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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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極瞪大了雙眼,震怒道:“狂溟,你要干什么!” 悟愚等人也一時震驚,說不出話來。 掌門方丈說:“伏龍山弟子聽令?!?/br> 此時戰(zhàn)場之上因有武修介入,慧極的人已經(jīng)死傷大半。 能站得起來的的人一雙手也能數(shù)得過來。 眾人道:“弟子在?!?/br> 掌門方丈說:“慧極意圖造反,畏途大道,死罪難逃,杖斃?!?/br> “先關了吧?!?/br> 現(xiàn)在能執(zhí)杖斃的人已經(jīng)沒有了,眾人都帶著傷殘,只能先關起來再說。 他就在這一片尸堆如山中宣布:“我已大限將至,無力再領師尊‘興千年基業(yè)’之命。” “迢度何在!” 朱決云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來:“弟子在?!?/br> 慧極突然破口大罵:“狂溟!你就不怕師父泉下有知嗎!你可對得起師尊將伏龍山托付與你!” 掌門方丈將頸上的掛珠取下:“不然如何,伏龍山如交與你手中只有死路一條?!?/br> “我從不怕百年之后愧對師父,只怕伏龍山就此終了,成了世人口中笑柄?!?/br> 朱決云拂開衣擺跪在他的面前。 掌門方丈將掛珠交與他的手中,道:“先給你吧,儀式挑個吉日補上?!?/br> 他給得如此隨意,朱決云正欲收回手,卻又被他緊緊地攥住不讓動彈。 “迢度,你給我記著,”掌門方丈說,“你要用你這條命去保伏龍山。” “我會在九泉之下看著你,假若伏龍山有任何差池,定要你不得善終?!?/br> 朱決云道:“弟子領命?!?/br> 鐘戊拍手道:“好!” 然后揮著臂指揮著自己的弟兄跟著拍手嚷和。 武修向來不拘小節(jié),不會看什么臉色,此時便跟著大哥興奮地舉起了刀劍,叫道:“好!好!好!” 朱決云走過眾人,一步一步地踏上了佛殿一百零八個臺階。 他轉過身,神色平靜,俯瞰眾人。 下面尸橫遍野,有人歡呼有人驚怒。 天邊破曉,太陽出來了。 第43章 狂風暴雨(二) 形勢巨變, 只在一夜間。 對于其他弟子而言,也只是一覺睡醒,天就變了。 佛殿之上, 有幾束光射進屋里, 將空氣中的灰塵照亮。 悟愚跪在蒲團之上哀聲道:“掌門方丈,請您收回成命?。 ?/br> 門外有數(shù)名弟子還跪著, 恐怕也是為了同一件事而來。 悟愚字字泣血,聲聲哀切, 將千年基業(yè)從頭說起,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跪在地上血淚合流。 掌門方丈在暗黃的紗簾之后,沉默久久。 悟愚道:“您既然已屬意迢度,那何故還要放任慧極, 您可知如此會讓我們元氣大傷?。 ?/br> “悟愚啊?!闭崎T方丈忽然喚了他一聲。 悟愚頓首哭喪著一張臉。 掌門方丈聲音蒼老而厚重:“我真的老了?!?/br> “方丈!”悟愚叫了一聲。 掌門方丈道:“有慧極在一天,我都不敢松下這口氣,我不信他,就算我傳位迢度, 等我死了,他也定要掀起風波,還不如由我來, 趁著我還活著,了結這個禍端?!?/br> 悟愚說:“您不要再提生死了,您是三重金身,突破圓滿指日可待, 為何總說這樣的喪氣話!” 掌門方丈緩緩地搖了搖頭,嘆息一般地道:“到不了了?!?/br> “悟愚吶,”他像一個長輩規(guī)勸后輩一般道,“人,不認命是不行的。” 悟愚抬頭看他,淌了一臉的淚。 他也已經(jīng)歲數(shù)大了,如此大悲大痛才將慣常一張喜怒不形于色的臉撕開。 