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jié)
顧柔抄完了其他四個人的銘牌,來抄向玉瑛的名牌,翻過來一看,背面沒刻半個字。 “背面要寫家人名字?!鳖櫲岣忉尅?/br> 向玉瑛瞥了她一眼,從她手里奪回銘牌,濃眉深目透著冷漠。 陳翹兒特別看不順眼她這副不合群的強調(diào),嘴里咕噥:“喲,好厲害哦,嚇死我嘞。”屈貞娘忙拉住勸她少說兩句。 顧柔抄了牌子,去找男兵營房的什長上報銘牌。 因為只有五個女卒,顧柔這支伍隊,和其他一支男兵組成的伍隊合在一起,組成一個什隊;那邊的什長叫趙勇,生得人高馬大,伍長是跟田秀才同鄉(xiāng)的何遠。 顧柔把銘牌上的名字挨個報給趙勇,說了向玉瑛的事情,趙勇身材壯碩,為人也精干,而且過去在地方軍隊里有過從軍經(jīng)驗,對此習(xí)以為常。他道:“沒事兒,很多兵孤身一人,家里沒親人,背面就不刻名?!?/br> 顧柔聽了他的話,想起向玉瑛永遠緊抿的嘴唇和那孤僻冷漠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沉。 田秀才從趙勇身后跑出來跟顧柔搭訕,他不知道哪里弄來個白饃,捏在手里啃,一邊道:“你知道為什么這玩意要隨身攜帶不?因為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萬一人死了尸體也辨認不出來,就要根據(jù)這塊銘牌認人,然后跟你們家人報喪,發(fā)點撫恤銀兩;像你剛說的那大嫚就可憐了,她萬一為國捐軀,也沒個家人領(lǐng)賞,不知為誰辛苦為誰忙呀。唉,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何遠看見顧柔不妙的臉色,聽不下去,用力賞了他一巴掌:“有吃的還堵不上你的嘴,凈說話惡應(yīng)人,趕緊造吧你!” 顧柔捏著自己的銘牌,小心地貼身放置,心中竟然有一絲絲的恐懼……如果真像田秀才說的那樣,她的銘牌是不是就會還到弟弟阿歡手里? 她想了想,回營房之后又在背面刻上了國師的名字。 過了一會兒,集結(jié)號令響起,新兵們都去校場南邊集合。 這會已經(jīng)六月了,太陽當(dāng)頭照著,幾個姑娘都穿著沉重的甲胄,熱得滿頭流汗,顧柔根基不錯,平心靜氣站下來,倒也算能忍受,就是祝小魚有些人如其名,被太陽一曬,身上散出一股淡淡的味兒來……站在旁邊的陳翹兒已經(jīng)快掩飾不住臉上的嫌棄了,強忍著不皺眉頭,免得汗水落到眼睛里更難熬。 今天軍司馬冷山和軍侯孟章都沒來,來訓(xùn)練新兵的是屯長阿至羅。 阿至羅是冷山帶出來的將,正宗血統(tǒng)的胡人,黝黑精猛,又瘦又高,但是他那種瘦不同于秀才竹竿般的瘦,身板一看就練過,肌rou線條很硬朗,他下身穿甲,上身光溜著,說話帶著吼: “老子一個屯長,帶你們幾個新兵豆子,算你們走運!你們一個個給我聽好了,白鳥營不養(yǎng)吃干飯的貨,我的手下不出孬兵,如果你們干不好,立馬收拾鋪蓋卷滾蛋!” 這一聽就讓人不爽至極,特別是陳翹兒和屈貞娘她們,都是嬌滴滴的美人兒,過去在各自的地方千嬌百寵,憑什么大太陽底下站著讓人平白無故兇? 阿至羅剛說完,就有一個兵在那磨蹭,阿至羅目露精光,走到他面前,劈頭厲喝:“你干什么?” 那新兵道:“屯長,小的昨晚水土不服起了濕毒,穿這身甲衣實在捂得慌,想脫下來緩一緩?!?/br> 夏天這個時候天熱憋悶,加上營房不通氣,常有人得濕毒,身上一片片起疹子。 阿至羅吼道:“要不我再找個人給你打把傘沏壺茶緩一緩,少爺?