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jié)
…… 國師府的臥房里,燈早熄了,只有一束潔白的月光照在地面,他靠在床頭看月光。他的床榻是很寬敞,錦被也松軟,只是懷里空蕩蕩的缺一個人。 明日還有早朝,他原打算和她說完悄悄話便睡,可如今卻是半分睡意也無。 他起來點燈,拿了卷道家修身養(yǎng)氣的經(jīng)卷讀了一會兒,只覺得心浮氣躁,又翻出枕頭底下老錢的手稿,看那荒誕志異的人鬼戀情故事,更加心浮氣躁——寫得都是些什么玩意!不出兩三個章回,便有一些書生和女鬼的香艷片段描寫,真是看不出來老錢平日在朝堂上道貌岸然的模樣,背地私下里用筆名寫這種糟粕在坊間售賣,大晉朝的民風(fēng)就是這般被帶壞的! 他想起老錢,心念驀然一動。 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江河萬流各有其長,說不定糟粕里面也能淘出黃金來,想了想,要不,老錢給的那些糟粕,再拿出來看看? 記得老錢把其中一份辟火圖交給他的時候,還一臉鄭重地道,別小看它們,此乃丹青瑰寶,藝林奇葩——還是前朝丹青國手彭勃的真跡呢。 他沉吟片刻,披衣提燈去了書齋,找到那個存放的書柜,舉起燈,照亮上面頂層的木盒。他猶豫一瞬,把修長白皙的手伸了過去。 嘁,看看也無妨。反正只是鑒定一下倒底是不是出自前朝國手彭勃的手筆嗎……免得中了老錢的忽悠。 95|文|學(xué)1.8 105 后面的半個月,新兵們的cao練開始變得越來越順利,倒不是因為阿至羅良心發(fā)現(xiàn)減輕了cao練內(nèi)容,而是眾人對于這樣的辛苦越來越適應(yīng)了。于是,阿至羅開始教授眾人一些基本的槍刺,擊技,射箭的技巧,在他的威逼下,每個人都加倍苦練著。 阿至羅道,射箭這門本事,倒不指望他們似越騎營那般練出一朵花來,目前有準(zhǔn)頭,循序漸進(jìn),就可以;但是角抵和手搏必須練成一流真功夫,因為一個孤獨在外執(zhí)行任務(wù)的斥候,他總有可能遇上比普通士卒更大的危機(jī)。 角抵便是角力,體能的培養(yǎng)無捷徑可走,每天披甲負(fù)重cao練必不可少;手搏便是拳技,阿至羅親自擔(dān)任技擊官,手把手教新兵們打軍拳和使用槍|刺。 顧柔、向玉瑛和屈貞娘有底子,全部都學(xué)得很快,祝小魚體魄發(fā)達(dá),也完成無礙,就是陳翹兒后進(jìn)些,但也有顧柔和貞娘一起幫她補(bǔ)上,勉強(qiáng)不掉隊。 也有難得的時候,阿至羅會停下來,問眾人:累嗎? 沒人想回答。累等于要“休息一陣”,“休息”在阿至羅那的意思就是在大太陽底下扎一個時辰的馬步;如果回答不累,他則會讓眾人再披甲跑五十圈,或者打拳直到傍晚。 阿至羅怒了:“都沒吃飽飯?將有所問,士卒必須立即有所答,違令者軍法處置!老子再問一遍,累嗎?” 顧柔只好領(lǐng)著伍隊的幾個女兵答:“累?!?/br> “累就對了,全體休息一陣。” 聽見這話,大家心如死灰,整理好隊伍,準(zhǔn)備去扎馬步。 出人意料地,阿至羅這一回卻什么也沒命令,他變戲法似的從背后掏出一個塞滿糠皮的牛皮鞠,托在手上道:“自古以來,蹴鞠乃軍中練兵之法,不會蹴鞠,那叫當(dāng)什么兵?練吧!”說著球一拋,落在什長趙勇手里。 祝小魚和許多新兵都還不曉得這是怎么一回事,紛紛來問,趙勇面露喜色,解釋道:“這是個好玩的東西,比那披甲跑和打軍拳有意思多了!” 陳翹兒見阿至羅要走,舉手:“報,屬下有問題?!卑⒅亮_回過神:“講。” “屯長,您不留下來和咱們一起蹴鞠嗎?”陳翹兒一說,趙勇等人也附和起哄道:“是啊是啊,一起吧!” 阿至羅冷笑:“好,要不要再給你們條繩子拴老子脖子上,遛著老子校場跑三圈?少爺小姐們。” 大家原是好意,結(jié)果討了個沒趣,紛紛作鳥獸散跟趙勇學(xué)習(xí)蹴鞠去了,阿至羅冷笑離開。 盛夏的洛陽城,一輪火熱的太陽懸在天空炙烤大地,恣意而又無情;這樣的天氣里,人多少會變得慵懶,許多城里人家避在木陰下,懶搖白羽扇乘涼,巷子口還能聽見小販跳著擔(dān)子叫賣梅子湯的吆喝聲。