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這時鈞哥繼續(xù)說道:“雁兒啊,你說,我要是病了,抓藥缺一味忍冬,但手里沒有,能用和它相似的斷腸代替么?那我豈不是死得更快?” 李鈞的話,再出一次的提醒了初雁——靖嫣不是靖臨,你帶她走,不僅會害了自己,還會耽誤了靖嫣。 隨后初雁嘆了口氣,看著靖嫣說道:“嫣兒,你聽雁哥哥的話,好好地留在九重天,總有一天,你會遇更合適你的人?!?/br> 隨著初雁的話,靖嫣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心頭的希望與期待也逐漸趨于暗淡,但是她還是不甘心,如木頭人一般呆呆的望著初雁許久,終是含淚問道:“你就那么喜歡他么?他有什么好?他把你害的這么慘你為什么還喜歡他!” 靖嫣越說越激動,到后來甚至是在歇斯底里的哭喊咆哮。 初雁沉默不語,算是,默認(rèn)了答案。 他要是不愛靖臨的話,就不會這么恨她,怨她了。 他這輩子,就沒這么愛過一個人,或者說,他用盡自己的所有去愛靖臨,即使靖臨不愛他,背叛了他,他也忘不了她。 隨著初雁的沉默,靖嫣的希望徹底破滅,絕望涌上心頭,淚水如決了堤般順著臉頰不斷流下。 初雁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安慰靖嫣,而就在他想要抬手幫靖嫣擦擦眼淚的時候,靖嫣卻猛然起身,捂著臉哭著跑出了牢房。 李鈞一驚,指著初雁罵道:“都是你惹得破爛桃花債!”同時拔腿就追,最終在老房門口追上了靖嫣,張開雙臂擋著她的路凌厲質(zhì)問,“你要去哪?” 靖嫣胸中的怒火在瞬間爆發(fā)了,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到了李鈞的臉上,咬牙切齒的罵道:“狗東西!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雁哥哥就會帶我走了!” 靖嫣越說越委屈,越說越傷心,說到最后,語氣中所有的怒火都被淚水淹沒了。 李鈞不是初雁,他是真不同情靖嫣,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更何況鈞哥還被她打了一巴掌,心里真是煩靖嫣煩的夠夠的。 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還不能太得罪靖嫣,李鈞只好壓著火氣,盡量心平氣和的說道:“初雁馬上就要離開九重天了,你要是現(xiàn)在去告訴玄念阮,等于斷了他的生路!” 靖嫣不言不語,這個人如臨深淵般黯淡,尤其是那雙眸子,又冰又冷的看的李鈞不寒而栗。 李鈞凝眉思考少頃后,突然將身子一側(cè),讓開了牢房大門,同時對靖嫣說道:“你去說吧,去告狀,靖臨和初雁也不必這么活生生的被拆散了。” 李鈞這一句話,比剛才說的十句話都管用。 她不能和雁哥哥在一起,也絕對不能讓靖臨和他在一起! 她不能讓靖臨得逞! 她要初雁離開靖臨,永永遠(yuǎn)遠(yuǎn)的離開她! 隨后靖嫣惡狠狠地瞪了李鈞一眼,上前一把打開了牢房門,氣沖沖的走了出去。 李鈞頓時長舒了一口氣,望著靖嫣離去的背景,他十分的同情靖臨和初雁。 他們兩個被活生生的拆散,從來就不是天意弄人,而是有小人在從中作梗,所有的迂回與誤會,傷害與背叛,都是被逼的。 但是小人永遠(yuǎn)都是得志的,有情人再見的那一天,遙遙無期。 …… 丑寅交替,星月暗淡,深秋寒氣重,洗濯江上飄著一層淡淡的薄霧,更為凄涼的夜色增添了幾分幽深與清冷。 此時洗濯岸邊擱淺著一葉孤舟,木舟之前,佇立著兩道晃晃人影。 靖臨在刑場之上,冷酷無情的下令流放罪神初雁之時不得有任何親朋好友相送,為的就是能夠給初雁和初夫人留下單獨道別的空間。 站在木舟船頭,初夫人伸手為自己兒子整了整衣服,隨后抬頭,望著自己兒子臉上被烙上的焦黑“罪”字,含著淚,心疼不止的問道:“兒啊,疼不疼?” 看著自己娘親黑白參半的灰發(fā),還有她眼角眉梢上的細(xì)紋,初雁的鼻子猛然一酸,搖頭斬釘截鐵的說道:“不疼,早就不疼了?!?/br> 初夫人的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而后她連忙低下頭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再次抬起頭看向初雁的時候,便開始不放心的叮囑:“天冷了,記得多加衣服,別凍著。以后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別睡得太晚,要注意休息,別不把自己的身體當(dāng)回事……” 初夫人絮絮叨叨的說了老半天,初雁一直耐心的聽著,以前他從來沒有完整的聽完過他娘的嘮叨,因為他嫌煩,每次初夫人說不到一半,他就急忙打斷了她,敷衍又不耐煩的說自己知道了。 以前不知道珍惜娘親的嘮叨,以后再想聽,就難了。 