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jié)
…… 戰(zhàn)事稍歇,朝廷大軍駐扎在建伶城中,糧草得到了一時的補給;石錫命令軍隊短暫休整,又馬不停蹄地率領(lǐng)各部將領(lǐng),對周邊的朱提、永昌、興古郡發(fā)動攻擊,乘勝向云南各地進兵。 然而,顧柔卻已經(jīng)昏迷了三個日夜,仍然還未蘇醒。 沈硯真每日來給顧柔看診,只是因為她溺水時辰過久,肺部水腫,頭部也有損傷,只保留微弱的呼吸。 “險得很。”沈硯真如實道。 國師聽了默然無聲,宮苑透光的琉璃天頂上,日光極淡地照射下來,他清雅的面容顯得沉默寥落。他看著床上躺著的女孩,蒼白的小臉寧謐安詳,她的眼眸緊閉,就好像短暫地睡著,隨時都會醒過來,同他打聲招呼。 他就在這等了三天三夜,等她起來跟他打聲招呼。 寶珠立在床尾,侍女端來了熱過第三道的松仁銀耳露,寶珠接過來:“大宗師,進一點吧?!?/br> 他原本想再一次搖頭,然而眼前一花,卻好像看見她從床頭坐起,語聲盈盈、面帶紅暈地嬌嗔:“你怎么不吃飯?那怎么陪著我?你要一直坐在這里等我才是。” 他瞇起眼,幻象消失了,她還是安靜地躺在床上,面無血色,也沒有一朵紅暈。 他伸出手。寶珠怔了怔,回過神來,趕忙將瓷碗交到他手上。 他攪動了一下調(diào)羹,清脆的碰碗響聲,晶瑩透明的食物茫然在碗中晃動。 【——我吃,我在這里陪你,我一直等你,我永遠等你。】 158||2.9 169 夜里,氣候干燥微涼,宮苑上方星裔羅列,在幽深的夜空中忽明忽暗。 國師立于屋檐下觀星,盡管今夜寶珠和銀珠挖空心思做好了開胃生津的食物,然而他照舊還是難以入口,從顧柔昏睡那一刻開始,他所有的生命欲|望已經(jīng)被壓到最低,對任何事徹底喪失興味。 在他頭頂,所有的星星都在閃光。 他孤零零地站在星空之下,塵世仿佛退得很遠很遠,再也無法觸摸,天地只剩下他一人。 【顧柔,你甚么時候會醒?我很想你?!?/br> 他仰起頭,望向天空,卻只看見一片虛無。 沒有她,他聞到花,感覺不到香;他看見光,卻感受不到亮。他盼著她快些醒,帶他穿越無窮無盡的黑夜,看清楚這個世界。 他孤獨得像一個悲傷的孩童,怔怔望著星空出神。 【或者,你告訴我,你去到哪一重天,領(lǐng)我一起,不要留下我獨自一人?!?/br> 他不信佛家的因果報應(yīng),卻還是許了個愿: “折盡此生福報,與之共壽?!?/br> 他只是口中輕念,話音未落,天空卻忽然閃過一道異光。 北方的天穹一下子被這道奇異光芒照亮,如同大片的軍陣,自東向西掠過天穹! 國師仰望長天,不由得一驚。 與此同時,同一片天空之下,建伶城官邸二層的臺閣上,冷山也忽而停杯。 “冷司馬,怎么了?”一同飲酒的屯長雷亮問道。兩人原本正在幕天席地飲酒。 熒惑星入紫垣……熒惑乃兇星,每逢此出必有刀兵血光,大不祥之兆。然而云南方定,又怎會突起犯紫薇之相? 冷山莫名驚異,緩緩置杯,回頭望向北邊的建伶宮苑。 宮苑之中,國師在檐下怔了一會兒神,夜風更涼了,寒氣侵人。 寶珠過來替他添衣,國師擺了擺手,他要回屋去看顧柔了。 再回到屋內(nèi)欲看看顧柔,忽然卻發(fā)現(xiàn)榻前多了一團黑影。 他凝神定睛一瞧,卻是只毛絨絨的黑貓,兩個眼睛淡黃發(fā)亮,像熒熒之星,目光幽森地盯著他瞧。 寶珠進來,看到,驚叫:“真是,哪里來的畜生,快出去!”野貓進入宮苑,本來便不是好事,還是只黑的,她覺著不祥,便急忙跑到院中取來笤帚,要趕走黑貓。 那黑貓敏捷地輕跳幾下,快奔幾步,躍上窗臺回頭看著國師。 “罷了,讓它呆著罷。”國師道。如今他一人在此陪著顧柔,只想替她積累福壽,顧柔生性溫柔,倘若她醒了,也定不會苛責這唐突的畜生的。 寶珠只好拿著笤帚退出去,臨走前對黑貓齜牙咧嘴,想把它嚇走,那黑貓卻不理不睬,仿佛對她這等幼稚舉動嗤之以鼻。 國師將碗里剩下的食物端上窗臺,給黑貓吃了,自己挨著床榻邊沿,把手伸到被子下面一探,顧柔依舊小手冰涼,他的心也跟著冷極了,他捏著那只手,打起盹來。 他一只手托著腮,很快呼吸漸漸均勻,這些日不做休息,他實在太過疲憊,于是此刻黑貓?zhí)麓芭_的響動,他也未察覺。 黑貓躍上床沿,盯著床頭的顧柔瞧。 顧柔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快速地滾動著,額上微微沁出汗珠。 在她陷于沉睡的過程中,正做著一個夢。 她回到了洛陽。 洛陽還是那個繁華榮光的洛陽,她穿過銅駝大街,走過城河上的橋梁,經(jīng)過曲折熱鬧的小巷,一路從娉婷走回青澀,長發(fā)青絲變成羊角辮,翩翩的裙衫縮回繡花的小襖,身后日光照著她的影子,一點一滴縮短,再縮短,變回十年前的模樣。 顧柔攤開自己的手心,吃驚地端詳,再抬頭看看周遭陌生又熟悉的街巷——她突然開始狂奔,一路飛奔在狹窄冗長的巷道里,一路青磚灰瓦。 直到她停在巷子口那棵高大的古銀杏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