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第61章 求娶 陽光下的少女, 肌膚如雪, 烏發(fā)如瀑, 鴉羽一般的睫毛在眼瞼下覆蓋了一層淺淺的陰影。 紀恒輕咳一聲,微微移開了視線, 低聲道:“你不能做太子少傅?!?/br> 其他的官職, 如各種宮中女官都可以, 但是不能做太子之師。 謝凌云又問了一遍:“那你想怎樣?” “我只說不讓你做我?guī)煾?,沒說不讓你做別的。我可以拿其他的跟你換。”紀恒道。 “其他的?”謝凌云奇道, “其他的什么?”她心說, 莫非他也會武藝, 有什么拿手的本事要與她互通有無? 紀恒本要說出“太子妃之尊, 未來皇后之位”,可是話到嘴邊,他頓了一頓,心念微轉(zhuǎn),驀然想到她在被父皇問道要什么賞賜時的情形。他想, 她可能不大稀罕那些。 他略一沉吟,臨時改口:“拿你想要的?!?/br> “我想要的?”謝凌云納悶, “我想要什么?” 紀恒伸出手去, 將她發(fā)間略微歪了的花擺弄好,輕聲道:“自由。” “自……自由?”謝凌云瞪大了眼睛,仿佛內(nèi)心最深處的秘密被人窺探到。她下意識否認:“誰說的?我挺自由的。” 她轉(zhuǎn)過了身,將視線投向別處。 紀恒忽然福至心靈,他道:“阿蕓, 你有這樣好的本事,真的甘心每天只待在家里么?跟jiejiemeimei一起,繡繡花、看看草?因為誰的份例多一些,誰的衣裳更時興而置氣?等年紀大了一點,按家里安排的,嫁一個丈夫,繼續(xù)每天待在家里,偶爾出去做客,其余的時間就老老實實地等著丈夫回來?哦,可能還會因為家里的瑣事而吵架,或是爭風吃醋……” 他初時說著還有些不順,再往后卻是越來越流暢:“阿蕓,你甘心一輩子就過那樣的日子么?是誰束縛了你?” 他想,她應該有廣袤的天空,而不是四方的宅院。 “我……”謝凌云一怔,心里隱隱發(fā)痛。誰束縛了她? 她很小的時候,就想行走江湖,那時她年紀小,在天辰派不能出去。這一輩子,她先時在綏陽,后來到京城。從小就有人教她規(guī)矩,女子該如何如何。她想做的都是不允許的。她不能放聲大笑,不能隨意出門,進京后連出門都要戴著遮擋面龐的冪籬。她原想著她跟著舅舅學了武,可以自在些??墒前⒛锼坪跻膊幌矚g…… 紀恒轉(zhuǎn)到她面前,使她面對著自己,聲音很輕:“你就不想自己做一番功績來?或者把這本事給流傳下去?好,就算這些你都沒想過。那你想常常出門,在街上自在行走嗎?可以穿著男裝……” 謝凌云忽的抬起頭來,直視著他:“你想怎么樣?” 她心里明白,其實如果她愿意的話,沒人能束縛住她。謝家的院墻雖高,可是從來都攔不住她。 只是她自己心有顧慮。上輩子她是個孤兒,沒有親人。這輩子有爹娘有哥哥弟弟,有jiejie,有一大家子。尤其是阿娘,一心一意地對她好,她不想阿娘失望難過。 紀恒一笑:“阿蕓,你也想的,是不是?” “沒有人束縛得了我。”謝凌云搖頭道,“沒有人?!?/br> ——不可否認,她的確不大喜歡現(xiàn)下的生活。今日皇上問她想不想收徒,她當時沒有回答,可是她大概是想的吧?開山收徒,將武藝一點一點傳下去。聽起來就很吸引人。 “那你為什么連常常出門都做不到呢?” “我只是……”謝凌云語塞,的確這是她在皇帝面前說過的話,沒必要抵賴,也沒法抵賴。 “因為你要守規(guī)矩?在家從父,所以你要聽你父母的。他們不喜歡你外出,你就不外出?”紀恒猜測。 “不是……”謝凌云低聲道。她爹娘對她很好的,她也愿意按照他們所期望的,做一個聽話懂事的女兒,像早早出嫁的謝螢那樣,盡量向一個合格的閨秀靠攏。 她也曾想過,如果她爹娘跟舅舅的想法差不多,不介意甚至是鼓勵她騎馬、習武、扮了男裝出門,會怎么樣?然而這想法只是一閃而過,她爹娘待她很好的,很好很好她越這樣,紀恒越肯定自己的猜測。他壓下心頭忽然翻涌的異樣情緒,輕輕嘆息:“現(xiàn)下是顧忌爹娘,那等你成親以后呢?出嫁從夫?夫家不喜歡的,便不去做?阿蕓,你可以任性一些的?!?/br> “阿蕓,你可以任性一些的?!边@句話叫謝凌云心中一動,猛然抬起頭來。一身華服的少年,似憐似嘆。陽光灑在他身上,她怔怔的,竟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她心說,她這輩子沒想過成親。偶爾起了這樣的念頭,也不會深想下去。 紀恒停頓了一下,終于說出了他最想說的話:“阿蕓,你嫁給我,我來做你的丈夫?!?/br> “啊?”謝凌云聽后,吃驚地看向紀恒。她是不是聽錯了?! 紀恒不說話,如果忽略他發(fā)紅的面色,他看起來鎮(zhèn)定自若,仿佛方才的話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你說要我嫁給你?”