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說得又漂亮又圓了各自的面子，不過六歲的年紀(jì)，說話做事如此周全，倒叫兩位師傅心下略驚。

    方師傅笑著嘆道，“傅家果然是出了名的大慧人家，才能教出這般伶俐的女兒啊。”

    傅寧慧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默認(rèn)了自己母親教女有方。

    方師傅見著更是心喜，這傅家的女兒該謙虛的時(shí)候謙虛，不該謙虛的時(shí)候也不含糊，簡直是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啊。

    待到問至徐明薇徐明蘭姐妹，聽到她們師從房懷山之女房素衣，兩位師傅臉上都顯出了些唏噓之色。

    “你離家之時(shí)房師傅可還在府上？”梁師傅朝大一些的徐明蘭問道。

    徐明蘭躬身回答道，“明蘭離家之時(shí)，房師傅已經(jīng)帶人回鄉(xiāng)祭祖去了，一來一回，估計(jì)要到五月中才能回京。梁師傅若是有要緊事找先生，大可以寫了信帶到徐府，明蘭的二房嬸嬸還在家中，自可代為傳達(dá)?！?/br>
    梁師傅輕聲道，“罷了罷了，也不是什么緊要事。故人之女，零落之際沒有伸出援手已是于心有愧。她這般上京也不曾來找過你我二人，不知當(dāng)年那事她是否心中還有怨恨，不愿見我們？”

    方師傅拍了拍梁師傅的肩膀勸慰道，“大廈將傾，便是當(dāng)年你我站了出來，結(jié)果也不會因此而有任何改變，老友還是要看開些啊。”

    梁師傅勉強(qiáng)擠出個笑臉，又問徐家兩姐妹道，“你們房師傅在徐家住著可好？教了你們些什么？”

    徐明蘭搶著答了。

    兩位師傅聽說她們跟著房師傅才學(xué)了不到一個月，不免搖頭嘆息，“真是可惜了，你們房師傅填花詞才是一絕，少有人能比得過的，一手工筆畫更是精妙絕倫，精準(zhǔn)如生不說，難得的還有意境，比不少山水寫意的深遠(yuǎn)許多……哎，真是可惜了！”

    一番話說得眾人視線又集中回徐家兩姐妹身上。楊瑾希看了看她們，心里卻道，這原本該是她們楊家的先生，原來是被她們給搶走了的呀。

    第一卷 身在異鄉(xiāng)為異客 082

    方梁兩位師傅感嘆過后，對著徐明薇等人說道，“不管你們之前在家學(xué)了什么，進(jìn)了宮里，要重新學(xué)起，切不可狂妄自大，覺得這些自己都已經(jīng)學(xué)過，學(xué)堂上不認(rèn)真聽講。你們可都記下了？”

    在場的七人都躬身道，“記下了?！?/br>
    方師傅捻著胡須道，“如此最好。日后若是有學(xué)問不用心的，師傅手里的戒尺就不客氣了?！?/br>
    左悠竹一抬頭正好瞧見方師傅揮著戒尺的模樣，一陣畏縮，心里害怕得很。幾個人當(dāng)中只有她們家是沒有請了師傅的，因?yàn)樽笳彩卤旧砭褪枪芑首鍍?nèi)務(wù)的，早就得了消息宮里有意向要招重臣嫡女入宮伴著大公主讀書，所以在別人滿世界給自家女兒找?guī)煾档臅r(shí)候，左詹事坐得定定的，一點(diǎn)沒cao心，就等著宮里頭開口，順勢將自己兩個女兒都送進(jìn)去。

    左詹事其實(shí)不止左悠蘭左悠竹這么兩個女兒，最大的都已經(jīng)有十歲了，庶女更是生了一堆。在天啟新風(fēng)氣的大勢之下，想要給女兒找門好親事的話，往家里請個靠譜的師傅是十分有必要的?？勺笳彩滤貋聿话雅畠寒?dāng)回事情，只看重了兒子們的教養(yǎng)，請的師傅，送的書院倒全都是最好的。輪到女兒頭上，多花上一文錢都覺得浪費(fèi)呢，反正到頭來養(yǎng)大了還是要送給別人家的。

