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聞聲回頭，看到床頭不遠(yuǎn)的地方坐了個人，正一邊拿著本子寫著什么，一邊對他說話。他腦子還有點不清醒，茫然的問：“我怎么了？”

    那人推了推眼鏡，表情很溫和：“你剛剛差點襲擊了一位護士。不過不要擔(dān)心，這只是因為突然身處喧鬧的環(huán)境里，身體做了一些應(yīng)激反應(yīng)而已?！?/br>
    賀飛章：“……”并沒有聽懂。

    然后他裝作自己很懂的樣子，點點頭，又忍不住問：“那個……周放，周哥呢？這里是哪兒？”屋里只有他們倆，并沒有周放的身影。

    沒看見熟悉的人，他有點無措。

    那人簡直有問必有答，回答他道：“這是我的治療室。我讓周放下樓給你掛號，他應(yīng)該很快就回來了。在那之前，我們可以先聊一聊？”

    賀飛章這時候已經(jīng)徹底清醒，他也記起這人是誰了：“你是……郝醫(yī)生嗎？上次電話里聽過你的聲音?！?/br>
    “是的。”郝嘉慕微微一笑：“倒是省去了我再自我介紹。”

    賀飛章想從床上翻下來，被郝嘉慕阻止了：“別慌，你才醒，先躺躺吧?！?/br>
    “哦?！逼鋵嵥€是有點不舒服，于是沒有拒絕醫(yī)生的好意，又躺回床上，這才有空好好觀察這間治療室。

    屋子不算大，但布置得井井有條，屋內(nèi)唯一的一張辦公桌上摞了很高的文件，桌面干凈整潔，看起來很舒心。藍(lán)色的窗簾拉著，有陽光隔著窗簾漏進來，有一些正好灑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另外，這間治療室如果不是位置太過偏僻，那肯定是做過一些隔音，賀飛章側(cè)耳留意了一會兒，并沒有聽見屋外其他病人或醫(yī)生走動說話的聲音。

    接著他又轉(zhuǎn)頭打量這位郝醫(yī)生。

    作為一位精神科主治醫(yī)師，這位醫(yī)生真的很年輕，看起來也就二十六七，戴著一副銀邊眼鏡，眉眼也清秀柔和。他頭發(fā)很長，用黑色的寬皮筋扎成一束，垂在胸前，工作牌被隱隱遮在后面。他應(yīng)該是個愛笑的人，眼角的笑紋非常明顯，就像此時，見賀飛章看他，便笑著對他眨了眨眼。

    應(yīng)該說不愧是五院專門開導(dǎo)人的醫(yī)生嗎，渾身上下那種快要溢出來的祥和氣息，果然能夠令人放開戒心。

    賀飛章不太習(xí)慣面對這種溫柔圣父型的同性，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那個，郝醫(yī)生，治療已經(jīng)開始了嗎？”

    “是的?！焙箩t(yī)生做了個手勢，讓他平躺在床上，又起身將室內(nèi)的燈光調(diào)暗，這才坐回床邊的椅子上，輕輕說：“找一個舒服的姿勢，你可以閉著眼，我們先隨便聊一聊?！?/br>
    賀飛章聽從他的建議，雙手交疊收在腹部，慢慢放松四肢。耳邊是郝醫(yī)生的輕語：“這周感覺怎么樣？之前給你打電話，你的記憶又出現(xiàn)紊亂了，那么你還能想起距離醒來那次，最近的記憶點是什么嗎？”

    他想了想，說：“是我大一剛放假，我回家的第一天，晚上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就又跑到學(xué)校宿舍了?！?/br>
    郝醫(yī)生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能回憶一下那天的情景嗎？”

    “能。”他在床上歪了歪頭，無意識的動著手指，思考：“那天家里沒人，我爸在單位，中午也沒回來，所以我約了我女朋友出來，吃飯?！?/br>
    “繼續(xù)。”

    賀飛章喃喃道：“就是一般的男女朋友約會，吃吃飯，一下午都在逛街，我累得半死。然后她說想去看電影，我們就買了夜場票，看的是《芳菲》?！?/br>
    郝醫(yī)生問：“那么，是部怎樣的電影呢？”

