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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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明珠這邊還在發(fā)愁,溫婧蓉卻是覺得這陣子身體似乎有些不對勁,早上睡不醒就算了,到小廚房做飯的時候,一聞到魚腥味和rou味便直犯惡心。她也沒在意,直到某天早上端魚片粥給慕容明珠的時候,開蓋的一瞬間那股子香油淋蔥花味道直直地往鼻子里頭沖來,她肚子里頭頓時翻江倒海,強忍著惡心把粥碗給放下了,這才撲到一邊吐了個干凈。一旁女侍機靈,早準備了干凈的布巾和水,一等她吐完便遞了上來。 溫婧蓉有些抱歉地看著下人們又是撒灰又是焚香地處理著她留下的一片狼藉,回頭一看慕容明珠,他正又驚又怕地望著自己。她還來不及說什么,慕容明珠便吩咐了伶俐的下人火速去請金圣手,仿佛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癥似的。 溫婧蓉有些好笑,又有幾分感動,不過是吃壞了肚子罷了,哪里值得這般大驚小怪的。但是慕容明珠堅持要讓金圣手過來替她探探脈,這一探還真探出個花來了,溫婧蓉竟然有身孕了,才兩個月不到,若不是他底子深厚,這樣不足三月的孕脈是很難探出來的。 溫婧蓉原先只當自己大姨媽推遲了,后頭事情又多,沒多久便忘記了。沒想到這一次沒來,便是真的中獎了,她有些復雜地看了慕容明珠一眼,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的熏香會不會影響到小孩子。 慕容明珠這會兒已經(jīng)高興傻了,哪里還聽得見別的,若不是金圣手提醒了一句孩子還太小,怕鬧騰大了福氣壓不住,他才忍住了沒往宮里頭報喜,只賞了在場奴仆三個月的月錢。大家喜氣洋洋地謝了賞,心知這是封嘴的錢兒,各自退了,只對對外頭只字不提,但親近些的,該知道的,等溫婧蓉房里備齊了產(chǎn)婦的家伙什和人手,也就都知道了。 這有了孩子,溫婧蓉的身份便要提一提了,不然等孩子出了世,身上還落著個庶生子的名頭,便是溫婧蓉肯,慕容明珠也是不肯的。不需說這是他第一個孩子,光是憑了他的生母,慕容明珠也要給他最好的。 但是溫婧蓉肯嗎?前有(下)藥的舊事,后有分床的冷戰(zhàn),慕容明珠真的有些吃不準她的意思,自從上次她對自己說過那句話后,兩人已經(jīng)有好些時日沒說過些心底話了,溫婧蓉是不說,而他是不敢。這個孩子來得正是時候,慕容明珠打定了主意,晚上便跟她提一提上玉碟的事情。 他準備了一整天,壯著膽子在睡覺前把話頭給提了,原本還擔心溫婧蓉會是怎樣的反應,沒想到她連想都沒想一下,便應下了。 “你真的愿意?蓉蓉你是不是愿意原諒我了?”慕容明珠喜出望外,一時忘情地拉住了她的手。 溫婧蓉拍掉他的手,兀自拉了被子躺下,淡聲道,“先別高興得太早,我有三個條件,你聽聽看,能不能答應。” 她愿意理他,別說三個條件了,便是再多,只要能做到,慕容明珠也愿意答應,忙迭聲應道,“你說?!?/br> “第一,上玉碟可以,但是不要婚禮,一輩子麻煩過一次就夠了,我不想再來第二次?!?/br> 她說完停頓了一會兒,明顯是等著慕容明珠考慮好了能做出回復。