戰(zhàn)場上容你緩嗎!” 那人沒聲兒了。這邊“噗嗤”一聲嬌笑,是陳翹兒。 阿至羅走過來,問她:“你笑什么?”與其說是問,不若說是吼。 陳翹兒收斂了一點笑容,聲音柔柔地道:“回屯長大人的話,屬下以為您方才所言很是逗趣,故而發(fā)笑。” 阿至羅冷笑:“孫武斬吳姬的故事聽過么?本將雖非孫武,但斬幾個孬兵立威,倒是有過的?!?/br> 陳翹兒笑不出來了。 “老子這里,女人沒有特權(quán)!嬉皮笑臉的收起來!”阿至羅一面在大太陽底下走,陽光曬得他古銅色的皮膚上滾著無數(shù)的汗珠;他一面吼叫宣告—— “剛剛發(fā)給你們的甲胄,全部都要穿起來,怎么穿看軍令冊;明日集結(jié)時再讓我看見軍容不整者,立即三十軍棍!” “發(fā)給你們的軍令冊,上面有軍令、步戰(zhàn)令、船戰(zhàn)令;每個人必須做到倒背如流,半月后本將來choucha,錯漏一處,十鞭;錯漏兩處,二十鞭;錯漏三處以上者,五十鞭打完滾出兵營!” 不識字的祝小魚聽到這,忽然打了個抖。 “一個什隊內(nèi)錯漏者超過半數(shù),全什隊加罰五十鞭,什長一百鞭;一個伍隊內(nèi)兩人錯漏者,全伍隊加罰五十鞭,伍長一百鞭!” 顧柔打了個抖。同時感受到陳翹兒、屈貞娘投來同情的目光。 她抖得不是時候,剛好阿至羅從她面前走過,看見她,瞪著她,補充:“男女一視同仁!” 【大宗師,我想撤退……】 【日頭好大啊……】 【腿也發(fā)軟呢……】 【好想大宗師啊……】 …… 阿至羅身上似乎有發(fā)不完的怒火,他好像不會正常地說出一句人話,永遠都是扯著嗓子發(fā)出雷霆般的吼聲,大家完全不明白他這些怒火倒底從何而來,但卻必須忍受他的咆哮。之后的幾個時辰內(nèi),他讓所有的新兵背負沙袋繞著兵營跑圈,稍有不合他心意者,拖出來便是當(dāng)眾一頓鞭打,有幾個倒霉的懶骨頭已經(jīng)被打得送軍醫(yī)了,顧柔幾個姑娘們嚇得不輕,男兵們也再不敢隨便造次,所有人懷著對阿至羅滿腔的怨憤,咬著牙跑到了太陽落山。 晚上用飯的時候,每個人都跟豺狼虎豹一樣胡吃海塞。顧柔也奮力大吃,飯菜倒也不是多美味,只是因為餓,拼命地想要往里塞東西,把饑餓之感填滿。 陳翹兒坐在飯桌邊顯得異常沉默,所有人里,就似乎只有她沒有食欲,顧柔注意到了,便問她。陳翹兒嘆息道:“過去我在吳郡,山珍海味不能使我一顧,鮑參翅肚食之無味,想不到今日竟淪落到如此地步,我究竟是為何來此自討苦吃。”說罷拿了一個冷饃默默地在嘴里啃,一臉的生無可戀。 顧柔聽她的話氣魄很大,好似出自豪富之家,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這時發(fā)現(xiàn)向玉瑛已經(jīng)離開飯桌不見了。 作為伍長她必須隨時掌握士兵的行蹤,她正著慌,怕阿至羅來突擊檢查,這時候何遠裸著上身,披一塊汗巾走過來,問她們:“你們咋還有閑心嘮嗑,還不去洗澡呢?” 祝小魚還在吃陳翹兒剩下的白饃:“急啥,大營戊時才熄燈?!?/br> 何遠覺得這幫嫚兒心真夠大的:“是戊時熄燈沒錯兒,可是一旦過了酉時一刻,伙房就不供應(yīng)熱水了,你們幾個,能扛得住洗冷水澡???” 陳翹兒一聽變了臉色:“不行,我月信來了!我不能洗冷水!”說著就沖回營房去撿汗巾木盆。 顧柔也急忙往回走,看一眼祝小魚,提醒她:“小魚,你不抓緊點嗎?” “俺不著急,你們先去,有空就幫俺占個位!”祝小魚繼續(xù)吃,她今天是餓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