    也正是因?yàn)橛辛诉@樣的爹，左家的女兒們行事上總欠了一分底氣，在貴女圈中是出了名的內(nèi)向膽小。這次要不是左詹事自己便是經(jīng)手選拔伴讀的主事，左悠蘭左悠竹兩姐妹壓根就不會被選送進(jìn)宮來。

    傅寧慧見她害怕，忙輕聲安慰道，“別怕，用心學(xué)了師傅就不會隨便打人的?！?/br>
    她這么一說，左悠竹反而更擔(dān)心了。其他人至少還認(rèn)著些字，她們姐妹兩個才真的是大字不識一個啊。

    方梁兩位師傅見底下幾人臉上都有了正色，心中滿意，相看一眼，才對著眾人說道，“今日新開學(xué)堂，暫時(shí)不教新的，等會跟著嬤嬤們領(lǐng)了自己的筆墨紙張，各交一張大字和小楷的作業(yè)便成?！?/br>
    聽說今天只需要寫兩張作業(yè)就行了，除了左家兩姐妹，其他人臉上都露出些松快的神色來。傅寧慧和徐明薇見左家兩姐妹一直愁眉苦臉的，安慰道，“不要緊的，先生們都知道你們家沒有請師傅來開蒙，到時(shí)候自然會另作安排的?！?/br>
    左悠蘭左悠竹這才安心了些，隨著嬤嬤們到庫房領(lǐng)了自己的用具。她們還是第一次上手摸到紙筆硯臺，比其他人都多了幾分新奇，這兒看看那兒摸摸的。倒讓一開始只纏著徐明薇的大公主看著覺得有趣，跑到左家兩姐妹身邊，湊過頭去瞄了一眼，不禁笑了。

    “我當(dāng)是什么稀奇寶貝，這不是跟大家都一樣的嗎？貢緞金線繡的荷包，徽州的紙，徐州的墨，只有筆稀奇些，全是諸葛家出的，你們剛剛就是在看這個嗎？”

    徐明薇等人這時(shí)才注意到原來大家手上領(lǐng)到的，除了荷包上的姓氏不一樣之外，里頭的東西俱是一摸一樣的，就連大公主那份也不例外。

    第一卷 身在異鄉(xiāng)為異客 083

    徐明薇莫名找到了前世學(xué)校發(fā)新書時(shí)的感覺，回頭看見左悠竹被大公主盯著又說不上話來的樣子，不禁嘆氣，這小姑娘膽子這般小可真不是個事兒。她爹就這樣放心地把兩只小羊羔送進(jìn)深宮，也真是狠得下心腸。

    大公主見左家兩姐妹一碰上她就嚇得跟鵪鶉似的，覺得這兩人好沒意思，難得她遇著兩個同齡個頭還不比她高的呢，當(dāng)下自覺無味地走開了。

    左悠竹明顯地松了一口氣，一旁的傅寧慧怒其不爭地?fù)u搖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大公主對徐明薇和左家的兩姐妹最有好感，偏偏這兩人不知道爭取，硬生生地把靠山給推走了。她也不是不想幫，扶人也得那人自己立得起來，不然旁人就算再用力，也只是白費(fèi)力氣。

    大公主棄了左悠竹，又回來拉徐明薇的手，笑得跟個浪蕩子似的，“七meimei的手又軟又滑，用的都是什么膏子？我看這些年的內(nèi)用品也是越來越次了，我這手嬤嬤們也整天用膏子抹著的，卻不及七meimei的半分?！?/br>
    一番話說得老氣橫秋，活似她已經(jīng)活過了半輩子似的，聽得徐明薇忍不住笑起來。

