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恒終是受不了了，他放下書：“有事？”

    謝凌云搖頭，繼而又點頭：“我，給你捶捶腿吧？”

    紀(jì)恒想起昨夜那甜蜜而又痛苦的折磨，搖了搖頭：“不必了?！?/br>
    謝凌云看他臉色似是更難看些，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話了，忙道：“要不，我給你寫保證？”

    紀(jì)恒垂眸：“行！”

    這一聲，倒是干脆果斷。

    他尋了筆墨紙硯，親自研墨。

    謝凌云拿著筆，卻在犯難，這保證該怎么寫？總不能真寫一個月潮褪去，萬事都依他吧？這也太丟人了，而且也見不得了。

    那就換個措辭，委婉一點？也不行，她想不出好替代的措辭，既能表達出她的意思，又能文雅一些，不讓人笑話。

    “怎么？又反悔了？”紀(jì)恒眉目轉(zhuǎn)冷。

    “沒有，沒有反悔。”謝凌云連忙道。話說出口后，她又有些為難，“我不知道怎么寫啊……要不，你說，我寫？”

    紀(jì)恒輕哼一聲：“一點誠意都沒有。”

    謝凌云耷拉了腦袋：“好吧，我寫?！?/br>
    咬咬牙，狠狠心，只當(dāng)筆下的人不是自己，她還真將那羞人的話給寫了出來，簽上自己的名字，一閉眼，遞給紀(jì)恒：“給！”

    紀(jì)恒扯了扯嘴角，心想，還真實誠。

    不過，這實誠，他很喜歡。這可是證據(jù)，得好好保存。

    謝凌云紅著臉道：“紀(jì)恒，這不能給別人看。”

    “嗯，我知道。”紀(jì)恒心說，這肯定不能給別人看。這種閨房私話，他怎么會教旁人知曉？

    待墨跡干掉后，紀(jì)恒將阿蕓的保證給收了起來，飲一口她遞來的茶，繼續(xù)看書。

    謝凌云有點傻眼，保證都寫了，怎么他看起來并沒有高興一些？

    “你在看什么書？”她想了一會兒，試著搭訕。

    紀(jì)恒將封皮亮給她看：“沒什么，一本前朝的舊書?！?/br>
    謝凌云瞧一眼，這書她聽寧夫子提過一句，卻從來沒看過，也不知該怎么跟他討論。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干巴巴地問：“好看么？”

    “還好。”紀(jì)恒答了一句，便又低下了頭。

    這書他從九歲開始翻閱，閑著無事就拿來看看，看到上一句，心里自動能接上下一句，最適合發(fā)呆的時候看。

    謝凌云感到很不習(xí)慣。以前跟她在一塊兒時，紀(jì)恒的視線都沒離開過她身上，大多數(shù)時候也是他在尋話題?？涩F(xiàn)在他卻看都不看她一眼。

    唉，他肯定是被她給氣著了。

    可是，昨夜，他態(tài)度還好啊。難道是因為今日被皇上誤會，觸動了他心里的不快？

    唉，說來說去，還是她不好。

    謝凌云試圖去談?wù)撈渌掝}：“紀(jì)恒，我今夜睡在哪里？”

    她想，她這可不是沒話找話。這是她今晚要思考的問題。她月事提前，需要避諱，自然不能再跟他同寢。

    紀(jì)恒面色一沉，掃了她一眼：“你說什么？”不等她回答，他又續(xù)了一句：“你想睡在哪里？”

    謝凌云明顯察覺到他的不快似乎更重了。她苦著臉，巴巴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這不是月事來了么？我阿娘說，這要避諱的?！?/br>
    紀(jì)恒聽完她的解釋，面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他站起身，說道：“避諱的事情現(xiàn)在不急。我們昨日剛大婚，你就來了月事，讓人知道，該說不吉利了。甚至是找太醫(yī)給你診脈的事情，也得以后再議。你明白嗎？”

