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啊,就是上回你說的那個姨父?” 汪姓青年點(diǎn)頭道:“正是,我姨父再過一月六十大壽,母親腿腳不便,不能親自前去,我替她向姨父送去賀禮,吃完便要動身啟程?!?/br> 他的同伴嘆氣:“哎,那真是可惜了,這頓飯小弟來付,權(quán)當(dāng)給賢兄踐行?!痹捯粑绰漕^上便挨了一下,另一同伴道:“汪兄去祝壽是好事,你可惜個什么?會不會說人話。”那人直呼冤枉:“兩位賢兄誤會愚弟了,愚弟的意思是,汪兄走得太急,趕不上花燈會?!?/br> 那同伴奇道:“花燈會,什么花燈會?”現(xiàn)在五月下旬,中元節(jié)早過了,離乞巧節(jié)又還遠(yuǎn),哪里來的花燈會。 那青年擱下筷子,道:“二位賢兄有所不知,朝廷昨天下了詔令,因?yàn)殂迕廊松綄⒅?,皇上決定今夜在京城舉辦一場花燈會,屆時宵禁解除,銅駝大街上會有舞獅表演,東門前面還要搭個大戲臺,朝廷請了四喜班和起云班來打?qū)ε_戲,要唱個通宵,屆時宵禁解除,全城的百姓都能去免費(fèi)看戲?!?/br> 那汪姓的青年原是一個戲迷,一聽到京城這兩個最有名的戲班子,不由得大感興趣:“對臺戲?他們唱的什么曲目?!?/br> “不曉得,好像是個新戲,”那人想了想,忽然露出一絲新奇的神色,湊近桌子,敲著手里頭的一顆核桃,“據(jù)說,那戲本子還是本朝國師親自撰寫?!?/br> 顧柔聽到“國師”兩個字,耳朵就不自覺地豎起來,去仔細(xì)聽他們說的內(nèi)容。 “國師,你說國觀里頭那位大宗師?”“正是啊?!蹦峭粜涨嗄觑@然驚訝,雖然當(dāng)今國師才名遠(yuǎn)播,但是從沒聽說過他對戲曲有所涉獵,而且國師寫的戲,必是一些金戈鐵馬拱衛(wèi)河山之類的主題罷,但那四喜班和起云班都是以老旦和花旦唱腔優(yōu)美著稱,說白了就是擅長你儂我儂的花旦鴛鴦戲,不比春臺班那些以武生打斗精彩見長的班子,能演出豪情萬丈的氣魄。這,難不成要唱道德經(jīng)?他這個資深票友絞盡腦汁,實(shí)在想象不出來那會是一出什么戲。 他的同伴看出他的糾結(jié),笑道:“反正你也看不著了,不如惜取眼前珍饈,如今敞開了吃,別到了冀州犯饞,來喝酒,小弟敬你一杯?!?/br> …… 五月廿二這日是沐美人的生辰。 老皇帝素寵沐美人,早早就為她打算在寶蟬宮舉辦宴會慶祝,可是沐美人一直以來似乎都對此事提不起興趣,整日食欲不振,怏怏不樂。這可急壞了老皇帝,連忙傳太醫(yī)為美人看診。 太醫(yī)切完脈:“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br> 皇帝驚喜過望,欲大肆cao辦沐美人生辰宴,向群臣問意見。 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一個出列的卻是國師,國師提議為了慶祝沐美人懷上龍子,又臨近生辰,可在當(dāng)晚左衛(wèi)府附近的高臺上燃放煙火,并解除宵禁舉辦燈會,全程歡慶徹夜。 老皇帝不由得一愕,他沒想到素來對后宮之事并不關(guān)心的國師能有此提議,燃放煙火為了這個慶典營造氣氛……對對對,他記得沐美人的確是喜愛看煙火,在清凈臺那個位置燃放,站在宮城里剛好能夠看見,沐美人剛剛生產(chǎn)完行動不便,這樣一來,她站在后宮的閣樓上也能欣賞得到。 國師又加進(jìn)言,可在城中搭建露天戲臺供全城百姓觀看,與民同慶,使全城百姓為沐美人腹中胎兒祈福。 這慕容愛卿真是太窩心了!老皇帝喜上眉梢:“愛卿辦事妥帖周全,聰慧至極!就按你說的辦。”立刻著少府立刻準(zhǔn)備。 于是燈花慶典當(dāng)晚,銅駝大街上人如潮涌,一派歡騰熱鬧景象。 顧柔行于人潮之中,走馬觀花經(jīng)過,眼中觀的是景色,心中想的是心事,一路行來,也不曉得自己經(jīng)過了多少盞花燈,不知不覺便行至醉仙樓前。 