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一夜無夢, 不知不覺已是第二日清晨。 朦朧中醒來的李袖春,再次揉著額頭抵著床柱先醒了過來。 冬天亮的晚,投過紙窗的光線能依稀看到蜷縮在墻角睡著的花顧白。他雙腿合并, 一只手握著被角放置在胸前, 另一只手攢著拳頭放于臉旁。 暗笑他這么大的床,卻只擠那一個地方, 顯得可憐兮兮的。李袖春靠過去,幫他把眉宇撫平后, 輕手輕腳地撈起床帳,披上了外衣離開了屋子。 與此同時, 恨春早就起來了, 正在為后院早起挑燈讀書的小藥童做早膳。聽到外面的動靜, 扭頭看去, 發(fā)現(xiàn)了倚著門而站的李袖春后, 驚了一跳。 “家主怎么起的這么早?” 李袖春看她已發(fā)現(xiàn)自己, 便不再偷看,干脆走過去揭開鍋嘗了嘗熬的湯,為恨春慢慢變好的手藝夸贊了幾句。 恨春勾著唇, 給她端了個碗道:“家主要不要也來一份?” 李袖春搖搖頭,“我還是自己做個醒神湯來喝喝吧?!?/br> 恨春反射性道:“家主別忙, 奴婢來就行?!狈畔峦刖蜏蕚溆昧硪粋€鍋來燒湯, 怪道:“家主昨夜也沒喝酒,怎么會大早上起來就要醒神?” 李袖春笑了笑:“或許是我起得太早的緣故?” 答完后,她看恨春在專心做湯, 也不便打擾,就去后院看了看小藥童。摸了摸她的頭,檢查完功課后,告訴小藥童:“師傅就快要回來了。” 昨夜回來她便就著秦叔的情況給女郎中送了信,本以為這信要許久才能到,沒想那送信的差役笑瞇瞇說自己那里有一封信,正是女郎中發(fā)來給李袖春的?,F(xiàn)在李袖春找了過來,正好省了差役的功夫。 讀過后,便知那邊事情已解決,郎中已在回程中。算算時間,這信到這里了,女郎中估計人也快到了。 小藥童不會說話,但看表情也是極其歡喜的。 李袖春再度摸了摸她的頭,感嘆古代的小孩懂事之早。若是換成現(xiàn)代的小屁孩,這個年紀怎么會早起看書?離了家長估計早就玩瘋了,或者是哭哭啼啼的。小藥童可是不哭不鬧,在大婚時也乖巧的很,知道大人有事忙,陌生人多不便走動,躲在自己屋子里學習,平時用飯也是乖乖的在自己屋里吃,從沒讓李袖春cao過心。 “我去看看恨春給你的早膳做好沒?!毕胫剟钕滦『⒆?,她快速起身走向門口。 正想抬腿越過門檻,頭卻忽的懵了一下,眼前發(fā)黑,她心中大驚。 李袖春趕緊扶住門扶手,才免于暈倒。 但她這動作,自然是引起了小藥童的注意。 小藥童跑過來扶住她另一只手,關切地注視著她。 好一會兒,那頭昏腦漲的感覺才緩緩消失。李袖春長吸一口氣,帶上幾分笑意揉了揉小藥童的腦袋,示意自己沒事。 小藥童看她像是身體不舒爽,怎么也不讓她自己去前院了,固執(zhí)地握著她的手,非要與她一起去。李袖春推辭不過,點點頭拉住她慢慢往前院走。 路上,小藥童時不時抬頭看看她,然后抿著唇低著頭好像在想什么。 看她這么專心致志,李袖春出于逗弄她的心思拽了拽她的手:“小丫頭想什么呢?” 與小藥童相處久了,自然而然就會一點常見的手語。偶爾也能讀懂少部分的唇語,所以交流起來并不算困難。 只見小藥童松開她的手,連比帶畫,嘴唇動了動。 李袖春理解了她的意思,搖頭道:“沒吃什么奇怪的東西,只是頭有些疼和暈?!?/br> 如果非要她說出一個癥狀來,她倒是覺得有些像幾日前大婚那夜喝醉酒后醒來的感受。 小藥童歪了歪頭,那冥思苦想的表情逗笑了李袖春。 “放心吧,我也勉強算個郎中,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的。”她拍了拍她的頭,伸出手再度拉著她繼續(xù)走。 * 去了前院,發(fā)現(xiàn)花顧白已經(jīng)醒來,坐在那里了。換上一張笑臉,李袖春拉著小藥童坐到他旁邊,一起用早膳。 花顧白喝著與小藥童一樣的湯,轉(zhuǎn)頭看到李袖春的湯里什么也沒放,倒是多了些提神的大料,疑惑道:“妻主的湯和我們的不一樣嗎?” 恨春張嘴欲答,李袖春先她一步出了聲:“沒,是我早上還不太餓。怎么,顧白想嘗嘗我這碗?” 看花顧白紅著耳朵搖頭,她心想這事應該沒惹他注意,才吹吹氣沿著湯碗繼續(xù)喝醒神湯了??