娶王妃卻不辦婚禮,這事兒看著雖然簡單,卻不太好辦,畢竟做皇家兒媳規(guī)矩多如牛毛,但也不是完全辦不到,慕容明珠度量了下便點頭應了。 “第二,婚后我不攔著你納妾,但是只一條,一旦你納妾或是有了別人了,就放我出府吧,孩子我也知道我?guī)Р蛔叩?,只要你能許我上門看看孩子就夠了?!?/br> 說得好似他有多貪色似的,慕容明珠和她之前也是個原裝貨沒開封的呢,這輩子他也不太可能有別人了,一個溫婧蓉便已經(jīng)夠他琢磨的了,不由得急道,“我答應你。那你也得答應我,以后不要再提離開的事情?!?/br> 溫婧蓉乜他一眼,敷衍道,“看你以后表現(xiàn)再說。” “第三,讓我哥和棗兒出府。就算是平常人家也沒有成婚了大舅子還住在妹夫家里的,他也二十好幾的人了,眼睛也治好了,在京城里頭尋個地兒,讓他們自己謀生立命去?!?/br> 這一點溫婧蓉早就想提出來了。溫景新他們不像她一樣,這輩子被慕容明珠纏住了脫不了身,要是天天被困在抬頭見方的瓦片底下不事生產(chǎn),便是好人也被養(yǎng)成懶漢了。再說他們也不是沒錢,溫婧蓉之前攢下的銀子好幾百兩,就算是京城開銷大,也夠他們吃用上一輩子的了。到時候再租個小店面讓溫景新做點小本生意,和棗兒兩個在外頭自由自在的,豈不快活? 她這個要求比前頭的要好解決得多,慕容明珠更是半分猶豫都沒有便答應下來了,等明天早上就讓李老管家派人去打聽打聽,挑個安靜又近些的地兒讓溫景新和棗兒落腳,也方便溫婧蓉以后要是想他們了,往來也方便些。 兩人算是協(xié)商一致,慕容明珠之前犯下的錯也總算能邁過去了,躺在床上興奮得睡不著,本以為溫婧蓉已經(jīng)睡熟了,偷偷地摸了摸她的小腹,心里又是一陣高興,在他掌心下頭,一個新的小生命正在慢慢孕育呢。 溫婧蓉其實根本沒有睡著。她之前話說得輕松,其實也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這個時代畢竟不比現(xiàn)代,不說慕容家不可能容許皇室血脈流落民間,便是許了她出府,這樣未婚大肚的,將來孩子背著個私生子的名聲,怎么做人?慕容明珠一提上玉碟的事,正好落了她下懷,能給他們未出世的孩子一個正經(jīng)名分,也算不枉他們這段母子緣分了。至于他到底是為著自己這個人要娶她,還是為著個孩子要娶她,溫婧蓉才不犯傻去糾結(jié)這些個問題呢。以慕容明珠的身份地位,要誰替他生孩子還不是就一點頭的事兒,犯得著花那么大功夫把人娶進門嗎? 上次那件事情之后慕容明珠一直不敢跟她說話,他夜里偷偷靠近自己的那點小動作溫婧蓉也一直都知道,只是裝作沒發(fā)覺罷了。他之前還問她什么才是尊重,其實在他不經(jīng)意間,早已經(jīng)做到了。只不過之前他實在太惡劣,讓溫婧蓉不太想那么容易原諒他,這么想來他也的確挺可憐,溫婧蓉抱著被子不厚道地笑了。 第八十八章 慕容得差事(上) 得了溫婧蓉的首肯,慕容明珠第二天一大早便進了宮,把她已經(jīng)懷有身孕,以及要補上溫婧蓉王妃的身份卻不辦婚宴的事情跟宣正帝提了。不出所料,宣正帝一聽完便皺了眉頭,不滿道,“這女子身份低微,能許一個妃位已是出格了,還不能辦婚宴,這是哪家的道理?做我慕容家的媳婦哪里委屈她了?” 慕容明珠當然沒那么傻,將不辦婚宴的真實理由告訴他,等宣正帝脾氣過了,才慢聲道,“皇兄誤會了,不是她的意思,這是臣弟的意思?!?/br> 宣正帝有些訝異地看向他,驚道,“為何?” 