謝凌云驚問。 她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當著她的面表達求娶之意。她有點發(fā)懵,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明明方才他們還在說學武、太子少傅、自由,怎么突然就說到嫁娶了?這中間,有什么關系?!轉(zhuǎn)換得也太快了吧?! 與謝凌云的一臉茫然相比,紀恒顯得自如多了。他輕聲道:“是啊,你嫁給我,我做你的丈夫,我會給你最大的自由,沒有人能束縛得了你。” 謝凌云呆愣了好半晌,直到紀恒的手心滲出了汗,她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你為什么想娶我?” 不對啊,不該是這樣的。這是他們第五次見面,沒有一見鐘情,沒有日久生情,沒有指腹為婚,沒有以身相許,也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什么都沒有,他怎么忽然就說要娶她? “你拿我做耍子么?”她想,最有可能就是這個了。 紀恒一怔,沒想到她是這般反應,不是害羞,不是驚喜,不是惱怒。他的緊張不安和期待憧憬也稍微淡了一些。 他輕咳一聲,說道:“不是,我認真的。我想跟你學功夫,可我不想你做我?guī)煾浮D悴荒茏鎏由俑?,不過,你可以做太子妃。” 謝凌云狐疑地看了紀恒一眼,想了又想,靈光忽閃,才猶猶豫豫問了一句:“你想學點xue嗎?” “嗯?”紀恒不解。 謝凌云點頭,狀似了然:“原來是這樣?!?/br> 老實說紀恒想學功夫,她并不意外。她不止一次看到紀恒身處險境。這種體質(zhì),還是自己會武功更安全些。紀恒若硬著性子,真不愿意拜師,但只要放下身段,她也不是不能指點他一二。只是,聽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學習點xue的本事?因為在她所知道的功夫里,只有學點血,需要是夫妻。 師父曾經(jīng)說過,點xue這功夫,向來是男師父不傳女徒弟,女師父不教男弟子的。因為學習點xue,認xue之際不免會褪下衣衫,肌膚相親。學武之人雖不拘小節(jié),但男女大防還是會注意的。異性之間能傳授點xue本事的,也只有血親或是夫妻。她點xue功夫還是跟一個師姐學的呢。 不過,他就因為這個而要娶她嗎?謝凌云皺了眉。 紀恒不大明白阿蕓為何提起點xue,xue位之說,中醫(yī)也有。他生怕阿蕓轉(zhuǎn)了話題,那他先前一番話不是白說了嗎? 他忙道:“我想學什么,咱們可以稍后再說。我現(xiàn)在說我想娶你,你可愿意?” ——他原本想過請父皇直接下旨賜婚的,但到底是壓下了這念頭,想事先征詢一下她的意見。他知道,這很不合規(guī)矩,可是他想知道她的意愿。 他緊緊盯著謝蕓,心跳一陣快過一陣,不想錯過她細微的表情。明明已是九月中旬,可他仍是燥熱不安。 然而他看到她秀眉微微蹙起,他的心一緊,聽她很為難地說道:“我不知道,這輩子我沒想過嫁人?!?/br> “那你現(xiàn)在就想?!奔o恒的聲音里有不易察覺的緊張,他半是誘哄,半是勸說,“反正你總歸是要嫁人的,嫁給誰都不會比嫁給我更好。做了太子妃,將來會成為最尊貴的女人,你父母會很開心,也沒人能干涉得了你的生活。你可以收徒弟,可以飛來飛去,甚至是訓練出最強的軍隊……只要你想……” 謝凌云抬頭看著他,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這種經(jīng)歷,于她而言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是最正確的。 她上輩子想到嫁人,她要嫁的,也只會是相貌俊美、武功高強的少年俠士,兩人攜手闖蕩江湖。當然這輩子是不可能了??墒?,要嫁給紀恒么?她打量著紀恒,高高的,瘦瘦的,眉目清俊,能稱得上“玉面xx”,可他不會武藝,他是當朝儲君。而且,他會成為皇帝。 這與她的設想相差太遠。做太子妃,做皇后,是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想過的。她下意識就要拒絕。可是他說的生活,又的確很吸引她。 他說自由,他說無人束縛。他說爹娘會開心,不會因為她而失望……他說,她可以收徒,那她是不是能再創(chuàng)一個天辰派出來? 紀恒看這少女的神情變了幾變,心中的緊張不安也越來越濃郁。他輕聲道:“阿蕓?” “???”