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柔驚訝得一時無話——這一低頭的瞬間，她錯過了什么？

    白衫秀士走來，柔軟的衣衫在風(fēng)中輕輕飄動，他微微笑道：“請恕在下唐突，這個人可否交給在下處置?！?/br>
    顧柔一時沒有轉(zhuǎn)過彎來，懵神地點點頭。她拿鬼老七回去又有什么用，既不能當(dāng)下酒菜，也不能留著過年。只是不曉得這人又要做什么。

    白衫秀士拱手抱拳：“那么，多謝了?！?/br>
    “我才要多謝您救命之恩，顧柔感激不盡，”顧柔跟著他走了一步，“不過，您當(dāng)真要收這個人為徒弟嗎？”

    “有何不可?！卑咨佬闶哭D(zhuǎn)過身來，顧柔才看見他清澄如水的眼睛里閃動著溫和慈悲的笑意。

    這人說話斯文，面貌秀氣，臉頰白皙中還透著微淡的粉，看著倒像個含羞的大姑娘。顧柔覺得他若做了那鬼老七的師父，這樣的師徒組合必然很奇怪。

    “此人是離花宮手下的刺客‘夜盜千戶’鬼老七，他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你雖然饒了他的性命，但他卻不會放過你。你可千萬要小心。”

    白衫秀士笑道：“眾生可憫。”

    顧柔覺得這人心腸當(dāng)真是柔軟良善到了極致，甚至有些迂腐可欺了。不由得為他擔(dān)心：“即使你能夠防住他的暗算，但他被稱為夜盜千戶，自是輕功腳程了得，萬一趁你不備逃走，又出去為非作歹，這可如何是好?！?/br>
    白衫秀士微笑道：“這一點夫人大可放心，他雖然今天不大喜歡我，但做了我的徒弟以后，卻是決然離不開我的?！?/br>
    顧柔眼見說不動他，暗暗一聲嘆息，想著只好以后為他默默祈福了。忽然聽那白衫秀士道：“恕在下唐突冒犯，夫人既然有孕在身，就要加倍留心，不要單獨出行。”

    顧柔一呆：“你說什么？”

    “夫人應(yīng)當(dāng)加倍留心……”“不是，上一句?！?/br>
    白衫秀士一頓，明白過來顧柔還不知情，于是笑容可掬地道：“觀夫人您氣色，多半是有喜了?！?/br>
    顧柔驚訝極了，他武功高這不假，可是連脈也沒有切過，就能斷定她懷孕了么？若是自己真的有喜，那該多高興！她又是驚喜，又是擔(dān)心一場空歡喜，于是惴惴不定。

    白衫秀士見她這樣，便道：“此地偏僻，我本該護送夫人回城。只是，我在此地等兩個小徒，須得等到他們二人來到，方才能動身。夫人急于回程么？”

    顧柔忙到：“啊，我不礙的，您自便吧?！痹捯粑绰?，便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在野外風(fēng)吹草長，這腳步來得很是輕微，若非耳力很好的話，很難從花草樹木的沙沙聲中辨認(rèn)得出。

    白衫秀士笑道：“我那兩個小頑徒來了。”

    顧柔隨他看去，只見兩個小童一前一后疾馳進入桃林，望之皆五六歲年紀(jì)，身形憨態(tài)可掬，可是縱起輕功身法來卻是一等一的熟稔，雙雙落在不遠處。

    走在前面的男童，穿一件紫小褂，眼神清亮，五官秀美，神態(tài)氣質(zhì)同白衫秀士頗為相似，紅彤彤的嘴唇含著一點似笑非笑之意，上前先拜：“師父?！?/br>
    “小讓，你同為師一起護送這位夫人回城?！薄笆?，師父。”那小童雖然白皙可愛，但回答認(rèn)真卻毫不含糊，倒似一個小小大人。

    顧柔看見他便喜歡，想到方才白衫秀士的話，頓想如果自己當(dāng)真能夠得子如此，那真是夫復(fù)何求了。

    “小素，你將此人帶回行館，這是為師新收的徒弟?！卑咨佬闶坑謱α硪煌降艿?。

    顧柔這才看見，那男童后面跟著一個女童，扎著高髻，穿一件素白的小衫，只是她臉色過于蒼白，嘴唇也顯得少了一點血色，和她師兄相較毫無光輝。

    那女童聽見命令也不答話，走到鬼老七身邊，右手握成小拳在他xue道上捶了兩拳，鬼老七一聲悶哼，像是復(fù)蘇了過來。

    那女童對鬼老七道：“老丑八怪，你跟著我，以后要叫我?guī)熃??！?/br>
    顧柔心驚，他要這么個小娃娃去看守鬼老七？這可怎么得了。問她：“你讓孩子跟著這惡人一起走，她豈非害怕？”

