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節(jié)
薛肯不敢怠慢,連忙這些日以來頭一回換上整齊衣冠,出來見客。 賓主分坐,侍婢看茶;孫氏說明了來意。她要說和薛家和顧家。薛肯的meimei薛慧是顧柔生母,孫氏希望國師和顧柔成婚當日,薛肯能夠以長輩的身份出席。 薛肯猶豫不決,孫氏勸道:“你有這般出眾的外甥女,也是為你薛家增光添彩之事,何故推辭。縱然過去有什么誤解,你們曾在西疆共同征戰(zhàn),你這位外甥女是怎樣的人,難道以薛老將軍的慧眼,還瞧不出來么?” 薛肯想著,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這顧柔日后做了國師夫人,同她交惡更沒什么好處,不如就順水推舟做了這份人情;她們顧家想要一份面子,他薛家日后也可因為這門親事借一分勢。于是便道:“既然是夫人親自來說,那薛肯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孫氏一走,薛建和薛唐兄弟倆剛好從北軍大營回來。他們兩個不認得孫氏,但見這老太太前呼后擁氣勢非凡,便都行了禮,回頭來問父親。 薛肯將前因后果一說,薛建皺眉沉思,薛唐便不肯了——過去薛芙活著的時候,他最疼愛這個meimei,薛芙一死,他把這些因果全都歸咎在顧柔身上,若不是礙著顧柔身份今非昔比,他早就要報仇了。如今老爹竟然還要出席顧柔的婚宴,去祝福她跟國師百年好合,他可做不到!薛唐極力阻止: “父親,今非昔比了!這洛陽的天早就變了,爹您還沒看出來嗎,云晟和慕容情在朝中斗得你死我活,眾官皆在觀望。慕容情雖為國師,可是能比得上云晟是皇上的親舅么?如今民間都在傳說:天上一片‘云’,洛陽一陣雨?。〈藭r此刻,咱們不宜和慕容家走得太近,得罪了云太尉!” 薛肯聽了,又猶疑了。他薛家有今天不容易,他一把年紀還在戰(zhàn)場上拼瞎了一只眼睛,想起過去女兒薛芙的死,多少和顧柔有關系,新仇舊恨又上來了。 薛唐又道:“爹,您忘了阿芙怎么死的了嗎?”聲音凄楚。 這觸到了薛肯的最痛處。薛肯近來因為舊傷復發(fā),時時頭痛噩夢,常常夢見薛芙滿身血淋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痛苦極了,捂住瞎掉的那只眼睛:“女兒,爹對不起你!決不能幫你仇人!” 薛肯出爾反爾,原本說來,又突然派人傳口信,說薛肯舊傷復發(fā),不能前來了。 孫氏聽了很是著急。 顧柔這邊并不知曉孫氏的這一通安排,她忙著畫圖紙選布料,想要親手做件嫁衣。顧歡則拜了自己的第一位啟蒙老師季先生為義父,請他作為長輩,為顧柔主持婚禮。 季先生起先推辭,只道自己何德何能,更不敢與慕容家攀親。顧歡道:“您待我姐弟親如父母,一手栽培,弟子絕不敢忘?!鳖櫲嵋瞾韼皖櫄g勸說,季先生終于答應。 顧歡歡喜地拜了義父,和季先生的感情更甚從前,只是苦了季家小姐——她原本對顧歡芳心暗許,沒想到突然成了義兄妹,眼淚都掉了幾籮筐。 第177章 文學|3.2 188 國師府里將聘禮cao辦得井井有條, 大媒選了吉日良辰,率領國師府的親兵隊伍送來聘禮。 國師的意思是一切從簡, 大肆鋪張無甚益處,他和顧柔都非喜愛張揚之人;然而大夫人孫氏道:“我老太婆這輩子就娶這么一次兒媳婦,自然要盡力而為;再說了娶親非你一人之事,到時候你潁川的叔伯堂兄弟們趕來, 總歸不能失了顏面,你還是京城大員, 少不得與同僚往來, 禮數(shù)薄了讓人笑話。還是一切都要匹配得上我慕容家的地位?!?/br> 國師聽了俊眉微蹙。寶珠一看母子倆又要爭論起來,趕緊打圓場道:“大宗師,便是顧柔不喜歡鋪張,可是天底下哪有不吃醋、不妒忌的女子?您昭告天下對她明媒正娶, 如此便絕了里里外外那些官小姐們的念想,顧柔肯定也會高興的。” 寶珠這番話倒是提醒了國師。他雖然獨善其身多年且宣稱奉道, 然而逢年過節(jié)上門說媒的,卻年年踏破門檻,要是能就此去除麻煩,也算清凈事一樁;再者, 他娶了小姑娘并且昭告天下,如此一來什么冷山、冷水、冷花草的, 也該死了這條心,再也不許接近她了。 如此甚好,國師心念一轉(zhuǎn), 便同意了,還特地吩咐管事劉青將武庫中的龍鳳對劍拿出來添一件,小姑娘興許會喜歡這玩意。 