慕容明珠早在入宮前就想好了托詞,“臣弟其實早在余杭休養(yǎng)時,便動了娶她進門的心思,只不過當時不在京中,娶妻這等大事,也不好擅作主張。當時臣弟身體又不好,只能便宜行事,讓黑風上京來索要了流云錦,好歹不算虧欠她太多。” 宣正帝聽到這里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若不是那年他出了意外,又怎會落下這些個毛病,身子總是好一陣壞一陣的,不由得起了幾分憐惜之意。 “你既是喜歡,朕這做哥哥的也不會攔著,只是聽你這話音,不是更應該補上一個婚禮,讓她風風光光地嫁進王府來嗎?” 慕容明珠笑道,“臣弟本也是這般打算的,可惜蓉蓉自小沒養(yǎng)好,身子骨弱,這一胎又是頭胎,金圣手特意囑咐了要靜養(yǎng),勞累不得。這婚宴不過是走個過場,她也不在意這些虛名,再說她早就是臣弟房中的人了,王府上下早將她看做是半個主子,昭不昭告天下也沒什么差別。” 他一提孩子,宣正帝立馬心就偏了,一邊是只見過兩次的便宜弟媳,一邊是寶貝弟弟的頭生子,孰輕孰重自然就有了分曉。他之前堅持要全了皇家禮數(shù),卻也不是為著給溫婧蓉臉面,被慕容明珠這么一帶偏,不由得有了幾分動搖。但他也不好立刻應承下來,好歹還是要過了太后那一關(guān)的。 慕容明珠猴精一樣的人,哪能看不出宣正帝這會兒已經(jīng)被他說動,太后那邊他自然也有招,當下便轉(zhuǎn)了話題,兄弟倆又議起了山東的雪災。這話頭提得剛好,宣正帝這幾日正為這事頭疼呢,這冬日里頭下雪是瑞雪兆豐年,下在開春播下去的種子都拔苗了的時候,地里的莊稼可就遭了殃了。宣正帝不是五谷不分四體不勤的筆頭皇帝,龍潛時也是在莊子里頭種過地的,這欽天監(jiān)一把山東的雪災情況上報上來,他便料到這個山東這一季的收成算是毀了。 受了災,農(nóng)戶們的損失怎么補,稅收又該怎么減,后頭搶種的種苗怎么發(fā)放……種種中間手段都是能刮下一層油水的,賑災不難,難的是如何做到措施都落到實處,不讓底下做事的中飽了私囊,肥了自家的水田。 一想到這些殺不盡的貪官污吏,宣正帝便是一陣咬牙的恨。太祖便是窮苦出身,也是讓一場饑荒絕了戶,才掀了反旗創(chuàng)下了這番家業(yè),從小便對著他們這些孫輩們耳提面命,不要忘記了靠天吃飯的農(nóng)戶們的苦,每每跟他們回憶起那年家鄉(xiāng)的那場饑荒更是老淚縱橫,傷心地吃不下飯。若不是富戶們勾結(jié)這官府壓下了朝廷撥下的救濟糧,又逼著災戶們上交稅收,太祖那一輩又怎會一連餓死了十幾口人?也難怪到了太祖開國時,整治起貪官污吏手段分外鐵血不說,甚至連官員瀆職以及一些官場積弊也懲戒得很重,以至于殺到無人可用,不少衙門部門都出現(xiàn)了官員套著枷鎖帶罪辦公的,也算是西楚開國時的一景了。 可惜太祖之后,宣文帝和宣統(tǒng)帝都沒有繼承到太祖的鐵血手腕。宣文帝是自幼看多了厲政的弊端,又生來推崇儒家的仁政,廢除了不少太祖定下的律條。到了宣統(tǒng)帝上臺,更是松散,成日醉心煉丹升仙之道,等到撒手之際,給慕容明德留下的便是這樣一堆爛攤子,從里到外都爛透了。 其實宣正帝心里頭也明白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便是太祖那時,也是殺不完的貪官污吏,金銀錢帛之于動人心,能叫十年寒窗苦讀圣賢書的謙謙君子也轉(zhuǎn)身即將孔孟之道拋之腦后。