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是指修帶領魔族攻打天空之城的那段劇情嗎？杜澤的心跳漸漸加快，不知是不是巧合，這正是他在穿越之前最后看到的《混血》章節(jié)。

    “即使被規(guī)則武器攻擊了，他仍是生還了，并變得更加強大?！眲?chuàng)世神平淡的聲調有了一絲變化?！巴ㄟ^裁決，我才得以窺見它在那個人身上訂下的強大規(guī)則，從而發(fā)現(xiàn)了它醞釀的可怕未來——它想讓修成為至高神?！?/br>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創(chuàng)世神的聲音猛地拔高，聲音中盡是憤怒和悲痛?！耙馕吨冶仨毸?！”

    創(chuàng)世神的話在杜澤的腦中炸開，將他的思維震成一片一片。創(chuàng)世神看著發(fā)愣的杜澤笑了起來，神情充滿了無可奈何的悲傷。

    “至高神，至高無上的神，倘若‘創(chuàng)世神’一直存在，后來者再怎么至高都無法和‘創(chuàng)造了世界’的初始神相比。并且這世上除了創(chuàng)世神外，還有哪一個神祗的神格能配得上至高神這個地位？”

    杜澤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他看著這樣的創(chuàng)世神，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并且在那時候，它不知為什么消失了，我再也感受不到它的意識——你以為這樣對于我來說就能得救的嗎，錯了，這只是加劇了我的死亡速度！因為它不在了，規(guī)則開始失控，為了達成它最后留下的‘讓那個人成為至高神’的意志，規(guī)則不擇手段地促使那個人成神：神界與混沌大陸重合，大陸正反面重合，神塔的建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那個人成為至高神！”

    它消失了……？杜澤心中涌起一陣不安，作者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對于規(guī)則來說，我是成就那個人的最佳材料。”創(chuàng)世神的表情重歸于平靜，那種靜寂與其說是不憤怒了，不如說是憤怒極點反而什么都不剩了?！肮饷魃窈ε碌膬H僅是被奪取地位，而我害怕的是被奪取性命?！?/br>
    創(chuàng)世神一字一頓地對杜澤說：“你覺得我會坐以待斃嗎？”

    不會。杜澤心中苦得發(fā)澀，他終于知道創(chuàng)世神想要殺死修的原因了，卻找不到任何能譴責對方的地方。

    “我不想死，所以我必須做些什么。之前也說了，規(guī)則一旦訂下就無法違背，那就必須在它為那個人制定規(guī)則之前，將他從世界上抹去。因此我使用了時間之輪，卻最多只能回到那個人被追殺之時?！眲?chuàng)世神嘆息道：“時間法則是世界的根本之一，規(guī)則不允許有人去動它，一旦發(fā)現(xiàn)，直接抹殺。即使是我，也只能用時間之輪逆轉那么一次。”

    即使知道萌主一直活得好好的，杜澤還是忍不住捏了一把汗，創(chuàng)世神差點就在修出生前把修干掉了。

    “即使知道不可能，我還是做了很多嘗試，依然沒法在規(guī)則的保護下殺死那人。這樣下去，我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成長后來摘取我的神格?！眲?chuàng)世神說：“然后我開始思考，既然這個世界的人不行，那么——”

    創(chuàng)世神直勾勾地盯著杜澤，杜澤熟悉那種目光，因為之前光明神也是用這樣一種熱烈的目光注視他的。明明對方的視線很是灼熱，但杜澤此刻卻只能感到寒冷，他聽著創(chuàng)世神的話，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仿佛連腦漿一同凍結。

    “——就只能讓這個世界之外的人來殺死他了?！?/br>
    那一刻，杜澤連心跳都停止了，臉色由于心臟的痙攣而變得蒼白。他不想聽創(chuàng)世神接下來的話，但對方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地鉆入他耳中，刺得他生疼。

    “你現(xiàn)在知道你為什么會來到這個世界了嗎？”

    “……”