掌門方丈說:“當年,我上山百年,我?guī)煾敢惨曃覟楦瞧婕?,同輩師兄弟皆嫉羨我仙途坦蕩,慧極無論如何恨,也贏不過我一招半式,總落于我之后?!?/br> “但是悟愚,如今我已入三重金身,慧極也依舊緊隨著我,可是我們都只能到這里。” “我已經(jīng)看見了天了,我到頂了,永遠都上不去了?!?/br> “三重金身就是人與神的分水嶺,”他說,“我這百年都不肯信,我問佛祖,他怎么能如此狠心,我不求他眷顧于我,只盼天道酬勤,我用日夜修煉無一瞬停歇來換有一日坐化成佛?!?/br> “可祂就是如此狠心,連一片衣角都不施舍于我?!?/br> 這就是他用一生才悟到的道,竟然就是,他終將窮極一生無法得道。 悟愚低聲叫了一聲:“掌門?!?/br> “我們都不是那個人,”掌門方丈沉聲道,“伏龍山無論是在我手中,還是在慧極手中,都是一樣的?!?/br> 悟愚從入山以來就追隨他,在掌門方丈還不是掌門方丈,是狂溟時,他就追隨著。 此時他已不關心伏龍山交與誰手中,而是道:“您萬不要喪氣,天底下又有幾人能到您如此境界,只要邁過了這道坎,您定是下一個佛?!?/br> 掌門方丈聽出他沒說出的話,俯視著他:“我已等不到了?!?/br> 人的壽命終將有盡頭,他數(shù)百年沒有突破,那就有老的一天,有死的那一天。 掌門方丈從不虛言,悟愚心知如此,摧心剖肝之痛殺得他立不起身子,只能用胳膊撐著身體,趴在地上,無聲痛哭。 “掌門,”他喚,“掌門啊——” 掌門方丈看著他,久未言語。 悟愚說:“天道不公啊——” 他也有少年意氣時,喚狂溟師兄,其實兩人已經(jīng)差了好幾輩了。 狂溟曾是伏龍山最驕傲的一張牌,他敬仰狂溟就像敬仰佛殿中的金身佛像。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fā)聳。 立談中,生死同,一諾千金重。1 他親眼見著狂溟一步一步往前走,最終成為伏龍山掌門人。 世人只當理所當然,可這世上就沒有理所當然的事。 一件都沒有。 他知道狂溟也苦,跪在他面前允諾誓死追隨。 如此往事剖開,他看不得狂溟認命,那就好像是那冰錐卻刺他的心。 狂溟卻告訴他‘人,不認命是不行的?!?/br> 他竟然已率先看開了,認了。 劍吼西風。恨登山臨水,手寄七弦桐,目送歸鴻。2 多少悵恨都無用。 小院門前有些動靜。 曲叢顧驚喜,霎時站起身來,草古從他懷里跳下來,與他一起往門口跑。 門被從外面推開,卻先是扔進了幾個和尚。 曲叢顧頓了下,這才看見朱決云從外面走進來。 他身上帶了不少傷痕,白色的衣服遍布血痕,看上去只是皮rou傷,因為他站得仍然筆直。 朱決云問:“這幾個人?” 曲叢顧緩了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么,低頭看了眼被他扔進來的那四個和尚。 一個都沒少。 曲叢顧說:“是?!?/br> 朱決云笑了聲:“小孩不大,倒是能瞞?!?/br> 他不說自己是如何知道的,隨意道:“隨你處置?!?/br> 曲叢顧沒動,他就說:“你不處置,那我來,你回屋吧?!?/br> 曲叢顧上前邁了一步,拉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朱決云愣了愣,然后說:“沒怎么啊。” “那……”曲叢顧的著急慢慢地浮上了臉,“你受傷了?外面局勢如何?慧極——” 朱決云反手將他握了握說:“一切順利,你先進屋吧。” 曲叢顧掃了一眼地下被卸了力的和尚,低聲說:“這些都不算什么,我也沒受欺負——” 朱決云再清楚不過他在擔心什么,直接將他的話打斷:“如今我做任何事都不需擔心得罪誰?!?/br> 曲叢顧后半句話音消了。 朱決云摸了摸他頭頂,把他抱在懷里輕笑著親了一下額頭。 曲叢顧就知道,這些和尚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