    他不想讓別人以為這婚事不吉利了。哪里不吉利了，明明吉利的很。他也不想剛成親，就分室而居。這讓他覺得憋屈。

    謝凌云點頭：“哦哦，我明白?！?/br>
    她心想她可不能再違拗他的意思了。他說這樣，那就這樣。反正她自己也不想教別人知道她月事提前一事。

    紀(jì)恒又道：“東宮里的人，嘴很嚴(yán)。你不用有其他的擔(dān)心。”

    謝凌云猛點頭：“嗯嗯?！贝笥心阏f什么都對的架勢。

    紀(jì)恒垂眸，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他也心生不忍。他垂眸：“你，有不舒服嗎？”

    他聽說婦人在經(jīng)期或多或少都會有不適感。

    “什么？”謝凌云不解。

    “你月事。”

    謝凌云“啊”一聲，恍然大悟。她搖頭：“沒有?！?/br>
    她jiejie謝蕙每每痛得臉色發(fā)白，她卻一點事都沒有。

    紀(jì)恒點了點頭，復(fù)又坐下看書。

    謝凌云嘆息，心中悄然多了一點點喜悅和忐忑。紀(jì)恒關(guān)心她是否舒服，他還是很在乎她的吧？雖然他惱了她，可他并沒有因為惱了她就對她不管不顧。

    她一點一點移到紀(jì)恒身邊，輕聲問：“你手還疼不疼？你要不要歇一會兒？”

    紀(jì)恒看她一眼，深吸一口氣：“阿蕓，你讓我看會兒書行嗎？”

    新婚燕爾，洞房未圓房，他火氣本來就重，想著看看書養(yǎng)養(yǎng)神，偏偏她還往他身邊湊。湊那么近做什么？還嫌他現(xiàn)在身上火氣不重么？

    行，他看出她的意圖了，她是怕他惱了，想向他示好是不是？他已經(jīng)接受到她發(fā)的求和信號了啊，盡管他沒想真的跟她冷戰(zhàn)。

    她溫柔小意地討好他，他固然很喜歡這種感覺，但是受寵若驚的同時，他又有些擔(dān)心。

    他若一直故意冷淡她，拿喬作勢，她會不會耐心告罄，放棄示好？屆時他再哄她開心，恐怕就不大容易了。

    可是他真的很喜歡她眼里心里都是他時的樣子啊。就像她也很喜歡他，同他喜歡她一樣。

    他想，他一定要把握好這個度。

    “……哦?！敝x凌云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聲音聽上去低落極了。

    他不愿意搭理她也就罷了，她竟然連示好都不會，挑在他看書的時候。這下好了吧？他恐怕更生氣了。

    紀(jì)恒見她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失落，百感交集。想安慰她兩句，卻硬著心腸沒開口。

    謝凌云不好再繼續(xù)待在他眼前，她坐在一旁，不遠不近看著紀(jì)恒。

    他看書時神情專注，甚是認真。

    謝凌云看得久了，心想，其實，紀(jì)恒雖然小白臉些，但是長的還是挺好看的，眉眼俊朗，氣質(zhì)出塵。她認識的男子當(dāng)中，比他好看的還真不多。

    而且紀(jì)恒對她一直挺好的，好到她都習(xí)慣了?！@不，稍微冷淡一些，她就覺得難受。

    唉，可惜他惱了她……

    謝凌云以手支頤，皺著眉思索。怎么樣才能讓紀(jì)恒像之前一樣，一直想著她，念著她，體貼她，愛惜她呢？他要是像以前那樣，她肯定也一心一意報之以同樣的感情給他。她很喜歡那樣的紀(jì)恒。

