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jié)
顧柔正奇怪,耿義是當(dāng)?shù)厝?;雷亮是川西人,因為從小跟那一帶的苗人混居,也會說一些苗語;可是自己不會,怎么也跟著苗人打扮,若是讓盤查一起來,一句苗語都不會說,豈非露餡兒了。這時,聽向玉瑛問趙勇道:“冷司馬呢?” 是啊,顧柔朝外看,船已經(jīng)過了峽谷,進入一處蜿蜒曲折的河段,時不時穿過巖洞,頭頂光線忽明忽暗——這會兒了,冷山不應(yīng)該遲到才對。 趙勇道:“冷司馬大丈夫給繡花針難住了?!闭f罷笑了笑,又沖顧柔道:“小柔,你是姑子,你有經(jīng)驗,要不你進去幫幫他吧?!?/br> 顧柔便去敲門冷山的艙房。 “冷司馬。” 進入艙房,只見冷山坐在女式的妝臺前頭,對著鏡子,手里果真拿一根繡花針在臉邊比比劃劃,顧柔不由得驚訝。 冷山道:“你過來。” 顧柔走過去,冷山坐在凳子上,手勢示意:“頭伸過來?!?/br> 顧柔彎下腰。冷山豎起手掌示意:“朝左偏,把頭發(fā)撩起來我瞧瞧。” 顧柔忍不住了:“您這是做什么?” “少廢話,讓你做就做。” 顧柔沖他撩起發(fā)絲,雪白柔軟的耳垂上掛著銀制的大圓輪耳環(huán)。冷山記下了她耳洞的位置,拿起繡花針,對著自己的耳朵便是一刺! 顧柔詫異地向后退開,之間一小串血珠沿著他耳朵汩汩而下,忙掏出手帕交給他。 冷山一面擦拭血跡,一面支使顧柔去他行囊里取止血的藥物。 顧柔給他上藥,問他:“冷司馬,您怎么穿耳洞呢?” 他指了指妝臺上的一對耳環(huán),似有不耐道:“我怎么知道苗人為什么男男女女,都非得戴這個玩意?!?/br> 顧柔明白了,他是要打扮成苗族男子,這才臨時穿的耳洞。 “出去?!崩渖降?。 “啊?”顧柔還要問,卻看見他已經(jīng)走到床邊,開始脫上身的衣裳,衣服扯到一半露出健窄緊湊的腰肌,她一下子窘了,趕緊往外跑,順手帶上門。 顧柔在門口等冷山換衣服出來,一邊腦子里在想,她見過冷山打扮成闊少的模樣,也見過他打扮成敵軍小嘍啰的模樣,無不惟妙惟肖——有時候她回想,冷司馬不去春臺班演戲,可真有點兒可惜了人才。 正胡思亂想著,門開了。 顧柔滿是好奇地回頭,只見冷山穿著紫色裙褲的一雙腳站在面前,褲子像是短了點,露出一段腳踝在外頭,顯得腿格外修長。 順著長腿再往上看,只見他披著紫衫,健碩緊實的胸膛稍袒在外,脖頸臂膀和腰際都戴著苗族的銀飾,環(huán)佩玎珰地站在眼前。 當(dāng)?shù)啬行缘姆椌褪侨绱说奶厣?,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耿義是當(dāng)?shù)厝说脑颍櫲峥垂⒘x這么穿,覺得很自然;到了冷山這里,便覺風(fēng)格陡然華麗起來。 這些這異族服飾配件復(fù)雜,他居然能夠佩戴的一件不漏,連頭發(fā)都按照規(guī)制盤束在腦后,額心還佩了月輪流蘇滴水抹額。 不得不承認,很俊美,很斯文,還有一點點的……誘惑。顧柔瞠目結(jié)舌,然后……非常想笑。 她忍不住捂上了嘴,白鳥營的同道們一定打死了想象不出來——冷司馬居然也有一天,會變得這般妖嬈。 面對顧柔的忍俊不禁,冷山毫無表情,叉腰對她指了指身后的道路,示意她給自己挪個位置。 顧柔趕緊收住笑,側(cè)身給他讓路。冷山一甩頭把她撞開,蹭著路邊走過。在他轉(zhuǎn)身之際,耳朵上掛的雀羽銀環(huán)一下子從綢緞般的黑發(fā)中跳出來,一搖一晃地甩著,簡直嫵媚快要成精了。 