說到底,他還是對先帝有不少怨氣的,怨他沒能盡到一個君主的責任,怨他沒能做成一個好父親。他這輩子做皇帝不行,做父親也不行,更諷刺的,便是他天天醉心鉆研的道學,在死前也沒能達成羽化升仙的愿望,終了還不是rou體凡胎地葬于皇陵,受那蟲蟻噬咬,轉(zhuǎn)世投胎六道輪回之苦? 若是他當初有盡心一些,慕容明德也不會在登基之后,又是剪朋黨清藩王,又是查私鹽革田地,一日清閑都沒享受過了。一想到先帝,宣正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弟弟慕容明珠,不禁嘆了口氣,幸好他身邊還有這么個得力的胞弟,若不是有他幫手,自己這帝王路恐怕走得要更艱難一些。想罷,他目光又繞到了慕容明珠的斷腿上,又添幾分內(nèi)疚,當年若不是自己一時糊涂,他又何以至此。 終究還是自己欠他的,不擺婚宴就不擺吧,太后那邊他到時候也想辦法周全一二。宣正帝思維發(fā)散了一會兒,聽到慕容明珠喊他,才回了神。 “工部上來的折子直接套用的前朝楊凱同的議事奏,底下這群奴才做事是越來越不盡心了?!?/br> 宣正帝素來都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先帝還在的時候,煉丹休爐的空隙,常常抱了他隨手抽一本書讓他讀了,再拎著頁碼抽背,頗引以為傲,讓當時的自己又是羨慕又是嫉恨。 “招不在新,能用就行。”他接過慕容明珠遞上來的折子,笑著看了,嘆道,“這后秦有如此文臣,卻也落得山河破碎的下場,可見君王之道,還在用人之善。” 若這時在場的是個會說話的,便該接著宣正帝的話頭奉承一兩句,可惜慕容明珠不是這等人,并沒有拍著宣正帝的馬屁接了,而是正色說道,“正是這用人之難,工部此次推舉了鄭碩為先遣官奉旨賑災,前頭臣弟還記得鄭家在京城南邊又好些田地還不清不楚的吧,這一身sao的也敢往上推了,真是打量著別人不清楚工部是他鄭家后院呢?!?/br> “這山東一鬧雪災,平日里頭有實差都躲得巴不得朕瞧不見他們,這會兒跟螞蚱一樣統(tǒng)統(tǒng)都跳出來了,你看看這份折子,推舉的又是誰?!毙蹖⑹诸^楊太師遞來的折子往慕容明珠手里一送,氣得樂了。 “馮進本是他學生,又是新進的翰林,正是提拔的時候啊?!背腥耸玛P(guān)系復雜,若說慕容明珠靠的是過目不忘的好記性,宣正帝則是靠了死記,將朝中大小官員的出身來歷都記了個清楚明白,看這些折子的時候才能觀一葉而知秋。 “這些本折子里頭還有好些人,不外乎鄭家和楊家這兩派的,朕要的是能賑災的,這些人大概是忘記了三年前方家和洗家是怎么落敗的了。” “正是用人之際,年大人他們在余杭一時也趕不回來。要不還是臣弟親自去一趟吧,也趁這個機會,給朝中這些人醒醒神?!蹦饺菝髦榭戳艘槐檎圩樱谅曁嶙h道。 宣正帝在他來之前其實已經(jīng)想好了讓他去的,聽他說溫婧蓉懷孕了,一時又有些猶豫,這會兒聽他自己提出來了,心底不禁松了一口氣,緩聲說道,“可這弟妹獨自在京中,懷的又兇險,朕實在不忍讓你在這節(jié)骨眼上離京?!?/br>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乃為人臣子的本分,皇兄若是放心,便將山東的差事交于臣弟,至于上玉碟的事,就要勞煩皇兄幫著在太后面前斡旋幾分?!?/br> 宣正帝見他神色了然,一時被堪破心事,面上尷尬。