葱∷幫谋憩F(xiàn)就知道,若是顧白發(fā)現(xiàn)自己頭暈,可能會更加大驚小怪了。她也不愿讓花顧白擔心,便瞞著了。 各自下了席,李袖春去偏房偷偷瞄了眼還在昏迷狀態(tài)的秦叔,知道他受打擊過大,加上身體狀況不好,恐怕一時半會兒起不來。就合上了門,準備去外面也看看醫(yī)書,順便想想怎么在師傅到之前給秦叔調(diào)理。 李袖春捧著醫(yī)書在大堂里讀著,花顧白在一旁煮著茶。醒的較晚的蕭雅白著張臉跑過來請安,李袖春擺擺手讓她下去了,反正也不在宮內(nèi)何必拿規(guī)矩折騰這些奴婢呢? 一時氣氛靜謐,茶煙裊裊。 幾盞茶的功夫...... 看得出了神的李袖春沒有注意外面的動靜,反而是花顧白落了茶碗,起身叫了一聲在大門外曬被子的恨春:“怎么了,外面怎么這么吵?” 恨春看自家鳳君走了過來,瞅了眼看書的李袖春,貼著花顧白的耳畔道:“是隔壁秦家在吵,他們家似乎來客人了。” 花顧白探身看了看,一輛蓋著花布的馬車停在了秦家的門口。便好奇問:“客人?什么樣的客人?” 恨春回想了一下從馬車上下來的人的樣貌,仔仔細細地形容著:“一個中年女子,腰間別著個金算盤,身著木棉深藍的褂子,看起來挺精神的?!?/br> 哦?花顧白正色道:“這個打扮,多半是那側(cè)夫家里來人了?!?/br> 這小村子誰用得到馬車,除非是到了新年置辦年貨。再一聽腰間別著個金算盤,這也不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經(jīng)常下地的人也不穿木棉衣,多半披個棉襖就下去了,經(jīng)臟還耐洗。想來想去,只有側(cè)夫娘家人在小鎮(zhèn)里算個小富貴的人家。 昨夜那事看來真讓秦嬸記掛了,這不才有了動靜嗎?只是不知道那來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花顧白垂下眼,用手摸了摸唇,輕笑:“別著金算盤,應該不會是什么主子的身份,這事應該會有的折騰了。” 有的折騰?蕭雅在一旁也聽了許久,尚且在這方面薄弱的她,并鬧不懂明明來人一對質(zhì)那藥有沒有問題就能解決的事,為何娘娘會說這話。 倒是在宮中跟了一陣子的恨春明白了過來,神情肅然:“奴婢會時刻注意那邊的情況的?!?/br> 花顧白點點頭,去與李袖春說這事了。 蕭雅懟了恨春一眼:“恨春,你明白了?” 恨春沒理會她,拍著被子眼睛瞄著那邊,直到煩不勝煩后才小聲說:“你沒聽公子說,來人不是主子身份嗎?那邊派個下人來,擺明是糊弄此事,走個過場。秦嬸能忍這事不明不白的就這么糊弄?大約是要鬧上一鬧的。那邊鬧了,等我們這里秦叔醒過來,也會牽扯到的?!?/br> “哦!”蕭雅應了個短促的音節(jié),頷首,“還是娘娘聰明?!?/br> “去,干你的事去?!焙薮喊阉s走,暗自搖頭,蕭雅武功好,心眼方面還是少了點的,以后還是要多教教她。 * 花顧白說的事,自然不會有假。 恨春把被子曬完,也洗干凈了舊衣后,余光就看到那閉合的門又打了開來,這次倒不是那位金算盤先出來,出來的是秦嬸和側(cè)夫,再跟著的才是那金算盤。 三人在馬車旁爭執(zhí),李袖春聽過花顧白的形容后,看到恨春沖他們示意,也難掩好奇的帶著花顧白看了一眼。 “這女子年輕時應該是個好樣貌?!崩钚浯捍掖覓咭暳艘谎酆?,看到別著算盤之人雖已有皺紋,但是明顯比秦嬸要妍麗許多,就如此打趣了一句。 跟著他身后的花顧白聽了她的話,也湊過去瞧。 這一瞧,可壞了。 花顧白本是急著過來,煮好的茶杯也一直端在手里。他手驟然一松,茶杯就重重打在了地上,灑出來的水燙到了他自己的手,使他發(fā)出短促的驚呼。 “顧白!”李袖春哪還顧得上看熱鬧,立刻執(zhí)起他的手端詳了一下。 花顧白面色出奇的難看,手里不知是被燙的,還是被嚇得瑟瑟發(fā)抖。 他勉強笑了笑,想抽回手,免得發(fā)出太大的動靜,惹來隔壁的人注意?!皼]事,只是沒拿穩(wěn)?!?/br> “怎么這么不當心,都紅了。恨春,去給你主子拿藥。”李袖春可不會讓他這么敷衍了事。 “哎?!焙薮盒∨苤M去了,換著蕭雅過來伺候。 蕭雅一邊看著那邊,一邊看著這邊,發(fā)現(xiàn)秦家那邊不歡而散,而金算盤已經(jīng)入了馬車,便匯報道:“那下人走了?!?/br> 她話音一落,花顧白忽的加大音量,猛然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說了我沒事?。。 ?/br> 李袖春手上一空,她茫然地抬起了頭。 一旁的蕭雅也被突然加大的聲音震了一下,此時手足無措地盯著他兩看。 花顧白也像是被自己的冷言冷語嚇了一跳,瞪大眼偏過了頭去,手收緊放在了身側(cè)。有些慌張道:“妻主,我......” 李袖春頓了頓,故意裝作沒看到他奇怪的表現(xiàn),重新執(zhí)起他的手,溫和的笑著說:“應該是太疼了,我理解的,沒事?!?/br> 她這么一說,花顧白反而啞口無言了。他低下頭,纖秀的眉緊緊蹙在一起,許久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上藥期間也一聲不吭,只是看著地面,活像個做了錯事的壞小孩。 第83嫦娥應悔偷靈藥 只是一點燙傷, 對于李袖春來說,處理起來還是很快的。但是她更擔心的是花顧白不同尋常的態(tài)度,花顧白看起來與往日有些不同...... “顧白?!边@么喚著, 那頭兀自走神的男子才抬眼看了過來。 李袖春重復了一遍自己方才說的話:“師傅她或許今日明日就能到了, 你有在聽我說的話嗎?” 花顧白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并微微一笑道:“那小藥童應該很開心吧?!?/br> “是啊, 最近事情多也沒有分神去好好照顧她,師傅看到了指不定又要說我了。對了, 馮封去查毓公子的動向,并沒有什么收獲, 你說他和清水兩個男子不回皇都毓府, 能去哪里呢?” 李袖春語畢, 半餉沒等到回復, 又看向花顧白, 卻見他兩眼無神盯著地面, 顯然是又走神了。 他這幅心神不寧的樣子,她是第一次見到。 “果然,你看起來怪怪的?!崩钚浯鹤叩剿囊巫忧懊? 半蹲下身來捧住他燙傷的那只手,看著他。察覺到他要抽手, 干脆握住他纖瘦的手腕, 低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妻主,手上的燙傷難看?!彼恫婚_,只能垂著眼小聲道。 “這個?”李袖春指著他手上涂藥的那塊粉□□域, 笑瞇了眼:“那我讓師傅回來給你調(diào)配一下藥膏,保證一點傷疤都不留。在這之前,你先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了?你怎么一直在走神?” 花顧白也隨著她的笑容彎下眉眼,“沒什么,可能是早晨起得太早,發(fā)困了?!?/br> 他說著,俯身埋入李袖春半蹲下與他坐著齊平的肩膀上,掩去眼里的暴戾和沉冷。 不疑有他,李袖春知道花顧白一向愛賴床,今早她沒有守著他起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幾點起的。將懷中的他抱了抱,“那你先去瞇一會兒,用午膳時我在叫你?” “妻主,一起。”他探出頭來,吃準了李袖春拿他乞求的神色沒轍。 “好好好,一起。”李袖春抱著他大步流星走入臥房,一路上花顧白昂著頭,絲毫沒有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作為感到羞怯,反而是摟住了她的脖頸,拉著她一起跌入軟綿綿的被子里,纏了過去。 “睡吧?!崩钚浯豪滤氖直?,幫他掖好被子,“我尚且不困,守著你便是。” 花顧白點了點頭,便不再逗弄自家妻主,安安靜靜地揚起巴掌大的小臉,閉緊了狐貍眼,胸口一起一伏,醞釀睡意。 李袖春閑極無聊,就把放在懷中的醫(yī)書拿出來,順著之前看的頁數(shù)繼續(xù)看下去。 直到恨春敲門進來,李袖春才從床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