    “臣女在家都是丫頭們提醒了才記得抹一抹膏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都是她們自己閑著按照家里的方子做了的。大公主要是不嫌棄，下次沐休回家臣女給你捎一瓶回來，左右也是比不過內(nèi)造的，大公主就當(dāng)放著玩吧，開了蓋子放一會兒，整個房間都是香的呢?！?/br>
    大公主點(diǎn)頭道，“這樣極好，七meimei你可別忘記了。哎，沐休日你們還能回家，我卻還困在這小小的芳華殿中，一步都走不出去呢?！?/br>
    她自小聽嬤嬤們說著宮墻外頭的故事，對宮墻外頭的世界好奇得不得了，可惜從小到大，身邊半刻都離不了宮女太監(jiān)嬤嬤們，不要說出宮了，便是出恭都有人跟著，真是讓人氣悶。

    想到這里大公主忽然轉(zhuǎn)身問道，“jiejie們可曾離過家到外頭行走過？”

    徐明薇點(diǎn)點(diǎn)頭，回道，“家中有清明踏春，重陽登高的習(xí)慣，遠(yuǎn)的也不曾去過，就在京郊附近而已?！?/br>
    傅寧慧則爽朗笑道，“祖父自小是在馬背上長大的，總說離了馬蹄聲便渾身不舒坦，因此家人在京郊建了個跑馬場，哥哥們也時(shí)常帶了我們姐妹一起到那里騎馬，不知道這個可算？”

    徐明蘭眼見著頭兩炮都已經(jīng)被人點(diǎn)了，一等傅寧慧說完，便立刻搶著回答道，“明蘭倒是跟著家母去看過今年十五的花燈，外頭好多人，燈也是各家自己做的，上頭還貼了字謎，猜著了的還有獎可以拿哩?！?/br>
    一番話說得大公主眼神都亮了，好奇道，“外頭那么多人都猜燈謎，要是同時(shí)猜著了怎么辦？算誰的？”

    徐明蘭一時(shí)被她問住了，其實(shí)那天十五她跟徐明薇一樣都只是在酒樓的包廂里待著，根本沒下去看過，猜燈謎的事情也都是聽了徐明楓他們哥兒幾個看燈回來說起才知道的。

    第一卷 身在異鄉(xiāng)為異客 084

    因著正月十五鬧元宵的時(shí)候看燈的人多，拍花子的也大多擠在每年這幾個人群密集的時(shí)候，講究些的人家都是在臨街的大酒樓里包個雅座，不愿意把孩子帶下去擠的，就怕萬一婆子小廝們照看不力把小主子給弄丟了。每年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發(fā)生過，順天府尹每年鬧花燈賽龍舟之類的節(jié)氣日子，都能接到兩三樁這樣的案子，丟了的孩子無一不是長得漂亮清秀的。早些年還只拐女孩，這些年男風(fēng)漸盛，竟連清秀些的男孩都不放過了。

    所以大公主忽然一下問到花燈的細(xì)節(jié)，徐明蘭就被問懵了，好在大公主也只是順口一問，注意力很快就放到周冉星身上去了。

    “臣女自幼失母，父親怕下人們伺候不周，常常讓臣女做了男孩打扮，抱著一塊上戶部點(diǎn)卯。轎子沿途路上父親還經(jīng)常會買碗城南阿香婆婆的豆花，甜的咸的都有。甜的上面是蜜豆和花生末的澆頭，又香又甜；咸的上面是榨菜末和油條末，撒上芝麻和蔥花，要香油的還得再加一文錢……”

    在場的都不是家里沒底的人，卻也被周冉星說的一通甜豆花咸豆花饞得口水都快下來了。尤其是大公主，在宮中什么龍肝鳳膽沒吃過，可聽周冉星這么一描述，恨不得這會兒自己就到了城南阿香婆的豆花攤上，不論甜的咸的，各式都來上一大碗吧！