    白衫秀士還未回答，女童便已經(jīng)道：“為甚么要害怕，有的人兇惡在表面上，這樣的人再兇也不可怕；有的人兇惡卻在心里，面向卻顯出和善，那才叫真正的可怕?！?/br>
    說也奇怪，這小女娃明明不過六歲模樣，眼波卻如夢似幻，又好像失魂落魄，蒼白的面容沒有一絲童稚和純真，反而顯得幽怨。

    白山秀士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話，笑微微對顧柔道：“好了，時辰不早，該護送夫人回程了。你將你九師兄帶回去罷?！?/br>
    顧柔聽到又是一怔，這青年人年紀(jì)不大，徒弟倒收受得不少，鬼老七居然只能排行第九。只是鬼老七好歹也算個江湖豪杰，以后居然要叫這個年輕人師父，叫一堆小娃娃師兄師姐，不知道他會不會氣到癲狂。想到此處，不禁覺得很好笑。鬼老七落得這個田地，也算活該此報了。

    顧柔和白衫秀士一起走出桃林，起先她還有些擔(dān)心那女童帶著鬼老七會吃大虧，但同行的師徒兩似乎一點都不以為意，那被喚作小讓的男童，還跟白衫秀士聊起天，師徒兩從武功哲學(xué)談到詩酒文章，談吐都頗為清新脫俗富有見地。

    尤其是那男童，師父考他什么，皆對答如流，顧歡也算天資聰穎，可是在他這個年紀(jì)遠不如男童這份記性和悟性。

    顧柔忍不住道：“你徒弟如此聰明，讓他好生修習(xí)學(xué)問，日后必有成就。不知道他已擇了學(xué)府沒有？”

    白衫秀士笑道：“學(xué)問做得再好，強極也不過金榜題名入朝為官，做了別人的墊腳靠山石。朝代江山朝夕更替，與我?guī)熗接钟泻胃赡?。唯有武功強身健體，傳承不息。”

    顧柔點點頭，原來這是一位高雅隱士，和他談功名就顯得俗了，于是換了話題聊了幾句，知道這師徒幾人是從南方過來會友的，暫時落腳在京城，那男童想吃洛陽的特色菜，顧柔便一家一家推薦過來，三人走回醉仙樓，銀珠早就急得召喚了一大幫子官兵沿街搜索，看見顧柔哇地哭出來。顧柔讓銀珠快將醉仙樓打包的神仙烤鴨取出來送給男童，可是轉(zhuǎn)身之時，卻已經(jīng)看不見這師徒二人的蹤影了。

    顧柔這才想起，萍水相逢，一路言談匆匆，竟然忘記問那師徒的名字。

    第199章 文學(xué)|3.6

    210

    顧柔回到府上, 趕緊讓銀珠叫了個大夫過來診斷，一把脈, 果然是有喜脈。

    銀珠激動不已，捏著那新繡的荷包在屋里頭轉(zhuǎn)圈，口中念念有詞：“真是太好了，這個我換掉它, 趕明兒就繡個榴生百子的給女君帶上！那后廚的飲食馬上要留心起來，蝦蟹可不能亂吃了, 明天開始奴婢就親自一件一件檢查吃食；女君以后少出門, 還有！屋里人手不夠，咱們?nèi)ダ蓩炚埵驹僬{(diào)兩個得力的嫗和丫鬟來照顧——罷了，還請示個什么呀！女君有喜了，說什么都最大, 她們還不得乖乖聽著？”歡喜得語無倫次直要上天。

    顧柔也忍不住笑起來：“這事先別聲張，等男君回來了再說?！?/br>
    “是, ”銀珠曉得顧柔要給國師一個大驚喜，夸張地做了個捂嘴巴的動作，“不講不講，免得讓劉青那個大嘴巴搶了報喜的賞賜！”顧柔抿唇直笑。

    難怪這幾日變得嗜睡饞嘴, 原來是有孕了，既然是這樣, 顧柔也就放了心地睡懶覺。她下了紅妝，換件寬松舒適的衣裳，在床上躺著休息, 銀珠去后廚監(jiān)督膳食，一直到太陽落山。

    “女君在里頭么？”屋外響起聲音，是劉青。顧柔心中一動，想到丈夫必定也跟著劉青一起回來的，趕緊側(cè)頭，裝作睡著的樣子。

    銀珠道：“屋里歇呢。男君呢，怎么沒跟你一起回？”

    劉青在外頭磨磨蹭蹭道：“男君有點事，這幾日怕是先不回來了?！?/br>
    屋里頭，顧柔一聽，就坐了起來。