謝凌云一呆,心里亂糟糟的,她小聲說,“我想想?!?/br> 她如玉的肌膚在陽光下白的幾乎透明,鴉羽一般的睫毛輕輕顫抖,眼神迷茫而無辜。 紀恒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他今天沖動了些,也不能逼得太緊。他提議道:“要不,你今日先不去小五那里,回去好好歇一歇?” “啊?五公主!”謝凌云這才憶起她今日進宮的目的,“我還要陪五公主過生辰呢。這些事,以后再說吧?!?/br> 她匆匆忙忙沿著記憶中毓秀宮的方向逃一般離去。避在遠處的宮娥忙追了上去。 紀恒站在原地目送著她離開,心里有懊惱,又有不安。 到了毓秀宮后,謝凌云耳旁還在回響紀恒的話,臉頰后知后覺地發(fā)燙。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想娶她,都是第一個跟她說這話的人。 貴妃娘娘石氏四旬上下,看上去比皇帝還要大上一兩歲。她雖保養(yǎng)得宜,但是臉上仍有歲月留下的痕跡。 謝凌云施了禮,站在一旁。 石貴妃打量了片刻,方笑道:“小五在念著你呢,既是皇上的意思,你就去吧?!敝x凌云跟著宮女去五公主所在的偏殿,隱約聽得石貴妃在身后嘆道:“是個好看的姑娘……” 謝凌云有些茫然。 五公主見到她很開心,大大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狀。五公主笑道:“阿蕓,你來陪我玩兒?!?/br> 謝凌云收回思緒,沖五公主笑了一笑。 五公主有一句沒一句跟她閑聊,謝凌云盡量回答。奇怪的是,好多時候,她都以為公主要生氣了,然而并沒有。她暗暗夸一句公主好性子。五公主的問題稀奇古怪,當謝凌云得知五公主出生八年從未外出時,她不由地怔忪:金枝玉葉都是這樣,紀恒說的生活,能成真么? 謝凌云陪了五公主很久,才在其不舍的目光中離去。 她帶著玲瓏,還未走出宮門,就聽到一個小太監(jiān)連聲喚道:“謝小姐,等一等?!?/br> 謝凌云駐足,卻見那小太監(jiān)雙手捧著一塊玉牌,笑道:“奉皇上之命,給謝小姐送這個。皇上說了,以后啊,謝小姐拿著這玉牌,可以自由出入宮廷。” 原來皇帝還記得。謝凌云道謝,雙手接了過來。這玉牌沉甸甸的,有繁復的花紋和字跡。她小心收起,復又誠懇地道:“多謝公公了?!?/br> 與小太監(jiān)道別后,她才同玲瓏一起,正式出了宮門,坐上了謝家的馬車。 第一回 進宮的玲瓏這時才慢慢鎮(zhèn)定下來,笑道:“姑娘,這回沾了您的光,奴婢也能進宮漲漲見識呢?!?/br> 她雖然一進宮就被一個公公帶到了一邊喝茶吃點心,可到底也算是進過宮的人呢。 謝凌云還在回想著紀恒的話,只點一點頭,沒再說話。 玲瓏見她像是有心事,也就不再開口。 謝家與謝凌云親近之人都在等她回來,她還沒回家,就派人打聽了好幾回。 謝凌云換了家常衣衫,先去見阿娘,簡單說了宮中的一些見聞,但是皇帝與太子說給她的話,她卻省略了。她試探道:“阿娘,皇帝問我愿不愿意收徒弟?!?/br> “收什么徒弟?”正在給讓兒做小衣的薛氏停下手頭的動作,皺眉道,“皇上怎么想起問你這個?” 謝凌云瞥一眼阿娘的神色,說道:“皇上看了我的武藝,問我想不想把這本事傳下去?!?/br> 薛氏“哦”了一聲,半晌才道:“阿蕓,你是女子,你那點武藝,終歸是末技?!笨磁畠河行┦齽觿幼齑?,沒再說下去。 ——她父母早逝,依附兄嫂長大。當初婆婆衛(wèi)氏對她的出身教養(yǎng)百般挑剔。她當初也學過騎馬,也會一點射箭,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到底是比不過好出身,好名聲。她希望阿蕓以后可以過得不那么辛苦。 謝凌云知道了阿娘的想法,她又略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離去。她原想直接休息,只是謝芷與謝蕙結伴來訪,她才又打起精神,招待她們。 她們都沒進過宮,不免好奇。 謝凌云想了想,回答說:“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房子更大些,更多些,花園里的花也多一點。” 謝芷與謝蕙對視一眼,又閑話一陣,方告辭離去。 夜里謝凌云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思緒也越跑越偏。不知怎地,竟跑到了謝萱身上。 想到謝萱,自然也就想到了孫叔寧。 謝凌云“哎呦”一聲,終于想到了一件幾乎要被她忘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