她仰起頭,望著那裝潢富麗的牌匾,“醉仙樓”三個楷書大字右下角,蓋著國師署名的私印。 她不欲勾起情絲,慌忙避開視線,朝一邊的糖人鋪?zhàn)映蛉?,小販正吹著一個糖人,笑容滿面地交給殷切等待的頑童……她用心聲喚道:【我到了?!?/br> 對方很快傳來回聲:【上樓。】 顧柔進(jìn)了客堂,這會醉仙樓里客人不多,全都跑到外面去看舞龍舞獅去了,跑堂的肩上搭條毛巾迎過來,滿面堆笑地問:“客官幾位?” 老妖怪的聲音傳來:【二樓,天甲一號房?!?/br> 她便道:“會友,天甲一號房?!?/br> 跑堂的一拍腦門,打量顧柔:“對對對,您瞧小的這腦子,之前有一位貴人吩咐過,小的差點(diǎn)沒給忘了,快請,樓上的貴人等候您多時了?!?/br> 想來那唐三哥出手闊綽,包了一間二樓廂房約見她。顧柔有幾分猶豫,站在門口,深深呼吸,推開門。 包廂內(nèi)不見一人,酒菜還冒著熱氣,碗筷卻沒有動過的痕跡。 跑堂的詫異:“奇怪,方才小的下樓的時候,這位貴人還在里頭吶,沒見著他下樓,難道會飛不成?!?/br> 顧柔環(huán)掃而去,包廂臨街的一面,一扇盤長錦花窗朝東開著,下面?zhèn)鱽矶Ψ械娜寺暋?/br> “沒事了,你先出去吧?!?/br> 跑堂的應(yīng)聲退下,顧柔走到窗前,將窗戶全數(shù)打開,撐著窗舷探身張望。 樓下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各色的花燈如明珠,整條銅駝大街串聯(lián)成發(fā)光的珠串,筆直南北延伸。近處嘈雜人聲,混雜著幾聲別致唱腔傳來——對面的廣場上搭著兩個相鄰的戲臺子,兩班人馬正在做最后的準(zhǔn)備,那戲臺子距離此處很近,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臺上的花旦胭脂明潤的面孔。 虛空中,老妖怪的聲音傳來:【你到了么。】 【到了。】 【打開窗,朝東看?!?/br> 【我在看,】顧柔的目光從南移動到北,【你在哪?!?/br> 【你朝戲臺上看?!?/br> 顧柔垂目眺望,那左邊的戲臺上立著一個粉妝玉砌的花旦,身著羅衫,俊扮臉;拈個蘭花指,舉手到眉邊,似哀似愁地念白道:“釵兒本是奴心頭好,卻似流光易可拋,這卻丟了如何找……” 顧柔左看右看,那戲臺上只有一個花旦,哪來的唐三?正想問他,忽然聽見鄰窗的客人閑聊,一少婦盈盈笑道:“太奶奶,這位置看戲是最清楚的了,居高臨下沒人打擾,省得去戲臺子前面跟人擠破頭?!?/br> 有老婦立刻道:“你不愛聽?wèi)?,被老身?qiáng)拉出來,可悶壞了罷,你也不必陪著老身,帶著敏兒下去逛逛花燈豈不更好?!薄疤棠蹋⑤諛芬馀阒?,何況這出戲是當(dāng)今國師寫的,阿敏也想來瞧熱鬧呢。”“哦,是了,上回你同老身說起過,這新戲名字喚作什么來著?老身給忘了?!?/br> 少婦道:“叫《金釵誤》,太奶奶您瞧,那花旦不是丟了打小佩戴的金釵么,這便是了?!?/br> 顧柔聽了,朝那戲臺子上花旦看去,只見她再臺上環(huán)轉(zhuǎn)幾圈,左顧右盼,似在尋找,卻總也找不見,大抵就是在尋那枚“金釵”了。 隔壁的老婦又問:“老身老眼昏花,瞧不仔細(xì),她這釵子可找回來了?” 少婦笑盈盈答:“還不曾,太奶奶,這戲才開場呢……哎呀快瞧,那小生上臺來了。” 顧柔聞言望去,只見一白面的袍帶小生上臺來,顯然扮演的是個官宦貴族身份,整云手,走臺步,拿著龍虎音唱了一段,聲音清亮高亢,唱什么顧柔沒在意,只是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臉看。 可惜小生妝面太厚,看不出個五官真相來,顧柔也分不清楚他倒底是不是唐三,只是身高倒還符合。 【老妖怪,老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