    ——知道了。

    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清楚，他穿越到《混血》的原因。

    艾利克想要他殺死修，光明神想要他殺死修，類似的話他聽了很多，但沒有一次比創(chuàng)世神這樣對他說來得真實。

    杜澤閉了閉眼，像是無法承受般地感到了窒息。

    越是想起當初他勢要萌化修的誓言，越是覺得有多滑稽。

    就如同光明神所說的一樣，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殺死修。

    杜澤的沉默讓創(chuàng)世神感到了欣喜，這個人終于對自身的定位有所意識了，他們從來都不是敵人，而是站在同一陣線的契約者。

    “你們是比這個世界高級的存在，自然不用去遵守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因此關鍵是該怎么把你們請過來，這對于我來說也不是太大的問題——至少比殺死那個人簡單得多。早在發(fā)現(xiàn)‘它’的時候，我就曾嘗試前往高位面，但好像由于我沒有具備某種‘通行資格’，因此無法進入你們所在的高位面。于是我換了個思考方向，如果不能前往高位面，那么召喚高位面的生命過來也是可以的。從那時起，我就開始研究怎么召喚高位面生命。這個研究我做了上億年，勉強完成了召喚法陣，卻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派上用場。”

    杜澤好像麻木了一般，既說不出話，也沒有力量，只能聽著創(chuàng)世神一點點描述他的召喚過程。

    “接下來是召喚對象的選擇?！呀浵Я?，而且‘它’勢要讓修成為至高神，自然不能召喚‘它’過來。于是我決定召喚其他的高位面生命，在那個人逃入失落之地時完成了召喚法陣。”

    失落之地……熟悉的名稱讓杜澤稍稍回過神來，他想起當初有一名拿著小黃書的少年站在空曠的平野中呆滯地望著頭頂?shù)膬蓚€月亮。明明是有些滑稽的畫面，現(xiàn)在想起來卻溫馨得讓人想要微笑。

    其實穿越的原因并不重要，至少他來到了這個世界，然后遇上了他最喜歡的那個人。

    杜澤不再糾結穿越的意義，凝神聆聽創(chuàng)世神的講述。

    “召喚過程很順利，你被召喚到這個世界中來，與我達成召喚契約——因為你是高位面的生命，這契約主要是由我單方面地提供的：你能與這個世界的生靈對話，并且具有了我的氣息?！?/br>
    創(chuàng)世神的每一句話都是爆點，現(xiàn)在回想起來，無論當初精靈主神叫他“父神”，還是獸類對他的那種莫名恐懼，都應該是察覺到他身上帶有創(chuàng)世神的氣息。那些曾經的小疑問一點點被提起解決，最終被創(chuàng)世神的話串成了意想不到的事實。

    “然而結果卻出了一些意外：召喚高位面生命這件事超出規(guī)則的底線，在召喚結束時，我連你的面都沒見到，就被規(guī)則強制囚禁在這里，并且再也無法直接介入混沌大陸?！惫饷魃穸⒖粗艥?，眼神復雜無比?！澳菚r候我其實并不擔心，因為在召喚之前，為了達成我的目標，我在法陣中加上了一個召喚條件：召喚過來的高位生命應該要具有和我一樣的想法——那就是希望修死亡?！?/br>
    咚。杜澤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他想起一件事，并且得出一個萬分滑稽的結論：雖然不知道創(chuàng)世神的召喚機制具體是什么，但根據創(chuàng)世神的話來推斷，他之所以會被選中，是因為他曾經為了讓作者回心轉意而在《混血》文下發(fā)表的黑評。

    【……這么垃圾的主角干脆死掉算了，根本不給力啊，還不如之前那個圣母。】即使之前無數(shù)次懊惱自己的黑粉行為，但這一次，杜澤卻是由衷地感到慶幸。

    幸好是他，幸好創(chuàng)世神為了殺死修而召喚的人是他。

    “一切都很順利，你們在我的神殿相遇了?！眲?chuàng)世神不甘地瞪視著杜澤：“但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沒有殺他！”

    那時候創(chuàng)世神就意識到出現(xiàn)了某種差錯，他被規(guī)則關起來了，只能通過他的神器與混沌大陸對話。因此創(chuàng)世神讓光明神代他去接杜澤，他特意交代了光明神：只要能讓杜澤去殺死修，無論杜澤提出什么要求都必須滿足——如此豐裕的的條件，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答應了吧，然而創(chuàng)世神卻沒有想到他們會一次次地與杜澤錯過，等到光明神終于與杜澤接觸時，杜澤卻毫不遲疑地拒絕了他們。創(chuàng)世神想直接和杜澤對話，但是規(guī)則將他限制得很死，只要一說多就會直接摧毀他的神器。他已經沒有能力再從高位面召喚一個生命過來了，即使杜澤和他想象的似乎有些差入，但他也只能將一切希望寄托到杜澤身上。