    賀飛章笑了笑：“愛情片，不記得劇情了，當(dāng)時也沒仔細(xì)看。不過出來的時候，小薇——就是我女友，她哭得挺傷心的。恩，估計是部挺感人的片子吧?！?/br>
    耳邊傳來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郝醫(yī)生接著問：“有什么特別印象深刻的畫面嗎？”

    “特別深刻的……”他說：“電影院的海報，很大一幅，就掛在大廳里。恩，還有售票廳排得長長的隊伍。很……令人煩躁?！?/br>
    “這個情緒，是你現(xiàn)在的感覺嗎。當(dāng)時也有煩躁的念頭嗎？”

    他閉眼想了想，回答：“當(dāng)時并沒有，現(xiàn)在想想，非常煩躁。”

    “恩，我們繼續(xù)?！?/br>
    作者有話要說：

    路人甲：啊！那不是世界第一強者周大人嗎！【花癡臉

    路人乙：周大人的實力又突破了，周大人萬歲！【花癡臉

    路人丙：可惡……就沒有人能夠戰(zhàn)勝他嗎。【死

       

    周放站在全球最高建筑頂，吐出一個煙圈，冷漠道：無敵是多么，多么，寂寞~

       

    導(dǎo)演：cut！收工。

    導(dǎo)演：老周，拍完了，快下來。你要在上面站多久？

    第9章

    “片子播完了，外面天很黑，我送她回家。回來的時候打的出租，家里沒人，我爸給我留了信息要加班?！?/br>
    “路上有發(fā)生什么嗎？”

    “不，沒有。路上很順利?！?/br>
    “家里有什么地方，讓你覺得違和？”

    “沒有，一切都和平時一樣。”他平靜的說，又覺得醫(yī)生的聲音聽上去越來越輕，含糊道：“每天都是一樣的，沒有改變，也沒有新意。我一定和你說過這些，我爸不常在家，家里只有我自己。”

    醫(yī)生：“那天晚上，你也是一樣失望嗎？”

    賀飛章說：“是的，非常失望，很孤獨。但是說不出口，我爸很辛苦?！?/br>
    “我想改變現(xiàn)在的一切，不過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彼悦院f，“我為什么會得病，是因為總是這么悲觀嗎？醫(yī)生，我不明白……”

    他聲音越來越低，郝嘉慕側(cè)身看了看，發(fā)現(xiàn)他睡著了。他微微一笑，摸了摸青年的頭，一手合上病歷本：“好了，那么治療從現(xiàn)在開始?！?/br>
    賀飛章覺得自己仿佛做了個香甜無比的美夢，醒來時，嘴角還輕輕勾著。然后他聽見周放在床邊的什么地方說話，幾乎是一瞬間，他驚醒過來。

    周放的聲音似乎是從遙遠(yuǎn)的山崖盡頭傳過來的，讓他隱隱約約聽不真切。有人走過來將他扶起，遞過來一杯水：“怎么樣，感覺好點了嗎？”

    他小小喘了口氣，雙手握住紙杯，“什么，等等……我、我有點，聽不清……”

    “深呼吸，坐著別動?！庇腥嗽谒呎f話，賀飛章側(cè)頭去看，發(fā)現(xiàn)視線竟然有些模糊。不過這么近的距離，加上是熟人，他隔了幾秒就意識到這是周放，不禁松了口氣，“周哥……你來了?！?/br>
    “恩?！敝芊诺氖址旁谒杧ue上，不輕不重地揉著，輕輕問他：“怎么樣，難受嗎？”

    “有點?！彼皇娣陌櫰鹈?，扶著周放的胳膊坐正，又問：“我剛剛好像在和醫(yī)生說話，我這是……我睡著了？”

    周放邊揉邊和他說話：“治療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后面還有好幾個病人，醫(yī)生已經(jīng)走了。難得看你睡得這么沉，我就請他幫忙留著這間治療室給你?！?/br>
    “結(jié)束了?！辟R飛章一怔，“我好像睡過去了啊，郝醫(yī)生他……怎么治療的？”

    周放回給他一個“我知道的不多”的眼神，“醫(yī)生走之前要我告訴你，你的病還沒好，但是一些暴力傾向和臆想癥被扼制了，短時間內(nèi)不會有問題。”

    賀飛章：“？？？”

    周放看他一臉迷茫，好心給他解釋：“你可以去學(xué)校繼續(xù)上課，理論上應(yīng)該不會搞出命案?！?/br>
    賀飛章：“……”這么快就治好了，這有點太詭異了吧？！

