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說謝萱肯定是在哄她，在詐她。她前世怎樣，沒誰比她更清楚。從小在天辰派學(xué)武，十多歲上被師叔一掌拍死。什么夫婿？什么命運？根本子虛烏有的事情。也不知道謝萱是怎么想的，以為這幾句話就能哄得她出手幫她？

    若是別的事情，要她幫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和離是大事，總不能教她半夜去逼迫孫叔寧簽和離書吧？而且，逼迫之下簽的，做不得數(shù)吧？

    謝萱一臉失望，她猶不死心：“我會告訴你，原本的太……”

    難道原本太子妃是誰，她也不好奇嗎？就不想提前防范嗎？一切還有變數(shù)啊。

    “不必?！敝x凌云連連擺手，微微嘆息，輕聲道，“你若真想和離，去找爹爹或是祖父，把事情說明白?；蛘咴偃フ覍O家，直接表明態(tài)度。自行搬出去也好，別院而居也好。這種事情，我這做meimei的，實在幫不了你什么忙……”

    “你去求祖父！”謝萱急切地道，“你去！”

    謝凌云搖頭：“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說你才明白。這種事情最好是你自己開口……”

    這是謝萱自己的事啊，總不能一直指靠別人?。∫侵x凌云替她去，那才說不清呢！

    她不知道謝萱是怎么想的，明明謝萱小時候很聰慧?。÷犝f八個多月就能開口說話，三歲能吟詩，怎么有些想法就這么奇怪呢？

    謝萱卻搖頭：“不是，你幫我，我會告訴你……”

    謝凌云有些煩躁，直接說道：“這樣吧，你去找祖父，你把你想說的秘密告訴他，讓他出面幫你，成不？至于你說的秘密，我一點都不好奇?！?/br>
    她心里幾乎就要吶喊了：“找長輩出面有這么難嗎？”

    “我……”謝萱眼中充滿了失望，怎么會這樣？她應(yīng)該好奇才是的?。≈劣谧娓?，祖父又怎么會幫她？祖父恐怕巴不得她老死孫家吧？

    記憶中大方美麗的謝萱神情憔悴，思緒也有點不大正常？謝凌云暗暗嘆了口氣，放低了聲音：“實在不行，你就跟孫家談?wù)劇Ｒ苍S你的秘密，對孫家有用呢？事情總要試一試，不試怎么知道？”

    她記得，剛剛出事，跟孫家的親事還未定下時，爹爹建議過謝萱，應(yīng)下跟陳家的婚事，讓她被孫叔寧輕薄一事神不知鬼不覺地揭過。謝萱當(dāng)時拒絕了……

    上輩子師父教她助人，教她向善?？墒撬[隱覺得謝萱這件事不好幫忙，而且也不是她能出手的事兒。

    謝凌云的話，在謝萱聽來不痛不癢。也是，她的好meimei命好，沒經(jīng)歷過她的一切，不知道她的苦。在岸上的人，又怎么知道水里人的痛？

    謝凌云道：“你還有別的事情嗎？我想看會兒書?！?/br>
    謝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這是逐客令，她冷笑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謝凌云重新拿出畫紙，然而半天都靜不下心來。她只得收拾了畫紙，走出房間散心。謝萱最后的那一眼，讓她很不自在，就跟是她對不住謝萱一般。那眼神太過哀怨，讓她不免思索，是不是她真太絕情了？

    她趕走這種念頭，信步閑走，不知不覺竟到了二堂姐謝蔳那里。

    謝蔳瞧見她來，頗有些意外，放下手頭的繡活，含笑道：“阿蕓?！辈⒄泻籼妹米?。

    謝凌云在一旁坐下，隨口問道：“二jiejie做什么呢？”

    謝蔳一笑：“繡個荷包，還沒繡好。”

    謝凌云“啊呀”一聲，想起來一件事。

    “怎么了？”謝蔳忙問道。

    謝凌云連連搖頭，她不能說她似乎答應(yīng)了要給紀(jì)恒繡荷包。說出來，多難為情啊。

    謝蔳見小堂妹眼睛骨碌碌直轉(zhuǎn)，不想回答，有些好笑，也不想為難她，干脆轉(zhuǎn)了話題：“聽說五妹回來了？”

    “嗯?！敝x凌云點頭。

    謝蔳心細(xì)，沒錯過堂妹瞬間皺起的眉。她想了一想，輕聲道：“怎么了？”

    “沒事?！敝x凌云搖頭，不想拿這事來讓謝蔳煩心。

    然而謝蔳卻道：“她，教你為難了？”