于是,聘禮又全權(quán)由孫氏cao辦,送去顧家的當日,把顧柔家的小院堆了個水泄不通。 顧歡這時候不得不給那幾個讓他頭疼的姑子好臉色了——誰讓他有求于人呢,這些姑子們看著纖細高挑,可是一個個力氣都大得很,搬東西比他這個八尺男兒還利索。尤其是那個叫祝小魚的,“嘿哈”一聲氣沉丹田,就和孟章生生將一個裝著黃金的箱籠抬了起來,簡直氣壯山河。 “你這姑子究竟吃的什么,”顧歡對祝小魚的力大如牛感到匪夷所思,“怎地比男人還要大力氣?” 鄒雨嫣搬了個書箱從他身邊走過,輕飄飄地落下一句揶揄:“也不是每個男人都同你這般,身無二兩rou,書呆子,還能干甚么?!鳖櫄g氣得要爭辯,祝小魚已經(jīng)和孟章放好東西從后院回來了,祝小魚沖他招手:“顧大哥,你別閑著偷懶吶!” 顧歡搬不動,只好一邊忍受鄒雨嫣她們的嘲笑,一邊給她們扇扇子。 院子外面孟章帶了親兵幫忙搬運聘禮,顧柔在屋里急得直冒汗。 她過去織布的技藝不差,可是繡花就一般了,眼看快要出嫁,喜服還沒有繡成——這只鳳凰的毛色總歸繡不滿意。她想要請教寶珠,可是寶珠如住在國師府里和殷春她們打點內(nèi)務,又不方便去找。 顧柔著急得很,想著快要嫁給大宗師,又是歡喜,又是心煩,停下針腳,對著窗外嘆了口氣。 一旁打掃屋子的向玉瑛聽見了,走過來,手里頭還拿著笤帚——為免遭到顧歡的白眼,她最近包下顧家的大部分雜務,順便探頭望了一眼,道:“針腳太粗?!?/br> 顧柔放下繃子,犯愁道:“奇怪,天青繡坊那些擺出來賣的繡樣子看著簡單,到我這里卻怎地也繡不好?!兵P凰羽毛有個漸層,從濃至淡,由深而淺,她不是露了針腳,就是壓不住線。 “斜纏針,”向玉瑛拄著笤帚,歪頭指點顧柔,“你畫過鳳凰么?若是沒有,我建議你先在紙上畫一畫鳳凰,繡羽毛針要按照畫畫時的走勢繡……像這樣。”她邊說邊出手筆劃。 顧柔按照向玉瑛的指導,果然像樣了許多。 一片光亮鮮艷的鳳凰羽毛繡好了。顧柔很是驚訝,平日只見她舞刀弄槍,未料到繡花針也用得這般好,忙問她何時學來。 向玉瑛隨口答道:“跟譚若梅學的?!?/br> “不對,若梅只縫縫補補,我可沒見過她繡花,”顧柔一下就識破,“而且你和她不在一個屯,你平日話少,本屯的鄒雨嫣也沒見著你同她說幾句話,不可能就這么快和譚若梅打上交道?!?/br> 向玉瑛輕描淡寫:“顧屯長,你倒是把你這想事兒的能耐,放別處去成不成。” 這更勾起了顧柔的好奇心,她跳下床絆住向玉瑛的笤帚:“我猜你過去一定是位大小姐對不對?你爹娘怎會允許你來當兵,是不是遭到什么變故?我記得你剛來白鳥營的時候,手指又白又細,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姑子?!?/br> 向玉瑛嘆了口氣。認識這么久,她頭一回將身世和盤托出—— 向玉瑛原是金城人,向家在當?shù)剡€是一門富戶,她父親以販賣羊馬為業(yè),由于金城縣鄰近邊關,有一年西涼羌胡入侵,殺光了她的家人,她躲在灶膛里才得以幸免。 她立志朝羌胡復仇,便去投軍,然而附近的安定郡不收女卒,她便一路跋涉,經(jīng)過了馮翊郡、河東郡,來到洛陽投考白鳥營。 顧柔聽得又是心酸,又是驚嘆:“難怪你最開始一見到阿至羅,便罵他韃子?!?/br> 向玉瑛道:“是。我全家死于羌人,我便恨死了羌人。我發(fā)誓要殺光所有的韃子,所以來投軍?!蔽绾蟮娜展馔高^窗戶斜照著她微微黝黑的臉,顯出不同于尋常姑子那鋒利又剛毅的輪廓。 “可阿至羅軍侯是個好人呢?!?/br> “嗯,我知道,他是漢人養(yǎng)大的孩子。已經(jīng)算是漢人了?!?/br> 顧柔想想總覺得還有什么不對:“說不定羌胡人里頭也有好人……” “韃子就是韃子,全都該死,”向玉瑛似乎不大愿意再提這些,語速稍快地打斷,“你快繡吧,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問我就是。” 顧柔在向玉瑛的指導下繡著喜服,兩個姑子齊心協(xié)力,花了七日七夜,終于將這件光彩奪目的嫁衣完成。相互看著對方熬紅了的眼睛,顧柔和向玉瑛相視而笑。 “玉瑛,待你出嫁之時,我也要幫你打點?!鳖櫲嵝南?,玉瑛同她差不多,娘家沒有人,到時候一定會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