騰著一股帶點兒汗味的熱氣,撲面而來。 方螢摸了摸鼻子,退后半步,“……什么時候決賽?” “下午?!?/br> 蔣西池拿毛巾擦了一下臉,“下午還要跑1500米——別下來了,在上面看著就行?!?/br> “不用陪跑?” “你行嗎?” 方螢挑眉,“你再說一遍?” 蔣西池笑了一聲,聽見記錄員喊他過去確認成績,把瓶子往方螢手里一塞,和跑完的其他運動員一同湊了過去。 方螢往手里看——瓶子里水去了大半,被他手指捏得略微癟了下去。 運動會的晚上,不用上課。 班主任宣布了一句自習(xí),人就去了辦公室,再沒回來過。 白天蔣西池給班上拿了100米和1500米兩個冠軍,登時成了體育委員的心頭好。體育委員特意買了薯片可樂進貢,場面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沒老師看著,教室里立刻吵成一鍋粥。 聽課,看書,嗑瓜子……更絕的是,還有人拿出了撲克“斗地主”。 方螢霸占了蔣西池同桌的位置,拿他的psp玩游戲。 蔣西池惦記了上午沒做出來的一道物理題,捏著鉛筆畫受力分析圖。 方螢玩得起勁,被閔嘉笙喊了一聲,幾個女生湊堆,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她跟蔣西池說了一聲,放下psp過去了。 前腳剛走,后腳便有幾個男生推搡著過來了。 他們在搶一個什么東西,搶得過于激烈,猛一下撞歪了桌子。 蔣西池思緒被打斷,很是不耐煩,還沒發(fā)作,已被梁堰秋一把攬住了肩膀,“蔣同學(xué),一起看啊……” 一臺mp4,被七手八腳奪來奪去,好幾個腦袋往巴掌大的屏幕上湊。 掌著mp4的人不知道被誰搡了一把,身體往前一傾,mp4脫手,頃刻掉在了桌面上,耳機也被扯了下來—— mp4里,王佳芝和易先生,正把自己扭成回形針,抵死纏綿。 粗重曖昧的喘息聲,一陣一陣傳出。 全班嘩然,目光齊齊掃了過來。 耳機手忙腳亂地被插|上了,但剩下的男生都被吸引過來,女生拉長了聲音鄙視:“好變態(tài)啊!” 蔣西池面色慘白。 匆匆一瞥,那畫面仿佛一只手,緊緊箍住了喉嚨。 他攥緊雙手,猛一下打掉了搭在肩膀上的梁堰秋的手,霍地站起身。 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聲響。 他一把推開身旁愕然的男生,奔出教室。 廁所在走廊的最東段,亮著燈,里面有人。 蔣西池在門口瞥一眼,沒進去,上樓去了教職工所在的那層。 教職工的廁所沒人。 他闔上了門,把顫抖的手送到水龍頭下,淋著冷水用力地搓洗了半晌。 很快,手便被搓得泛紅。 胃里卡著一塊冷硬的石頭,惡心之感一陣陣翻滾。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往臉上澆了捧水,漸漸冷靜下來。 走下樓,卻沒回教室,一路走出了教學(xué)樓,在鐘樓通往cao場處的臺階上坐下。 十一月末,夜風(fēng)寒涼,吹得他剛洗過的手,沒了一點知覺。 · 下課十五分鐘,教室里人都走光了,蔣西池還沒回來。 方螢等了許久,估摸著他是不是已經(jīng)先回去了,收拾東西正要走,門口人影一閃。 “阿池?!?/br> 蔣西池垂著眼,沒看她,慢慢地走回了自己位上,收拾書包。 方螢走去他同桌位上,“你去哪兒了?” 蔣西池沒吭聲。 方螢伸手碰了碰他。 他忽地往后一縮。 方螢愣了一下。 三年下來,平常的肢體接觸沒有任何問題,她以為蔣西池的潔癖已經(jīng)不知不覺中好了…… 沉默了瞬間,蔣西池緩緩抬頭——方螢驀地一驚。 沒法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灰敗而死寂的目光。 “阿螢?!笔Y西池啞聲喊她,片刻,伸手,碰著她的手背。 ——真冷,像是雪里凍過一遭。 他手指在她手背上停頓半刻,緩緩地,又笨拙地抓住了她的手指,又停一瞬,而后將她往自己面前一帶。 她立時撞上他胸口。 帶點寒露的氣息撲面而來,涼而苦澀。 抱著她的兩條手臂極其用力,要將骨頭都勒斷。 作者有話要說: mp4里播的電影是《色|戒》。 ☆、第25章 隔閡 方螢被嚇得呼吸都緩了, 哆嗦著聲音問“怎么啦”, 想退開一步去看他表情, 卻被他把腦袋緊緊摁在肩窩。 她不說話了。 她聽見蔣西池呼吸急促紊亂, 心臟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 無所適從的難過。 他……可能是在哭吧。 過了很久, 門口忽傳來安保處保安的喝聲:“快回去!要鎖門了!” 方螢蹙眉沖保安吼了一聲:“知道了!” 輕輕拍了拍蔣西池肩膀:“……阿池?!?/br> “……嗯?!?/br> 片刻,蔣西池手臂松開, 背過身去收拾自己書包。方螢?zāi)抗庾冯S而去, 可他的眼睛里干干凈凈的, 沒有一絲水霧。 校外整條路都沉寂下來, 連文具店都關(guān)門了。 自行車碾著寂靜和夜色, 穿過幾個路口, 一路到了樓下。 蔣西池鎖上車,正要上樓, 手臂被方螢一把抓住。 他目光向著她的手看了一眼, 往上移,落在她臉上,“怎么了?” “你有什么想告訴我的嗎?” 她注視著他,目光里沒有脅迫, 沒有過度的好奇心,只是單純的關(guān)心。 這讓蔣西池覺得好受了些。 頓一頓, 抬眼往樓上亮著的窗口看了一眼,“……下次吧?!?/br> 方螢點頭,“好, 我等你告訴我——趕緊走吧,我媽肯定要急死了。” 果不其然,丁雨蓮急得都要往學(xué)校打電話了,聽完方螢的解釋也只是將信將疑。 蔣西池和方螢吃夜宵的時候,她坐在對面,越發(fā)顯得心事忡忡。 方螢洗過澡,去臥室接上吹風(fēng)機。 丁雨蓮進屋,把門一掩,“囡囡,我問你一句話?!?/br> 方螢?zāi)妹聿林^發(fā),“媽,怎么了?” 丁雨蓮目光往外一斜,“你是不是……在跟西池搞對象呢?” 方螢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我跟蔣西池是好哥們……”她忽地想到那晚顧雨羅吉他彈唱的情形,心里陡然又泛起一陣不悅。 “沒有就好。吳奶奶讓我過來照顧西池,是在幫我們……你如果跟西池……我沒臉見他們?!?/br> 方螢悶著頭“嗯”了一聲,“我知道。” “以后放學(xué)了不要在學(xué)校里耽擱,早點回來吧,晚了路上也不安全?!倍∮晟弴诟劳?,開門出去了。 方螢在椅上坐下,過了半晌才記起打開吹風(fēng)。 心里一股捋不清楚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