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節(jié)
她正猶豫著,有人來敲門,是樓里當(dāng)紅的姑娘薛瓶兒,她過來問陳翹兒要這個月的月銀。 這薛瓶兒也是當(dāng)年同陳翹兒一起贖身跑出來的姐妹,很得陳翹兒的看重。陳翹兒靈機(jī)一動,便派薛瓶兒出面,以送酒菜為由,讓她去探天甲七號房的客人底細(xì)。 除了陳翹兒,薛瓶兒的美貌在軟虹樓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原本陳翹兒開了軟虹樓早已金盆洗手,不再親自接待客人了,她勸過瓶兒也歇一歇,然而薛瓶兒倒是真心喜歡過熱鬧快活的日子,她仍在軟虹樓的接客牌子上保留了一個名字,只是這客人,她有挑選的權(quán)力。 既然陳翹兒開口,薛瓶兒自然應(yīng)允,她換了衣裳盛裝打扮,端著酒菜便敲開了天甲七號房的門。 陳翹兒便躲在天甲八號的暗格里,貼著墻壁偷聽隔壁說話。 那七號房間的客人倒也不拘謹(jǐn),和瓶兒天南海北地閑扯著,可是三杯酒下肚,任憑薛瓶兒如何嬌滴滴套話,他都對自個來歷沒露半點口風(fēng),反倒把薛瓶兒的身世底細(xì)套了個底朝天。瓶兒從他房間回來,就差自個的生辰八字沒告訴他了。 薛瓶兒回來道:“他真?zhèn)€是君子,半點沒沾我身,還給這些賞錢?!睂⒅閷毷罪椩谧郎箱侀_,一臉淪陷其中的模樣。 陳翹兒知道壞了,薛瓶兒可是樓里的招牌花魁,又是她的姐妹,可不能這么給人空手套白狼地叼了去。這下子,鳳凰彩玉也抵不過她心里頭的不滿,她下了決心要趕走這不速之客。 可是見他劍不離身,陳翹兒又擔(dān)心他是個高手,不敢輕舉妄動,只好暗搓搓琢磨法子。 薛瓶兒倒是天天去看他,還打聽到他名字,喚作三少爺。 這邊廂,天甲七號房的三少爺不光一住就是半個月,還和薛瓶兒打得火熱;那邊廂,陳翹兒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她連續(xù)悄悄雇傭了當(dāng)?shù)叵嗍斓拇蚴值仄?,裝作醉酒鬧事闖進(jìn)七號房,想要轟走三少爺,可是全都被哭爹喊娘地打了出來。 陳翹兒在屋外走廊上裝作吃驚地看,聽見里頭三少爺帶著笑的調(diào)侃:“薛姑娘,這是我替你們樓攆走的第三撥無賴了,便是護(hù)院也沒有像本少爺這般忠心的,你們老板娘該打賞我了罷?” 薛瓶兒咯咯直笑:“是,三少爺,您真該長住,這樣那些壞人便不敢來打攪了?!崩w纖素手給他滿上了一杯酒。 三少爺不接,從袖里摸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好,那同你們老板娘講,我再住半個月。” 氣得屋外的陳翹兒捶胸頓足。 經(jīng)過這一回,陳翹兒知道那三少爺武功高強,一般的打手是趕他不走的。她不敢再輕舉妄動,只盼著日子快些平安度過,等他再住半個月自己走,可是沒想到才過了七日,軟虹樓又惹上一樁麻煩。 這次是那城西的一惡少,那惡少姓賈,家中富戶出身,老爹做販賣茶葉的營生,在城中開了好幾家茶莊。他們家同吳郡郊外的響馬有些往來,故而識得不少黑道上的人,家中蓄養(yǎng)許多能打的惡奴,正因為如此,在吳郡內(nèi)橫行霸道,平常人家不敢招惹。 這賈少替父親出門和海鹽的茶商談生意,順便相約來軟虹樓消遣,把樓里有空閑的姑娘都叫來挑了一遍都不滿意,賈少仗著酒醉耍橫,非要見一見傳說中艷冠吳郡的老板娘陳翹兒,不然就要讓家奴來拆軟虹樓。 陳翹兒別無他法,只好一邊喊丫頭走后門去向跟她相熟的當(dāng)?shù)乜h衙官員求救,自己下樓來應(yīng)酬賈少一行人。 那賈少一見到陳翹兒,涎水都拉長了三尺,包廂里頭還有客商和家奴,便對陳翹兒生拉硬拽地要上手,陳翹兒陪著笑臉推拒,卻是敵不過這等無賴的粗蠻舉動,不由得大聲呼救起來。 軟虹樓里養(yǎng)了龜公二十來人,平日里做些雜役,遇上麻煩便會趕來處理,聽見老板娘呼救,紛紛抄家伙過來救人。 然而不料那賈少身邊也帶得家奴七八人,這幾人個個都是練家子,陳翹兒養(yǎng)的龜公同他們的身手沒法比,三下五除二便被這些人撂倒在地。這些家奴一個個出手極度狠辣,將陳翹兒的人打得鼻青臉腫。 陳翹兒自從開了軟虹樓以來,早給自己立下規(guī)矩,決不再回到過去那種委身接客的日子,而如今,眼見那些人打砸店面、驅(qū)趕客人,她心急如焚,只得懇求道:“賈少爺快請息怒,萬事有商量。” 那賈少是個橫行霸道慣了的,豈肯就此放過她?