    楊瑾希聽她說到吃的，也跟著說道，“城南的阿香婆豆花我也吃過，甜的太膩咸的太齁，還不如邊上的芝麻大餅來得香脆，再打上一碗羊rou湯，正好飽肚?！?/br>
    徐明薇略有些詫異，羊rou湯和芝麻大餅，跟楊瑾希高冷的氣質(zhì)完全不在一個畫風(fēng)里頭啊。

    周冉星其實(shí)也沒吃過阿香婆的豆花，她爹是常吃，上衙門路上都要停了轎子來上一碗，她嫌外頭做的東西不干凈，向來都是府里廚房做了先吃了，再陪著她爹爹上衙門點(diǎn)卯的。其他人或許還沒看出來大公主對外頭市井生活的向往，周冉星卻是第一時(shí)間看懂了，也看透了，才故意拿了她看得最熟了的市井小吃做由頭，好讓大公主多注意到自己一些。

    沒想到楊瑾希一上來就拆了她的臺子，不由怒道，“城南阿香婆的豆花好得很，不然也不會天天早上賣空，去晚了就吃不到了。楊jiejie，你覺著不好的，未必就是真的不好，你覺著好的或許別人還嫌sao呢。”

    這話聽著就有些刺耳了，徐明薇皺眉看向她，還不等旁人開口，楊瑾希便冷冷清清地說道，“胡家專賣羊rou湯三十多年了，做一天，歇一天，一天也只賣一頭羊。那羊是高山養(yǎng)的，半點(diǎn)腥膻味都沒有。整只羊拆骨卸rou，一口半人高的大鍋連羊頭一塊燉上一天一夜。食客只需十文錢，拿一大碗，放好碼料，再拿一副半人高的長柄大勺子，站在鍋邊上隨你撈，撈上什么便是什么，只要你的碗放得下。那羊rou大多都已經(jīng)化在湯水里，只有大骨頭上的還有rou塊，去得晚的人也只有湯能喝了。胡家一碗羊rou湯，汁清水清的，撒上一把香蔥就夠，沒rou也能喝得極為滿足。我家?guī)孜桓绺鐬橹乙豢谘騬ou湯，也曾讓家中廚子試著做過，左右不得其中真味。只好等著有rou湯的日子天還沒亮就出府排隊(duì)，丑時(shí)到的，前面就已經(jīng)排了十來個人，其中也不乏大富之家的。若是羊rou湯的滋味不美，又怎能引得老饕們趨之若鶩？”

    第一卷 身在異鄉(xiāng)為異客 085

    周冉星被說得啞口無言，竟找不到言辭來辯駁。

    徐明薇卻是心下暗嘆，果然是真人不可貌相，楊家?guī)孜恍≥吙胺Q是吃貨里的行家，為了一口羊rou湯做到這地步，也是絕了。

    大公主先前聽周冉星說豆花就已經(jīng)饞得不行，這會兒聽完羊rou湯，肚子里的饞蟲那是叫得千般響亮?？上ё约荷碓趯m中哪里也去不得，嘆氣問道，“也不知道這胡家的羊rou湯是何滋味，楊jiejie，你說要是我讓母后宣了他們進(jìn)宮做羊rou湯，他們可肯？”

    周冉星語帶輕蔑地插嘴道，“公主殿下召見，已經(jīng)是他們天大的福分了，還需要問過他們肯不肯嗎？”

    大公主眉間幾不可察地輕輕一皺，周冉星連自己已經(jīng)被大公主討厭了都還不自知，又在那里說道，“既然這胡家羊rou湯做得這般好，大公主殿下不如就將他們長留在宮中，想喝的時(shí)候就能喝到，豈不是更好？”

    楊瑾希看她一眼，淡聲道，“市井小吃，便該是端個碗站在街邊上痛快喝了，才夠滋味。大公主想要召胡家的進(jìn)宮做一碗羊rou湯，又有何難，怕只怕其難登大雅之堂，到時(shí)候反而壞了大公主的心情罷了?！?/br>
    大公主忽然撫掌大笑，贊道，“妙?。∵@羊rou湯的確像楊jiejie所說，就該是端個碗站在街邊喝了才顯痛快！楊jiejie你也是這樣去的？和你的哥哥們？”