初雁看著他娘滿頭的白發(fā)和眼角的皺紋,越看心里越難受,直到耐心的聽他娘嘮叨完,初雁忍不住開口,嗓音沙啞又哽咽的說道:“娘,你跟我一起走吧?!?/br> 初夫人笑了,道:“傻孩子,娘要是跟你走了,小臨子該怎么辦?” 被抽了神筋的人壽命不過百年,更可況又是被流放,有誰會舍得讓自己的親娘面對即將到來的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悲哀?又有誰會舍得帶著自己的老娘一起去受苦? 所以初夫人一但從九重天消失,玄念阮一定會有所懷疑,到時靖臨的處境又會再一次的變得艱難萬分。 一提起靖臨,初雁就沉默了,垂于身體兩側(cè)的雙拳不由自主的緊握,心如刀絞的同時心中又泛起了一股愛恨交織的復(fù)雜情緒。 初夫人似是看透了初雁心中所想,凝眉沉默片刻后,忍不住開口說道:“雁兒,小臨子她是神君,有很多事,她身不由己,你也別恨她,她有她的難處?!?/br> 初雁依舊是沉默不語。 她若是真的有難處,為什么不找他商量? 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為不愛他,不信任他。 不然她又怎么可能將他棄如敝履的下一刻就轉(zhuǎn)身投向了玄念阮的懷抱? 他在她眼中,就是一枚棋子,一條狗,有用了,高興了,就逗一逗哄一哄,沒用了就立即拋棄,甚至都不再想多看他一眼。 看著初雁的反應(yīng),初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雁兒,小臨子若是不關(guān)心你,就不會讓你活著,更不會讓我這個沒用的老太婆來送你?!?/br> 初雁聽后苦澀一笑,看著初夫人說道:“娘,從小你就偏心她?!?/br> 初夫人笑了:“你這是爭風(fēng)吃醋了?小臨子她是個姑娘,卻被逼著當(dāng)了神君,不容易。” 初夫人說話的時候,洗濯江畔突然刮起了一陣夜風(fēng),吹得身后的樹林窸窣作響,初雁下意識的朝著樹林望了過去,突然看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急急忙忙的藏到了茂密的樹干后。 明知道不該去理會但初雁還是不由自主的抬腿朝著樹林走了過去,心頭莫名其妙的涌起了一股妄想。 可走了還沒兩步,他就看到李鈞從樹林子里鉆出來了,霎時間,初雁的心里失落到了極點,同時又在自嘲自己就是個沒腦子的蠢貨,明知不可能,還偏要癡心妄想。 李鈞現(xiàn)身后立即對初雁解釋道:“那個,神君有令,親朋好友不得相送,我怕這兒有人盯梢,這才藏樹林子里面了?!?/br> 初雁淡淡的“恩”了一聲,轉(zhuǎn)身就往回走。 李鈞先是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樹林,隨后才跟著初雁走了過去。 初雁吃過不死花,神筋被接上后恢復(fù)的極快,短短幾個時辰,行動已經(jīng)無礙,比樹林子里面那位半死不活的要強(qiáng)的太多。 李鈞就是扶著那位半死不活的來的,來了之后還不敢露面,非要偷偷摸摸的看,離遠(yuǎn)了看還不樂意,非要離近的看,結(jié)果離得太近了,不出意外的被發(fā)現(xiàn)了。 被發(fā)現(xiàn)后就把李鈞給扔出去當(dāng)擋箭牌了。 李鈞跟著初雁走到了船頭,心里也沒多大的離別傷感,他不是一輩子離不開九重天的神君和初夫人,所以他和初雁日后一定有機(jī)會再相見。 可還沒等李鈞跟初雁說以后去鬼醫(yī)谷安頓,他李鈞罩著他的時候,初雁卻搶先開了口:“鈞兒,天亮了去明月閣找我?!?/br> 雖然明月閣三個字令李鈞震驚了一把,但畢竟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男子漢,鈞哥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淡定:“行,去明月閣也行,畢竟你對明月閣的老板有救命之恩,他不會虧待你的?!?/br> 聽完李鈞這話,初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抬起大長腿一步登上了小船,同時說道:“我就是老板。” 李鈞:“……?。。 ?/br> 原來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風(fēng)浪,還是不夠大! 就在鈞哥的世界觀再次處于顛覆狀態(tài)的時候,初雁回身看著初夫人,道:“娘,我走了,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或者想見我了,你就跟李鈞說,我去神界的分閣見你?!?/br> 初夫人道:“能不來神界就不來神界,以免被人發(fā)現(xiàn),娘自己一個人也會照顧好自己的?!?/br> 初雁嘆了口氣,心疼又不舍的看著自己娘親。 