拽住陳翹兒手腕便要施暴。 陳翹兒只當(dāng)在劫難逃,心急丫頭還不回來,忽然聽得邊上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眾人皆是一愣,一齊看去,只見廂房東面的墻壁上破了一個臉盆大的窟窿,石灰紛如雨下。 那賈少也住了手,放開陳翹兒,大為奇怪地朝墻上的窟窿看去。只聽見窟窿內(nèi)傳來隔壁的聲音:“我花了一百兩訂下這個房間,二兩銀子叫了這桌菜,有無價的美人作陪,可不是為了來聽這群人鬼哭狼嚎?!蹦浅雎暤娜岁惵N兒聽來再熟悉不過,隔壁正是天甲七號房。 賈少一聽氣歪了鼻子,叫囂道:“哪來不知死的狗東西,老子先做了你,再來嘗這小婆娘的滋味?!闭f著便朝那大窟窿走去。 陳翹兒也在看那墻上的窟窿,她朝著墻邊的她的軟虹樓是用黏土混磚石夯鑄,堅固的很,不比那些木樓竹樓,這三少爺竟能將墻踢破一個大洞,出手果真很厲害。她瞧著那黑咕隆咚的洞口,心中隱隱有幾分期待,又有幾分不安。 賈少才走到洞口,朝著那窟窿彎下腰,叫囂道:“狗東西,滾出來!”話音甫落便“哎唷”一聲,拱著腰站在原地不動了。 幾個家奴見到不對,連忙上前?!袄删趺戳??”只見賈少戳著一動不動,慌忙左右攙扶,不料賈少張著嘴全身僵硬,眉心插了三枚小針。眾人皆是驚慌。 一墻之隔,三少爺帶笑的話音從那頭傳來:“他中了我的金針封xue,我原本嫌他聒噪,只想封他檀中,好令他閉上那張多話的嘴;誰曉得他彎腰將腦袋送上來,我便扎錯了位置,這便是我的過失了,我給你們小郎陪個不是?!?/br> 幾個家奴原本又驚恐又憤恨,聽見對方卻忽然語氣緩和,放低姿態(tài)來道歉,頓時一頭霧水,恍然不知所措。又聽見隔壁三少爺?shù)溃骸拔腋糁鴫床灰?,你們替我瞧一瞧,扎他哪里去了?我好給他解救一番。” 一個家奴忙道:“你那三根小針刺在我家公子印堂和睛明xue中間?!?/br> 三少爺?shù)溃骸鞍ム?,這可不妙,怕是要失明了?!?/br> 家奴急了:“這要怎么解,你速速過來救人,我家老爺和響馬幫的兄弟,決計饒不了你!” 那陪同賈少前來喝花酒的海鹽客商是個有見識的,曉得對方非等閑之輩,于是走近那窟窿口,隔著墻甚為恭敬地作揖,道:“這位英雄,方才被您出手之人,乃是吳郡的賈公子,倘若他有個三長兩短,英雄在吳郡怕是呆不順?biāo)?。既然大家同是來此地找樂子的,何必弄得不快,出門在外多一仇不如交一友,還望英雄能夠不計前嫌,替賈公子解xue?!?/br> 三少爺笑道:“你這話說得我順耳極了,可惜這我確實解救不了,實在抱歉得很?!?/br> 那客商一窒,三少爺又道:“不過我知道怎么解救?!?/br> 客商大喜,又是隔墻一揖:“懇請英雄快快道來?!?/br> “你們帶他去會稽山,尋一喚作陳赟的名醫(yī)醫(yī)治,此人最擅截xue封xue之道,必能救他。不過,七日之內(nèi)若是不能找到此人醫(yī)治,你家小郎的眼睛怕是要廢了。” 家奴們一聽,急忙七手八腳將賈少抬了起來,客商朝洞窟一拜:“多謝指點?!币恍腥艘差櫜坏谜胰贍攬髲?fù),扛著賈少匆匆出門求醫(yī)去了。 軟虹樓的圍困一時得解,陳翹兒吩咐幾個姑子將受傷的龜公們打發(fā)回屋,該上藥的上藥,包扎的包扎,又差仆役收拾了場面,這才親自吩咐后廚重新準(zhǔn)備酒菜,陳翹兒親自端好,敲開天甲七號房的門。 薛瓶兒來開門,見到陳翹兒,不由得一愣:“老板娘。”平日里,她私底下只喚陳翹兒作翹兒姐,這會忽然卻恭敬起來。 陳翹兒點點頭,還有些不甚自然地進(jìn)了屋,沒來得及斟酌語言開口,便聽見坐在桌旁的三少爺笑道:“老板娘,我打爛了你的墻壁,你不會找我賠償罷?” 他修眉俊眼,膚白如雪,笑起來使人過目難忘。這張臉陳翹兒原本瞧著很油滑討厭,然而經(jīng)過方才他出手相救,卻有了一番改觀。 陳翹兒咬住唇,搖了搖頭。 薛瓶兒連忙過來接過她手里的酒菜,放在三少爺面前的桌上,一件一件擺好,柔聲道:“三少爺,老板娘她宅心仁厚,可沒你想得這般小氣。她這是親自送酒菜來感謝你了?!闭f罷回頭看陳翹兒一眼,笑道:“老板娘您上了年紀(jì)腿腳不好,這等事情,就吩咐丫頭她們來做好了,何必親自受累呢?” 陳翹兒微微一訝,她看見薛瓶兒古怪的眼色,又看向三少爺,只見他俊美的面龐朝自己轉(zhuǎn)來,眼神卻略顯茫然和空洞,他歪了歪頭,似在思索。 薛瓶兒忙在一邊解釋道:“三少爺眼睛看不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