幸好慕容明珠借口離府在即,還有好多事情要囑咐交代,便早早退下了。 臨走前,宣正帝忽然叫住他,定定地說道,“你放心,這次山東路上朕自會派人護著,任何人都不能再傷害到你?!?/br> 慕容明珠迎著他的目光,看著那張跟自己并無二致的臉,淡笑道,“臣弟謝主隆恩?!?/br> 第八十九章 慕容得差事(下) 回了府,慕容明珠沒在主院里頭找到溫婧蓉,一問才知道,就在他前腳出了門,她后腳便帶著人往街上去了。以她在王府的地位,也沒人敢攔她,李老管家只好多派了幾個妥帖人跟著,生怕她肚子里頭揣著的未來小主子有個什么意外。 既是要準備去山東,慕容明珠琢磨著圣旨這兩日也就該下了。他一開始便沒打算留溫婧蓉一個人在京中,媳婦都還沒抱熱乎呢,萬一跑了呢,他可賭不起,必須綁褲腰上走哪兒帶到哪兒。一想到山東那地界現(xiàn)在正亂著,慕容明珠又有些不放心,特地召了李老管家,讓他下去好生籌備幾人的車馬行李,首當其沖的便是溫婧蓉的吃穿用度,別地頭都還沒到,半路上就把孩子給顛出來了。 李老管家領(lǐng)命下去,便抓緊籌備開來了。慕容明珠心想這一路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他和溫婧蓉又都是第一次懷孩子,雖說有金圣手隨行,便做了主張要將自己乳母方氏也一同帶上,另外再找兩個可靠的婦人在旁邊盯著,保準溫婧蓉出不了一點差錯。 方氏聽到自己被景王點名,也在隨行之列的時候,是有些意外的。 其實當年她對自己的小主子也并不曾十分細心,是人都是有私心的。當初看著和自己一同進宮被選作皇子乳母的吳氏,運氣好分到了景陽殿成了當今圣上的乳母。兩人同樣奶著皇子,還是雙生的,人家吳氏三不五時就有賞賜,而自己便是伺候小主子伺候得再盡心,當時的皇后娘娘也不愛多看一眼,更別提賞賜了。雖然也可憐景王自小便不受親娘待見,日子久了,方氏那點少得可憐的同情心,早就埋沒在了與吳氏的攀比中了。要不是當時的皇上宣統(tǒng)帝還時常會問起,方氏才不敢過分怠慢了。 到后頭她家里受災都死絕了,方氏僅剩的田地也被族里頭想法子收了回去,實在過不下去了才腆著臉找上了景王府。襁褓中的他興許還不記得自己喂養(yǎng)的不盡心,到他五六歲時自己是怎么對他的,方氏覺得慕容明珠是記得的。如果不是實在沒法子了,她也不會自找沒趣尋上門來。沒想到自己后來不僅進了府,還得了一個院子有奴仆伺候著,照著四季時節(jié)還有進項,著實讓她有些受寵若驚。日子久了便以為夕日的小主子忘記了自己對他做過的事情,景王府中又沒有個正經(jīng)女主人,方氏竟在進府后不久擺起了女主子的款,還沒抖幾日威風呢,就被李老管家?guī)淼哪饺菝髦榈囊痪湓捊o打壓下來了。 原來以往那些他都記得。方氏再不敢放肆,只老老實實地窩在自己院子里頭當個隱形人,生怕景王哪天心情不好了找她秋后算賬。所以一聽到他這次去山東讓自己隨行,伺候府里未來的女主人和小主子,方氏第一個反應便是自己應是聽錯了,直到來傳話的再三跟她保證話沒帶錯,她才相信了,一時間也不知道心中作何感想,又是羞又是愧,隱于心底最深處的,卻還是未死盡的野心。 慕容明珠不是傻子,方氏這人只需看她一眼便知是什么貨色,更別提他由她帶著一直長到六歲時,方氏才被放出宮去。那時候他已經(jīng)知道好賴了,也明白她對自己是沒盡到一個奴才的本分的。她這人眼皮子淺,嘴巴又碎,心眼也沒壞到爛了,慕容明珠才放心一直養(yǎng)著她,畢竟一個蠢人比一個聰明人要容易掌控得多了。