這次一走,下次再見,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望著即將遠(yuǎn)離的兒子,初夫人的眼眶再次酸了,低頭抬手擦了擦眼淚,可突然之間想到了什么,正在擦淚的手猛地一頓,急急忙忙的從袖中掏出來了一個小娃娃遞給了初雁,嚴(yán)肅叮囑道:“雁兒,這娃娃你一定要收好!千萬不能丟了?!?/br> 那是個棉布縫制而成的男娃娃,做工極其精巧,看上去圓圓滾滾粉雕細(xì)琢的,就跟真的一樣。 初雁低頭看著手里的胖娃娃,再抬頭看看他娘,頓時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他小時候就不喜歡玩娃娃,更何況都長這么大了。 初夫人也不做過多的解釋,再一次叮囑道:“你別管那么多了,就好好收著!丟了我跟你拼命!” 行吧……那就,好好收著。 叮囑完了最重要的事情之后,初夫人再次嘆了口氣,即使是再不舍,她也不得不跟自己兒子道別了:“走吧……走的越遠(yuǎn)越好,再也別回來了。” 對初雁來說,九重天就是個是非之地,她這個當(dāng)娘的,當(dāng)然希望自己的兒子離這個是非之地越遠(yuǎn)越好。 初雁點點頭,腳輕輕地一點腳下木板,神力催動下,小舟自行劃入了水中。 舟身內(nèi)外都刻了符咒,入水之后會自行劃動,帶著舟上罪人漂泊到未知的遠(yuǎn)方。 初雁孤身立于木舟中央,伴隨著舟行水劃的嘩嘩聲響,一舟一人漸行漸遠(yuǎn)于洗濯江上,在他即將隱沒于白霧中的時候,卻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一眼彼岸邊的那片茂密樹林。 昏暗的夜色中樹影憧憧,白霧如紗般飄飄渺渺的柔和了樹林的支棱邊角,初雁一動不動的望著那片越來越遠(yuǎn)的蔥蘢樹影,終是忍不住啟唇,輕輕地說了句:“靖臨,我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港真,碼完最后一個字,我自己都哭了……就很難過! 第108章 白熙 木舟載著初雁漸行漸遠(yuǎn), 靖臨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身影被縹緲白霧逐漸覆蓋、遮擋,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把刀不停地來回地割掉她心里最寶貝的一塊rou,疼的啊,根本無法承受。 從來到洗濯江畔, 看到初雁的那一刻開始,靖臨就一直在哭,眼淚一層又一層的洗刷著她的臉頰,順著下巴滴下打濕了前襟,消瘦的身體也因哭泣在不停的顫抖。 后來她哭的越來越厲害, 甚至瀕臨崩潰, 又怕被初雁發(fā)現(xiàn), 她不得不用雙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嘴隔絕哭聲,直至那一人一舟徹底被白霧淹沒, 靖臨才敢放任自己失聲痛哭,就像是一個,被孤單遺棄于世的孩子。 走的那個, 是她的初雁,是她這輩子、這世上最愛的男人。 她從小就沒和初雁分開過, 從小就愿意粘著他, 欺負(fù)他, 依賴他。 曾經(jīng)的她以為這是老天對她的恩賜, 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過去的幸福都是在透支以后的,透支完了, 就再也沒有了。 從小到大,靖臨早已將初雁當(dāng)做了習(xí)慣,她對他的愛早已深入骨髓,甚至在不知不覺的歲月中已經(jīng)烙入了靈魂。 而如今初雁走了,永永遠(yuǎn)遠(yuǎn)的離開了她,靖臨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劈成了兩半,然后又丟了另外一半。 胸膛內(nèi)的分量輕了,變得空了,同時又疼,又茫然不知所措。 洗濯帶走了靖臨的初雁,也帶走了她所有的牽掛與思念。 夜幕低垂,白霧蒼茫。 在初雁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靖臨徹底被擊垮了,她拖著虛弱的身體,忍著抽筋后遺留的痛,一步一趔趄的從樹林里跑了出來,痛哭著沖向洗濯江,若非李鈞眼疾手快一把從背后抱住了靖臨,她絕對會不顧一切的沖入漆黑的江水中。 靖臨望著初雁離開的方向痛哭不已,近乎哭到渾身抽搐。 李鈞死死地抱著不斷掙扎的靖臨,艱難的推著她往后退,帶著她遠(yuǎn)離洗濯江,以防她不慎被江水中帶有劇毒的無色花纏上。 到后來,靖臨似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如一個毫無生氣的布偶般癱在了李鈞的懷中,甚至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無聲的流淚,但即使是這樣,她的雙眼依舊在緊盯初雁遠(yuǎn)去的方向。 初夫人在一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