    “你為什么不殺死他？”創(chuàng)世神看起來很平靜，但細看了就會察覺到，那種平靜下掩藏著多么深沉的憤恨?！拔业恼賳痉囀菦]有錯的——你在高位面不是想要那個人死嗎？為什么不殺他，反而救起了他??？”

    面對創(chuàng)世神的質問，杜澤按著自己的耳機，極輕極輕地說：“因為……小生是個黑粉?！?/br>
    黑了作者，害了主角，坑了讀者，順帶連累了作為反派的你。

    “黑……粉？”創(chuàng)世神喃喃地念著那個詞，語氣中充滿了困惑與不解。

    創(chuàng)世神怎么也不會想到，他招到這個世界的人，不但不討厭修，而且還是個社交障礙的腦殘粉。換任何一個正常人來到這個世界，他們也許會被創(chuàng)世神許下的條件所打動，被修反咬一口時也許會報復修，看到修作為主角的好處時也許會想要取代修成為主角。然而杜澤就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萌讀者，他的社交障礙讓他無法很快地融入這個世界，他的蠢萌讓他堅定自己讀者的身份，當這一切都被修打破時，他已經將萌主裝進心里了。

    “有一個黑粉讀者，他很喜歡一本小說，為了引起作者的關注，他留下了‘希望主角死’的評論。”杜澤略帶奇妙腔調的聲音輕輕敲動純白的空間，緩慢平淡的語調仿若在說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故事?！靶≌f中的反派察覺到了那條評論，為了殺死主角，反派將那位讀者拉進了小說里?！?/br>
    創(chuàng)世神的眼睛越睜越大，他直愣愣地瞪看著對面那名黑發(fā)青年嘴唇開合了數(shù)次，聲音像是隔了幾個世紀般傳來。

    “我是一個讀者?！?/br>
    沒有人來阻止杜澤說出最后的事實，因為在場的兩個人都是或多或少地理解了“世界真相”的人。

    “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

    ——“世界”是小說，“它”是作者，“規(guī)則”是劇情，修是“主角”，創(chuàng)世神是“反派”。

    身為讀者的杜澤站在創(chuàng)世神的對面，就這樣普普通通地說出了世界的真實。

    那一瞬間，整個空間——不，應該說世界都戰(zhàn)栗了，杜澤的話語像是擊中了根源，那絲顫抖甚至能讓人感受到世界被破開外殼露出根基時的惶恐和惴惴不安。創(chuàng)世神僵住了，聽到杜澤的話，他的第一反應是荒謬，然而戰(zhàn)栗的世界卻告訴創(chuàng)世神他才是最荒謬的那一個！

    “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

    難以形容創(chuàng)世神這一刻的表情，那是一種希望和絕望交加、幸運與不幸混合的扭曲笑容，像是明明發(fā)現(xiàn)了最大的真相，卻感覺不知道真相或許才更為幸福。

    “我是……小說人物……？還是……反派？”創(chuàng)世神扭曲的笑容漸近猙獰?！澳莻€人是主角，就因為這樣……所以我必須成為他的墊腳石？”

    “——我不甘心?。?！”

    創(chuàng)世神緊緊抓住杜澤的手，雙眸興起鬼火般冷冽偏執(zhí)的光。

    “你去殺死他！只要一天之后，你在這個世界受到的傷害都會被清除——”

    創(chuàng)世神的話語說到一半驀地中斷，他所抓著的杜澤全身溢出了點點光芒，一點一點將要帶走黑發(fā)青年。看到這一切，創(chuàng)世神的笑聲像是壞掉了。

    “哈——不用等到零點，那個人已經能夠復活你了?！奔词苟艥傻纳眢w隨著光點的飄出而漸漸虛化，創(chuàng)世神的手還是像鐵鉗一樣冰冷牢固地夾制住杜澤。“你想要擁有榮華富貴也好，成為主宰者也好?！眲?chuàng)世神一字一頓地說：“無論什么要求和愿望我都滿足你，只要你殺死他！”

    杜澤開口：“不……”

    “不要拒絕我！??！”創(chuàng)世神大叫著打斷了杜澤。“你明明是我召喚過來殺死修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你最應該拒絕的不是我！”

    “……我只有一個愿望?！?/br>
    還沒等創(chuàng)世神高興起來，杜澤別開了視線，聲音溫柔，語句殘酷。

    “我想一直待在他身邊。”