    楊瑾希說到家里人臉上表情才柔和了一些，回答道，“瑾希是由祖父帶著去過幾次，穿個男孩的衣服，天還么亮就在胡家攤子外頭等著了，尤其是天冷的時(shí)候，在外頭排著隊(duì)天寒地凍的，等胡家開了攤子，交了錢領(lǐng)個大海碗，一碗熱燙燙的喝下肚子，手腳就全都暖和上來了。喝到半碗的時(shí)候隔壁燒餅鋪?zhàn)右查_張了，再加個又薄又脆的芝麻大餅，一天都圓滿了的感覺。”

    大公主憧憬道，“真希望哪天能出宮嘗嘗楊jiejie說的人間極味，宮里頭做來做去都是那幾樣菜，實(shí)在是沒味道?！?/br>
    周冉星還沒聽出前頭大公主的意思，又說道，“這還不簡單，讓胡家的進(jìn)宮擺下個攤子，只要不是中規(guī)中矩地在飯桌上吃，也是一樣的啊。”

    大公主正色道，“母后和父皇經(jīng)常教誨本公主，要與人仁政者，上位者必克其欲，與民休養(yǎng)，與民生息。一味追求享樂，放縱私欲，離大廈傾覆一日也必不久遠(yuǎn)。再說，照楊jiejie的話，老饕們等兩日一市的羊rou湯已是十分幸苦，只因我一己私欲就讓人把羊rou攤子收了專門到宮中做湯，我一個小孩子能喝掉多少？豈不是白白辜負(fù)了京城那么多胡家羊rou湯的愛眾？”

    幾人在廳中說得專心，都沒注意到方梁兩位師傅早就已經(jīng)到了，竟是側(cè)耳聽了個全場，在聽到楊瑾希說到楊閣老愛帶著她去羊rou湯攤子上喝湯時(shí)，臉上都露出個狹促的笑容來；聽到周冉星驕橫地慫恿大公主任性行事時(shí)眉頭皆是緊緊皺起；聽到大公主最后那義正言辭的“上位者必克其欲，與民休養(yǎng)，與民生息”時(shí)，不禁撫須笑了。

    “好一個上位者必克其欲，與民休養(yǎng)，與民生息！”梁師傅撫掌走了出來，贊嘆道，“數(shù)日不見，長生倒是很有長進(jìn)！”

    第一卷 身在異鄉(xiāng)為異客 086

    徐明薇等人都沒料到兩位師傅這么快就到了，面上皆是一驚。

    大公主受了梁師傅的夸獎，十分得意，偏又要做出了謙虛的模樣，拼命克制著自己不翹尾巴的模樣讓兩位師傅都忍不住笑了。

    方師傅說道，“長生小小年紀(jì)便知道克己，是萬民之幸事。瑾希家室淵源深長，卻上至閣老，下至孫輩，都做到了歸真。不以外物為己身，不以權(quán)勢為自持，也是難能可貴啊?！?/br>
    楊瑾希頰上微紅，躬身謝過方師傅的稱贊。

    兩位師傅雖然一個字都沒有說到周冉星，但前面通篇都是對大公主和楊瑾希的溢美之詞，在場的誰還不明白兩位師傅的意思。

    周冉星羞得滿面通紅，恨不得能在地上挖個洞好鉆進(jìn)去。見眾人都不理會自己，一時(shí)又氣又窘，暗暗在心底將楊瑾希恨上了。但人家祖父是內(nèi)閣正一品大臣，父親也是內(nèi)閣大學(xué)士，比自己一個戶部侍郎的出生是好上太多。周冉星沒底氣跟楊瑾希硬碰硬，只能暗罵一聲，但叫她走著瞧。