這次帶她一同去山東,他便是打了主意想讓她自己往溫婧蓉跟前湊,畢竟自己那時候還小,有些事情未必看得周全記得清楚了,眼下有個活生生的人證憋了勁兒地要表功,慕容明珠不相信她會不漏一點端倪。況且能被皇家選中做乳母的,方氏必定也有自己的能耐處,這一路上或許真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 慕容明珠自忖方氏又勢利又膽小,量她也不敢對景王府的未來王妃做什么。再說那另外配的兩個婦人,旁的不用她們管,首要的便是暗地里偷盯緊了溫婧蓉的吃食,正是用來提防著萬一有人起什么壞心。 布置完這些,溫婧蓉在外頭逛了大半日也終于回來了,還順便帶回來一溜的特色小食。慕容明珠自小便是京里頭長大的,這些零嘴早就嘗過不覺得新鮮,但是看她試了這個吃那個,不由得也來了胃口。 若說溫婧蓉這肚子一塵埃落定,變化最明顯的便是她忽然不吐了,吃什么都覺得香,但是一進廚房聞到還沒處理的生rou味道,立馬吐得昏天黑地,恨不能把膽汁兒也給吐出來。這么一來,慕容明珠這挑嘴的毛病也不藥而愈了,陪著她吃小廚房彭大廚專做的孕婦飯,她吃不下的統(tǒng)統(tǒng)便都進了他的肚子。 溫婧蓉這趟出門可不只是放風去了。在京里頭這么轉(zhuǎn)悠了半天下來,京城的格局她大概心里有了個數(shù),順便又去京里頭最繁華的幾條街道逛了逛,心里盤算的是溫景新和棗兒將來能做些什么營生。找地方的事情反正已經(jīng)交代給慕容明珠,她倒是不怎么擔心,一路不光看著,看到哪家店里頭人多,便讓隨行的上前打包兩份點心回來。這么逛了半日,估摸著慕容明珠大概也要從宮里頭出來了,溫婧蓉這才帶著一堆吃食心滿意足地回來了。 溫景新和棗兒那邊早就有人按了溫婧蓉的吩咐,各式撿了一半送了過去。剩下的分量雖多,她和慕容明珠兩人竟然也都吃下了,胃口也算驚人。祭了一番五臟廟,慕容明珠將宣正帝有意讓自己去山東賑災的事情跟她說了,溫婧蓉聽罷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我們什么時候走?” 慕容明珠被那一句“我們”甜了半天,好一會兒才答道,“這幾日大概就有圣旨下來了,到時候可苦了你了?!?/br> 溫婧蓉白了他一眼,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就知道他肯定要帶著自己一起走的。 分割線~~~~還有一更估計會比較晚,親們還是別等了早點睡吧,明天再看一樣滴。 第九十章 山東之行(上) 這幾天朝中關(guān)于山東賑災一事的折子不斷,細細看來都有鄭家和楊家各自派系的影子。宣正帝一直存了心思故意壓著消息沒發(fā),等蝦兵蟹將都蹦跶得差不多了,才在早朝上宣布了這次賑災的人選。一干人等驚訝的同時,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宣正帝自登基以來,除了剛開始的一兩年不得不向外家靠攏,爭取老臣們的支持,近年來是越來越防著他們,便是他外家楊太師一系,也不見有多榮寵。 