    等等，不對，她剛才在心里說了什么？

    謝凌云臉色發(fā)紅，心里頭有個聲音：“你是看上他了吧？”她對自己說，阿蕓，你可能是真的看上他了。你自己說的，你很喜歡那樣的他。

    盡管他打不過你，他不是武林高手，可你還是看上了他。

    所以，你會夢見你們上輩子成親，你會很在乎他是不是不高興。

    這想法教她既欣喜又失落。欣喜的是，她可能真的有心上人了。阿娘說她憨直赤誠，其實那話并不全對。她覺得她自己更像師父說的那樣，重情卻又絕情。她在乎的人很少很少，她對一些人好，是因為她應(yīng)該對他們好，而不是她想對他們好。如今，她竟然又多了一個放在心坎兒上的人嗎？那人還偏偏是她夫婿。

    失落的是，她發(fā)覺她可能瞧上紀(jì)恒了，但紀(jì)恒還在生她的氣。

    想著自己是喜歡他的，她向他示好時就更有底氣了，同時也更見誠意。她站起身來，悄悄走了出去。

    紀(jì)恒雖說沒在看她，可她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他的眼睛。

    她方才一會兒嘆息，一會兒微笑，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忽然，她像是想通了一般。

    然后，想通了的她，竟然不打招呼就出去了！

    紀(jì)恒放下書，深吸一口氣，這個事得跟她好好說道說道。

    謝凌云不知道紀(jì)恒在想些什么，她走出內(nèi)殿，看見自己帶進宮的丫鬟，悄聲吩咐幾句。

    丫鬟會意，過得片刻，就捧了一方印章過來。——正是謝凌云先前所刻。

    她原本打算著洞房花燭夜時拿出來送給紀(jì)恒，既夸耀一下她的手藝，又算是給他遲到的生辰禮?？勺蛞刽[騰了一宿，她竟也把這事給忘了。

    捧了印章，謝凌云又重新回了內(nèi)殿。

    大約是看見了她，紀(jì)恒竟主動跟她打招呼：“你拿著什么？”

    謝凌云心里一喜，她揚了揚眉：“是一方印章，我……”我自己刻的呢。

    “哦，你想起方才沒按指印了？”紀(jì)恒輕聲道。

    “……不是……”謝凌云秀眉垂下，“是給你的。紀(jì)恒，不對，阿恒，這是給你的……”

    紀(jì)恒眉心跳了一跳，有點不大習(xí)慣她這突然親昵的稱呼。他“嗯”了一聲，沒多說話。

    謝凌云見他合著書，似是并不反感跟她說話。可她猶不放心，小心問了一句：“你現(xiàn)下看書嗎？要不，你看看這印章？是我給你刻的……”

    紀(jì)恒抬眸：“這么快就刻好了？”

    她才出去一刻鐘啊。

    “才不是呢……”謝凌云笑瞇瞇的，快步走到他跟前，將印章遞給他看，“這是我之前刻的，我跟著祖父學(xué)的，當(dāng)時手還劃傷過呢。我只刻了一個，刻的是你的名字……刻的阿恒……”

    紀(jì)恒低頭看她刻的章，布局尚可，刀工也尚可?？傮w而言，也只能說是尚可而已。他有東宮的印章，也有自己的私印。不過落款為“阿恒”的印章，他倒是第一回 見。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臘月里內(nèi)殿溫暖，她鼻尖有細細的汗珠，臉兒紅紅的，眼中有顯而易見的緊張。

    嗯，他就當(dāng)她是在緊張他吧。

    紀(jì)恒拿在手里把玩一番，嘖嘖兩聲，微微搖了搖頭。

    “怎么？你不喜歡么？”謝凌云意外之余，頓生失落之情。

    她心想，要擱以往，紀(jì)恒不會這樣的。不管她送他什么，他都會說很好，他很喜歡。他在乎的不是東西好壞，而是她的一份心意。她那個不大好看的荷包，他都還一直墜著呢。

    所以，他果然是生了她的氣，不在乎她，更嚴(yán)重些，他不喜歡她了么？

    這可不行。

    她才發(fā)現(xiàn)她對他有意，他就不想跟她好了嗎？

    謝凌云一時之間想的有點多，心里擔(dān)憂難受，面上也帶了幾分不安。

    她對自己說，不要怕，既然他以前喜歡你，那就想辦法要他接著喜歡啊，反正你心里也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