    “哈……哈哈……”破碎的笑聲從創(chuàng)世神喉間零散地飄出，創(chuàng)世神臉上的笑容夾雜著難以形容的惡意，注視杜澤的目光像是要將對方一同拉下無底煉獄?！斑@是不可能的，你忘了你是被我召喚過來的嗎？”

    創(chuàng)世神微笑著，一字一句地判定了杜澤的死刑。

    “只要我一死，你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br>
    什……么……？

    杜澤的瞳孔猛地緊縮，他被創(chuàng)世神的話語所擊中，一直以來刻意忽視的不安像是決堤般將他卷席。

    他會……消失？

    看到杜澤蒼白的臉色，創(chuàng)世神的聲音甜得像是摻了糖的毒藥?！澳悴幌胂?，那就快點……”

    “我喜歡修——”

    杜澤的聲音很輕也有點弱，卻讓創(chuàng)世神的聲音戛然而止。杜澤不在意創(chuàng)世神的目光，毫無掩飾地繼續(xù)表白：“——也喜歡《混血》?！?/br>
    “這是以修為主角的小說，即使我消失了，這個小說還是會繼續(xù)；但修消失了，我最喜歡的小說就會結束?！?/br>
    創(chuàng)世神像半截木頭般愣愣地戳在那兒，他瞪看著杜澤，完全無法理解對面那人臉上那溫和而柔軟的神情。

    “我不會殺死修?！?/br>
    杜澤看向創(chuàng)世神，認真得像是承諾了整個生命。

    “無論過去，現(xiàn)在，還是未來。”

    至此，創(chuàng)世神明白他說什么都沒用了。

    飄散的光點融化在純白中，創(chuàng)世神放下了手，他已經再也抓不住杜澤了——就像是他一直以來的那樣，他從來沒有真正抓住過對面的黑發(fā)青年。

    “……你為什么會喜歡他？”

    最后的最后，創(chuàng)世神還是不甘心地問道：“對于你們來說，我們僅僅只是‘文字’吧?！?/br>
    “你居然愛上一個虛假的小說人物？”

    在消失的前一刻，杜澤稍稍偏回過頭，翩躚的碎發(fā)遮住他的神情，只能看到黑發(fā)青年淡色的唇似乎微微勾起。

    “讀者喜歡主角，需要理由嗎？”

    第94章  讀者：我要看你成神。

    綺麗。

    這是杜澤睜開眼望見那個生靈的那一瞬間，腦中唯一能浮現(xiàn)的詞語。

    像是陽光全揉碎了灑在他身上，淺金色的長發(fā)帶著一種剔透的質感，長長地流瀉及地，完美比例的五官像是世上最優(yōu)秀的雕刻家耗盡所有心血完成的精美神像，沒有表情卻透著一層居高臨下的韻味，最引人注目的要數(shù)那一雙眼睛，在光芒的渲染下，那人的虹膜呈現(xiàn)出深淺不一的明亮金色，如果說一只是正午時分的純金陽光，那另一只則是日蝕之時的白金日冕。

    見杜澤醒了，異色眼睛的主人伸出手輕輕觸碰黑發(fā)青年的臉，小心翼翼、戰(zhàn)戰(zhàn)兢兢像是在觸碰一個馬上就會破碎的夢幻泡沫。在那人身后，三對巨大的雪白翅膀鋪天蓋地地扇開，潔白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羽毛在風中輕顫，美好得讓人只能聯(lián)想到極樂的天堂。

    這是……修？

    即使從創(chuàng)世神的話語中推斷出修覺醒了天族血脈，但真正面對時，杜澤還是受到了很大的沖擊——實在太過耀眼了，讓人單是看著就會感到自慚形穢，仿佛連注視也是一種對那名天族的褻瀆。

    杜澤想要開口叫修，但喉嚨被棉花堵住似的出不了聲——不，應該說他完全控制不了嘴巴做出發(fā)聲這一行為，身體像是壞掉了一樣無法動彈。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這大概是復活術的后遺癥，起死回生已經很逆天了，如果再帶上全恢復效果那根本不叫魔法而叫bug了。

    察覺到杜澤的異樣，修的指尖頓了頓，他凝視杜澤，仔仔細細、從頭到尾，仿佛連指甲尖的灰塵都不放過地端詳著黑發(fā)青年。那人的表情很正常，眼神很正常，聲音很正常，但是這些“正常”相互疊加，卻讓杜澤突然體會到了一種徹骨的恐懼感。

    “杜澤?！毙薜氖种冈俅位瑒樱碇斡狞S光亮起?！澳悴粫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