    “嗯？”謝凌云猛地抬起了頭，不可置信一般看著謝蔳。

    謝蔳笑笑，她尋思著皇上賜婚的旨意剛下沒多久，謝萱就回來了。這還是謝萱成親后第一回 正式回娘家，之前回門都沒回來。說不是沖著這個消息，誰信呢？

    謝蔳對謝萱沒多少好感，當(dāng)日謝萱在謝家被孫叔寧輕薄，給人撞破。謝萱不愿出嫁，提的建議是什么來著？讓她這個寡婦代她出嫁？還覺得是為了她好？

    如果真覺得是好親事，怎么不自己去，而是要推給旁人呢？她謝蔳不過是死了夫婿而已，就是一輩子不再嫁，也不想這樣糊糊涂涂不明不白地就嫁出去。

    謝蔳念頭轉(zhuǎn)了幾轉(zhuǎn)，輕笑道：“我猜著是什么事了?！?/br>
    “你猜到了？”謝凌云更驚奇了。

    謝蔳笑笑：“這有什么難猜的？她有求于你是不是？”

    當(dāng)初謝萱對這婚事百般不情愿，后來才像是認(rèn)命了一般勉強接受。成親后不回娘家，她偶爾聽到傳言，都是說謝萱過得并不好。聽說meimei被賜婚為太子妃，匆匆忙忙趕回，還能為著什么事？

    謝蔳原本不是多事的人，不愿管旁人的閑事。但是她這個小堂妹赤誠憨厚，她怕其吃虧。

    于是，她輕聲說道：“阿蕓，凡事量力而行，人皆有命。”

    謝凌云呆了片刻，沒有說話。

    謝蔳又道：“個人有個人的緣法……”

    謝凌云默默聽著，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二jiejie的意思了?！?/br>
    她暫時不去想這件事，轉(zhuǎn)而向謝蔳討教繡工。謝蔳自然也樂得教她。

    謝凌云不精此道，暗暗打定主意，就按二jiejie說的，量力而行就可以了。若是紀(jì)恒敢嫌棄，她必然拿荷包丟他一臉！

    這么一想，她心里自在了很多。她回房后，開始著手做荷包，想了想，又繡上竹紋。——嗯，竹紋最簡單了。

    做好后，她端詳著自己新做的荷包，覺得還不錯。興致上來了，感覺做一個不盡興。反正布料還有，她干脆又做了幾個。

    給阿娘一個，給爹爹一個，給讓兒一個，嗯，還有蕙jiejie……

    她雖然手快，可是連著幾個荷包下來，也花了不少功夫。這是極費眼神的，是以當(dāng)她把荷包送給父母時，她的眼睛都有些紅了。

    眼睛微紅的，不止她一個。

    謝律接過女兒送來的荷包，心中一暖，眼睛也有點發(fā)紅。他摸著荷包，見自己的跟妻子的是一樣的，暗想阿蕓果然有心了。給他們夫妻一樣，倒也別致。

    “好，很好！”謝律夸贊一聲，難免想起前兩日回家的長女謝萱。

    對謝萱，他也不知道是憐多一些，還是嘆多一些。這個女兒，小時候聰慧美麗，怎么成了今天這般樣子？他嘆息一聲，又想到還不能下床的謝懷信。這兄妹兩人，跟他們姨娘一樣，教他失望了。

    不過想到他們姨娘，謝律心底暗嘆，尋思可能真是婚事不順，萱兒才會這樣吧！

    謝律心想，改日見了孫叔寧再敲打敲打吧！他這做岳丈的，教訓(xùn)女婿也是應(yīng)該的。

    對這荷包，謝律歡喜，可薛氏卻不大中意。她沒要荷包，皺眉道：“阿蕓，你的繡工，真得再好好學(xué)學(xué)……”

    謝凌云嘿嘿一笑，也不反駁。

    謝律卻道：“你別嚇?biāo)院竽睦镉玫弥樉€，是不是？”

    薛氏橫了丈夫一眼，又對女兒道：“你別聽你爹的！德言容功，一樣都不能落下?！?/br>
    謝凌云只是笑，爹爹能滿意，說明她做的還不錯。她還有幾個一模一樣的，他可以給紀(jì)恒挑一個好看點的?！吘顾惹八退膭?，她很喜歡。

    上元節(jié)當(dāng)日，宮中有太監(jiān)奉命給謝家九小姐送花燈?；舻臒裘嫔嫌袩糁i。

    謝凌云看那字有點熟悉，知道是紀(jì)恒送來的。她想了一想，教那太監(jiān)稍待：“公公，這燈謎我猜出來了，等我寫下來，討個賞?！?/br>
    那小太監(jiān)連忙稱是。