    前面的爭論既了，兩位師傅也無意再多說什么，讓連同大公主在內(nèi)的各家姑娘都自己磨墨，鋪了宣紙開始寫兩張的作業(yè)。除了左家兩姐妹呆愣著沒動手之外，其他幾人都紛紛用小勺子舀了泉水，拿墨塊在硯臺上推了，看著墨汁漸漸濃厚，才提筆開始寫了。

    左悠蘭和左悠竹正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方師傅和梁師傅兩人各自帶了一個，教導(dǎo)著她們該如何用鎮(zhèn)紙壓了紙張，研磨墨汁的時(shí)候又有那些要講究的，等兩人都能上手了，才手把手地開始教兩姐妹如何握筆。

    在方梁兩位師傅忙著的時(shí)候，徐明薇等人都已經(jīng)寫完了要交的兩張作業(yè)，一張小楷和一張大字。方師傅見她們都做完了，笑著揮手讓她們各自散了。而左悠蘭和左悠竹兩姐妹則毫無意外地被留了堂，好補(bǔ)上與其他人的差距。

    方師傅和梁師傅看著滿眼驚恐的左家兩姐妹，也是心里只搖頭。這哪里是送進(jìn)宮來做伴讀的啊，連識字都不曾，左詹事也真是做得出！

    卻說大公主拉著徐明薇的手出了學(xué)堂，眼珠子咕嚕嚕一轉(zhuǎn)，扭頭便朝眾人提議道，“天色這般好，不如我們到馬場去跑一圈馬吧，不然在屋里閑坐著也是閑坐著，浪費(fèi)了這大好（春）光?！?/br>
    徐明薇在家中只坐在小母馬上被家仆拉著溜過圈，騎馬卻是不會的，還未等她說不起，其他幾個姑娘都異口同聲地說了好。她不好掃了大家的興，也一起去了，心里打定主意一會兒只在邊上看看。

    大公主見眾人都愿意去騎馬，又高興起來，拉著徐明薇奔奔跳跳的，倒讓她也老成不起來了。

    徐明蘭在馬術(shù)上并未比她高出多少，卻愿意哄大公主高興，便是不擅長的也同意去了。周冉星前頭剛?cè)沁^大公主生氣，這會兒更不愿意掃了她的興致。楊瑾希在小事上根本不在意，大家都說去她也便跟著去了。

    幾人當(dāng)中大概也就傅寧慧是真的喜歡騎馬，一聽到大公主說要去跑馬場，一雙烏沉沉的眼睛霎時(shí)就亮了。

    第一卷 身在異鄉(xiāng)為異客 087

    宮中的跑馬場并不大，正巧建在奇珍園的邊上，眾人去往跑馬場的路上正好能一路逛過去，在里頭看到了長毛的獅子，全白的老虎，更有鴕鳥，長頸鹿等許多天啟罕見的動物，看得幾個小姑娘嘖嘖稱奇。

    大公主很是滿意眾人的反應(yīng)，更是承擔(dān)了解說一職，一路介紹了個遍。這些珍禽異獸大多是外邦使者入朝的時(shí)候進(jìn)貢的，習(xí)性各異，平日里需要宮人們花很大的精力飼養(yǎng)著，光是那幾只猛獸，一天就不知道要吃掉多少活禽，更別提其他吃各種葉子的了。

    “去年還有大俞國的送來兩只巨大的食蟻獸，長長的舌頭吸溜著只吃螞蟻，那才叫一個難伺候哩，光是每天給它們找螞蟻窩就夠嗆。幸好后來發(fā)現(xiàn)用切碎了的牛rou拌上其他的菜葉子之類的也能喂，才算解決了一大難題?？上ツ甓焯淞?，保溫的暖氣房還沒加蓋好，兩只食蟻獸就凍死了?！?/br>
    大公主不無惋惜地嘆道，“本來那只母的肚子里都有小的了，沒來得及生下來就死了。實(shí)在可惜，聽大俞的使者說，小食蟻獸長得十分可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