反倒是景王慕容明珠,這些年來越發(fā)受到重用,身居高位又是當今圣上同胞弟弟,行起事來誰的面子也不賣,楞是冷面無情,手段又狠辣,讓官場中的很是畏懼,生怕一個不著落到這玉面閻羅的手里,被他盯上,不死也得脫層皮,尤其他手下那一幫黑字影衛(wèi)隊,神出鬼沒的,讓人防不慎防,更不用說景王手上有著“如朕親臨”的奉令,說有罪便是當場殺了都可以,真是讓苦主們連說情都沒后門走去,怎能不讓京中的大人們一見到他,便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平常不要說什么人情往來了,見著景王府的儀仗都是繞道走,生怕被慕容明珠給惦記上了。 楊太師兀自閉目聽著眾臣的議論聲,他早知道小皇帝防著自己,想當初那個軟軟小小能讓他抱在懷里頭寵的孩子,如今也長成他曾祖父那個天怒人怨的樣子了。到底還是他女婿不靠譜,害的下頭兩個孩子如今都矯枉過正,一個小小年紀便心思過重,一個斷腿之后越發(fā)陰沉,早年兩個還小的時候多可愛,會抱著他的腿要這個要那個的。陷入回憶中的楊太師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讓邊上的余大人看著有些困惑不解,怎么他們的折子被駁回了太師反而還笑了呢? 這山東賑災的差事里頭的油水,倒不是他們這次看中的。說實話,他們的眼皮子還沒那么淺,為了這么點錢跟鄭家的爭來爭去的。任誰都看得出來宣正帝一門心思地想要培植新人,摒棄他們這些老臣們,便是他們心底不服氣,這天底下的江山畢竟還是姓慕容的,既然老人當家的不喜歡,他們就投其所好推舉上新鮮血液。馮進便是他們選中的最佳人選,他先時是楊太師的門生,又是新進的翰林,文章出彩不說,為政也自有一番見解,只可惜時運不濟,宣正帝倚仗楊家的時候他正新喪母,不得不回家鄉(xiāng)丁憂了三年。等他丁憂完了回京,楊家已經(jīng)不復當年的榮寵,也被宣正帝掃到了一邊不用了。 這次山東賑災的差事,雖然楊家一系的還是推舉了馮進,但是不出楊太師所料,這份差事最終還是落在了景王慕容明珠的身上。他在心底嘆了口氣,避著外戚專權(quán)和朋黨之爭的確是必要,但是就此而埋沒了人才,卻是真正可惜。他回頭在隊列里頭找了找馮進的身影,只見他臉上照舊一番淡定神色,并不見失落的樣子,心中不免對這個學生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散朝了之后馮進只對恩師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自行離去了。楊太師邊上的余大人見此心中有些不滿,說道,“這馮進也是不知做人,便是沒推舉上了,也該對大人致謝一二?!?/br> 楊太師笑看他一眼,“便是因著我們推舉了,皇上才沒敢重用他,晚照你說他見了我是該謝還是該哭?。俊?/br> 余大人一時語塞,竟答不上來。又聽得楊太師搖頭嘆道,“可惜這馮進了,沾了老夫這層關(guān)系,怕是有個幾年要熬的。” 余晚照由彼及此,不禁心有戚戚焉,想到這幾年自己在戶部也是不上不下的,苦笑一聲,伴著楊太師一同走了。 且不說鄭家派系的又是怎樣一番光景,楊太師有一點卻是說錯了,馮進在早朝時聽了山東賑災的旨意,當下心里頭便已經(jīng)有了主意,一退朝便往著景王府而來。門房在聽到他求見自家主子的時候,心中別提有多訝異了。要知道平日里頭這些京官都是恨不得繞道避開景王府的,竟然還有自己送上門來的,這可真是新鮮了。 心底看熱鬧歸看熱鬧,門房還是不敢怠慢,好聲氣地領(lǐng)了人進耳房喝茶等著,另外派人去通知了李老管家,接下來這人能不能見著自家王爺,那便要看里頭主子的心情了。 