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柔還在嗷嗷叫：“她壓根兒沒審問我，她就想殺我，她肯定是連秋上的細(xì)作！”燕珠恨得全身發(fā)抖，若不是寶珠攔著，她就上去把顧柔撕成碎片了。

    “她要?dú)⑽?，她是?xì)作！”顧柔的喊聲讓燕珠氣血上涌，雖然寶珠不可能相信顧柔的誣賴，可是自己沒有好好審問顧柔，那是事實，寶珠姐會怎么看待自己，會不會稟報大宗師……燕珠心虛地抬頭看了寶珠一眼。

    后邊，顧柔叫了兩聲，昏過去了，沒了動靜。寶珠冷冷地對燕珠道：“廢物，這點(diǎn)小事都辦不好，下去！”燕珠只得恨恨看了后面吊著的顧柔一眼，無奈退下。

    顧柔挨了打，又兼前天夜晚淋雨，此刻身體虛弱，發(fā)起高燒來。剛好此時正逢車隊抵達(dá)京兆郡，國師一行軍官皆在當(dāng)?shù)氐墓氽≈行菹?，寶珠?dān)心顧柔就這么死了，便命人也把她接來官邸，派了幾個士兵看守，又找大夫給她診斷開藥，親自給她灌了下去。

    顧柔喝了藥，直到半夜才悠悠醒轉(zhuǎn)。

    她張望了一下四周，看見四白落地的室內(nèi)，并不曉得這是哪里，遠(yuǎn)處外面，歌舞絲竹聲透過油紙花窗的格子悠悠傳來。

    她支撐著起來，看見桌上放著一點(diǎn)寶珠留下的食物，幾塊糕點(diǎn)和一碗冷湯餅，她拿起來吃了一口，卻因為身體煎熬，惡心得想吐。

    【我是不是快死了？】雖然她很餓，可是竟然一口也吃不下，渾身發(fā)冷，一個勁打顫。

    國師此刻就在和顧柔相鄰不遠(yuǎn)處的一間大殿中欣賞歌舞，京兆郡守親自作陪，召來了當(dāng)?shù)刈詈玫膽虬嘧雍臀杓П硌葜d，殿中載歌載舞好不熱鬧。那些長途跋涉的行軍將官們難得放松，此刻盡皆把酒言歡，連聲叫好。

    國師看得一臉無聊，正當(dāng)他面無表情捻起青銅爵，啜飲了一口酒時，他聽到了顧柔的聲音。

    他立刻站起來，退出大殿，走向一個垂蓮柱的僻靜角落：【怎么了?！?/br>
    最近他對顧柔的心聲回應(yīng)得很快，顧柔反而嚇了一跳，她怕以自己的處境，讓他擔(dān)心，更害怕他真的像之前說的那樣，為了自己而過來涉險。

    于是連忙裝出輕松的口吻：【我，我沒事……我肚痛?！?/br>
    【吃壞東西了？礙事么。】

    她疼得控制不住，“嘶”了一聲，覺得自己可能要撐不過去了，卻只能掩飾道：【不礙的，是月信……】

    她一心只想要掩飾自己的處境，卻疏忽了這等很私密的、女兒家的事情，于情于理是不該告訴一個陌生男子。

    國師不由得微微一窘，竟然語塞了片刻：【那，怪本座唐突了。你自己保重身體……小心受涼?！?/br>
    這頭，顧柔掙扎著從桌邊坐起來，茶杯茶壺碰翻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

    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快撐不下去了。

    國師道：【既然你身體不適，早些休息罷，莫再胡思亂想徒耗心神了。】

    【老妖怪，你會感覺到孤獨(dú)嗎？】

    她這個唐突的問題，使得國師停住腳步，站在廊檐之下。

    孤獨(dú)？他搖頭：【從來不?！?/br>
    【看來，你一定有很多朋友?！?/br>
    朋友，他不知為何，腦海里飛過的是老錢那張涎皮臉，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沒有，本座沒有朋友，也不需要?！?/br>
    顧柔掙扎著，趴在窗口，推開窗子，仰望著屋檐前方的一片窄小天空，在那上面，群星閃耀，簇?fù)沓蔂N爛的星云：

    【為什么呢，一個人活著，如果沒有朋友，該是多么的孤獨(dú)?！?/br>
    【如果你所謂的孤獨(dú)，就是因為不能得到旁人的認(rèn)可、贊同、準(zhǔn)許，而感覺到的自卑，那么這種無聊的孤獨(dú)，本座從來沒有過?！?/br>
    顧柔陷入了沉思。

    國師站直了身體，修長玉立的身軀在月光下被拉出一道秀頎的影子：【聽好，如果你想擺脫現(xiàn)狀，就應(yīng)坐言起行。不要被那些愚蠢的想法所左右，不要聽他們談?wù)撃銓龅蕉嗌僮璧K，旁人無法代替你活下去。倘若你夠堅定，也不致覺得孤獨(dú)?！?/br>
    今夜的他似乎談興高漲，顧柔趴在窗前，聽著他清銳朗潤的聲音，感到心底一陣舒服和安慰。

    【謝謝你，我是應(yīng)該更堅強(qiáng)一些?！咳ッ鎸λ劳觯コ袚?dān)責(zé)任，即使孤獨(dú)地死去，至少她堅守住了初衷，去保護(hù)家人，去遵守約定。

    聽著顧柔的聲音溫柔地傳來，國師仰望漫天星空，朗聲吟誦：

    “俗人昭昭，我獨(dú)昏昏；俗人察察，我獨(dú)悶悶！眾人皆有以，而我獨(dú)頑且鄙！”這句話，心和口一同念了出來。

    星空浩瀚如煙云，宇宙無窮無盡，映照著世間一切渺小的生命，兩人身處異地，一同抬頭仰望星空，那一瞬間，國師的胸臆中充滿了豪情和溫柔。

    【謝謝你?！款櫲岚杨^靠在窗欞上，眼皮慢慢合攏，現(xiàn)在，她感到有些累了，意識漸漸遠(yuǎn)去……

    【好罷，】他輕輕地道：【如果你非要一個朋友的話，本座可以勉為其難……做你的朋友?！?/br>
    她的那邊沒再傳來回音，或許，她睡著了。

    ……

    顧柔做了個夢。

    夢中，她再次回到了十年前，她和弟弟走在出殯的隊伍最前面，哭著看父親的棺槨下葬。那年她才十歲，并不懂政治的波詭云譎，也不懂人情世故的瞬息萬變，只曉得從今以后，她的生命里只剩下弟弟一個人了，她感到傷心，痛苦，無窮無極的孤獨(dú)。

    這個場景無數(shù)次巡回她的夢靨之中，每一次，顧柔都會看見十歲的自己扎著角辮，披著霜白的孝衣，哭得驚惶無助。

    這一次，夢境變了，正當(dāng)她抱著唯一的弟弟哭泣之時，一個很溫柔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不知方向，不知來源，但是卻準(zhǔn)確無誤地到達(dá)她的心里——

    “別哭，你還有我，本座愿意做你的朋友?！?/br>
    ……

    作者有話要說：　　關(guān)于劇情，作者真的有節(jié)奏安排，也不好劇透影響大家體驗?？傊轮芸隙ù链瑖鴰煶鰜砘炜偸且€的

    第32章 12.25

    037

    顧柔被一盆冷水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