而在北軍白鳥營的校場上,卻奔跑著一群不知疲倦的人—— “秀才,傳鞠,往這看,傳這!”何遠(yuǎn)大聲吼,話音未落,田秀才就被人從后頭包抄,一腳勾走了皮鞠,急得他大聲吼叫。緊跟著對方隊伍一連串漂亮的接龍穿鞠,最后拿到球的雷亮一腳暴射,皮鞠弧線飛進(jìn)了風(fēng)流眼。氣得何遠(yuǎn)吐老血:“娘里個腿奶奶個腳!”。 而祝小魚幾次把鞠踢進(jìn)自家的風(fēng)流眼,更是氣得趙勇一度想把她扔出隊伍——他的隊伍已經(jīng)落后六球了,而對方的風(fēng)流眼門口,守眼的顧柔穩(wěn)如泰山,趕月流星海底撈月地各種變換姿勢,接住不同方向飛來的皮鞠,趙勇的隊伍只能干瞪眼:有個門神在,這還怎么打? 對顧柔來說,接一點兒迎面飛來的東西太容易,她沒有什么樂趣可言,多半時候就是蹲在風(fēng)流眼前看大家蹴鞠,皮鞠來了就接住丟回去,這比小謝的暗器好接多了,不知不覺又接了三球,歡呼聲此起彼伏。 趙勇憋悶極了,明明教會大家伙蹴鞠的是他,可是為什么最后出風(fēng)頭的卻是顧柔?他正窩火,就有賈飛建議道:“讓小柔過來踢吧!她這么守眼守下去,咱們啥時候才能進(jìn)球,都沒意思了!” 馬上就有對面的雷亮他們抗議:“憑啥你說換就換,小柔在咱們隊守眼守得好好的,要來踢也是給咱們踢?!碧镄悴艙u頭晃腦:“非也非也,小柔是咱們一個什隊的,是你們搶了去不還人,就該還給咱們。”大家爭執(zhí)不下顧柔的位置,這時候一邊觀戰(zhàn)的屈貞娘建議:“要不然讓小柔跟勇哥換吧,勇哥也是悍將,換了你們不虧?!?/br> 趙勇聽了一怔,什么,他可是這個隊伍的核心!哪有換人換掉隊伍老大的,這不是逗呢么!他正要說話,就看見旁邊的田秀才何遠(yuǎn)賈飛沈光耀齊刷刷舉起了手——都同意用他去換回顧柔。 ……趙勇那個郁悶啊。 一場蹴鞠下來,天黑了,隨著太陽落山,晚風(fēng)吹起,清涼重回大地,新兵們?nèi)齼蓛烧f笑著回去用飯洗澡。除了趙勇,這可以說是所有新兵們?nèi)霠I以來,最愉快的一日。 明日便是離初訓(xùn)結(jié)束的最后一天。 女兵兵舍里,夜里熄了燈,沒人睡得著覺。明天半個月訓(xùn)練期滿,便有七日兵休日,大家都興奮得很。 顧柔是歸心似箭,她惦記著阿歡和國師。祝小魚則是惦記著要去洛陽西市買天青布坊的花布,以后有機(jī)會捎回家給嫂子做衣裳。陳翹兒嘲笑她:“你都被爹娘哥嫂賣了,還惦記給他們買東西作甚。” 結(jié)果這話一說,祝小魚又傷心了。那是她的軟肋。 陳翹兒只好哄著她:好了反正我在京城也沒什么事,我陪你去呀,我殺價很厲害的,沒幾個干的過我,一匹布的錢我給你買兩匹回來。祝小魚好哄,聽到這話又破涕為笑。 向玉瑛一個人就著從窗口投進(jìn)來的微弱月光學(xué)習(xí)軍令冊上的條文,顧柔過問向玉瑛兵休日有何打算,向玉瑛沒搭理她,看了一會兒軍令冊,她綁上沙袋綁腿,躺進(jìn)了被窩——她每日睡覺也不忘綁上負(fù)重,讓自己以習(xí)慣力量的訓(xùn)練。 這一晚,顧柔興奮難眠,因為明天就能和他見面了。 第二天阿至羅將新兵集合至校場,朝他們訓(xùn)話: “最后一天沒有訓(xùn)練,只消完成一項任務(wù)即可,完成的人,可以兵休回家,七日后回來報道;完不成的人,也沒有關(guān)系——因為你們永遠(yuǎn)都不必回來了!” 眾人聽他這樣說,皆是緊張起來。 他道:“從這里跑過去,進(jìn)入大帳,然后出來,便算完成。” 他指的是遠(yuǎn)處望樓下面的一座白色營帳,看起來便是平時軍營里搭建的普通營帳,并沒甚么稀奇。但是眾人都注意到,在那直線通向營帳的道路中間,擺放了一架三尺寬的鐵環(huán)。 有容易的事?眾人自是不敢信,正躊躇間,果然見阿至羅走到一士卒身邊,跟他拿了個火折子,燃起火把,舉著朝路中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