興許這天是真要下紅雨了。不過一刻鐘,正院里頭的金霜便出來帶了人進去,直過了一個多時辰才見人出來。這叫馮進的客人在書房里頭跟自家主子說了些什么誰也不知道,只不過翌日景王府出巡的車隊里頭,便多了一個不起眼的翰林。誰也不知道,西楚的一位名臣正從這里開始起步,而這一切,都源于景王府書房中的一場密談。 溫婧蓉懷著近兩個月的身孕,月份還小,衣裳也還厚重,要是不說,旁人還真看不出來她懷孕了。溫景新和棗兒卻是一早就知道了,這會兒送她出遠門,都是擔心得很。孕期怕接觸了貓會感染弓形蟲,畢竟西楚沒有寵物的驅(qū)蟲藥可以吃,棗兒按照溫婧蓉的意思特地將牛奶關(guān)在院子里頭沒跟著他們出來,但是早上小胖子不知道是不是預感到了什么,怎么都關(guān)不住,跟著兩人一起出了院子來送溫婧蓉,似乎是知道她這一去,估計很久都回不來的,嗚嗚叫著咬住了她的裙子不肯放她走。 邊上伺候著的又是怕狗兒絆倒了她,又是忌憚著怕弄傷了狗,誰都知道這條黑色大狗是溫婧蓉養(yǎng)著的,生的兇狠不說,還格外霸道,它要是在路中間睡下了曬太陽,路過的要是吵醒了它,能被攆著追上半個王府,雖說不咬人,但是這么條站起來跟人差不多一樣高的大黑狗在后頭不緊不慢始終離你一步遠地追著你,是人都要嚇得恨不得能再生出兩條腿來,好跑得快些了。 方氏這會兒正糾結(jié)這要不要豁出去護主一把,到底還是怕了小胖子那一口白森森的牙,反往后頭縮了縮。溫婧蓉也怕自己被小胖子給拉摔倒了,連忙蹲下?lián)嵛苛怂靡粫?,這才得了自由。 被臨行前的這一出一鬧,眾人的離愁別緒都消了不少,怕小胖子還要追著馬車走,棗兒和溫景新將狗繩握緊了,目送著景王府的車隊越走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第九十一章 山東之行(中) 景王府的車隊,加上此次賑災的物資,浩浩蕩蕩地足有半里之長,那光景,出京城的時候引來了一堆人的圍觀。 溫婧蓉和慕容明珠乘坐的馬車上,為了減震墊了厚厚的好幾層棉花,幸虧北邊這時節(jié)還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不然還真會被熱死。不過即使是做了這樣充足的措施了,每一次馬車有些顛簸的時候,慕容明珠還是會很緊張地看向溫婧蓉,生怕她被顛得不舒服了。 被盯的次數(shù)多了,溫婧蓉便有些不耐煩了,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過是懷個孩子,又不是懷塊玻璃,心想他大概也是緊張過度。她記起出發(fā)之前,東魁她們似乎在馬車上的暗格里頭放了好些東西,連忙起身開始了尋寶之旅。 慕容明珠一個錯眼沒看著,便看見她這邊那邊地不停倒騰,心簡直吊到了嗓子眼,腿腳動不了,只能張著手往她那邊虛扶著。好不容易等她翻箱倒柜地找完了東西,這才安下心來。 溫婧蓉把翻到的書啊,棋子啊還有笛子之類的統(tǒng)統(tǒng)往桌子上一堆,沒想到這馬車看著四面光光的,里頭藏著的東西還不少,都是些旅途中用來供主人打發(fā)時間的。其中竟然還有一副跟撲克牌大小的木片雕成的牌,溫婧蓉以為遇到穿越前輩做的東西了,拿手上仔細一看,原來根本不是一回事,不僅牌面花樣少了許多,上頭刻著的花紋式樣也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