    謝凌云回去取了紙，沒寫謎底，只寫了“荷包給你”四字，把紙連同荷包一起，裝進(jìn)那個匣子里，鄭重地遞給太監(jiān)。

    她叮囑道：“別弄丟了，這謎底要緊的很?！彼謬@了口氣：“不過這個簡單，可能我今晚要去猜的會很難。”

    小太監(jiān)連連稱是，這位可是未來的太子妃，不能怠慢了。

    謝凌云在太監(jiān)走后，端詳著這個兔子花燈，甚是喜愛。至于燈謎，她猜出來了她也不會把答案寫出來。

    相思子，當(dāng)她不認(rèn)得么？

    先帝在世時喜歡附庸風(fēng)雅，常在上元節(jié)出了燈謎，給重臣猜。謝蕙愿想著今上不愛此道，但沒想到竟給阿蕓送了燈謎？

    謝蕙覺得不大對，似乎不該是這樣。她一看燈謎，豁然開朗，掩唇而笑，笑得謝凌云都有幾分不自在了。

    “jiejie，別笑了……”謝凌云軟語哀求。

    謝蕙勉強止了笑意，說道：“太子殿下還真是……還真是……”她一時不知該怎么說，只說了一句：“阿蕓好福氣?！?/br>
    謝凌云瞧她一眼：“好福氣么？”她不想再說此事，又問起晚間去看花燈一事。

    謝蕙擺了擺手：“我不去了，人多呢，也沒什么意思。我聽說，要讓七哥陪你去？老爺子和老太太也同意？”

    她想，阿蕓親事定了，還是要進(jìn)宮做太子妃。家中長輩想來會拘束她，又怎么會輕易教她出門？

    謝凌云卻道：“同意啊，阿娘同意就行了?！?/br>
    這等小事，老太太他們不管的，而且又是上元節(jié)，有兄弟陪同，冪籬覆面，老太太挑不出錯的。

    “jiejie真不去？”

    謝蕙猶豫了半晌，終是搖頭：“真不去了?！?/br>
    她本就出身低微，她自覺能有今天很不容易，她不想多事。她笑一笑，又道：“我的幾個丫頭們，自己也做了些花燈，掛在院子里，也會很好看的?！?/br>
    謝凌云見她態(tài)度堅決，也不勉強。聽到“做花燈”，謝凌云眼神微閃，想到了自己放在了袖子里的荷包。

    謝蕙腰間墜的荷包，顏色鮮亮，做工精細(xì)。謝凌云忽然不好意思拿出來了。她紅了臉，遲疑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放棄了。

    她暗想，改日做個好的再送吧。萬一蕙jiejie不喜歡，那可就尷尬了。

    于是，她干脆不再提起此事。

    天還沒黑，謝凌云就收拾好了東西，打算出門。謝懷良也早早在一旁等著。

    今時不比往日，自去歲重陽救人以后，謝懷良對小堂妹就多了幾分敬畏。

    是的，敬畏。

    親眼見到小堂妹是何等了得之后，謝懷良眼里的小堂妹已經(jīng)不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而是自帶金光，身披彩霞的仙人樣人物。

    雖然小堂妹容貌美麗，可是他知道，那只是她的表象。她的身體定然是萬分堅硬，異常剽悍。不然，不可能有那般厲害的本事！

    得知皇上賜婚，將小堂妹許給了太子，謝懷良震驚之余，又覺得皇上圣明。阿蕓這樣的，也只能召進(jìn)宮里供起來??！不然，還能怎樣？小堂妹如果是男子，肯定是威風(fēng)凜凜，一員大將啊！

    前幾日四嬸跟他說阿蕓要在上元節(jié)去賞花燈，問他可否撥冗，陪阿蕓一起前去，也好保護(hù)照應(yīng)。

    謝懷良當(dāng)即心神一震，保護(hù)？他保護(hù)小堂妹？他看著四嬸嬸，心緒復(fù)雜，一臉怔伀地點了點頭。

    唉，四嬸嬸不曉得阿蕓的厲害。阿蕓哪兒用的著他保護(hù)？阿蕓保護(hù)他還差不多。但是四嬸嬸要他保護(hù)阿蕓，他不能拒絕，也不想拒絕。

    謝凌云謝過堂哥，她早收拾好了東西，沖父母打了招呼，就乘馬車出門了。

    今夜街上人多，馬車在街上也難行。所以，在謝凌云的打算里，是他們乘馬車出門，將馬車先停在別院，他們再步行賞燈。

    ——那別院就是豫章長公主所贈的院落。謝凌云知道方向位置，還沒去看過。

    謝凌云看看謝懷良，想了一想，說道：“七哥，我送你個荷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