冷山走到甲板上同耿義他們匯合,耿義正在跟雷亮搶奪一個梨要求分吃,但是雷亮更不要臉些,說著:“我不能跟你分吃梨子是因為我不想跟你分離?!背元毷吵猿隽肆x正辭嚴理直氣壯。冷山走過去輕輕咳嗽了一聲,大家立刻嚴肅起來回頭望著他。 雷亮第一個忍不住,笑了,好辛苦搶回來的梨掉鞋面上。耿義和趙勇等人均是傻眼。 冷山冷潔面剃須,穿戴苗人服飾后,搖身一變成了美艷斯文的青年。眾人表示一時不能接受。 冷山?jīng)]說笑的心情,他一開口,仍是那低沉重磁的聲音,倒像是找回幾分從前:“散開點,馬上進碼頭了?!?/br> 他們六個人乃是分成小組各有任務(wù),聽見這話,立即分散,等到了碼頭,要裝作互不認識的模樣過關(guān)。 顧柔跟冷山分到一組,她不用避嫌,走到他邊上來看水道兩岸的風(fēng)景。船剛剛過塘峽,河流走勢越發(fā)曲折,到了一水流較緩之處,兩岸潭深灘平、林木蓊郁。 再往前船行一段,河流便進入了村寨。 所謂村寨,便是交錯曲折的河流兩岸之間修筑的一些鄰水民居,多為吊腳樓,各家各戶面面相對,背背相依,河流和巷道從中交錯穿插,房屋在其中錯落林立,似通卻閉。形成一個迷宮般復(fù)雜的村寨。 這且蘭縣的村寨形式,古已有之。顧柔聽國師講起過,這里誕生過夜郎和且蘭兩個古國,后來楚襄王時期,遣大將莊喬從沅水伐夜郎,軍至且蘭,在岸邊修造船只輸送步兵。等到莊喬后來滅了夜郎國以后,便把琢船之地的且蘭改名為牂牁。于是,牂牁便是古時的且蘭。而今大晉劃分版圖時,將牂牁劃為一個郡,原先的且蘭古國遺跡,便劃作一個縣,作為牂牁的郡治;這里的村寨結(jié)構(gòu),也最為還原古時的且蘭舊城。 這會兒正是清晨,各家各戶都在準備朝食,寨落上面炊煙繚繞,同氤氳的水汽交錯在一起,日光投灑下來,形成如詩如畫的朦朧景象。 顧柔想,若這里沒有戰(zhàn)火,倒是一處很美麗的地方。要是能夠同大宗師一起來,那才叫愉快呢。 思緒漂浮間,且蘭縣碼頭到了。 且蘭碼頭每日貨物往來甚多,然而由于最近戰(zhàn)事吃緊,太守cao光宣布了戒嚴令,一切過往船只都必須經(jīng)過搜查。顧柔等人正是為了對付碼頭的盤查,才做了這么多喬裝改扮。 顧柔探頭望去,只見船只排隊沿著纖道靠向碼頭下錨,甲板放下以后,上頭有官兵把守,挨個盤查上岸的人。 她想到自己一句苗語都不會說,卻穿著苗人衣裳,禁不住有些緊張。再回頭張望,趙勇和向玉瑛一組,扮成平民夫妻,已經(jīng)輕松地混過關(guān)了。 早知道如此,就不應(yīng)打腫臉充胖子,非要辦成什么苗族姑娘。顧柔急得不行,再往右手邊一瞧,耿義和雷亮嘰里呱啦地跟守衛(wèi)掰扯一堆她聽不懂的苗語,手里比比劃劃,就跟兩岸沿途的猴子一樣,這兩個家伙的舌頭真夠聒噪,那盤查的士兵都嫌煩,連轟帶趕地把他們放過關(guān)。 要是能跟著耿義他們走就好了,顧柔暗地里后悔,又忍不住抬頭望望身邊的冷山。對了,她想起過去他模仿東萊口音挺像,他會說幾句苗語嗎? 心思恍惚間,已經(jīng)隨著人流走到了盤查的士兵跟前。 那兩個士兵都是當(dāng)?shù)匦U人,先看見顧柔,大概是覺得她神態(tài)氣質(zhì)不像本地人氏,搖手一招,示意她:“帶爬,過來!” 顧柔傻眼,這是……要她爬過去? 可是四顧前后左右,哪有人就地趴下的,怎么偏偏針對她一個,是不是哪里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