    他不可思議道：“我后面都睡著了，他是怎么治療的？！”

    周放表示這不是他的專業(yè)領(lǐng)域，愛莫能助。

    賀飛章小聲說：“等等……我這樣……不用住院什么的……”

    周放將那副眼鏡遞給他，顯然沒聽見他說什么。賀飛章吞下諸多疑問，畢竟是個人也不喜歡作為病人住進精神病院的。

    他們從房間里出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郝醫(yī)生的治療室果然位置很偏僻，隔壁的幾間房間都沒有人。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因為現(xiàn)在天色漸晚的緣故。

    他低頭看了看手機，已經(jīng)七點了，趕緊問周放：“我睡了最少三個小時？”

    周放帶著他，在迂回的走廊里找到電梯，按下下行建，隨口說：“大概吧，病人接受治療的時候我只能在門外等召喚?！?/br>
    賀飛章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周哥，謝謝你?！?/br>
    周放擺擺手。兩人在寂靜的樓道里等電梯。

    “叮！您好，八樓?！彪娞萃Ｔ诎藰牵娮优衾淅涞?。電梯門打開時，他們左手旁的走廊里，照明燈突然嘩嘩開始閃爍。

    走廊拐角那盞日光燈一明一暗晃動著，燈管發(fā)出滋滋啦啦的噪聲，簡直像經(jīng)典恐怖片里的畫面。

    賀飛章正走進電梯里，見狀腳步一頓，吞了吞口水：“什么情況？這晚上的，還是在醫(yī)院……周哥，我怎么有不詳?shù)念A(yù)感啊……”

    周放皺眉看了看，示意他：“沒事，估計是電壓不穩(wěn)。”

    賀飛章心想我才不信，周哥你這心也太大了。

    周放道：“走?！?/br>
    “……哦?！?/br>
    待賀飛章進了電梯，周放最后向左手邊看了一眼，那條走廊拐彎處，似乎有什么影子一閃而過。太黑了，看不真切。

    只是一瞬間，但可以看出，影子似乎很小。

    周放眼中閃過一絲警惕，不過還是沒做什么，進電梯按了一樓。

    電梯門緩緩合上，顯示屏開始跳動數(shù)字，最終停在“1”。

    “叮！您好，一樓?！?/br>
    賀飛章松了一口氣。

    真是要嚇尿了……

    一樓大廳還有一些工作人員和辦手續(xù)的病人，賀飛章看人挺多，膽子又回來了，跟在周放身后興奮道：“周哥，咱們不是趕上靈異現(xiàn)場了吧，我覺得樓上那條走廊里肯定有東西?。　?/br>
    周放沒理他，他也沒在意，掏出手機給同學(xué)發(fā)信息。

    從醫(yī)院到停車場并不近，他們遇到不少人，賀飛章再沒有之前的違和感，簡直看啥啥順眼。他這才終于敢確定，郝醫(yī)生確實幫他治療過了，雖然他還是對這位醫(yī)生的治療方法有諸多困惑。

    這一路他再沒起過那些瘋狂的殺意。

    沒有惡意的視線壓迫，也沒有隨時隨地想要捅腎的沖動，賀飛章簡直心情愉悅到了頂點，主要表現(xiàn)為，他開始拿著手機按著通訊錄順序一個一個撩sao。

    【賀飛章】：冉子，哪兒呢？

    【賀飛章】：小薇，干嘛呢，吃飯沒？

    【賀飛章】：宇峰，哥們兒，咱這幾天留作業(yè)沒啊。

    中途周放離開打了個電話，回來后兩人徑直上了車，對著醬包好一頓安撫，這才驅(qū)車離開。

    賀飛章還是對醬包有些畏懼，于是他把它供在后座上，自己跑到副駕縮好。

    醬包“嗚嗚”撒嬌，總想爬過去舔他，賀飛章簡直恨不得縮到座位下面去。

    周放搖搖頭：“暴力傾向都緩解了，怎么害怕醬包這點還留著?！?/br>
    “我我我也不想啊，不然我們回去，再找找郝醫(yī)生？”賀飛章一手抓著安全帶，顫巍巍地躲避醬包伸過來的小爪子，驚叫：“哥、哥！你快把它抱過去！快快快，它要爬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